前言

《天禄琳琅书目后编》著录五部《宋板班马字类》，其中“清宫天禄琳琅 题《宋板班马字类》叶盛本”，因分别为明“江南藏书家之首”叶盛、清“大藏书家”季振宜、“文坛领袖”朱彝尊等名家递藏，亦是唯一一套流传有序者，故备受垂青，位列其首，堪称天下第一《班马字类》。

时隔数百年，此书历经辗转，依旧品相完美，完整保存有清宫原封装裱，石青色绢制书衣，黄绫题签，挂签亦存，册中乾隆诸宝玺印迹清晰，印色浓郁，彰显皇家威严及宫廷藏书气派，亦可称是品相近乎“最完美”的天禄琳琅旧藏典籍珍本。

国宝遗珍，当受瞩目。

清宫天禄琳琅 题 《宋板班马字类》，场景图

天禄琳琅：皇家典藏

在《御制诗初集》卷四十四《御制题昭仁殿诗序》中，乾隆皇帝曾言：

“

“乾清宫之东簃为昭仁殿，皇祖在御时，日夕寝兴之温室也。朕弗敢居焉。乃贮天禄琳琅，宋、元镌本于内，时一徘徊，曷胜今昔之思。”

——乾隆《御制题昭仁殿诗序》

“

说的是乾清宫的东侧“昭仁殿”，原是康熙皇帝的读书起居之所。乾隆皇帝即位以后，不敢将之作为专属居室，而是命内廷翰林择选清宫所藏的“宋元珍本”于此，并赐名“天禄琳琅”，又亲笔题写匾额及对联，以表达对皇祖康熙的恭敬、怀思。

紫禁城

昭仁殿

“天禄琳琅”是“皇家藏书楼”，也是第一个内府善本特藏书库。室内所藏，皆为清宫最为名贵的古籍，琅嬛秘笈，丹菡翠蕴。自乾隆皇帝始，清朝历代帝王亦时常在“昭仁殿”阅览编著于“天禄琳琅”的珍本古籍。

其中，“天禄”一词取自汉朝天禄阁的藏书故事，“琳琅”则为美玉之称，柳宗元《答贡士沈起书》有载：“览所著文，宏博中正；富我琳琅珪璧之室，甚厚。”故“天禄琳琅”即意谓内府藏书琳琅满目。

昭仁殿内景“天禄琳琅”

《天禄琳琅书目》编撰

“天禄琳琅”的善本藏书，至晚自乾隆九年（1744）始，而后藏书愈丰，规模可观。乾隆四十年（1775），乾隆皇帝敕命大臣于敏中、王际华、彭元瑞等十人整理入藏昭仁殿的善本书籍，“详其年代、刊印、流传、藏弃、鉴赏家采择之由”，编成《天禄琳琅书目》，即《书目前编》。

该书目共十卷，按经史子集四部详记“天禄琳琅”藏书情况，每部又以宋、金、元、明本及影印本时间先后为序，计有宋版71部、金版1部、影宋抄本20部、元版85部，明版252部，总共著录善本书429部。

乾隆皇帝（1711—1799）

不过，嘉庆二年（1797）十月二十一日，因太监郝士通取暖灭炭不慎，导致乾清宫的交泰殿突发大火，火势猛烈，殃及“昭仁殿”，《书目前编》内藏书悉数被焚毁。此时，已是“太上皇”的乾隆皇帝，面对废墟，十分痛惜，引为己过。

为赓续国家文脉，恢复“天禄琳琅”旧观，当年乾隆皇帝又敕命另择吉日复建“昭仁殿”，重汇善本，庋藏其中，“天禄琳琅”名亦存，此即《天禄琳琅书目后编》。《书目后编》的藏书较之先前更为丰富，共计二十卷，其中收录宋、辽、金、元、明五朝善本书663部，包括宋版241部、178种。

嘉庆皇帝（1760-1820）

大臣彭元瑞先后参加《书目前编》《书目后编》的编撰。据其《天禄琳琅书目后编识语》中称，《后编》所辑“鉴别精详，考证明确”，可谓是集中了当时清宫珍藏的历代善本的精华，又从全国各地搜集，更胜于《前编》。

由于《书目前编》所著录善本皆毁，因此迄今所见“天禄琳琅”善本，皆为《书目后编》所著录，亦是今人据此鉴定善本的一大依据。2007年公布的《第一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中即有51部宋元明版书曾经清宫天禄琳琅旧藏。《书目后编》所涵善本版本亦考证详实，所收图书规模既富且精。

钦定天禄琳琅书目

▼

清宫天禄琳琅 题 《宋板班马字类》

线装 1函5册 楮皮纸 28.8×18.8cm

钤印：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宝（朱）、八徵耄念之宝（朱）、太上皇帝之宝（朱）、乾隆御览之宝（朱）、天禄继鉴（白）、天禄琳琅（朱）

《天禄琳琅书目后编》明确著录的《班马字类》全本一部，即“清宫天禄琳琅 题《宋板班马字类》叶盛本”，一函五册，诚可谓天壤间的“稀世珍宝”。是书，位列《书目后编》所著录的五部“宋板班马字类”之首，清宫旧藏，亦经诸多名家递藏，品相完美，也是其中唯一一部流传有序的珍本。

其一、娄机《班马字类》

《班马字类》又称《史汉字类》、《字类》。宋娄机著。成书于南宋淳熙八年（1181），乃娄机摘取司马迁《史记》、班固《汉书》中古字、僻字、通假字等标注音义，以二〇六韵分部编辑而成。

娄机自述撰作《班马字类》之缘由，亦云：“世率以班固《汉史》多假借古字，又时用偏旁，音释各异，然得善注易晓，遂为据依。机谓固作《西汉书》多述司马迁之旧论，古字当自迁《史》始。以《史记正义》、《索隐》、《西汉音义》、《集韵》诸书订正，作《班马字类》。”

清宫天禄琳琅 题 《宋板班马字类》

所以，《班马字类》是一部专门收录《史记》、《汉书》中假借字、古字，并考释音义、考辨本字和今字的文字训诂学著作。

南宋文学家洪迈称该书于《史记》、《汉书》之假借古字“字字取之毋遗”，评介甚高。《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亦载：该书“虽与《文选双字》、《两汉博闻》、《汉雋》诸书大概略同，而考证训诂、辨别音声，于假借通用诸字，臚列颇详，实有裨于小学，非仅供词藻之撦。”可见其亦为后世小学家所重。

娄机（1133-1212）

娄机（1133-1212），字彦发，南宋绍兴年间嘉兴人。居枫泾镇。小学大家、史学家。南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进士，官太常少卿兼中书舍人。以力阻韩侂胄妄开边衅而去职。侂胄败，召为吏部侍郎，进参知政事。在官守法度，惜名器，称奖人才，不遗寸长。以资政殿学士致仕。卒谥“忠简”。平生深于书学，尺牍人多藏弆。有《班马字类》《广干禄字书》《古鼎法帖》、《汉隶字原》等。

其二、品相完美，原封宫廷装帧

尤为难得的是，其虽历经数百年风雨，然品相完美，依旧保存清乾隆宫廷原封装帧旧貌，石青色绢制书衣，黄绫题签《宋板班马字類》。

此外，清宫昭仁殿用染黄高丽纸正楷书“宋板班马字類全函”掛签亦罕见完美保存，实可谓是天禄琳琅旧藏中近乎最完美的稀珍，亦当可称是天下第一《班马字类》。

清宫天禄琳琅 题 《宋板班马字类》

此部“清宫天禄琳琅 题 《宋板班马字类》”每半叶六行，大字十二，小字双行十八，四周单边，细黑口，单鱼尾。上刻草书字数，中刻“字类卷几”及叶数。卷前有楼钥淳熙九年序，卷末有娄机淳熙八年后序二则。首卷卷端题“班马字类卷一”。[1] 楮皮纸，薄如蝉翼，刊刻精美。

楮皮纸，薄如蝉翼

刊刻精美，墨色清晰

其三、乾隆宝玺，皇家气派

每册前后副页钤盖乾隆御用“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宝（朱）、八徵耄念之宝（朱）、太上皇帝之宝（朱）、乾隆御览之宝（朱）、天禄继鉴（白）、天禄琳琅（朱）”等诸宝玺，印迹清晰，印色浓郁，彰显皇家藏书气派。而完美保存的宫廷装帧、题签、挂签等，又透着无与伦比的独属于宫廷珍本的雍容华贵。

乾隆宝玺，印迹清晰，印色浓郁

为“敬谨什袭，以示子孙”，亦为“俾后人披籍而知其所在”，“天禄琳琅”中，钤印亦有一定规制。如每一册书籍的首末页分别加盖“乾隆御览之宝”印章，首末页文字框外则分别加盖《天禄继鉴》和《天禄琳琅》印章。前后副页上则是钤印“乾隆三玺”。此部“清宫天禄琳琅 题 《宋板班马字类》”亦是如此。

◎本书之印

㊀《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上》第247页。

㊁《清代帝后玺印谱》第7册《乾隆卷·3》，故宫出版社，2003年，第196页。

◎本书之印

㊂《清代帝后玺印谱》第6册《乾隆卷·2》，故宫出版社，2003年，第112页。

㊃《清代帝后玺印谱》第6册《乾隆卷·2》，故宫出版社，2003年，第131页。

卷首钤印

卷二钤印

卷三钤印

卷四钤印

卷五钤印

其四、名家递藏，流传有序

此部“清宫天禄琳琅 题 《宋板班马字类》”另有“菉竹堂藏书”、“季振宜藏书”、“季振宜印”、“沧苇”、“曝书亭珍藏”、“朱彝尊印”等藏印。

其中，“菉竹堂藏书”应为叶盛藏书印。叶盛（1420-1474），字与之，昆山人。明正统乙丑进士，官至吏部侍郎，有古大臣风。谥文庄。有《菉竹堂书目》存世。叶盛藏书极富，累有数万卷，钱大昕称其：“服官数十年，未尝一日辍书。”堪称“江南藏书家之首”。

“季振宜藏书”、“季振宜印”、“沧苇”为季振宜藏书印。季振宜（1630-1701），字诜兮，号沧苇，泰兴人，藏书家、版本学家、校勘家。清顺治丁亥进士，官御史。家豪富，藏书富甲海内，常熟毛晋的藏书多归其所得，精本佳椠极多。有《季沧苇书目》《静思堂诗集》等。乾隆间御刻《五经萃室》、《周易》、《诗经》、《尚书》、《春秋》等，皆宋本，均钤有其藏书印。

“曝书亭珍藏”、“朱彝尊印”为朱彝尊藏书印。朱彝尊（1629-1709），字锡鬯，号竹垞，秀水人。清康熙己未博学鸿词科，官检讨，与修《明史》。兼工诗、文、词、经学考据，既是大藏书家，亦是文坛领袖。有《曝书亭集》《经义考》《明诗综》等。

由此可见，此书先为“江南藏书家之首”（明）叶盛珍藏，清初入泰兴季氏（藏书大家）、秀水朱氏（文坛领袖）。乾隆年间，季氏藏书大部分由昆山徐乾学传是楼转入清宫内府。是书或亦当是自此为清宫宝藏数百年。

其余藏书印，名家递藏

清末时期，时局动荡。1912年清帝溥仪逊位，成为“末代皇帝”，不过其仍留住紫禁城达十三年之久。1922年，溥仪为筹措出洋经费，以赏赐为名，将宫内最珍稀的书画古籍，赏赐弟弟溥杰，并带出宫内，运至天津英租界。此后，这些珍宝又陆续辗转于天津的张园和静园。

据溥仪自己回忆，存在昭仁殿的全部宋版、元版书的珍本，约二百种，皆运走。这些“精中取精”的“天禄琳琅”的珍本，少量在天津被售卖，其余则之后又被运至伪满“皇宫”。抗战胜利后，溥仪逃离长春，这批藏书因无人管理，开始大量散失。

溥仪（前排居中）在天津张园合影

据学者刘蔷“天禄遗珍——清宫旧藏《班马字类》”文中考证：

“民国初年清室善后委员会在点查各殿文物时，在养心殿发现一卷《赏溥杰单》，后整理为《赏溥杰书画目》影印出版。其中记载，‘宣统十四年’（1922）七月十五日、七月十六日、八月初六日、八月七日分别赏赐溥杰一套宋板《班马字类》，其中必有此本。这一年是书流出宫外。”[2]

《赏溥杰书画目》1922年八月初六日

由此可知，此书在清末流出宫外后，辗转天津、长春。另据书中钤印“朱光所藏书画”“朱光所藏书画燕南印”，可知复又为朱光珍藏。朱光（1906-1969），广西博白县人，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同年参加广州起义。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2年参加工农红军。曾任广东省副省长，安徽省副省长。

解放前，其曾于东北任职，书后副叶上有蓝色木记一枚，“图字第561号/一部五册/一九六九年十二月十二日”，以墨笔填充其中数字，盖为清点稽核章，后退还朱家，一直为朱光后人宝藏。[3]

其五、五部之首，唯一可流通

在《天禄琳琅书目后编》卷八宋版经部中，大臣彭元瑞明确著录五部《班马字类》[4]。全文著录如下：

第一部云：“《班马字类》一函五册。见前首部。此未经李曾伯补遗本。前楼钥序，末机后序二则。明叶盛家藏，后入泰兴季氏、秀水朱氏。盛字与之，昆山人。正统乙丑（十年 1445）进士，官至吏部侍郎，谥“文庄”。有《菉竹堂书目》。今存。”

第二部云：“《班马字类》一函五册。同前。”

第三部云：“《班马字类》一函五册。同上。”

第四部云：“《班马字类》一函五册。同上。明唐寅藏本，后入笪春光、高士奇家。春光字在辛，自号江上外史，句容人，顺治壬辰（九年 1652）进士，官御史。江邨，士奇号。”

第五部云：“《班马字类》一函五册。同上。按以上五部，皆一版摹印，与首部影宋钞、李曾伯补遗本不同。”

此部“清宫天禄琳琅 题 《宋板班马字类》”即因钤有（明）叶盛，（清）季振宜、朱彝尊诸大家藏书印记，而备受垂青，位于五部之首。后四部中，三部现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一部藏于北京西城区图书馆。故此部书流传有序外，亦是唯一可流通者，且品相完美，又居其首，其之稀珍，可窥矣。

天禄琳琅：国宝稀珍，备受追捧

“天禄琳琅”所藏之善本，可谓稀珍，亦早已成为清代皇室典藏珍籍之代称。而其所藏每一册书亦皆钤有多枚乾隆御玺，可视作皇家藏书之象征，皇家威严，宫廷气派，展露无疑。

不过，《书目前编》中所著录者皆毁于嘉庆二年的突发大火中。《书目后编》又因近代历史坎坷，而辗转曲折，目前多为公藏机构所珍。

其中，溥仪离开紫禁城时，宫内仍尚存“天禄琳琅”藏书313部，后因抗战经历了“故宫文物南迁”，辗转各地，现存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而被溥仪以赏赐为名，带出宫外的“天禄琳琅”旧藏，其中大部分被移交至沈阳故宫博物院，而后又交由北京故宫博物院保管。新中国成立后，先后有二百余部“天禄琳琅”通过各种渠道为国家图书馆等公藏机构收藏。

国家图书馆藏天禄琳琅

目前流散世界各处的“天禄琳琅”，其数凤毛麟角，则可谓是善本中的善本，皆是溥仪精心挑选的珍品，或是罕见的旧椠佳本，亦多系海内孤本，自然具有极高的文物、文献价值。

自1995年嘉德拍卖《欧阳文忠公集》之后，每有“天禄琳琅”现身，即使是单册、残卷，藏家亦往往不吝巨资，也要收入箧藏，以期中华文脉之生生不息。

局部，场景图

文脉赓续——国宝稀珍典籍

结语

此部“清宫天禄琳琅 题 《宋板班马字类》”一函五册，著录明确，五部之首，流传有序，名家递藏，又保存有天禄琳琅原封全套装帧，石青色绢制书衣，黄绫题签《宋板班马字类》，连清宫昭仁殿用染黄高丽纸正楷书“宋板班马字類全函”挂签也完美保存。

书中，乾隆诸宝玺，印记清晰，印色浓郁，刊刻亦是精美，所承载的历史、文化、传统等更是独一无二。同时，这部近乎为天禄琳琅旧藏中品相最完美的“国宝稀珍”典籍，作为“生货”，亦是首次惊鸿亮相，流光溢彩，墨韵缥缃，识者宝之。

清宫天禄琳琅 题 《宋板班马字类》

[1] [4] 李致忠：《天禄琳琅书目》著录的《班马字类》考论

[2] [3] 刘蔷：天禄遗珍——清宫旧藏《班马字类》

▲ 同古堂坚持原创

感谢关注并欢迎转发，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