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古堂|当代画坛中,为什么陆俨少能成为翘楚?

张济评文化 2023-05-07 14:22:03

▲陆俨少(1909-1993)《说诗图》,局部

艺术自媒体/ 同古堂、 撰稿人/ 林妹妹、图/ 敬和拍卖

「云水绝诣,雄秀跌宕」

参酌前人笔墨,开创自我新貌

清末民初的旧上海,成为中西文明的交融点,画家云集,往还名士亦犹如过江之鲫,在“新”与“旧”的碰撞中,“海上画派”在“正统派”外别树旗帜,成为近代画史最为重要的流派之一。

“海上画派”可谓兼容并蓄,其上承宋元,又取青藤白阳、八大、石涛、陈老莲等诸家所长,亦受乾嘉后金石风气影响,同时更借西洋绘法,吐故出新,故“海上画坛”有着海纳百川的气度与审美。其中,虚谷、任伯年、吴昌硕、蒲华等皆有声名,并列清末“海派四杰”,以花鸟取胜;而吴湖帆、吴待秋、吴华源、冯超然等,则有“三吴一冯”美誉,以山水见长,亦享誉海上。

旧上海,图片来源(网络)

此后延续“海上画派”文脉者,则如陆俨少、唐云、谢稚柳、程十发等诸家,虽师承各别、风格迥异,然于现代画史上,皆有重要意义。其中,陆俨少的作品,既有浓厚的传统笔墨精神,亦有使人耳目一新的抽象意味,尤是其所创大块留白、墨块之法,类此“云水绝诣”,烟波浩淼,云蒸雾霭,变化无穷,乃成为“海上画派”巨擘,亦是中国山水画卓然成家的翘楚。

陆俨少与李可染并称“北李南陆”,代表着当代中国山水画的最高成就。其中,李可染以大块积墨,“为祖国山河立传”,而陆俨少参酌前后笔墨,可谓“笔笔有来历”,其又重“真山实水”,夺之造化,处处有生机,且富诗情画意,诚开时代新画风。笔者私以为,若仅以传统笔墨而言,陆俨少与潘天寿可并重争辉,而熔冶诸家后,又独立于古人之外,则当代画坛中,罕有其匹也。

陆俨少(1909-1993)

陆俨少与李可染

陆俨少的画学启蒙,始于一本巢子馀临摹的《芥子园画谱》石印本。其如饥似渴般临学,而后因受困于家境,只能带上纸砚,去图书馆临摹有正书局1908年刊行出版的《中国名画集》,渐而对中国传统山水画有了初步的轮廓。[1]

而对陆俨少的绘事,有甚多助益的,则是前清翰林王同愈与书画名家冯超然。王同愈是版本学家顾廷龙外叔祖,其以文入仕,饱有学名,书画亦是无一不精。其画得宋元人逸韵,精工绝俗,而书学欧、褚,工稳谨严。王同愈亦富藏书,其教陆俨少书画之余,亦授诗文,此对“无家学渊源”的陆氏而言,无论书画笔墨、艺事审美或胸中丘壑等,皆有奠基之功。

陆俨少作画

古往今来,“艺林中”无有胸无点墨而成大名者。而陆俨少天资聪颖,其诗文用功极勤,其曾言“四分读书,三分写字,三分画画”,知其长年与书为伴。饱读诗书的王同愈,更赞其“他倘早生五十年,定能猎取功名”亦可窥陆俨少才学,不让旧时一流文人。

在《陆俨少自叙》中,有“《钱注杜诗》”一段,言其青年之坎坷经历,其因战乱,被迫西迁,依旧随着揣着《钱注杜诗》,未有懈怠。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陆俨少即是以远超常人的倔强及坚持,丰富自身文学修养。

陆俨少部分诗文

陆俨少读过的部分书籍

经王同愈推介,陆俨少又拜冯超然为师,从其学画。王同愈素有民族气节,其曾于报纸刊登声明,对溥仪“伪满洲”鄙夷不屑,其亦对“汪伪政权”嗤之以鼻。而冯超然往来者亦多“南社”成员,也常痛陈时势弊病,慨叹世风。陆俨少从二者游学,笔墨间自有正气。

据闻,拜师行礼后,冯超然第一句话,即告诫陆俨少“学画要有殉道精神,终身以之,好好作学问,名利心不可太重。”或正契于此,往后的陆俨少不论身处顺境亦或逆境,“心中的画笔”从未放下。

20世纪七十年代,依次为赵冷月、陈巨来、陆俨少、黄幻吾、颜文樑

陆俨少与启功

陆俨少跟随冯超然,由明清“四王”正统一脉入手而上溯宋元各家,系统学习传统“山水画”,笔墨愈为精深。期间,其又结识吴湖帆,得以遍阅历代真迹名作,眼界亦大开,所作亦益趋格调高雅。

其数十年之功,临摹王翚、王原祁、戴熙等人的山水画作,功力深厚,有逼真之境。而如齐白石所言“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恩师冯超然弥留之际,仍教导其“画画不能太像”。

于是,师法传统外,陆俨少“对景写生”,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又融西洋画中透视法、版面之黑白对比、摄影之轮廓光感等,终于“探索出新”,以留白、勾云、墨块等特点,形成特有的“陆家山水”风格。设色之古雅,笔墨之元气淋漓,韵致之耐人寻味,构图之新颖,类此种种所呈现之时代精神,皆令人印象深刻。

▼陆俨少专题▼

广州敬和2021年秋拍

此次,敬和拍卖2021秋拍,“陆俨少专题”即将呈现陆俨少的“书画”佳制,可一窥其独特的艺术风貌,以及深厚的个人文学修养,乃至于其友朋之往来等,殊为可珍。“传统”与“革新”中,陆俨少为“中国画”注入新的生气。其书法亦不让书家,惜为画名之盛所掩也。

而敬和拍卖,自成立伊始,为业界所推重。其以“敬畏”之心,“和而不同”,拍品质素颇高,也别有特色。又立足岭南,辐射国内,“以和为美”,业绩也定当蒸蒸日上。

▼陆俨少《说诗图》▼

Lot70 陆俨少(1909-1993)《说诗图》

立轴 设色纸本 辛酉(1981年)作

68×38.5 cm 约2.4平尺

题款:钵水斋说诗图。写奉渊雷友兄雅鉴,辛酉秋,陆俨少于杭州。

钤印:陆俨少(白)宛若(朱)嘉定(朱)辛酉七十三岁(白)

上款:苏渊雷(1908年10月23日-1995年11月13日),原名中常,字仲翔,晚署钵翁,又号遁圆,出生于浙江省平阳县玉龙口村(现属苍南县钱库镇),早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民盟先贤 。20世纪我国著名的国学大师、佛典专家、诗人、书法家。解放前曾任上海世界书局编辑所编辑、中央政治学校教员、立信会计专科学校国文讲席、中国红十字总会秘书兼第一处长等职。1995年去世前为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教授、中国佛教协会常务理事。专治文史哲研究,对佛学研究独到,尤洞悉禅宗。主要著作有《名理新论》、《玄奘》、《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等。

出版:

1. 《陆俨少画集》第227图,中国美术学院出版,2005年11月。

2. 《陆俨少绘画精品选集》第23页,长城出版社,2004年11月。

来源:无忧斋旧藏。

RMB:800,000-1,200,000

此为1981年秋日,陆俨少在杭州绘赠友人苏渊雷。苏渊雷曾为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教授、上海佛教协会副主席,其毕生从事文学教育,在学术界颇有声望。其亦工绘事,时有“文史哲兼擅,诗书画三绝”之誉,与苏步青、苏昧朔,并称“平阳三苏”。

而题识中“钵水斋”为苏渊雷斋号。在特殊时期,其与陆俨少都曾遭受冤屈,惨遭批斗,而此作于“浩劫”结束后,二人皆历经风雨,如今雨过天晴,共同谈诗论画,当深有共鸣。画中亦可见老一辈人在磨难与苦痛之后,仍专注于绘画创作、诗文传家等百折不挠的精神与勇气。

题识,局部

草庐绝傍,局部

旧时文人,多喜诗歌,盖因其有教化养性之效。清人沈德潜《说诗晬语》中,第一节即言“诗之为道,可以理性情,善伦物,感鬼神,设教邦国,应对诸侯,用如此其重也。”

陆俨少有深厚文学底蕴,自是心有所契。而论诗之境,则应尘氛退避,日在云光岚翠中,三两好友,“时适坐古松乱石间,闻鸣鸟弄晴,流泉赴壑,天风送谡谡声,似唱似答”,更可仰溯“诗道风雅”。

是作,即甚有此意趣。陆俨少以宋人构图,宋人意境,陆家笔法,绘成此“说诗”胜景,言有尽而意无穷也。

高士说诗,局部

画中,草庐内三人席地对坐,诗书置于榻上,红衣老者宽衣长袍,一手扬起,似在引经据典,当歌咏之,而另二身着蓝色衣饰老者,神情中十分投入,欲探其原。三人衣饰线条勾勒,圆劲有力,须发点染,则笔意苍茫,犹若草书“点撇横捺”,破斧缺斨,颇有“以书入画”观感。

庐前苍松,局部

庐后苍松,局部

而草庐建于危崖之上,绝去依傍,有“世外险要”之感,庐前苍松虬曲,斜出画外,庐后枝干粗壮,刚劲有力,直入云间,庐旁芭蕉入梦,诗心亦恍在梦中。其笔墨亦自家特色,如所绘芭蕉,一反前人构图,仅以笔墨勾勒其轮廓,不施皴法,偶有浅蓝色色块点染,呈现飘逸而又有厚实质感的芭蕉叶。而部分水墨晕于宣纸上,则又寓有芭蕉之湿润。似与不似之间,寥寥数笔,一气呵成,粗狂舒展,更具象征意义及抽象之美,可谓别有一番韵致。

芭蕉,局部

“留白”、“墨块”、“勾云”为陆俨少笔墨之典型特征,既可表现为光,为气,亦可为水流,为云走。则刚柔并济,烟云缭绕,动势俱足,又可凸显山之巍峨,草庐也如“洞天”高悬,可游可居。

“留白”、“墨块”、“勾云”,局部

山石以褚褐色擦染,浑然天成,气韵盈盈。写意笔墨看似“粗头乱服”,实则笔意如疾风骤雨,不经意间,挥洒自如。

山石,局部

此《说诗图》,整作构图平正中寓险绝,笔墨中既有传统写意,浓淡变化明显,又打破旧有程式,引光入画,融入其大块留白、墨块之法,而点景之物,云海、苍松、芭蕉、山石用笔豪迈,气象浑厚。题材“说诗”,富文人旨趣,上款人苏渊雷亦是名家,足显其珍。

是作亦曾出版于《陆俨少画集》、《陆俨少绘画精品选集》。陆俨少《说诗图》可视为其以自家面目,写文人“以诗入画”旨趣之佳制也。

▼陆俨少“书法”▼

费新我说陆俨少的书法有杨凝式茶叶铺地,粗细大小自如的洒脱。可见陆氏书法造诣之深厚。

其自述中,亦言“我于书法,所用功夫,不下于画画。十四岁开始临帖,初临龙门二十品中之《魏灵藏》、《杨大眼》和《始平公》。继临《张猛龙》、《朱君山》等碑。三十岁后学《神龙兰亭》,如是复有年,后来放弃临帖,改为看帖,尤喜杨凝式下及宋四家诸帖,揣摩其用笔之法,以指画肚,同时默记结字之可喜者牢记在心,一有余暇,抄书不辍,如是积纸数尺。随看帖,随手抄书,二者同时进行。”知其从北碑到二王,“书艺”用功至勤。

陆俨少挥毫

其又言“看帖所以撷取其意,注入心目,抄书所以训练指腕,运转自如。二者相辅不悖,并行而不偏废,我自创造此法,行之有效,得益甚大。我不看书法理论书,如八阵法、拨灯法等,觉得越看越糊涂。当然这不是唯一的正确学习方法,聊贡左右。”[2] 则是习古而又不拘于古,“看帖”、“抄书”并重。

陆俨少与林散之

陆俨少与沙孟海

笔者私以为,仅以书法而言,陆俨少书风之“生”、“拙”、“稚“,甚是天真烂漫,又平实劲健,饱得骨力意趣。当代画坛中,其书法造诣,远胜时人,又绘事精湛,文学底蕴深厚,类此者,更是屈指可数也。

Lot68 陆俨少(1909-1993)草书无忧斋匾额

镜心 水墨纸本 甲子(1984年)作

33×64 cm 约1.9平尺

题款:升文同志正,八三叟陆俨少书。

钤印:俨少长寿(白)宛若大年(朱) 晚晴轩(朱)

上款人:吴升文

来源:无忧斋旧藏,拍品得自上款人。

RMB:100,000-150,000

是作“无忧斋”,陆俨少1984年所作。如《三国志·蜀书·许麋孙简伊秦传》所言“安身为乐,无忧为福”,正契国人“中庸”之道。

款识,钤印

钤印

书法则草书行笔,结体外紧内松,线条圆润,富立体感,笔锋亦劲健,浓墨枯笔,见其运笔之自如。而体势略呈右上,则更有杨凝式“跌宕生姿”之感。此斋号行笔舒畅,笔酣墨足,灵动亦富节奏感,笔墨意趣也俱足。

此斋号为“无忧斋”旧藏。

Lot42 陆俨少(1909-1993)草书《柳枝词》

镜心 水墨纸

69.5×34 cm 约2.1平尺

释文:塞北梅花羌笛吹,淮南桂树小山词。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

题款:刘禹锡柳枝词陆俨少书。

钤印:俨少书画(白)

藏印:沈氏明权审定(朱)

RMB:60,000-80,000

钤印者简介:

沈明权(b.1947),浙江杭州人。习画师从陆俨少,并为其关门弟子,跟随先生数十年,深受其教诲。

沈明权曾应邀到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香港、澳门访问讲学,并在国内外多次举办个展;著有论文《浅析陆俨少艺术的思想性》、《李郭画派综述》,出版有《沈明权画集》数十部、《沈明权书法选》、《中国历代名家图谱》等,主编《陆俨少画语录》、《陆俨少教授石、云、水、树法课徒稿》、《陆俨少沈明权师生画集》、《陆俨少人物画册》等;沈明权为杭州西泠书画院院长助理、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学院客座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书画艺术特聘教授,杭州市美术职称评审委员会委员。

沈明权所作宗“陆派山水”,师法造化,形成风格独特、令人耳目一新的“沈家”山水,有“小陆俨少”之称,深受海内外同行和收藏界的关注,其作品曾被辽宁省博物院等博物院和藏家收藏。

是作,经陆俨少学生沈明权审定,其为陆氏关门弟子,受教诲诸多。主编《陆俨少画语录》、《陆俨少教授石、云、水、树法课徒稿》、《陆俨少沈明权师生画集》、《陆俨少人物画册》等。

钤印及鉴藏印

陆俨少与沈明权合影

当代画坛中,陆俨少承继古人,又博采众长,另辟蹊径,开创自我面貌。其诗书画皆擅,旧文学底蕴深厚,未来将愈为艺林所推重。篇幅所限,余者不一一而足。届时方家可莅往预展现场,一窥究竟为宜。

参考资料

[1] [2]《陆俨少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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