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2月23日,是我出境参战的第1天。
当时,我和另外19名战友作为新兵,一起补充到云南边防13团2营5连。
出发前,连长刀学宽表情严肃。他大声说,打仗不是出国旅游观光,除了枪支弹药、干粮等,其他东西一律不准带。
我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正是晚上7点。
连长高高举起一盏马灯,把每个新兵从上到下看了又看,大家都被看得很不自在。
连长说,我们是一条战壕里的兄弟,我得把你们认清楚了,希望胜利回国时,这一张张面孔还在。
这一说,现场气氛沉重而又压抑。
文书拿着登记簿,把大家的姓名、籍贯、文化程度、原部队、原兵种一一进行登记。
连长巡视到了我跟前,目光停留在我的衣领上,神色越来越难看。
我的后背仿佛有千万根麦芒在扎,冒出层层细汗,把里面穿的的确凉衬衫也湿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正是这件的确凉衬衫惹的祸,因为我把光鲜而挺刮的衬衫领子翻在军装外面,跟社会上的时髦青年一样装扮。
当时,有首打油诗写过:“春色满园关不住,一只领头露出来”。
“这像是上战场打仗的样子吗?把里面衬衫换掉!”连长口气又冷又硬。
看来,我给连长留的第一印象一点也不好。
我往下扯了扯衣袖,让它遮挡住身上的另一样当年的时髦物件——一块钟山牌手表。
这可是我的宝贝,我怕被连长看见,又挨一顿臭骂。
这块手表,我一定得随身带着,即使战死沙场,也得让它陪着我。
我是军人,但也是个年轻人,赶时髦是天性。
进入军营,第一年每个月有6块钱的津贴,除了买牙膏肥皂等生活必需品之外,我尽量节省开支,把钱攒起来。
我看到别人戴手表,非常地羡慕。
入伍一年,终于攒下了30元钱,这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可以用它了却自己拥有手表的心愿。
刚好我被评为省军区的先进,趁到南京授奖的机会,在商场里左挑右选,买下了这块钟山牌手表,兴奋得走在大街上都在傻笑。
把手表当成自己的宝贝疙瘩,格外地爱惜,平时生怕损坏了它。
每天清晨起床号一响,我第一时间给手表上足发条,然后细心地戴上。
遇上刷牙、洗脸、洗衣服这些跟水打交道的事情,我都把手表摘下来放在一边。
晚上睡觉前,我把手表放在枕头边,它嘀嘀嗒嗒的走动声,是我最美妙的催眠曲。
但这块手表,过几小时就离开了我。
经过急行军,我们跨出了国境,到达指定位置后,立即开始布防。
当天晚上11点钟,我被安排守潜伏岗。
自卫反击战打响后,我军向越方纵深不断推进,但我军驻点经常在深夜遭受越军小股特工的骚扰袭击,潜伏岗责任重大。
越南特工像一群狡猾的老鼠,他们昼伏夜出,地形熟悉,经常发动自杀性攻击,特别难对付。
因此在换岗前,排长王利平一再叮嘱,让我们一个个,把眼睛给瞪得跟电灯泡一样,连一只老鼠都得看清楚是公的还是母的。
我又习惯性地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挎上冲锋枪正要前往哨位时,排长叫住了我,问:“这位新来的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我回答说:“排长,我叫何天生,浙江常山人。”
王排长笑了起来,说:“刚才,你手上的什么东西亮亮的,把我的眼睛晃了一下。”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于是把左手抬起来一看,明白了,是手腕上戴着的那块手表。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觉得我戴手表太过招摇了?
的确凉衬衫领子的事我还心有余悸呢。
没想到王排长跟我说:“小何呀,跟你说实话吧,5连就我们2排没有手表,以前执行任务时经常去别的排问时间,现在你有手表,真是太好了,你能不能把手表借给排里使用?”
排长可够直接的。
如果换作平时,我肯定舍不得把手表借给任何人,但在战场上,准确的时间关乎胜败与生死。
我毫不犹豫地摘下手表递过去:“排长,手表就交给你了。”
钟山牌手表(网络配图)
王排长双手接过手表,用右手的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光滑的表面,又把它贴到耳畔,听到滴答声后,咧开嘴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只见他把手表先是戴在右腕上,觉得不对劲,又捋下来戴到左腕上,袖子也不知道盖住手表好还是不盖住好,总是放下又挽上。
我想笑又不敢笑,看来,王排长还真是第一次戴手表。
最后,王排还是决定把袖子挽上,让手表暴露在外面。昏暗的马灯下,镀铬的表面确实有些晃眼睛。
后来我听战友说,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排里执行任务,为知道时间,派一名战士去其他排问,战士走到半路上时,被潜伏的越南特工伏击,受了重伤。
为这事,排长难过和内疚了好几天。
上前线没有表太不方便了。排长已经结婚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每个月发的津贴要贴补家用,一直没有钱给买块手表呢。
王排长对我说:“你大公无私,把个人的东西借给集体使用,找机会我跟刀连长汇报一下,表扬表扬你。”
刀学宽连长的严厉我已经领教过了,不批评我就谢天谢地了。
想不到第二天,我又“冒犯”了连长。
2月24日下午,连里接到上级命令,要求在30分钟之内控制越南一处无名高地,协助兄弟连队进攻敌方。
刀连长在部署任务的时候,脸色铁青,我看了都害怕。
连队快速行进了半公里,被红河的一条支流阻挡。
这条河30余米宽,水流虽然较为平缓,但非常浑浊,根本看不出深浅。时间紧急,容不得半点迟疑,刀连长一挽裤脚,准备率先涉水而过。
河对岸就是我们连必须到达的无名高地。
我从小在河边长大,又喜欢玩水,练就了一身的好水性,对河流也比较熟悉,明白要是不事先探测水的深浅就贸然涉水,容易发生意外。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捡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用力扔进水中,“呯”,石头入水,激起水花和响声,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这是我从老家一位渔夫那里学来的探测水深水浅的土方法——若水比较深,扔下石头后水花小,声音沉闷;若水比较浅,水花大,声音清脆。
我当即判断出,这一段的河水很深。
连长怒不可遏,喝道:“谁还有心思扔石头?站出来,我一枪毙了他。”
“报告连长,是我扔的石头。”我站了出来。
连长的眼睛几乎冒着火星,说:“原来是你这个喜欢臭美的洋蜡烛,你到底想干嘛?”
排长急得不行,偷偷地捅我的后背,暗示我赶紧认错。
我大声地说:“报告连长,我扔石头是为了探测河水的深浅,这里河水很深,选择在这里过河不合适。”
连长听后,口气缓和了下来,问我哪里过河更安全,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无名高地。
我往上游和下游扫了一眼,发现上游300米左右的那段河流的水比较湍急,凭经验我可以确定,那个地方的水比较浅,适合涉水过河。
我以前常听水上人家说:“深水静流,浅水喧哗。”
“你确定?”连长盯住我。
“连长,我确定。”
杀机四伏的越南河谷(网络配图)
连长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决定,由他带领一个排从当前位置涉水过河,另外两个排由我带队,从上游涉水过河。
连长有他的考虑,不敢把全部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他这里不能过河,至少我那里可以过河,反之也一样。
我习惯性地抬起手腕看时间,这才想起已经借给了排长。排长告诉我们,离规定时间还有14分钟。
我从炊事班要来一根长长的粗绳子,在一头绑上铁爪钩,带领两个排的官兵向上游冲去。
到了合适位置,我请出一名力气大的战士甩出铁爪钩钩住对岸的一棵树,大家牵着绳子安全到达了对岸。
此时,离规定时间还有5分钟,比连长他们还快了2分钟。连长在我肩膀上用力地拍了一下:“你小子,还真有一手。”
连长带队涉水的那段河床水深过人,有3位水性不好的战友,再也没能上岸。
这次“冒犯”改变了连长对我的看法,我被任命为班长。
我其实之前就是班长了。
是南京军区守备第28团1营2连的农场班长。接到团部动员参战的命令后,我咬破自己的食指,用鲜血写下了请战书。
被选中后,我和南京、济南军区的战友们,经过8天7夜的日夜兼程,到达了云南省马关县火车站。这里距离中越边境大约50余公里。
空气里隐隐约约地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经过前几天的激烈战斗,前线部队伤亡很大,急需补充兵员。
我们刚走出火车站,发现近百辆大卡车已经在那里等候了,车子都打着火,人一上去,飞快向前沿阵地驶去。
公路沿途的村寨,都设有支前服务点,供应茶水及当地水果。
一些百姓拥上前来,热情地招呼我们下车喝水,或将水果递到我们手中,军民鱼水情深。
但战事紧张,容不得片刻停留。为感谢百姓的拥军之情,我们唱起了军歌,唱得大家都热血沸腾。
在接近边境还有几公里的地方,我看到对面的山坡上有几百人不停地在挖坑,一行行、一排排,非常地整齐。
当时,元宵节过去不久,在我的老家,农事尚未开始。我问身边的一名当地向导,你们这里这么早就开始植树造林了?
向导顿了一下说,说出来你不要难过,这是为战斗中牺牲的战友们准备的,这几天附近牺牲的战友,大多埋葬在这里。
原来是挖墓穴。
死亡离我们这么近。
怕死别当兵,怕死更别上战场。看着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我大声说,为祖国战死沙场无上光荣,没有什么好怕的。
没有人不恐惧战争,但作为军人,血管里奔涌的,是不惜牺牲奋勇杀敌的胆气。
这时,一位战友站在背包上高喊:“战友们,我们唱个《洪湖赤卫队》里的歌好吗?”
于是,车厢里响起了:
娘啊,儿死后,你要把儿埋在洪湖畔,将儿的坟墓向东方……;娘啊,儿死后,你要把儿埋在大路旁,将儿的坟墓向东方……;娘啊,儿死后,你要把儿埋在高坡上,将儿的坟墓向东方……
前后车辆里的战友受到感染,也跟着唱起来。歌声既悲切又雄壮,把沿途的妇女儿童都唱哭了。
大家就这样唱了一遍又一遍。
2月25晚上,又轮到我潜伏岗,出发前王排长叫住了我。
说他眼皮一直在跳,让我一定要提高警惕,发现什么异常情况,立即鸣枪。
几天接触下来,我发现王排长是一个胆大心细又果断勇敢的人。
我这一岗,平安无事。
回到帐篷时,我看到排长还没有休息,抽着烟,不时看一眼手表。一把冲锋枪就靠在他的大腿上。
跟排长聊了几句话后,我就去休息了。正迷迷糊糊,突然听到几声枪响。我跳了起来,和几位战友一起,拿上枪冲了过去。
排长早已经冲在我们前头。据哨兵说,有一个班的越南特工前来袭击我们的驻地。
那天,哨兵很警惕,发现了越南特工后立即开火,“哒哒哒哒”的枪声,在深夜传出很远,越南特工迅速隐蔽于黑暗中。
战友们早就想教训教训越南特工,开始搜索围捕他们。
然而,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漆黑的深夜,茂密的林木,复杂的地形,危险无处不在。
忽然黑暗处有枪声响起,两位战友的腿部中枪。
王排长一看形势对我们十分不利,一边命令战士集中火力还击,一边组织抢救伤员。越南特工不敢恋战,趁机溜走了。
面对这些鬼鬼祟祟的越南特工,我跟所有的战友一样,既气得牙根发痒,又对他们无可奈何,最希望的是在前沿阵地上,拉开架势好好地跟他们干上一场。
之后我们连队也参加了一些零星战斗,但主要是配合主力部队,清剿越军小股分散残敌以及完成战勤任务。
然而几天后发生的一场抢运伤员行动,让我终生难忘。
2月27日晚,接到前指命令,越军一支精锐部队要增援被我军几乎打残的王牌军“316A”师。
我41师要派出一营官兵沿7号公路先行穿插,向孟康与老街交界处挺进,准备占领有利位置阻击这支援军。
当晚,天气恶劣,伸手不见五指,还下着中等阵雨,不知不觉,一营官兵陷入了越军布置好的口袋阵。
虽然之前我方派出过侦察排侦察,但狡猾的越军在伪装和隐蔽上做足了功课,我侦察分队竟没能发现异常情况。
等我方通过大桥后,越军将它炸毁,切断我方撤退的道路。
越军在照明弹的帮助下,对我方进行炮火轰击,战士们虽顽强反击,但伤亡很大。
14军军长张景华心急如焚,带着警卫营、炮兵营、坦克连亲临一线指挥战斗。41师紧急调121团、122团各1个营前去增援。
深夜,我们5连接到了指令,要求随时准备进入阵地抢运伤员。
我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希望早一点进入战场抢运伤员,抢运一个是一个,让挖好的墓穴永远空在那里。
我们带领着民兵、民工50多人,扛着担架进入待命状态。
28日天刚亮,我军终于发起了攻击,炮弹像雨点一样往越军驻守的山头倾泻,进行全覆盖轰击。
接着,分左中右三路发起地面进攻,指战员们呼喊着为牺牲战友报仇的口号,勇猛地扑向敌阵。
越军伤亡惨重,已溃不成军,开始向郎勒方向仓皇逃跑,我军乘胜追击,向纵深推进五六公里,歼敌300多人,俘虏20多人,还缴获许多先进的苏式武器。
我和战友们冲进了战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真是惨不忍睹。
500多米长,10米多宽的山沟里,伤亡战友横七竖八地躺在草丛里、树林中、水沟边。
每个弹坑边上,都倒卧着多具战友遗体,许多水沟和低洼的积水都被鲜血染红了。
那些战士,头被炸掉半边的,腹部被炸开的……脑浆、肠子看得让人嗓子眼发痒,心里发堵。
到处是受伤战友发出的微弱呻吟。早一分钟把伤员送到后方医院,边境线上的墓穴就少用一个。
越南战场上救护受伤战友(网络配图)
一想到墓穴,我心里更加难受。
地形过于复杂,灌木茂盛荆棘丛生,给抢救带来极大困难,但我们必须地毯式搜寻,不遗漏一处地方。
我班的副班长李成华,云南省保山市腾冲县人,个子高大,身强力壮,半个多小时,就背出3名重伤战友,自己也被染成了血人。
最残忍的是搜寻和整理牺牲战友的遗体。
在枪弹的蹂躏下,战友的遗体几乎支离破碎。失血过多,一张张脸苍白如纸。
连长要求我们对牺牲战友负责,对战友亲人负责,尽最大努力,准确辨认、归集牺牲战友遗体,使英雄们完整归国,回到故乡。
我仔细地寻找。一些被炸碎的躯体,经过一夜雨水的浸泡,已经膨胀变形。
我将分散在各处和掩埋在泥土里的部分骨肉集中起来,根据牺牲战友的身高、体型,一一丈量核对,再聚成完整身体。
然后从帽子、衣服、领章上获取牺牲时间、地点和其他信息,进行登记入卡、编号,运回国内。
有位战友被炸飞的一只手臂不知去向,大家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
我注意到他牺牲的地方就在小河边,于是判断他的断臂可能被河水冲到下游去了。
我沿着小河往下游寻找,果然在200多米远的小河沟里将它找回,还牺牲战友一个完整的身躯。
抢救工作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下午3点才结束。
回到驻地,虽然战友们一个个饿得东倒西歪,但大家都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一个人吃得下饭。我的胃隐隐作痛。
这次抢救行动,我荣立了三等功。
面对这个荣誉,我感到十分地惭愧。与那些死去的战友们相比,我太幸运了。
3月13日,在我出国作战的第19天,根据上级指令,我们撤回到了国境线内。
一同补充去的20个新兵,少了3人。
经过国境线上那个新挖的墓地时,我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去看,但还是控制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泪水一下就流了出来。
之前一个个空着的墓穴,很多已经成了一个个新鲜的矮矮的小土包。
正伤感时,排长大声地对我说:“小何,我们已经胜利回国了,你的手表已经完成任务,现在正式归还给你。”
我说:“排长,不用谢,这块手表在战场上能派上用场,是我的荣幸。”
排长把手表从腕上摘下来,恋恋不舍地递给了我,说:“手表真是个好东西,以后,我也要存钱买一块手表。”
第二年,排长写信告诉我,他终于拥有了一块手表。
3月中旬,各连队开始移防边境要塞。41师就在边境线上的烈士公墓,为战友举行追悼大会。
作为连里的代表,我参加了追悼大会。
当主持人宣布追悼大会开始时,战士们一起鸣枪,以此寄托对他们的哀思。现场,没有一个人不流泪的。
那一堆堆红土下面,可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呀。
云南马白烈士陵园(网络配图)
不规则的战地生活,让我犯了严重的胃病。
5月的一天,我的胃实在熬不下去了,捂着肚子去解放军第143野战医院配药。
那日天气不错,医院门前的空地上,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伤兵。其中一位,一直看着我。
我对他也有点熟悉,但一时又回想不起来。我几步走到他跟前问,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也肯定地说,见过,但想不起来。
我问他是在哪里受的伤,多长时间了。
他一边脱下头上的帽子,一边给我回答。额头一条长长的伤疤露了出来。
我激动得大叫了起来:“你还活着呀。”
他就是2月28日那天,我亲手抢运出来的一位伤员。
他也认出了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我敬了个军礼:“终于见到你了,谢谢你救了我。”
两人相拥而泣。
那天,我和战友们在搜索伤员,看到一位战士靠坐在一棵树桩上,头已经无力地歪在一边。
战友判断他已经牺牲,离开去搜索存活者了。
我想再次确认,只要还有一口气,都会把他救回来。当我靠近他时,看到他微微睁开了眼睛,手想抬起来,但没有成功。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我心里激动,叫了起来。
一检查,发现他身中9枪,其中1发子弹划过他的额头,掀开长长一道口子,还往外渗着血水。
他用微弱的声音说:“水,水,我要喝水……”
我没有理他。快速为他处理伤口后,让民兵将他抬走,紧急送往后方医院抢救。
他转过头来死死盯着我,肯定是怪我没有给他水喝,所以我对这双眼睛有了记忆。
进前线前,我受过基本的战场救护技术培训,战士失血过多,喝了水也许就不行了。
所以,受重伤的战友不管是恼怒还是哀求,必须铁石心肠不给水喝。
想不到3个月后,我们竟然意外重逢了。
更巧的是,他也是南京军区守备1师的战友,是当年和我同乘一列火车南下参战的山东士兵。
我取下随身携带的水壶,笑着问他:“现在要喝水吗?可以喝个够了。”
他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何天生的戎装照
战争结束后,我在团里继续服役,直到转业回老家常山工作。
我还重回了边境,看到马白烈士陵园几个字时,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们都老了,而他们还年轻着。
我和之前的战友一直保持着联系,前几年,借我手表的王排长也病逝了。
我一直珍藏的那块跟我一起上过战场的钟山牌手表,可惜,1998年洪灾,家里被淹,手表被水冲走了,老照片也没了。
但那段和战友生死与共的经历不会被时间冲走。
永远刻在我的心中。
对越自卫反击战一结束,中国开始“改革开放”,走上发展经济和平建设的道路,人民这才富了起来。
现在,不要说一块手表,中国国民的手机普及率已经高达到76%以上。
这让我想起韩非子的一句话:
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越南应该也吸取了这些教训,转头开始搞经济,人民生活慢慢变好,国际竞争力开始显现。
国家也好个人也罢,别玻璃心,也别盲目自信,珍惜和平生活,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编辑:霞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