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堂姐宋安染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情感咨询博主，又美又飒，热爱艺术，偶尔带点疯批。
我的堂妹宋乐乐走在潮流第一线，身体力行去父留子。
我作为平平无奇的打工社畜，不婚不育。
任谁看了不夸一句：大女主。
1.
「月月，你快回来呀！」
我正在外面逛街，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咋啦？」我不解地问。
「快回来吧，家里炸锅了。」
2.
当我领着大包小包赶回家里时，堂姐正抱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堂妹宋雨乐，对着众人怒目而视。
「笑死，结婚一定是一个女人的必需品吗？她不仅仅是你们的女儿，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大伯举着巴掌就冲了过来，妈妈见状感觉拦住他。
「孩子小，不懂事，好好说。」
2.
我从缝里挤了过去，精准定位我爸。
「怎么回事啊，爸爸。」
我爸战略性地咳嗽一下，压低声音说：「乐乐怀孕了。」
我一个激灵：「渣男不想负责吗？」
「不是啊，是你堂妹自己不想结婚。」
「那要不就去把孩子打了，反正妹妹还小，才 21 岁。」我理所当然地接话。
「不行啊，你妹妹非要生下来，说是网上很火的去父留子。」
我急了：「妹妹正经工作都没有，五险一金都没交，每个月做点兼职 3000 块，怎么留啊。」
爸爸捏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小声些。
「所以大家都来劝她了嘛。」
3.
乐乐谈这个男朋友，我们是知道的。
对方家境殷实，父母都是生意人。
可是「龙凤呈翔」，我这个妹夫，是啥也不会，只会打游戏，当着街道的临时工，也是月入三千。
大伯母有点看不上这个男孩子，但是大伯不这么想。
「你也不看看自己女儿什么样子，能嫁给一个有钱人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大伯母不住地摇头。
「但是男孩子最重要的是上进。他一天天无所事事，将来怎么撑得起这个家？」
「你女儿是什么好东西吗？书不会读，工作不会找，天天就是给人做美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大伯不歇气地说道。
「他们家这几百万，不乱花，不创业，够他们吃喝一辈子了。」
大伯家总是这样的，大伯在家颐指气使。
他觉得乐乐不争气的时候，张口闭口都是「你女儿，你女儿」。
大伯母是有自己主意的，可每次都在大伯不停歇地指责下偃旗息鼓。
4.
乐乐不止一次的和我说过。
「月姐姐，我不想结婚了，我爸妈的相处模式让我觉得婚姻总是一地鸡毛。」
我并不能安慰她，因为我自己也不能理解婚姻是什么。
「不结婚也没有关系，我们好好学习，找个好工作，以后自己也能过得很幸福。」
我知道自己在画大饼，但是我只是想简简单单安慰她一下。
5.
但是我理解错了。
乐乐不想结婚，但是并不耽误她谈一个又一个男朋友。
上高中的时候，我撞见她揪着一个女生的头发，狠狠扇她巴掌。
「勾引我男朋友，我今天非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我震惊地跑了过去。
「乐乐，快放开她。」
堂妹看见是我，不自在地放开了对方。
「月姐，她不要脸，勾引我男朋友，我想教训教训她罢了，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父母。」
「那你发誓，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你这么小就谈男朋友了，还为了一个男生打同学。」
我想了想，皱眉说道。
「你趁早和男朋友分了，不然你爸知道了，肯定会骂你的。」
「不会啊」，堂妹挑眉瘪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爸说了，学习和男人都要占一个吧，我学习不行，让男生给我花钱，他也挺开心的。」
6.
我看着掩面哭泣的堂妹，说道：「乐乐，你不结婚的话，要不把孩子打了吧，你还是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好一个孩子呢？」
乐乐还没有说话，堂姐宋安染就开口了。
「不结婚，这个孩子也是男方的孩子，他一样是要给抚养费的。」
接着她开始细数不结婚生孩子的好处。
「笑死，你不会还以为结婚了就有保障了吧。他父母是做生意的，风险那么高，乐乐嫁过去，万一背上什么债务，拿什么还。」
「而且不结婚的话，情感自由，想干嘛就干嘛，不像离婚，还要冷静期。」
「夫妻发生矛盾，被打了，就只会按照家暴定性，警察都不管你的。不结婚就是故意伤害，让他牢底坐穿。」
「最重要的是，我生下来的孩子，可以跟着我姓，根本不存在和谁姓这些问题。」
7.
我一听，就感觉血直往头上涌。
「你闭嘴吧，你不要把网上那一套搬回家好不好？这个男的这么不靠谱的话，就应该把孩子打了。月月这么小，怎么独立养活一个孩子。」
「你不要讲这些鸡汤给乐乐，这是乐乐的事，得听她和她父母的。」
我一边说，一边看向大伯，本来是想示意他开口劝劝，打量了一圈也没看到他。
我正想着他去哪里了，就只见大伯从厨房出来，提着一把菜刀，就要砍了宋安染。
「你个不要脸的，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指点点了，就是你把你堂妹带坏了。」
我吓坏了，我爸眼疾手快地夺下大伯的刀。
「大哥，你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都 50 多了，还不懂事吗？」
8.
宋安染是我二伯的女儿。
我二伯母在我们都还很小的时候，和单位同事出轨，早早就离婚净身出户了。
我二伯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但他奈何不了我二伯母，于是把气都撒在了宋安染身上。
他总是看着和二伯母有几分像的安染，骂她是和她母亲一样的小贱蹄子。
因此，乐乐和安染有着更多的共同话题。
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我这些不痛不痒的安慰，对于乐乐来说，并没有多大作用。
只有安染真真切切的感受，才能和乐乐共鸣。
但是和乐乐不同的是，安染更聪明，更漂亮，尽管她学习也不好，但是她却能够吃上自媒体这碗饭。
我也听说，当宋安染成为网红博主之后，乐乐也曾经动过心思，想要去她那里工作。
但是被婉拒了。
宋安染回了一条微信。
「乐乐，婉拒了哈！」
私底下，宋安染肯定是和乐乐解释过的，她是一个自已运营的自媒体人，不需要雇乐乐这样没有一技之长的人。
我不明白，她现在又来到这里，大张旗鼓地劝说乐乐生下孩子的目的是什么。
9.
宋安染看着眼底泛红的大伯，害怕了。
她站起身来，一把捞起自己的包，夺门而去，还不忘回头对乐乐说道：
「妹妹，不管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你！」。
二伯一言不发。
自从宋安染当上博主，实现了经济自由，她和二伯的地位就反了过来。
二伯再也不能随时随地辱骂安染，他还期盼着自己的女儿能够多给自己拿钱。
所以即使在今天，他也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大伯母只是翻来覆去地说一句话：「把孩子打了，不然你嫁进去一辈子就毁了。」
10.
我的妈妈是一个脾气好到近乎软弱的女人，她面对这一切，只会给我打电话，给爸爸打电话。
尽管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爸他们三兄弟，各自的小家庭，如出一辙。
强势的老公，软弱的妻子。
但是我的父母，却有着一种奇怪的幸福。
我会觉得我的妈妈失去了自我，一切都围绕着老公孩子转，可是她乐此不疲。
我的爸爸是一个只对家庭内部强势的人，从来不对别人的家事发表评论。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非得让我回来当这个恶人的原因吧。
11.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家条件不好，一直租房子住。
我们住在老城，当时西边新开发了一大片城区，很多人都搬了过去。
东边的房租不出去，有不少房东都降了价。
爸爸也想少给点租金。
他让妈妈发信息问房东，能不能少给点。
妈妈按照爸爸的指示，询问能不能少给点房租。
谁知对方却生气了。
「你租我的房子，我一直按最低价给你，7 年都没有涨过房租，现在说这种话也太过分了，如果不想租可以搬走！」
房东气愤地走来，毫不客气。
爸爸赶紧出来打圆场。
「老板娘，我老婆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我知道老板娘一直给的最低价，没事没事，不要生气，就当没说过嘛。」
爸爸成功地将事情糊弄了过去，只剩下妈妈在一旁尴尬地双颊通红。
12.
我有些于心不忍，走过去摩挲着乐乐的手。
「乐乐，你是打算孩子出生后就和你男朋友断了来往吗？」
乐乐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没有，姐姐，我们感情挺好的。」
「那为什么不结婚呢？」我有些疑惑。
「他工资不高，又不干家务，我觉得他不能当好一个爸爸和老公。」
我耐心解释：「他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肯定会给予经济支持的，他们家不是一直都有保姆的吗？」
「可是，可是」，堂妹吞吞吐吐，「他老出去打游戏，还在游戏里面和人组 CP。」
「那如果你对这段感情没有信心的话，不如不生孩子，咱们还年轻，不一定非要陷在这段感情里面。」
「我不要，我感觉孩子在我身体里面就是活生生的一条命，我没有办法亲手杀死我的孩子。」
事情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13.
我回头看着大伯。
「乐乐可能是有些恐婚，要不让她考虑考虑，说不定男方一求婚，事情就解决了呢。」
大伯吹胡子瞪眼：「怎么没有求婚，戒指都戴上了。」
我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了乐乐无名指上的钻戒。
「那乐乐你是答应求婚了吗？」
「我没有」，乐乐摇了摇头，「但是我也没有拒绝。」
「我心中的求婚不是这样的，我怀孕了，他就说『那就结婚咯』。婚姻的基础是爱和责任，不是孩子。」
这个世界癫了，我的头好痒，感觉要长脑子了。
我努力平复心情，「那你自己能够独立抚养一个孩子吗？你知道养大一个孩子要花多少钱吗？到他上幼儿园之前，你都没有办法去工作？上学之后各种兴趣班每一节课就要好几百？孩子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花钱，更不要说万一生病了……」
「安染姐说孩子的父亲也要对孩子负责的，他可以出一部分抚养费。」乐乐打断了我的滔滔不绝。
乐乐目光坚定，带着说不清楚的狂热，我知道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了。
「你要敢未婚生子，我们就断绝父女关系。」大伯甩下一句话摔门而去。
「我不会害你的孩子，你就把这个孩子打了吧，妈妈求求你了。」大伯母止不住地哀求乐乐。
14.
乐乐从家里搬了出去，和男朋友住在了一起。
对方的父母也曾上门，想要商讨双方结婚的事宜，乐乐只说是「大着肚子穿婚纱不好看，等等吧」。
我想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但比转机来的更快的是舆论。
宋安染把这件事搬上了短视频。在视频里，她痛击了原生家庭带给乐乐的痛苦。
「一个不幸福的家庭，带给孩子的痛苦远远胜过单亲家庭。」
「家暴的爸爸，软弱的妈，想要控制一切的婆婆和只会当妈宝的他。」
「与其步入凑合的婚姻，不如去父留子，非婚生子女和婚生子女拥有一样的权利！」
「没有共同债务，只有抚养义务，没有婆媳矛盾，只有自由自在。」
在视频的结尾，乐乐抚摸着肚子，现身说法，温婉可人。
宋安染因为大胆的言论和特立独行的做法，吸了一大波粉，无数的粉丝在评论区称她为「女性楷模」。
15.
对方知道了乐乐的意图，我想象中的争吵和不满並沒有到来。
他们一如既往地照顾乐乐。
可能真的是我一直呆在象牙塔，跟不上时代了。
我这么反对乐乐未婚生子的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宋安染。
我不喜欢宋安染，因为她和我前男友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宋安染从小就是一个美人胚子，我则是一个书呆子。
她所到之处轻而易举地就夺走了所有同龄人的目光，在初中的时候，她便是男生的掌中宝，女生的大姐大。
我，一个成绩优异的三好学生，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老师们都很喜欢我。
我们就这样，一个获得同龄人的爱，一个获得大人的爱，长大了。
16.
我没有感受到我和她之间有竞争关系，直到上了大学。
我去了本地的重点大学，她去了不远处的艺术学院。
我谈了一个男朋友，是我的学长，校学生会的宣传部长。
他长得并不好看，肿眼泡厚嘴唇，还有点显老。
男人又老又丑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有才华。
他性格很好，冷淡中带着幽默，成绩好，人缘好，一米八二的大个子，打篮球的时候也很有型。
和宋安染约饭的时候，我带上了他，当时我们已经谈了一年多了，感情稳定，见见家里人也无所谓。
他给我们拍了很多照片，因为要传照片，加了一个群。
他们应该就是这样联系上的。
后面的故事很老套，我们开始吵架，冷战，最后在断联 7 天的情况下，忍无可忍的我提出了分手。
17.
分手之后，我和舍友出门逛商场。
我正举着镜子试口红，就看到了他们手挽手地走了过来。
我手一使劲，口红断了，也在我脸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印子。
「你们这是谈上了？」我目不转睛盯着他们。
渣男并不说话，宋安染冲在前面：「你们都分手了，我们难道没有谈恋爱的自由吗？」
「狗男女」，我大跨步上前，干脆利落地一人甩了一巴掌。
毫无疑问，我也收获了两巴掌。
舍友见我们扭打在一起，报警之后也加入了战斗。
最后我们四个人，一人收获一个警告处分，结束了这场闹剧。
18.
他们的感情是如何无疾而终的我不知道。
也许是丑男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我翻了翻她的视频，置顶高赞的第一条是她的自拍照。
她打扮火辣，带着方框眼镜，黑色的烟熏妆搭配上挑的小猫眼线，半眯的双眼微张的嘴，皱着鼻子挑眉看着镜子，举着手机对镜自拍。
「肮脏的臭男人怎么还不去死啊。」这是她的手机壳。
我猜可能就是这个时候他们也分手了。
她肆无忌惮地去各种美女视频底下评论。
「姐姐香香软软贴贴。」
「这个美女是我的。」
「爱了爱了。」
「妹妹来我家，我家猫会后空翻。」
小众的赛道她跑得一路畅通。
19.
我继续往下翻，另一个高赞视频是她一本正经地推广 AA 制。
「一个女生，要想在感情中和男生对等，在经济上就要完全分开。」
「AA 制就是最好的选择，经济自由才能情感自由。」
「家务也并不是女生的附属品，正常的情感关系中，男女双方都要承担一半的家务。」
「不要彩礼，不要陪嫁，结婚生子是两个真真切切相爱的人，抛却一切世俗的选择。」
「至于孩子随谁姓，那最好是生两个，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性。」
「全职宝妈和被包养，有什么区别。」
我沉默地关掉手机，揉了揉头，她的理论真的是一套一套的。
19.
乐乐生了，在医院里面，所有人都来了，除了大伯。
我听着乐乐在手术室里面喊得撕心裂肺，她男朋友却只是开了一局游戏。
「你怎么还有心情打游戏啊？你女朋友在生孩子啊？」
他抬起头，耸耸肩：「不然呢，医生说了至少还要半个小时，我不打游戏我能干什么？」
「你不担心吗？生孩子是鬼门关啊！」我气急了。
「这是咱们市里最好的医院了，再说我又不是医生，我还能进去给她动手术吗？」
「那至少你可以进去陪着她不是吗？这就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吗？」
「我不去啊，我晕血。」他干净利落地拒绝了我，「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宋安染站在不远处，把我们的对话听了个一干二净。
她歪起嘴角，不屑地笑了笑：「你看，就这样的男人，你们还上赶着要乐乐嫁进去。」
20.
孩子的啼哭声响起，我轻轻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当乐乐被推出来时，伴随着「victory」的胜利声，我这个妹夫合上手机，冲了过去，「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乐乐你辛苦了！」
乐乐眼角含笑，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
「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她超爱的，我能确定，她超爱这个男人，胜过孩子。
21.
妹夫的父母出钱，把乐乐送进了顶级的月子中心。
尽管在取名字这个问题上发生了冲突，但是最后还是按照妹妹的想法，取名叫做「宋欢如」。
宋安染又带着她的摄像机来了。
乐乐满脸幸福，语调欢快。
「只生孩子不结婚的好处真的太多了。」
「婚姻只是绑住了女，给了男人底气。现在我没有结婚，我男朋友总是担心我带着孩子跑了，每天都粘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