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3年12月,军区部队。
“营长,嫂子没回家,还在办公室,说你不来她不走!”
狭小的办公室外传来警备员尊敬的声音,一轻一重的步伐在缓缓靠近。
我颤抖着手将日记本合上,却怎么也合不住。
“咔嚓”一声。
门在背后推开,我手摁在好不容易关上的箱子上,心跳格外的快。
“阿芷,什么事不能回家说?”
清澈的男声在靠近,脚步也愈发有力量。
我咬着牙强行平复了情绪,才堪堪转过身,笑着说:“没事,可能是没睡好。”
眼前刚满三十三岁的周晋朝,军绿色的衣服在身,眉眼俊傲,修长的身躯站的笔直,一丝不苟的面容下已经有了上位者的气息。
我的心里泛起涟漪……
直到真正看见周晋朝时,我才接受自己真的重生了,重生到嫁给他的第三年。
望着男人平静如水的面孔,我的心里混乱一片。
上辈子,嫁给周晋朝时,他30岁,我20岁。
母亲说他是军人,当兵耽误了婚姻,虽然年纪大点但会疼人,更何况还是个营长,未来前途一片大好。
婚后周晋朝确实如母亲说的那样,对我很好。
我们一直相敬如宾,恩爱几十年。
还生了一个优秀的儿子,众人都说我嫁了一个好归宿。
所以当重生回来时,我也做好了再来一世幸福的准备。
直到今天我来送资料,意外发现这个樟木箱,看到了自己上辈子没见过的日记本。
里面写满了他和相爱的人过去,里面还夹着我早已死去的表姐照片……
见我沉默,男人一贯妥协:“生气了?”
我回过神,摇了摇头。
生气什么呢?
表姐已经死了,可是怅惘如鲠在喉。
“下次不会再让你等这么久。”周晋朝摩挲了下我的双肩,语气更是柔和,“你这么着急,肯定是有事,你说我听。”
……
回家的车上,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
再等几天就是过年,街边热闹非凡。
行人提着猪肉和年货行色匆匆,脸上挂着即将要团聚的喜悦。
来时我也是这般兴高采烈的,可现下却怎么都提不起情绪,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他的日记,想到表姐。
周晋朝见状,开口安慰:“你别急,苏鹤云两口子不会离的,他们就是嘴上吵,说不定等我们赶过去,他们已经和好了。”
是的,我就是为好闺蜜姜枝吵架的事着急去找他的。
苏鹤云是周晋朝的战友,姜枝是我的好闺蜜。
他们二人也是在我的撮合下认识结的婚,到现在也结婚两年了。
两口子也恩爱,可就在一个月前姜枝意外收到苏鹤云初恋女友来信。
上面写着初恋女友嫁人后被婆家人虐待,后悔当初没有反抗家里人,应该等苏鹤云从部队回来。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点,最重要的是姜枝追问苏鹤云的时候,苏鹤云全然不觉自己跟那女人通信有错。
他还对姜枝讽言讽语:“我只是跟她通了个信,连面都没见,你有必要上纲上线吗?”
当时姜枝哭着跟我说的时候,不觉严重。
可此时此刻,当事情落到自己的头上,我才感同身受地明白。
姜枝受不了的不是苏鹤云回的那封信,而是苏鹤云心里还有那个人。
我晦暗不明望向认真开车的男人,声音不轻不淡:“晋朝,如果你的初恋女友也受到伤害找你求助,你会理会吗?”
周晋朝淡定地看着前方,不作思考脱口道:“我不会。”
我心下一喜,握紧的指尖也随之松开。
下一秒,却又听周晋朝坚定开口:“因为我会娶她,不给旁人任何伤害她的机会。”
第2章
冷空气顺着车窗缝隙钻进我的脖子里,我错愕地看着男人,下意识追问:“那你当初为什么没和我表姐结婚?”
脱口而出的话被周晋朝按喇叭的动作和急刹声掩盖。
车子猛地往前倾,惯性让我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副驾驶台上。
抬起头瞬间,就见周晋朝已急匆匆下车,抱起了路边的孩子。
我快速跟着下去,就听见周晋朝温柔地关切响起:“你们来这里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我好去接你们。”
提前通知他?是熟人吗?
我愕然望去,快步走近才发现是多年没见的姨妈吴水红一家。
而他手里抱着的孩子,正是表姐的儿子。
“姨妈。”我缓缓叫了声。
周晋朝侧头才瞧见我撞红的头,伸出手想去揉:“阿芷,你没事吧?”
急切的姨妈却一把拉过周晋朝:“晋朝,我们不知道人民医院在哪里,你快带我们去吧,孩子烧了两天!”
周晋朝迅速缩回手:“阿芷,你先去鹤云家,我送完他们去医院再来接你。”
我站在路边看着飞速开车离开的男人,心里怅然至极。
周晋朝一直和表姐家有联系,我却是今天第一次知道。
……
来到姜枝家,家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全被砸完。
姜枝坐在床上哭红了眼睛,苏鹤云却不见人影。
“阿芷,这次我是真的要离婚了。”姜枝见到我,坚决开口。
我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碎了的结婚照,声音微颤:“可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姜枝吸着通红的鼻子,鼻音重得很:“喜欢是一回事,可他心里有别人,我膈应。”
我抖着婚纱照上碎玻璃的手一颤,倏地被割了一下,指尖冒出血来。
耳畔的姜枝哭声又响起:“阿芷,我真的好羡慕你,周营长心里只有你,对你这么好,结婚三年了还是这么恩爱。”
我捏住血口,忍不住内心回答:可是他心里好像也一直有别人。
姜枝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住,昔日泛着光的眸子只剩绝望:“阿芷,我后悔当初嫁给他卖了厂里的工作,现在要离婚,人财两空,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放婚纱照动作一怔,若是自己和周晋朝也是如此,我还是从村来的,能在城市立足吗?
可嘴上却劝着姜枝:“苏鹤云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同意离婚的。”
心也跟着说:那都是过去了,自己不能胡思乱想。
我又劝了姜枝好一会儿,见夜色已晚,那孩子的烧也不知退了没有,周晋朝怕是在医院忙,所以才没来接我。
于是一个人踩着冰凉的夜色回到了军区大院。
快到家门口时,我瞧见家里亮着灯,时不时有笑声传来。
周晋朝回来了?
揣着凌乱的心疾步走近,轻轻推开门,周晋朝抱着表姐的孩子逗弄,那孩子活泼得不像烧了两天不退该有的样子。
周晋朝听到门响,抱着孩子起了身:“阿芷,你回来了。”
我刚要答,却被周晋朝怀里的孩子出声打断:“爸爸,她是你给我找的后妈吗?”
第3章
我呆愣在原地,呼吸一窒:“他叫你什么?”
“爸爸?”
难道这个孩子是周晋朝和表姐的?
话哽在喉咙。
这时,姨妈吴水红整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打断:“宋芷回来了?快进来吃饭吧。”
我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吴水红见状连忙走上来歉疚道:“小芷你不要误会,小孩乱叫的。”
话落,她又轻瞪了眼周晋朝怀里的孩子:“念朝,以后不准乱叫听见没?”
念朝?
我心猛一颤。
念朝念朝,思念晋朝……
这么明晃晃的情意,自己上辈子怎么就没想到过呢?
一旁的周晋朝却是开口护道:“没事,小孩子不懂事,叫什么都可以。”
话落,又看向呆滞的我求认同:“阿芷,你说是吧?”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呼吸有些困难。
周晋朝却是视若罔闻,高兴地举起念朝转身:“小姨跟你开玩笑的,吃饭咯!”
饭桌上。
念朝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最喜欢吃的东西是血肠,吃的时候还爱吃两口饭就喝一口水,这副样子几乎和吃饭时候的周晋朝一模一样。
以前周晋朝也有这个毛病,但我怕长此以往他的胃会坏,花了好久才让他改掉这个习惯。
我抿着唇,心里乱做一团,竟不知道该怎么下筷。
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吗?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吃饭习惯却出奇相像。
“念朝,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菜。”
“多吃点念朝,你看你现在都瘦了。”周晋朝一口一个念朝,叫得格外亲切。
我如鲠在喉,特别是看着念朝和表姐长了张一样的脸,更是味同嚼蜡。
不经看向周晋朝,心里忍不住去想:他看到念朝时,心里想到的人是表姐吗?
喊这个孩子名字的时候,想到的是不是也是表姐?
睹物思人,爱屋及乌这些个词挨个从脑海里蹦出来。
吴水红轻蹙眉头,夹菜送进周晋朝的碗里:“念朝他姨夫,你别光顾着孩子,自己也吃。”
周晋朝回过神:“吃。”
随后伸出手夹了筷子腊肉递到我碗里:“你不是就惦记这口?姨妈带来的,你多吃点。”
我咬碎心里的酸涩,道了声谢。
……
饭后,我洗完碗,习惯性给周晋朝烧了壶热水泡脚,他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
拎到门口,刚准备推开门,就听见了屋子里姨妈哽咽的声音:“晋朝,你是个好男人,是我女儿没福分,你对念朝比他那个混蛋爹还好,但你可千万不能让小芷知道你跟念朝妈的事。”
我一愣,手里拎着的暖水壶差点掉到地上。
什么事是不能让自己知道的?
屋子又传来姨妈坚定的劝声:“小芷要是真的知道了念朝妈和念朝的事,你们这家非散了不可!你千万要答应我!”
什么叫做这个家就非散不可?
难道念朝真是他和表姐生的孩子……
我忍不住地浑身发冷,想去推门的手都跟着打颤。
手好不容易落在门把手上,周晋朝斩钉截铁的声音随之响起。
“如果她知道了会介意,为了念朝,我可以离婚。”
第4章
可以离婚?
我迈开的脚步猛地虚浮了下,用力擎紧了那壶热水才没摔倒。
咬着唇,目光晦暗。
下意识地就想冲进去质问,可自己又该如何开口?
表姐都不在了,我的质问有用吗?有意义吗?
晚上,卧室。
周晋朝洗漱完时,我还在叠衣服。
他走近问:“鹤云和姜枝劝好了吗?”
我手停了下来,看了淡然的男人一眼,声音低沉:“他们决定离婚了。”
周晋朝点头上了床,表情没有多大变化:“离婚也好,鹤云心里有别人,人又活着,再续前缘也是一段佳话。”
再续前缘……
若是表姐还活着,他和表姐才是那段佳话吧?
顿时我的手僵得厉害,强迫自己镇定把衣服收拾完才躺下。
周晋朝翻了个身,手落在了我的腰间:“阿芷……”
身体一顿,我知道周晋朝想欢好的动作。
可一想到他说“为了念朝,我可以离婚”那话,我拨开了周晋朝的手:“我今天身体不舒服。”
男人收了手,嗯了一声没多问,只当我来了月事,便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我却一夜没睡着,望着透进来的夜色,清冷又孤寂,复杂又惆怅。
第二天,我顶着乌青的眼睛起床。
屋子寂静得很,匆匆出了卧室,却发现没有一个人,餐桌上摆着一盘饺子,还有周晋朝留下的纸条:
饺子是姨妈早上包的,我带他们去医院复查。
我盯着已经彻底冷掉的饺子,浑身不是滋味。
去医院复查而已,为什么不愿意叫醒自己,到底还是怕自己发现什么吗?
我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用腊肉包的饺子油水很多,可我吃得索然无味,像失去味觉。
刚洗完碗就瞧见姜枝红着眼睛来了家里。
“怎么了?”我疑惑不解地看着姜枝。
姜枝拉着我的手,声音哽咽:“我发现我根本舍不得他,离了婚我又没地方去,我不想离婚。”
她完全舍下了面子,为难的拜托道:“阿芷,你能不能让晋朝去部队找找鹤云,我给他部队打电话他都不接,去部队也不见我。”
姜枝边说边哭,哭得我慌乱无措,只能出声安慰:“小枝,会没事的,我等晋朝回来就让他去找鹤云回来。”
舍不得吗?
自己若是也到了这境地,会舍得和周晋朝离婚吗?
我捏紧指尖,更加迷茫难受了。
姜枝浑然不觉,一抽一抽的忠告:“阿芷,你要好好珍惜晋朝这样的男人,别跟我一样,弄成如今这个地步。”
我更加沉默:周晋朝心里也装着别人,真的会打心眼里会珍惜自己吗?
那本日记的真相就像是一场雨,淅淅沥沥在心里一直下个不停。
还会有雨过天晴的那天吗?
姜枝又说了好几句话才离开。
我在家里等到晚上,等到炉子里的火都烧尽了,周晋朝才回来。
他抱着念朝,提着一堆东西,进院子就冲着走出屋子的我喊:“阿芷,帮忙提一下东西,这都是过年回去要带的。”
我恍惚地走过去接过:“回去的东西可以回去再买啊。”
周晋朝一笑:“这些都是给念朝的,他一个孩子在乡下,难买城里的东西。”
我看着手上的新衣新鞋,起码花了一百多块钱,心里有裂缝正在慢慢产生,满口的苦涩竟然无法言说。
上一世我的儿子都没有这些待遇,反而是被教育勤俭节约,有时候买件新衣服都会说小孩子长身体,浪费钱。
可现在却眉头都不皱大手笔地给念朝买……
我心里关于念朝的问号正在默默地变成感叹号。
叮里哐啷收拾好细软,直到上了床,我才把姜枝今天过来的事情告诉周晋朝。
“姜枝今天来找我,想让你帮忙跟苏鹤云求求情,这婚也不是非离不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说呢?”
可周晋朝却只是瞥了自己一眼,声音清冷:“他不会回去的,没有感情的婚姻就是折磨。”
第5章
我沉默了,只是折磨吗?
那他对自己有感情吗?
那他娶了自己于他而言也是折磨吗?
“你记得帮念朝也收拾一下,姨妈年纪大了,让她歇歇吧。”周晋朝卸下满身疲惫上了床,没发现我的异样。
我掐着指尖,看着男人合上眼平静的面容,终究没忍不住:“你为什么对念朝这么好?”
周晋朝怔了下,声音带了些情绪:“他年纪那么小就没了妈妈,可怜。”
我听出来他声音里藏着的难过。
上下两辈子,嫁给他几十年,我一眼就能瞧出他的不对劲,更是能从他的语气里分辨出具体情绪。
周晋朝眉眼一皴,似乎悲伤涌上心,翻身从床上起来:“我资料忘在部队了,回去一趟。”
我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怔怔地看着周晋朝颓然的背影,一身的可怜。
表姐去世,他很难受吧?
……
第二天,我刚刚起床,就瞧见半夜才回来的周晋朝向自己走来:“我要带着念朝和姨妈去瀛湖公园玩。”
瀛湖公园……
我松懈的眼眸微怔,思绪飘远。
瀛湖公园有海市修的第一座的旋转木马,很出名,上辈子我的儿子兴奋想去,求了周晋朝好多次。
周晋朝却以玩物丧志的理由打发了他。
后来念朝过来借住的时候,周晋朝却带着他在海市逛了一圈,还带着他去了儿子最想去的肯德基,吃了他心心念念的汉堡包。
念朝拿着汉堡回家的时候,儿子说他也想吃。
周晋朝却淡漠开口:“你在海市吃的都是好东西,念朝没吃过,你得让着他。”
可明明我的儿子从来没去吃过,每次想吃都是一句“垃圾食品”打发了。
那个时候,我眼泪汪汪的儿子问我:“爸爸是不是不喜欢他,只喜欢念朝哥哥?”
那时我不明白,只是说:爸爸有爸爸的道理,让他听话。
原来,爱与不爱在那时,在那些小事里早已分明。
自己上辈子也根本想不到,念朝就是思念晋朝,而周晋朝对待心爱人的孩子可以付出一切。
而他不爱我,便也不甚在意我的儿子。
见我沉默,周晋朝又自顾自开口:“念朝在农村玩不到这些,正好瀛湖公园里面有旋转木马可以尝尝鲜。”
“阿芷,你去吗?”
我被男人的声音拉回现实,却止不住的难受。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自伤神:“我就不去了。”
周晋朝敛眉,看向我的眼里升起莫名的疑惑,盯着我看了几眼确定我不是在赌气后才开了口。
“那我们去了。”
话落,转身带着念朝和姨妈走了。
……
下午,医院妇产科人满为患。
来往的孕妇身边皆有男人悉心作陪,唯有姜枝一人独坐长椅,形单影只。
我上前在她身旁落座,伸手握住十指紧攥人流单的姜枝,柔声劝慰:“没事,我在呢。”
姜枝脸色苍白,跟其他喜气洋洋的孕妇相比,愈显可怜。
我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当初结婚的时候,姜枝他们连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短不过两年,我以为他们会幸福一辈子的。
姜枝反手握住我,吸了吸鼻子,轻声问:“你把你怀孕的事跟你男人说了没有?他是不是高兴坏了。”
我嘴角抽了下,周晋朝现在的眼里只有念朝,我根本没机会说。
我下意识地略过这件事:“那你真的想好流掉吗?这可是你的第一个孩子。”
姜枝无力地指着流产同意书什么的字,声音哽咽酸涩:“他都签字了,一点犹豫没有。”
我心惊,我是见过苏鹤云对姜枝多好的,家里的活几乎都是他包揽的,姜枝即使没工作也能睡到中午再醒,醒来锅里的饭都是热的。
晚上苏鹤云也会早早回来做饭,若是迟了就从部队带饭,那个时候大家都羡慕她。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男人绝情起来,会是这么绝情。
姜枝苦涩地笑,像看透了世间一般:“自宽自解,他心里装过其他人,就装不下其他了。”
“咱跟人白月光争不赢。”
说到这里,她语气又坚定起来:“我不是放过他,我是放过我自己,他守他的白月光去,我也去奔我的新生活。”
“全世界能只有他一个男人?”
这番话说得决绝,我不禁恍惚。
若是周晋朝也这样,自己也能看的这般明白吗?
我目送姜枝独自走进手术室,陷入沉思。
自己真要继续纠结和自我怀疑下去吗?
我是不是应该去找周晋朝问清楚,若是他和苏鹤云一样,心里有表姐,永远忘不了。
自己就另做打算?
安顿好术后的姜枝,我匆匆回了家。
刚一进门就撞见了抱着念朝要出门的周晋朝。
他一瞧见我,表情松了几分。
我刚想说话。
岂料,周晋朝抢先开口:“阿芷,回来得正好。”
“快去拿你的身份证明,我要收养念朝。”
第6章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晋朝,上辈子他并没有提过收养念朝的要求。
这辈子怎么……
“念朝有自己的爸爸,你为什么要收养他?”我咬紧牙关,语气里夹杂着质问。
周晋朝脱口道:“他爸爸刚刚入狱了。”
我身子晃了下,这个理由我觉得可笑,周围的冷风刮过显得格外的凄凉:“他爸爸入狱了,他还有爷爷奶奶,有外公外婆,有叔叔婶婶,轮得到你来收养吗?”
周晋朝紧了下眉头似在思考,却又很快松开,声音清澈:“我是为你着想,三年了,咱们都没孩子,收养了念朝咱就不用生了。”
这话阻得我眼眶发酸,原来他都这么盘算好了。
盘算好我生不出孩子,盘算好把念朝留到自己身边。
我憋住想要冒出来的眼泪:“我不同意收养念朝,我不会替别人养孩子!”
更何况,还是上辈子夺走了我儿子父爱的孩子。
话落,吴水红从屋子里匆匆跑出来:“小芷,你别听晋朝的话,他就是心肠软可怜我念朝,你千万别吃心!”
我瞧着姨妈脸上写着的愧疚,再想着男人坚定的目光,思绪紊乱的理不清:生自己的孩子,他也不会喜欢的……
“呜呜呜~”
“爸爸,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喜欢我吗?”周晋朝怀里的念朝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哭出声来。
吴水红厉声打断:“念朝,你闭嘴!”
念朝哇哇大哭,哭软了周晋朝的心肠:“阿芷,收养这事我已经决定了,就这样。”
话落,他抱起念朝轻哄出门去:“念朝不哭,爸就你这个孩子。”
我如坠冰窟,忍不住摸向小腹,难受积满了胸腔。
宝宝,你爸爸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你的到来。
他早就有了自己最爱的孩子。
对不起,上辈子妈妈没能看出来你爸爸是真的不喜欢你。
我心一沉追了出去,冲周晋朝背影喊话道:“周晋朝,我不同意!”
周晋朝脚步一顿,在他错愕的目光中疾步进屋。
卧室外,念朝呜咽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传来:“爸爸,小姨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的事,爸喜欢你。”周晋朝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
我捏紧手,眼泪断了线,啪啪往下落。
这么温柔的爸爸,我的儿子却从来不曾拥有过。
“晋朝,你这样做,宋芷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吴水红劝慰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我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却还是还存了最后一份期待。
但却被周晋朝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碎:“那就说是我不能生。”
我脸愈发苍白,他竟然可以为念朝做到这种份儿上,自己却隔了两世才看清楚。
我真是个傻瓜。
姜枝的话此时此刻又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响起。
“我不是放过他,我是放过我自己,他守他的白月光去,我也去奔我的新生活。”
“全世界能只有他一个男人?”
一句话直击我天灵盖,我猛地站起身来,红肿着双眼推门而去。
客厅里三双震惊的眼睛同时望向我,我握紧手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周晋朝:“周晋朝,你既非要收养念朝。”
“那你带他单过,我们离婚!”
第7章
这话一出,周晋朝愕然愣住,闪过一抹我没见过的慌乱。
他没得及开口,吴水红急得起身,拉住我的手劝:“小芷,你乱说什么呢,晋朝就是随口说说,我第一个不答应!”
“婚姻不是儿戏,何况你们还是军婚,怎么能说离就离呢?”
吴水红语重心长,拍着我的手:“快把话收回去!”
我敛眉,抽回自己的手,看向紧盯着我不放的男人:“周晋朝,我没和你开玩笑。”
“你想养念朝,而我不想,离婚就是我的态度。”
周晋朝拧紧了眉头,沉着脸用命令下属的语气的呵斥我:“阿芷,你把话收回去,我就当没听见。”
我仿佛生出了错觉,他好像很不愿意听见我说离婚这两个字。
然而下一秒,我就被打脸了。
他有些烦躁训我:“阿芷,念朝已经七岁了,你说的话他都懂,你这样伤一个孩子的心,有意思?”
我的眼泪差点因为这句话落了下来,咬紧唇拼命又把眼泪憋回去:“那我呢?你想过会伤到我的心吗?”
上一世我的儿子比念朝还小,却什么都懂,可做爸爸的周晋朝从来什么话狠说什么,什么时候考虑他的感受。
我那时候只以为周晋朝是军人,钢铁性格如此。
没想到是分人而已。
爱屋及乌,爱谁便更偏爱谁的孩子。
“宋芷,你先冷静一下吧。”周晋朝把幽深的眼眸从我脸上收回。。
我吸着通红的鼻子,眼里剩下绝望:“该冷静的人是你。”
越过周晋朝,擦肩走出了这个曾经温暖,现在冰凉的军属大院。
身后是吴水红的叫唤声。
我不理,抹着泪消失在风中。
“晋朝,从前我只听说阿芷这孩子性子冒进急躁,还以为是传言,今天见了还真是吓坏了,不就是一句称呼吗?换念朝妈就不会计较。”
“哎,也是苦了你……”
吴水红一本正经地心疼着周晋朝,丝毫没注意他的脸色跟着她的话越来越沉。
没等她说完,周晋朝厉声打断:“姨妈,阿芷是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我跟她之间的事就不劳烦您费心了。”
“还有别再提念朝妈,都过去了。”
周晋朝撂下话扭身回了卧室。
而我这边,我离开军属大院后就出了巷子,漫无目的往小巷尽头走,不知该往哪儿去。
我发现自己在这里除了认识的好闺蜜姜枝外,竟是无处可去。
若是换做上辈子,自己离了周晋朝好像真的无法活下去。
可自己是重活了一辈子的,不能落得一个如此凄凉的下场!
我抹掉眼泪,眸子逐渐坚定:要做改变,就必须要从现在开始!
八几年经济还在恢复,我厨艺好,我可以开一家饭店养活自己!
在旅社对付了一宿,第二天我直接去了医院。
进了妇产科室,我紧了紧手托出想了一晚艰难的决定。
“医生,我想做流产手术。”
医生抬头看了我一眼,毫无情绪地拒绝:“流产手术要丈夫签字,一个人不能做。”
一夜的心理建设就这样被打发了。
我不是狠,是不想孩子跟着自己吃苦,这个年代没爹的孩子,歧视和偏见能压死人。
我可以吃苦,但不能让我的孩子跟着吃苦。
可眼下医生不同意,又该怎么办?
我疲惫地走出产科。
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迷茫起来。
“宋芷,是你吗?”
低头的一瞬,耳边传来温柔的询问声。
我诧异侧目,面前是一个穿着灰色西服,头戴巴拿马草帽的男人,五官俊俏,笑得爽朗,和周晋朝的硬朗完全不一样。
仔细一看,眉眼还有些熟悉。
我怔了下:“你是?”
男人淡淡一笑,声音清爽:“你忘记我了?我是张弛啊,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过泥巴!”
我仔细思索了好久,记忆深处那张满身泥巴咧着一口白牙朝自己笑的稚脸,跟眼前男人重合了!
我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是你啊。”
我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村子,现在看来,他过的很好。
老友相见,张驰也分为激动,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生病了吗?”
我心里一暖,又立马反应亲热行为过界,但走廊尽头的人影却让我眉心一跳。
是一脸严肃朝着我走来的周晋朝。
第8章
周晋朝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
他脸上布满了黑线,是生气的预兆。
我无比熟悉,爱一个人把他的点点滴滴全都记进了脑海中,无法抹去。
想到这里,我神色晦暗。
可他生什么气呢?
气我和别的男人有肢体接触,让他丢面子吗?
周晋朝走近一把拽起我的手腕。
“阿芷,你到底是想跟我离婚,还是想和别人生孩子?”
我愕然一瞬,正要张口反驳,却被一道脆生的童声打断:“爸爸,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带念朝一起?”
念朝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抱住了周晋朝双腿。
周晋朝明显一僵,下意识看向我想说什么,却被我一把挣开。
我把被他拽得生疼的手藏到身后,后撤两步拉开距离:“周晋朝,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想养别人的孩子?”
话落,我顾不得还在的张驰,略过周晋朝,头也不回地离开。
周晋朝严肃的目光对上同样愕然的张弛。
两相互看,张弛也皱眉朝反方向走了。
周晋朝追过来的脚步响起,随之念朝声音响起:“爸爸,别走。”
沉默一瞬,周晋朝回应传来:“爸不走,爸就陪着念朝。”
我唇角发白,离开的步伐变得更加急促。
离过年还有短短十天,往日里凉风四起的天空罕见地出现了太阳。
我却觉得无比得冷。
街上闹哄哄的,远处一家三口正在买年货。
“爸爸,我想吃糖葫芦!”小孩依偎在爸爸怀里。1
男人笑逐颜开,抱起小人儿乖哄:“好,想吃爸就给买!”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回忆浮现。
“爸爸,我想吃糖葫芦!”儿子小心翼翼地指着糖葫芦。
可周晋朝严肃拒绝了他:“没什么好吃的。”
儿子的落寞小脸在眼前清晰,心跟着抽痛。
可怜的,我的儿子,连念朝脚趾缝里的泥都不如。
我拼命地吸着鼻子,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
我不要再当菟丝花,只靠周晋朝而活,为了儿子,我要自己立起来!
我没回家,转身往姜枝家方向走。
那天陪她做完流产手术到现在,还没去看过她。
姜家屋子里静悄悄的,担心姜枝没吃饭,我快步推门进去。
却神色一凝,床上的姜枝满脸泪痕,坐在床边的,是神色严肃的苏鹤云。
姜枝的脸上少了以往的盛气凌人:“苏鹤云,我不会跟你复婚的。”
复婚?
他们不是才离婚没几天?
“小枝,对不起,我鬼迷心窍,离了婚才知道你有多好。”苏鹤云神色愧疚,低着头就差给姜枝跪下。
姜枝一脸无动于衷,求助的目光看向我,递眼色求我帮忙赶人走。
可不等我进门,苏鹤云的情绪又再次高涨:“小枝,我向你保证,我跟她真断干净了,你原谅我吧。”
姜枝无澜的眸子闪过一抹恨意:“那你的心呢?也回来了?”
屋子里陡然沉默,是苏鹤云低下头的无言的回应。
我的心狠狠一抽,沉默就是变相的答案。
姜枝疲惫地闭上眼睛:“你让我怎么跟你重新过,看你躺在我身边,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吗?”
苏鹤云一怔,抓紧姜枝的手,急切道:“小枝,我人在这里,你为什么总要纠结什么心不心呢?”
他力气很大,疼的姜枝皱起脸:“你放开我!”
我急忙上前拉开苏鹤云:“你这是做什么?她刚刚流产你不知道吗?”
苏鹤云拧眉,冲挡在姜枝面前的我吼:“这是我和姜枝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插什么手?”
强迫自己平静的姜枝终于崩溃:“你才是外人,你滚!”
抱着我的姜枝忍不住发颤。
“你简直不可理喻!”苏鹤云甩袖离开。
等他一走,姜枝终于哭了出来,我抱紧她,也想努力抓紧点什么。
我忍不住在想,自己也能闭着眼,跟周晋朝过安稳的日子吗?
直到进了自家门,我也没想出个答案。
可有人已经摆开了架势,要跟我定下一件事。
周晋朝在院门外坐在,抽着旱烟。
这烟是姨妈从老家带来的,城里人多少年都不抽这个了。
“阿芷,你不想养念朝,是嫌弃他爹是劳改犯,嫌他根不好?”
他吧嗒吧嗒地抽,烟圈一个一个地吐。
“其实他是个好娃,是个好的……”
他话音未落,一直忍而不发的我打断了:“因为他是我死去的表姐,你心上人的孩子。”
“啪”地一声。
周晋朝的旱烟杆,掉到了地上。
第9章
四目相对,我倒不想哭了,可身体却还是控制不住颤抖。
看着在冷风中瑟瑟的我,周晋朝有些慌乱地站起身:“阿芷,那……都过去了。”
他没想过这个秘密我会知道。
“那你可以忘了她吗?”我苦笑地看向他。
我多希望他能否定自己。
可是他沉默无言,和苏鹤云一模一样。
我崩溃摇头:“真可笑,我一个活着的人却不及一个死去的人重要……”
还没说完,周晋朝腾地起身厉声呵止:“宋芷,请注意你的用词!”
只是一个死字,就让他失控了。
我心里阵阵发寒,继续开口:“那你娶我,是因为我和表姐长的像?对我好,是因为无法弥补对表姐的亏欠所以让自己心安?”
周晋朝像被踩住尾巴的猫,横眉竖目:“宋芷,够了!跟着姜枝不学好样,什么伤份话都说得出口!”
我缩着肩膀,满腔的难过:“反正你不是早就打算好了,为了这个孩子要和我离婚吗?”
周晋朝的愤怒滞在脸上。
“我说过,你不要再说离婚两个字!”
我神色恹恹,也懒得再争了:“其实念朝就是你跟表姐的孩子吧?”
周今朝呼吸一僵。
我扯了扯嘴角,苦涩至极:“算了,不用回答了,就这样吧,离婚。”
话落转身进屋,我的腿软发颤,靠在门框上,无力又难受。
我的真心错付两世。
这辈子,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纠缠了。
表姐是独一无二的,我宋芷亦然如此。5
第二天。
我早早来到部队,没找到周晋朝。
便单独到政委办公室,打了离婚申请:“曲政委,既然周营长不在,就麻烦您将这份离婚申请转交给他。”
来时还想若是见了会不会不舍。
现在想了想,不见更好,不见我就不会再有任何留恋。
曲政委沉默了一瞬,开口试探:“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我坚定摇头:“考虑得很清楚了。”
曲政委看着说完就起身出门的我,无奈摇头。
转头拨通了周晋朝办公室的电话,声腔带着怒气:“周晋朝,你媳妇找我打了离婚申请,你小子做任务的时候缜密果断,怎么到了感情上,这么拎不清!”
电话那头的周晋朝鼻音很重:“政委,她真把字签了?”
“签了!周晋朝,宋芷这么好的丫头不珍惜,你又想像十年前一样,再次失去?”
周晋朝端坐在椅子上,握着政委愤怒挂断的电话,神情复杂凝重。
政委的话像尖刀刺进他的胸膛,刺的得生疼。
军区大院里,我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打算去深市。
院外,念朝的嬉闹声响起,随之还有吴水红严肃的嘱咐声。
“念朝,你记住,小姨不喜欢你没关系,周爸爸才是做主的人。”
“只有周爸爸能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乖孩子,你千万要巴结好你周爸。”
一字一句的嘱咐,像利剑戳进我的胸膛,钝痛极致。
我想冲出去跟姨妈对峙,可很快又忍了下来。
刚刚已经签了离婚协议,现在计较这些有什么意义?
我背着包袱不动声色,等院子里没了声才出门,偏偏还是跟姨妈二人碰了个正着。
姨妈惊着了,老脸煞白。
“小,小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收了视线,拢了拢包袱就要走。
刚走两步,姨妈却慌得赶紧来拽我:“你别走啊,我是跟娃说着玩的,小芷,你这样姨妈心里怎么过的去啊?”
我的手被“亲切”的姨妈攥的生痛,可跟心里的痛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
我真以为,姨妈是好人,是真的关心自己。
可却不曾想,她存着心思竟是那样的狠,我理解却不接受。
姨妈为外孙打算,我也为自己打算。
人立在这世上,靠别人怜悯是过活不起来的,唯有自己立起来。
“挺好的,恭喜你们一家团圆了。”而我也要去谋自己的幸福了。
一寸一寸抽回自己的手,我力道很轻,姨妈却跌到了地上。
她摔个结实的屁股墩,“咚”地一声听得就痛。
我瞳孔一震,连忙伸手去拉她。
倏地,却被一道呵斥吓到,摔倒在地:“阿芷,你做了什么?”
声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是周晋朝。
我撑着身子坐在地上,小腹的钝痛让我哑然失声。
顿时,后背的冷汗就下来了,连同身下一阵汨汨……
周晋朝扶起姨妈:“她是你姨妈,你怎么能推倒她!?”
话未说完,地上是一片鲜红,他瞳孔骤然一缩!
第10章
我跌坐在一滩鲜红的血迹里,身体蜷缩成虾米环抱着。
“痛,好痛……”
我抑不住地喊痛,拼了命地护着肚子想让血不往外流。
经过人事的姨妈大惊失色:“这,这像是流产啊!”
流产!?
周晋朝大骇,甩开姨妈,抱起了我就往外跑。
“别怕,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脸色毫无血色,像个挂件缩在周晋朝怀里。
小腹像被人生生撕成两半,疼得全身发抖,混沌的意识清晰地感觉到还没有三个月的孩子正跟自己剥离……
周晋朝语不成调,他拼了命地跑,大声地喊:“医院快到了,宋芷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可痛感越来越强了,我无力地伸出手想去摸自己的肚子……
忽的脑海一片白,曲起的手臂缓缓垂下,彻底昏死了过去。
……
医院缴费台,排着长长的队伍。
周晋朝失魂落魄等在原地,女人苍白又绝望的眼神浮现眼前,耳边是医生那句:“人保住了,孩子没保住。”
她怀了他们的孩子,三个月了,又知道了过去他和袅袅之间的事情。
所以她才会在收养念朝这件事上这么的抗拒。
是他错了,没整理好过去的感情并徘徊不定,没瞧出她的不对劲,还说了那么多令她难过的话,甚至失手一推导致这个亲生孩子的死亡……
她定然是委屈难过极了,才那么决绝的要和自己离婚。
她真的要离开自己,不跟自己过了。
想到这里,周晋朝紧握缴费单的手就收紧,不想再想下去了……1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幸好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等缴完费,跟还昏迷的人道歉认错。
他要告诉宋芷,自己心里有她!
病房里,刚下手术台的我,做了个梦。
梦里,五岁的儿子正趴在凳子上画画,我立在旁边看着。
“妈妈,好看吗?这是阿瑾画的你。”儿子笑意盈盈,把画举得高高的,眼里的期待亮晶晶的。
“阿瑾画什么都好看。”
我揉着儿子柔软的发,满脸温柔。
还好,儿子还在。
我暗暗松了口气,儿子的小脸却凝重了起来。
他稚声稚气地说:“妈妈,要是你见不到阿瑾了,别伤心别难过,妈妈要过自己最幸福的日子。”
我脸色一僵,立马打断:“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别说不吉利的话!”
我急着去抱儿子,可一碰,儿子便消散成烟。
我彻底崩溃了:“阿瑾,别离开妈妈!”
我伸手去抓,抓啊抓,什么都没抓到,却把自己抓醒了。
消毒水弥漫的病房里只有医生,不见周晋朝的身影。
闻声赶到的医生先开了口:“醒了就没事了,好好休息吧。”话落要走。
我却一把拉住了人:“医生,我孩子没事吧?”
医生眉心一紧,语重心长:“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以后还会有……
那现在呢?我抚上已然平平的小腹,现在没了!
猩红的望着天花板,泪水蓄满眼眶,悲痛淹没了全身,我死死地咬着唇。
不会再有了,我那么听话聪明的儿子,不会有了。
这结果在自己被周晋朝推倒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
刚刚那个梦,是他来跟自己道别的。
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下一秒,我直接拔掉了自己手上的输液针。
下了床,我一步一步走出医院。
也好,也好,成全别人,不如成全自己。
南下广州的长途巴士在医院门前停下,售票员扯着嗓子喊:“广州,要去广州的上了哈,今年最后一趟了!”
我捏了捏口袋,全部的家当八百四十三块二毛钱的家当还在。
“宋芷,你特意来送我的吗?”
身后,姜枝的声音开心响起,我回头一看,她背着比她人高的行李包,两手满满当当。
四目相对,我眼里燃起希望。
我拉过姜枝手,毅然道:“我跟你一起走!”
……
病房外,愧疚的情绪累积让周晋朝太阳穴发紧,道歉的话又酝酿了一遍,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手推病房门,轻轻一碰却发现房门虚掩。
心口猛然一紧,周晋朝大力将门一推。
“宋芷!”
房门大开,病床上空空荡荡,而人早已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