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3年，10月1号。
空军军区比往常更加热闹，各处红丝带飘扬，广播里一遍遍播报声音洋溢的喜讯。
【空军一连击退侵边战机，成功捍卫祖国领土，授予一连二等功表彰……】
大礼堂里。
林禾安随着家属坐在下方，看着领奖台上的一排男人，眼里隐有自豪。
为首的男人长身鹤立，一身空军制服笔挺穿在身上，显得肩宽腿长，天蓝色的帽檐和竖衣领更显他俊朗不凡。
广播里传出首长的声音：“一连连长陆敬轩，在本次行动中勇于突破，组织一连完成了一场漂亮的反击，特此授予二等功勋章！”
台下掌声如雷，邻座凑到林禾安耳边大声喊：“林妹子！你家陆连长真帅！你可真有福气哟！二等功哩！”
林禾安看着台上正接过勋章的陆敬轩，心下蓦然发酸。
她和陆敬轩一起长大，一年前才扯了结婚证。
婚后一个月，陆敬轩就被紧急召回去执行任务，他走时还说：“禾安，等我回来就陪你去供销社买红糖。”
可他再回来时，却一派陌生模样。
随行的战友说，陆敬轩因为头部受到撞击患上了记忆障碍。
陆敬轩，不记得她了。
林禾安再回过神来，台上的表彰已经结束，一行人正在朝礼堂外走。
她下意识站起身，弓着身子离开座位，追了上去。
礼堂外，林禾安寻到陆敬轩的身影，急急开口：“陆敬轩！”
她快步上去，却一下站不住脚，下意识扶住了陆敬轩的手。
下一刻，男人猛然后撤一步，锐利的眸将她上下扫过，墨如寒潭。
“林同志，请你注意影响！”
这不带任何温度的话，如冰棱般，狠狠扎进林禾安心底，透骨寒凉。
她站稳身子抬头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男人，脸色微白。
陆敬轩从来不会这样对自己，就连两人吵架，他气狠了也是一句：“林禾安，你就仗着我拿你没办法！”
如今，他不仅叫着自己‘同志’，话里更是没有半分情意。
这时，陆敬轩的战友陈皓军连忙开口打圆场：“连长，您就是太正直了，这是咱嫂子，当初您可没少在我们面前炫耀嫂子的好！”
陆敬轩眼神复杂一瞬，随即淡淡开口：“我忘了。”
三个字落下来，礼堂门口一片寂静。
林禾安此刻的脸色几乎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
她攥紧手，强扯出一抹笑意，低声问道：“陆敬轩，晚上回家吃饭吗？”
陆敬轩看她一眼，摇头：“这些天我在国营饭店解决，你不用来找我。”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半点犹豫都无。
林禾安看着他的背影，眼眶突的一红。
从陆敬轩负伤回来那天，就是这样，对她一天赛一天的冷漠疏离，甚至警惕。
她对这样的状况根本无可奈何。
林禾安迈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卫生所，刚进门就有人喊：“林医生，有电话找你。”
林禾安脚步一顿，转身朝着接线处走去。
“你好，我是军区卫生所林禾安。”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林医生，我是军医大武明光，明天会有一批军医大学的学生来你所报到，麻烦你接待一下。”
武明光，军医大学的老教授，也是她曾经的任课老师。
林禾安连忙点头开口：“好的，武老师。”
挂了电话，林禾安抛开脑中纷杂的念头，沉浸卫生所的工作中。
直到黑夜降临，她才迈步朝家里走。
回到大院时，林禾安看着亮灯的家，心尖突然一颤。
陆敬轩他回家了？
一股欢喜萦绕心头，让林禾安情不自禁加快脚步。
快到门口时，却正好撞上陆敬轩跟一个女人相对而立，脸上是她很久没见的温和。
而更让林禾安心惊的是，那个女人，她见过。
是比她低一级的学妹，莫晓霞。
听见脚步声，陆敬轩扭过头来，脸上的温和一瞬褪去。
他冷硬开口：“这是军医大学的莫晓霞，她父母因公牺牲。”
“在军区学习期间她就住在这里，你去给她收拾一个房间出来吧。”
第2章
轻飘飘的话音落下，却震耳欲聋。
林禾安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她和陆敬轩自幼相识，对他再了解不过。
陆敬轩性子冷淡，从来不会对别人假以辞色。
可他现在，一张嘴就是要让别的女人住到他们家里来？
心跳发了疯，狠狠撞在胸腔，震耳得几乎掩过窗外的喧嚣。
林禾安勉力撑起笑意：“卫生所已经给这些学生安排了宿舍，莫同志这么搞特殊不好……”
陆敬轩脸色冷下来，声音更冷。
“不要乱扣帽子，晓霞是烈士后代，在合理范围内给予适当帮助怎么就是搞特殊了？”
林禾安一怔，那边，莫晓霞却怯怯开口了。
“敬轩哥，我去住宿舍就好，不要为了我跟嫂子吵架。”
陆敬轩侧头，神情柔和：“这些事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好好学习，以后进了卫生所帮助更多的人，成为一名优秀医生就行。”
他转头看着林禾安，淡淡道：“你要是不习惯，就先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林禾安登时噎在原地。
她看着陆敬轩脸上淡淡的不耐，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半晌，她才涩声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狠狠闭了闭眼，她还是妥协：“我去收拾房间。”
说完，林禾安几乎是落荒而逃。
进了房间，她靠在门上，只觉得手心凉的厉害。
她总以为陆敬轩只是失去了记忆，只要她努力，总能好起来的。
可眼下，却好似根本不是这样。
在陆敬轩眼里，找不到半分从前的影子。
林禾安心里又涩又痛，忍着泪意快速将房间收拾好，这才走出去。
只是走出房间，屋里却只剩下莫晓霞一个人。
林禾安顿了顿，下意识开口：“陆敬轩呢？”
莫晓霞带着笑意出声：“敬轩哥说家里就两个房间，他又不想跟你睡，就回宿舍去了。”
说着，她眼中透出好奇，问道：“嫂子，你跟敬轩哥还分房睡的呀？”
林禾安脸色发白，面对这样的问题，根本不知该怎么说。
莫晓霞却又开口：“敬轩哥就是那样，不喜欢的东西再怎么也没办法逼自己接受，你别怪他。”
林禾安看着她，心里腾出一丝怪异。
这莫晓霞……也太不讨喜了点。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说：“房间收拾好了，明天上午八点半去卫生所报到，别迟到了。”
说完，林禾安就转身往房间里走。
却没看见，莫晓霞在她身后露出一个不屑的笑意。
直到躺在床上，林禾安才任由自己露出疲态。
自幼相识的情分，成了陌生人。
明明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现在却成了相看无言……
她慢慢抬手捂住眼，夜色冰凉。
……
第二天，林禾安起床时，听见门外传来陆敬轩的声音。
她眉心一跳，下意识拉开门。
只见客厅里，陆敬轩把搪瓷缸递到莫晓霞面前：“你刚来，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我从食堂给你打了早餐，吃完再出门。”
林禾安捏紧门板，几乎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可她还没开口，就听见莫晓霞甜甜开口。
“敬轩哥，晚上你真的要带我去看你爸妈呀？”
第3章
这句话，让林禾安彻底愣在原地。
而陆敬轩在椅子上坐下，点头道：“我妈听说你来了，说要你去家里吃个饭。”
这时，莫晓霞瞥到站在睡房门口的林禾安，眨了眨眼：“那嫂子呢？她也一起去吗？”
陆敬轩也看见了林禾安，视线在她身上一触即收，他随意道：“她不用。”
他的不在意，如锐利的刀，刀刀落在林禾安心里。
她措不可遏地看着陆敬轩，嗓音都变得干涩：“陆敬轩……”
可迎着男人看过来的陌生眼神，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能强撑精神，低声道：“你回去的话，顺便帮我去看看我妈，行吗？”
陆敬轩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不行，我只有一天的探亲假，没时间跑那么多地方。”
闻言，林禾安唇边的苦涩更浓。
她喉间酸涩得厉害，即使死死掐住手心，声音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陆敬轩，从你家到我家距离不过五十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两家一直要好……”
话落，苦意蔓延汹涌，再说不下去。
陆敬轩看着她苦涩的样子，突然一怔。
可转瞬，他又将那点异样压下，硬着声音说：“现在是新时代，别用旧社会那套娃娃亲来说。”
林禾安抬眼看着他，突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陆敬轩居然以为他们结婚，是两家定下的娃娃亲？
当初爸妈疼爱自己，哪怕门槛都被媒婆踏平，他们也只有一句话。
“我们家禾安的婚姻，由她自己做主。”
可没多久，陆敬轩就从部队里赶了回来，他手里捏着三枚闪亮的勋章，连陆家的门都没进就冲到了她家。
他跪在林禾安父母面前，黝黑的脸上全是忐忑。
“叔叔，阿姨，我想娶禾安，这是我的奖章，我每个月有105块的津贴，我还有部队分配的住房，我可以给禾安好的生活，我保证，这辈子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那时的陆敬轩，急的就差把心掏出来了。
可现在，他却觉得，他们之间没有感情，是奉父母之命才结的这个婚。
一瞬间，林禾安只觉得有些荒唐。
离陆敬轩受伤回来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可林禾安第一次觉得，有些累了。
她看着陆敬轩，一字一顿：“我们是怎么结的婚，周围人都知道，你大可以去问。”
“最近一段时间，我要在卫生所里做研究，不回来了。”
说完，她径直朝外头走去。
屋里，陆敬轩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点闷闷的。
这时，莫晓霞的声音响起：“敬轩哥，那晚上你来接我吧？”
陆敬轩回过神来：“好。”
军区第三卫生所。
林禾安穿上防护服走进了研究室。
她仔细观察着培养皿里菌群的情况，一边在手上的本子上做着记录。
没人知道，第三卫生所在去年就接下了一项任务，研究专门针对‘出血热’的疫苗。
今年年初，在卫生所的不断努力下，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而林禾安就是此次研发小组的副组长。
而她呆在研究室的时间，几乎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多。
原因无他，几年前因为手术意外，林禾安的右手被划伤，伤了根，使不上力了。
在精细的操作和手术上她出不了力，便只能在记录和研究上多些努力。
才不算拖后腿。
门外突然传来声音：“林医生，张主任让您过去一下。”
林禾安合上本子，朝外走去：“来了。”
可她刚走到楼梯处，就撞上一群军医大学的学生。
偏生莫晓霞的声音清脆又响亮。
“敬轩哥跟我关系可好，他说了，等他手里的事情忙完就打报告跟林禾安离婚……”
第4章
莫晓霞的话还没说完，就对上林禾安清凌凌的眼。
所有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明明林禾安还站在楼梯下面的台阶上，矮她一头，可她就这么白了脸。
她嗫嚅打着招呼：“嫂……嫂子。”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林医生。”
林禾安攥紧手，淡淡朝他们点了点头，随即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朝上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那群学生才狠狠松了口气。
有人不满的看着莫晓霞：“这下好了，林医生等下以为我们跟你一起编排她，以后给我们穿小鞋怎么办！”
莫晓霞连忙摇头：“不会的……”
“不会？你不是说林医生那人心眼小又霸蛮吗？”
莫晓霞顿时哑然。
林禾安站在三楼走廊，强撑的平静顿时垮了下来。
要是半年前，有人说陆敬轩要跟她离婚，林禾安只会觉得可笑。
可如今那人的态度，却让她不确定了。
离婚……
林禾安脑海中闪过这两个字，眼眶就是一红。
但这时，走廊尽头办公室的门开了。
卫生所主任张旭日走出来看到她，不由一愣。
“禾安？你怎么到了也不进来？”
林禾安连忙压下情绪，低低开口：“抱歉，张主任，我……”
张旭日抬手止住她的道歉，沉声道：“还有十天就是疫苗的临床试验，我希望你能暂时抛却个人情感，专心做好手头的事。”
林禾安心尖微颤，但还是重重点头：“我会的，张主任。”
张旭日看了眼手表，又说：“我现在要赶去市里开会，对了，你之前托我给你打听的事情我打听到了。”
“像你爱人这种情况，暂时没有很好的治愈办法，只有靠他自己和你的辅助。”
“林禾安同志，陆同志是人民的子弟兵，他要是做错了什么，你要及时开导他，我听说，今早他亲自送了个陌生姑娘来卫生所，还特意提点了让那姑娘到你手下？”
林禾安霎时一愣。
她几乎可以肯定，陆敬轩送的人就是莫晓霞，可是特意提出让莫晓霞到她手下……
林禾安不由攥紧了手。
陆敬轩从来不会以私人感情牟取什么，就连当时自己当时参加卫生所考试，都是隐瞒着跟陆敬轩结婚的身份来的，就是怕对他的名声有影响。
但为了莫晓霞，他竟然能丢掉自己的原则跟卫生所的人打招呼！
这一刻，林禾安第一次觉得气馁。
她跟这样的陆敬轩，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
张旭日赶着班车去市里，没说两句就走了。
林禾安站了很久，才心事重重回了实验室。
晚上下班后，林禾安走出卫生所，犹豫再三，还是朝着家里走去。
她想跟陆敬轩把事情说明白，无论怎样，都不能这样不清不楚的结束。
可回到家，迎接她的却是一片黑暗。
看着门上的锁头，林禾安这才想起，陆敬轩早上说，要带莫晓霞回家看看的事来。
从这里到榕溪村，一来一回最少要三个小时。
林禾安嘴里发苦，看来这次，连老天都不肯帮她了。
就在她转身要走时，却被丢在外围墙根的一个箱子吸引了视线。
箱子外面印着‘中国空军’四个字，赫然是陆敬轩去空军基地报到时发的箱子。
林禾安快步走过去，只见箱子拉链大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被污水肆意浸染。
而那一张张纸，字字句句，全是他们相爱时，陆敬轩给她寄的信！
正当林禾安怔愣时，身后传来陆敬轩的声音。
“晓霞，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你就安心住下，不用顾虑别人。”
林禾安猛然转头，看着巷子里陆敬轩和莫晓霞的身影，心里似有火烧。
“陆敬轩，我不同意她继续住在家里！”
第5章
陆敬轩脚步停住，他站在暗处，身上的冷意直窜林禾安心底。
他冷淡开口：“你又怎么了？”
林禾安指甲掐进掌心，借着那股疼痛才让自己不那么失态。
可她到底忍不住，她指着地上那个箱子，竭力平静的开口：“这些东西我明明放在我们房间的床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敬轩看着那个箱子，眉心不由一皱。
莫晓霞下意识往陆敬轩身后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敬轩哥，是我的错。”
“我下班了在家等你的时候打扫了一下卫生，我以为这个箱子是不要了的。”
陆敬轩抿了下唇，随即看向林禾安，声音依旧冷淡。
“晓霞也不是故意的，箱子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提回去洗洗就行了。”
林禾安猛地咬住了唇，甚至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
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轻飘飘一句话，如投子落湖，泛起圈圈涟漪。
她垂着眼，看着地上散落的那些纸张，过往记忆层叠浮现
【禾安，端午安康，我给你寄了粽子，部队发的肉粽，可好吃了。】
【禾安，马上入冬了，我准备攒钱买一个半自动洗衣机，这样你就不用手洗衣服了，不许拒绝，免得生了冻疮，惹我心疼。】
【禾安，今年我参加阅兵，你等我立功，我一定来娶你。】
【禾安，我想你。】
陆敬轩的爱从来明明白白，哪怕是在这个大家都含蓄的年代，他从不遮掩他的心意。
可现在，他却说，这些东西都不重要……
时至今日，不重要的，又何止那些信件？
林禾安想着，眼睛涩的发疼，像有针扎进去一般。
她蹲下去，一点点从污水里捡起那些纸张。
看着她这样的动作，陆敬轩只觉得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许久，林禾安才站起身来，她抬眼看着陆敬轩，清眸如点星。
看的陆敬轩心跳一乱。
紧接着，陆敬轩听见林禾安说：“你不是想打报告离婚么？尽快吧，我不会纠缠你。”
陆敬轩蓦然愣住。
林禾安就这样走过他身边，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陆敬轩失忆以来，还是第一次被林禾安这样无视，一下子竟然不太习惯这样的她。
莫晓霞倒是高兴，等林禾安走远后，她兴冲冲的开口：“敬轩哥，你不是早就想跟她离婚吗？这下嫂子自己提了，你不用……”
陆敬轩突然拧眉，语气沉沉：“谁说我要跟她离婚了？”
莫晓霞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敬轩。
陆敬轩看着那个箱子，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他看着林禾安离开的方向，语气莫名。
“我只是记不起从前，但不代表我会否定从前。”
他转头看着莫晓霞，语气变淡：“不管怎样，她都是你的嫂子，而你，也只是我的妹子。”
月光下，莫晓霞脸色瞬间惨白。
另一边，林禾安回到卫生所的宿舍。
看着手上脏的不成样子的纸张，她小心翼翼的将纸抻平，压在了桌上的透明玻璃下。
跟陆敬轩在一起这么多年，她能保留的回忆，竟然只有这些了。
她颓然坐在椅子上，心里空落一片。
一夜无话。
第二天，林禾安拎着在食堂打的早餐刚走到卫生所门口，就看见站在那里的陆敬轩。
他穿着笔挺的空军制服，在阳光下更显俊逸夺目。
林禾安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默然的收回视线。
无论怎样，这个人都不会属于自己了。
按下心底泛起的刺痛，她直直就要掠过陆敬轩。
却听见男人低哑的声音。
“林禾安同志，上级任命，你得配合空军一连外出三天。”
第6章
林禾安停住脚步。
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我能知道任务是什么吗？”
陆敬轩面容肃然：“具体任务保密，但是去东海那边。”
这两个字触的林禾安眉心一跳。
东海正是陆敬轩出事的地方，她一直不明白以陆敬轩谨慎的性格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而他那些队友也对他的伤势三缄其口……
林禾安垂眸沉思了片刻，才开口：“好，但我要收拾一些东西。”
陆敬轩看了眼天，随口道：“好，我的车就在外面，等你一起去。”
林禾安没再多说，直接回了宿舍。
其实要收拾的东西也不多，主要是那些研究疫苗的资料。
收拾完之后，林禾安拿起了那只‘为人民服务’的帆布袋。
当看到里面那个干净的铁饭盒时，她不由一愣。
那时陆敬轩考上军校，离家一千多公里。
陆家父母身体不好，林禾安便自告奋勇，揣上他们做的家乡菜坐十几个小时的铁皮火车去军校看陆敬轩。
那时陆敬轩的同伴还笑他：“陆哥，你媳妇对你还真是好哦。”
陆敬轩却不生气，反而傲然抬头：“那是我福气好，你们就羡慕吧！”
林禾安愣神许久，才将眼中的潮热逼回去。
她将饭盒拿出来，背着包走出宿舍。
卫生所大门外，一辆褐绿色BJ-212停在路边。
陆敬轩站在车旁，一抬眼就看见了林禾安。
看着林禾安一步步走来，背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他不由心头一跳。
这画面，好像在哪见过多次，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等林禾安走近，陆敬轩才开口：“东西都带齐了？”
林禾安笑了笑，正要开口，却在看到副驾驶的人时，笑意一僵。
莫晓霞坐在那里，朝她眨眨眼：“嫂子，我有点晕车，坐前面你不介意吧？”
陆敬轩看着林禾安的样子，下意识解释道：“这次外出，你需要一个人给你打下手。”
“她没有经验，很多事都要麻烦你多教教她。”
林禾安看着他那副极力维护的模样，心脏涩的发痛。
可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我们走吧。”
陆敬轩本以为她会像从前露出那种悲伤的神情，可此刻，看着林禾安平静的样子，他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适应。
他垂眼掩下那些情绪，从另一边上了车，朝着基地驶去。
一路上，车上除了莫晓霞叽叽喳喳的笑声，以及陆敬轩时不时的应和外，后座的林禾安就像个隐形人。
她看着车子开进基地，却是在心里感叹。
从前跟陆敬轩感情好的时候，为了避嫌，她从来没有提出要进基地看看。
但现在，她坐着陆敬轩的车进来了，却是物是人非。
陆敬轩的车子一直开到了宽阔的停机坪，那里停着一架运10。
宽阔的机翼遮盖头顶的阳光，看上去就有种压迫感。
陆敬轩开口：“这次任务，去的人不少，要搭载的物资也多，单靠战斗机没法运送那么多东西。”
这是陆敬轩受伤后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跟她说话。
但林禾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陆敬轩抿唇，慢慢开口：“有些谣言我……”
“连长！”
远处热切的呼喊打断了陆敬轩的话。
林禾安下意识看过去，却是个面生的兵。
陆敬轩的战友她基本上都见过，但这个拥着大包小包的人，她确实认不出来。
陆敬轩还没开口，就见那人看着莫晓霞眼前一亮。
“莫同志也来啦？上次在东海多亏了你照顾连长，他才好的那么快！”
莫晓霞朝他笑了笑，不动声色的看了陆敬轩一眼，才道。
“别这么说，要不是敬轩哥那时候拼命救我，我也活不到这时候。”
第7章
听着这话，林禾安如坠冰窖。
她缓缓将目光投向一脸平静的陆敬轩，心脏疼的像要裂开。
原来，他竟然是为了救莫晓霞才变成这样的？
为了救莫晓霞而失忆忘了她，忘了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变成这幅陌生人的样子。
而现在，他还要人住进家里，口口声声说要照顾莫晓霞？
林禾安死死攥着手，才没让自己失态。
那个面生的兵这才注意到林禾安，直愣愣开口：“陆连长，这位是？”
陆敬轩刚要开口，就听见林禾安冷淡出声：“我是卫生所的医生，林禾安。”
陆敬轩一怔，随即皱起了眉。
她这样避嫌的话语，是想跟自己划清界限么？
这么一想，陆敬轩心里也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恼怒，索性也没再开口。
不一会，空军一连的人陆陆续续到齐了。
有不少认识林禾安的人跟她打着招呼。
“嫂子，好久没见你去找陆队了。”
“之前你给我们带的烙饼，我们都想着呢。”
林禾安笑了笑，正要开口，却被陆敬轩冷然打断。
“注意纪律注意称呼，不要聊有的没的，拿好自己的东西上飞机！”
人群突然一片安静，面面相觑，不知道陆敬轩怎么突然就冷了脸。
唯有林禾安猜到几分。
他们都已经是快要离婚的人了，这声‘嫂子’实在不合适。
她勉强朝他们笑笑：“这次任务，我是随行医生，以后你们就叫我林医生吧。”
这话一出，陆敬轩的脸色更冷了。
不过他到底没说什么，直接朝飞机走去。
部队纪律严明，很快所有人就都落了座，林禾安第一次坐飞机，面对腰部的安全带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她刚抬头，就看见陆敬轩跟莫晓霞坐在一排，正在低头教她该怎么系。
即使已经说服过自己千百遍，她跟陆敬轩已经没关系了。
但这样的画面，还是刺的林禾安心脏发闷。
在陆敬轩察觉自己的视线之前，她闷闷转了头，跟着别人的方式系上了安全带。
飞机缓缓起飞，短暂的颠簸之后，便穿越了云层。
那边，陆敬轩站起身来，扶着座椅沉声开口。
“早上六点，我接到上级指令，东海海域有不明大型船只靠近，让空军一连前去支援。”
“我们的首要目标不是驱逐，而是保证靠近海域的渔民不受威胁，都听清楚了吗？”
客舱里一连的兵顿时振奋：“听清楚了！”
林禾安看着一脸肃然的陆敬轩，心头突然澎湃起来。
这就是人民的子弟兵。
不论是海军空军，只要人民有需要，他们就会在！
正巧这时，陆敬轩的目光朝她落了过来。
林禾安心里一颤，随即大方的朝他弯了弯眼。
无论陆敬轩在他们的感情里如何，至少在忠于人民这一点上，他无可指摘。
林禾安朝他笑过之后，便低了头，从帆布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沉下心来比对着研究数据。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嫂子，这是什么呀？”
林禾安猛然警惕起来，下意识合上了本子。
却见莫晓霞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嫂子，你这是在防着我吗？”
这话不大不小，刚好够机舱里的人听清楚。
看见有人不明所以的看过来，林禾安脸色顿冷。
她盯着莫晓霞淡淡出声：“你也是军医大学的学生，难道你老师没跟你说过研究数据属于保密信息吗？”
对上她清凌的眼，莫晓霞脸色顿时讪讪，她低下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研究数据。”
可她垂下的眼神却在林禾安的本子上扫了又扫。
林禾安不愿意跟莫晓霞坐在一起，将本子放进包里就要换位置。
可就在她站起身时，飞机陡然一阵颠簸。
林禾安站立不稳，整个人猛然朝前扑倒。
“小心！”
陆敬轩猛然出声，林禾安下意识朝他伸出手，却见他身形一晃，竟直直奔向了莫晓霞！
林禾安扑了个空，整个人被重重甩到舱门处。
失去意识前，她看到的，是陆敬轩紧紧拉住莫晓霞的身影……
第8章
昏昏沉沉中，林禾安好像听见有人在耳边低喃。
“为什么人还没醒？你们不是说她伤的不重吗？”
“抱歉，林禾安同志……”
头疼欲裂中，混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林禾安只觉得浑身透骨的寒凉。
她缓缓睁眼，却见四周一片空旷，只有白绿相间的墙壁，和半开的窗户。
窗外树影摇晃，林禾安看着，难以自抑的想起昏迷前的画面来。
陆敬轩……
泪意控制不住的落入枕巾。
或许从他失忆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就注定再不可能。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林禾安慌忙擦去眼泪，却摸到头上裹着的纱布。
陆敬轩进来时，看见的就是林禾安按着太阳穴怔怔出神的模样。
他心里闪过一丝异样，随后快步走到床前，将搪瓷缸放下。
“我从外面的国营饭店打了点粥，医生说你只能吃点清淡的。”
林禾安转眼看他，却半分都看不出曾经熟悉的样子。
她扯开唇角：“麻烦陆连长了。”
一声‘陆连长’将两个人的距离拉的无限远。1
陆敬轩攥紧了拳，忍了忍才控制住心里那股莫名的怒意。
他硬着声音说：“我知道你怪我在飞机上救了莫晓霞，但当时她情况更加危急。”
看着林禾安煞白的脸色，陆敬轩到底是缓了声音。
“林禾安，向人民群众伸出援手，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吗？”
他看着她，眼神真诚，像极了从前无数次向她讨饶那样。
可这一次，林禾安只觉得身心俱疲，心里竟然腾不起多少波动。
她缓缓挪开目光，再度看向窗外：“陆敬轩。”
这一声喊出，陆敬轩下意识绷紧了神经，然后他听见女人轻轻问。
“离婚报告你写好了吗？”
陆敬轩一怔，随即脸色变得难看。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禾安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问这个！
他猛然站起身来，四条腿的木凳被他带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陆敬轩冷冷开口：“现在还在执行任务期间，我没心思跟你聊这个，你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听着他远去的背影，林禾安这一下是泪都流不出来了。
良久，病房里才响起一声暗叹。
接下来几天，陆敬轩再也没来过医院。
而那天傍晚他打的粥，林禾安也一口没动。
出院那天，林禾安是一个人出去的。
几番询问才找到部队安排的住处，还没走进去，就看见莫晓霞提着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她看见林禾安也是一怔，眼里迅速划过一丝慌乱，嗫嚅着说：“嫂子，你出院啦？怎么也不要敬轩哥去接你？”
林禾安没空跟她在这里打嘴仗，眼神从她手里拿着的衣服上一扫而过。
当看到那衣服那一杠三星的肩章时，她心里狠狠一刺。
那是陆敬轩的衣服。
莫晓霞注意到她的眼神，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解释道：“嫂子，你这几天住院，我看敬轩哥的衣服没人洗，就准备帮忙……”
林禾安闭了闭眼：“随你。”
说着，她朝楼上走去。
而莫晓霞看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这才脚步飞快的离开。
林禾安来到自己的房间，看见放在桌上的帆布袋，心里这才一松。
她走过去拉开包，心跳猛地停了一拍。
包里只有她换洗的衣物，那个用来记录数据的本子，却没在里面！
第9章
林禾安措不可遏地看着包，只觉得血液都凉了下来。
所有关于“出血热”的资料，那些用血和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换来的数据，被她弄丢了。
她愣了两秒，浑身像过电一般，立马冲去了楼下的门卫处。
“大爷，我的东西丢了，我想问问最近有什么人进去过。”
守门的大爷神情严肃：“姑娘，这里面住的都是吃公粮的，你可不能乱说话啊，他们不可能偷你的东西！”
林禾安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晕，她还要再说话，却听身后传来陆敬轩的声音。
“林禾安，你在干什么？”
林禾安转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陆敬轩，我的东西丢了，你帮我找找。”
陆敬轩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慌张无措的样子，顿时敛眸，脸色微沉：“出了什么事？”
林禾安咬了下舌尖，努力抵抗那股晕眩感。
“我的资料丢了，那是关于‘出血热’的实验数据！”
听见“出血热”三个字，陆敬轩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参与过那场传染病的救援，自然也知道林禾安正在研发的疫苗有多重要。
他沉思片刻，才说：“因为你受伤我们已经滞留了一天，现在全员都在停机坪等着，我带你去一个个问。”1
电光火石间，林禾安脑海中骤然闪过莫晓霞的身影，她下意识拉住陆敬轩的手臂。
“是莫晓霞！一定是她，我上午看到她从宿舍楼出来，她说帮你洗衣服……”
陆敬轩眼底发暗，他冷声道：“林同志，就凭这个，你就认定是莫晓霞做的吗？她拿你的数据有什么用？”
他质问冷厉的视线像一把刀，将林禾安的话都砍断在喉咙里。
陆敬轩看着她，一字一顿：“这些天，她为我们做了多少大家有目共睹，为你一句毫无根据的怀疑要我去质疑她的人品，我做不到。”
林禾安松开抓着陆敬轩的手，涩然笑开：“无论如何，你从来都不会信我。”
这句话，说的陆敬轩眼皮一跳。
没等他再说什么，林禾安已经转身离开。
一直到他们坐上飞机离开东海海域，林禾安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下了飞机，林禾安没有管任何事，直奔张旭日的办公室。
推开门，张旭日正坐在桌后，脸上的笑意刚扬起，就被林禾安的话震的发僵。
林禾安直接开口：“张主任，我要求再进隔离区一次。”
张旭日顿时变了脸色。
“相关数据不是已经做出来了吗？你又要去隔离区干什么？”
林禾安闭上眼，涩声开口：“那些数据……被我弄丢了。”
这一下，张旭日的脸色几乎可以称得上惨白：“你……”
林禾安咬牙道：“张主任，谁犯错谁承担，离临床试验只有五天，不能再拖了，我进过隔离区，我亲自做过那些流程，不会有事的！”
张旭日猛地一拍桌子：“不会有事？三个月前，你们进去多少人？出来又只有多少人？林禾安，大不了我往上打报告延迟临床试验，生命决不能儿戏！”
林禾安眼眶陡然发红，半晌，她才哽声开口：“张主任，如果我们推迟试验，那隔离区那些患者，该怎么办呢？”
办公室突然一片沉寂。
张旭日握着笔的手都在颤抖：“我给你批条子，你去后勤部拿防护服吧。”
林禾安心脏一颤，随即重重点头。
只是下一刻，她又开口：“我还需要您批个报告。”
“什么？”
“我跟陆敬轩的离婚报告。”
第10章
办公室瞬间寂静无声，许久，张旭日惊到干巴的声音才响起。
“报告我能批，但部队那边批不批就不知道了。”
林禾安点头：“我知道的，麻烦主任了。”
张旭日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离婚报告递给林禾安：“那你在这里签个字。”
林禾安看着签字那一栏，手中的钢笔犹如千斤重。
她恍然想起领结婚证时陆敬轩那股子欣喜若狂，他甚至当着工作人员的面牵起自己的手。
“以后就是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拉拉小手也不怕被人说了。”
思绪回笼，林禾安狠狠眨了下眼才忍住没有失态。
她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却还是因为受伤的手有些歪歪扭扭。
随即放下钢笔，拿起那张防护服的条子，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一个小时后，隔离区外。
张旭日戴着口罩，声音里透着肃然：“林禾安同志，防护服只能管5个小时，你别忘了时间，一定要平安出来。”
林禾安感受到他的担忧，重重点头：“张主任，我知道了。”
林禾安拉好最后一层拉链，毅然走进了隔离区。
踏进那扇门后，是地狱般的景象。
担架床上躺着几十个病人，个个都烧的脸色通红，还有人身上起了红疹，年纪大的还好，能忍住，但那些年纪小的，明明痒又被大人控制着不能挠，急的直哭。
有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来回穿梭，给患者喂着药。
林禾安在离她最近的一个人面前蹲下，拨开他眼睑看了看，朝工作人员说道：“准备抽血工具和记录器材。”9
那个工作人员一惊：“你要在这里研究数据？”
林禾安坚定点头，她记得很多数据，只要几样关键数据，就能立马研发疫苗。
只是这样一来，5个小时根本不够……
林禾安闭了闭眼，不再去想。
下午四点，隔离区的大门依旧紧闭。
张旭日看了看手表，走到大门旁，拿起挂机，拨通了内线电话。
“林禾安同志呢？防护服快撑不住了，让她先出来。”
那头沉默片刻，才道：“林同志已经被感染了……”
张旭日站在那里，话筒从手中直直掉落……
三天后，空军基地。
陆敬轩站在司令办公室，看着桌上那张离婚报告，脸色阴沉的可怕。
许久，他抬起头看着自己上级，冷着脸开口。
“这份报告我不会签，我会去找林禾安同志开诚布公的谈谈。”
说完，他敬了个礼，转身走出办公室。
只是上了车，将油门踩到底的行为才彰显着陆敬轩的不平静。
车子在卫生所门前急刹，陆敬轩跳下车急匆匆朝林禾安的办公室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说话声。
“你放心吧，这是林禾安亲自研究出来的数据，只要我们抢险弄出疫苗，她说破天也没用！”
陆敬轩瞳孔一缩，猛然推开了门。
只见办公室里，只有莫晓霞和一个年轻女孩。
看见他，皆是脸色煞白。
看着莫晓霞手里那一叠纸，陆敬轩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蓦的想起在东海海域，林禾安拉着他手臂指证的模样，心头猛地一刺。
他走到莫晓霞面前，将纸张夺过，冷冷道：“今天之内，搬着你的东西，滚出我家！”
看着他冷然转身的背影，莫晓霞彻底瘫软在地。
陆敬轩拿着那张纸，眼前闪过的却是那天林禾安白着脸说的那句话。
“无论如何，你从来都不会信我。”
莫名的，他心尖像是被什么掐住，疼的他有些心慌。
陆敬轩匆匆下楼，却在卫生所门口碰上张旭日。
他眼睛一亮，连忙开口：“张主任，林禾安呢？我找到了她丢失的数据，我……”
张旭日看着陆敬轩手中扬的哗哗作响的笔记，神色平静的可怕：“晚了。”
陆敬轩一怔：“什么……”
下一刻，张旭日缓缓侧身，痛苦地捂住脸。
“今天早上四点，林禾安同志因感染出血热，导致了严重并发症，已经……出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