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出征归来,我们就成婚。三年后她回京,他却说:我从未爱过你

悦旋讲小说 2024-08-02 09:48:31

第1章

  我是大楚的女将慕寻缨。

  从战场回京履行婚约那日,一道自称博物馆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它说我会爱人离心,亲人离世,我不信。

  可直到所有预言都一一应验,我才知道,有一种命运的悲哀,是你拼命想要改变结局,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

  昭元十三年,腊月,京城。

  大雪纷飞,冻得人眉眼都打了霜。

  可城门前,却有着数不清的人排成列队,为军队凯旋而欢呼。

  慕寻缨骑在马上眺望一周,却没能见到期盼的身影。

  兄长慕霖尘察觉她的心思,安慰道:“兴许王爷忙碌,空下来自会来见你。”

  “嗯。”慕寻缨笑了笑,心却莫名不安。

  她想要见到的人,是与她早有婚约的沈淮清。

  他们本该在三年前就完婚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年冬日,母亲忽然生了一场重病,那病来势汹汹,未等开春人就没了。

  彼时,慕寻缨只觉天都塌了。

  父亲为国献身,自小,便是母亲将他们兄妹二人养大,可她甚至没来得及回报些什么母亲便撒手人寰。

  那段时日里兄长忙碌到来不及顾忌她的情绪,是沈淮清一点点将她拉出泥潭,而慕寻缨的心也在陪伴中一寸寸被填满。

  至亲离世,守孝三年,婚约自然推迟。

  出征前,沈淮清亲口说:“寻缨,等你回来,我们便成婚。”

  三年后,她回来了,沈淮清却没有来。

  慕寻缨压下心中失落回府。

  到了自己的房间,慕寻缨正欲卸下佩剑更衣,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陌生女人的声音。

  【欢迎来到大楚博物馆,大家现在看到的是大楚唯一封侯的女将,慕寻缨将军的展厅,所有东西都是其墓中出土的文物。】

  【这是泰平剑,昭元十年,昭帝将之赐给慕寻缨将军,后来在荒鹿野之战御敌时断裂,至今未修复。】

  慕寻缨被这声音惊得浑身汗毛乍起,差点将它丢出手去。

  谁在说话?

  她猛地抬眸,却发现没有人开口,也都未曾察觉异样。

  只有前来服侍的侍女不解地看着她:“小姐怎么了?”

  “无事……方才你可有听到一名女子的声音?”

  侍女一惊:“小姐,什么女子,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啊?”

  慕寻缨目光落在泰平剑上,那声音是在讲它吗?

  什么叫博物馆?她墓中出土的文物又是什么意思?她死后坟被人挖了吗?

  无数个疑问萦绕在脑海,慕寻缨不自觉握紧剑,那声音却又消失无踪。

  她摇了摇头,只当是她这几日劳累,生了幻觉。

  然而当她的手覆在腰间的同心结上,忽地又听见那陌生声音响起。

  【据史料记载,这同心结是寻缨将军与昭帝幼弟沈淮清定情之物,淮王爷另有所爱,也因此,对与寻缨将军的婚事颇有微词。】

  【昭元十三年腊月,二人成婚,可大婚当日,沈淮清带一歌伎入府……】

  慕寻缨一惊,猛地松开手,仿佛这是什么邪祟之物。

  另有所爱?歌伎?

  沈淮清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三年前,她离开京城前,他说过会一心一意等她回来完婚的。

  她看向侍女:“今日,淮王爷可曾来过府上?”

  “回小姐,未曾。”

  闻言,慕寻缨心一沉。

  半日过去,沈淮清仍旧没有来见她。

  他当真如此忙碌?哪怕见她一面都不可?

  慕寻缨下意识攥紧手,心脏狂跳起来。

  她突然无比想要见到沈淮清,想要证实耳边听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可慕寻缨刚踏入王府大门,便听见下人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王爷还要将那妓子带回王府?有辱体面啊!”

  “慕将军回京了,王爷怎的也不知收敛!”

  慕寻缨怔愣在原地时,身后传来柔声细语。

  “娇娇莫怕,有本王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慕寻缨心骤然一紧,转头看去。

  除却沈淮清,他怀中那张脸更是令慕寻缨始料未及。

  是她儿时的玩伴,叶怀娇,后来她因父亲通敌而被充了官妓。

  慕寻缨看向沈淮清,想要问叶怀娇为何会在此处。

  可喉间哽了哽,话到嘴边却成了:“淮清,我回来了!”

  然而三年前无时无刻都温柔至极的沈淮清,此刻看向她的眼眸满含冰霜。

  “慕寻缨,你回来得正好,本王决定在你我大婚之日,将娇娇一同纳入府!”

第2章

  慕寻缨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淮清。

  对面的叶怀娇顺势倚进沈淮清怀中,眼眸中满是得意。

  慕寻缨看着两人亲昵动作,眼眸仿若被针刺入。

  她嘴唇颤了颤:“淮清,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可与我说。”

  大婚之日,她与歌伎同时入府,这不仅是将她的尊严踩于脚底,更是伤了皇家的颜面。

  沈淮清似乎是觉得这话有趣,冷笑一声:“本王娶你,便是最大的为难之处。”

  慕寻缨根本不敢相信,那个温柔许下诺言说要娶她的人,那个满心满眼皆是她的人,怎么忽然就变得全然陌生了……

  见她半晌不动,沈淮清眉眼越发冷冽:“慕寻缨,陛下赐婚身为臣子没法推拒,但本王也没心思再继续陪你装深情。”

  那话语如利箭刺入慕寻缨心口,痛到她发不出声音。

  装深情?

  那些年一次次挽救她的所有誓言,所有温柔呵护全是假象?

  不可能!她不相信!

  慕寻缨脸色煞白地伸手将要拉住离开的沈淮清:“淮清,我不信,到底是谁让你……”

  沈淮清拂袖避开,漠然开口。

  “你与本王还未成婚,自重!”

  随着沈淮清的一声送客,王府的大门在慕寻缨面前重重关上。

  慕寻缨孤身站在月色下,茫然无措。

  每每在边关受挫之时,她便会回想起沈淮清的承诺,助她迎万难。

  可忽然间,天翻地覆,宛如有人狠狠打碎了照她前行的灯,使她寸步难行。

  这只是一场噩梦罢。

  只有梦里,才会出现那道奇怪的声音。

  “对,只是梦。”慕寻缨自言自语呢喃着,“只要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她似乎找到了主心骨,转身离去。

  一入慕府,只见满室的珍稀珠宝玩物摆了满地。

  哥哥慕霖尘高兴地迎上来:“寻缨,这都是宫中送来的,圣上已下令,三日后便为你与王爷大办婚宴!”

  慕寻缨怔了怔,眸光亮起:“兄长所言可是真的?”

  “为兄何时骗过你。”

  慕寻缨的笑意刚攀上唇角,下一瞬,眼前又浮现沈淮清厌恶的神色。

  她笑容微僵,哑声道:“……兄长,你认为王爷当真想要娶我吗?”

  “自然,这京城里想要娶我妹妹为妻的人比比皆是,你嫁给他那是他的福气!”

  慕霖尘拍了拍她的肩,满脸自豪之意。

  慕寻缨垂眸,想要挤出一抹笑,心口却闷得喘不过气。

  慕家乃将臣之家,代代忠良,深受昭帝赏识。

  慕寻缨作为慕家唯一的女儿,自是成了一众皇子的众矢之的,娶了她便能得到慕家军的支持。

  可偏偏慕寻缨看上了皇帝的幺弟沈淮清。

  沈淮清的母妃是异族和亲公主,身带异族血脉的他从出生便被剥夺了继承权。

  因此,昭帝对这个威胁的弟弟十分宠爱。

  慕寻缨嫁给一个没有继承权的王爷,也正合昭帝的意。

  赐婚那日,沈淮清笑着接下旨意:“臣弟定会视慕将军如珍宝。”

  三年前,他的确做到了。

  可如今,慕寻缨不知这话还剩下几分真心。

  在慕寻缨的惴惴不安中,大婚之日终于到来。

  一大早,慕寻缨如一个玩偶般任人摆弄,穿上厚重华丽的婚服等在闺房中。

  没人看得见,盖头之下她的脸色比脂粉还白。

  这些日子,她未曾去王府,沈淮清竟就真的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

  直到外面燃起爆竹,喜娘高昂的声音响起:“王爷来接亲了!”

  一双指节分明带着暖意的手牵起慕寻缨的手,如此熟悉,将她冷透的心脏一寸寸回暖。

  这场大婚如慕寻缨想象中一般盛大而隆重。

  直到被送入洞房,慕寻缨终于松了口气,之前听到的那奇怪声音果然都是幻觉。

  可就在挑开盖头四目相对那一刻,沈淮清的眼眸凝结成霜,几乎要将她冰封。

  “今日大礼给了你,圆房便给娇娇,慕寻缨,是不是很公平?”

  他说完转身便要离开,慕寻缨下意识起身拉住他。

  她的手用力到泛白,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沈淮清,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伴随着委屈。

  她不明白为何短短三年,原本两心相印的情郎就好似换了一个人。

  沈淮清转头看她,冷嗤道:“若论欺人太甚,谁能比得过你慕家。”

  两人对峙中,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

  “王爷,叶姑娘今日有些不适,请来大夫诊断……”

  不等慕寻缨反应过来,沈淮清便甩开她匆匆往外走去。

  慕寻缨咬了咬唇,穿着喜服跟上去。

  可跟到偏院门口,屋内传来声音。

  “恭喜王爷,叶姑娘这是有喜了!”

第3章

  慕寻缨蓦地僵在原地,脚上似有千斤重。

  不由她多想,沈淮清声音拉她回神。

  “当真?”

  不同于与她谈话时的冰冷厌恶,沈淮清语气十分欣喜。

  接着,又听闻叶怀娇声音:“王爷,妾身份低微,真的可以为你生下孩子吗?”

  “比起身份,本王更看重心性,你出淤泥而不染,莫要妄自菲薄。”

  慕寻缨垂眸看向自己的喜服,只觉得刺目无比,那鲜艳的颜色衬得她的脸越发惨白。

  大夫正提着药箱退出来,看到她一愣,埋下头行礼:“参见王妃。”

  他这一声,令屋内的人都注意到了慕寻缨,一时间各异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慕寻缨感觉自己像是戏台上穿着戏服哗众取宠的笑话。

  大婚之日,却得知自己的夫君与别人有了孩子。

  她声音沙哑至极:“沈淮清,既然娶了我,为什么这么对我?”

  她紧紧盯着沈淮清那双狭长的眸子,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愧疚。

  可沈淮清冷冷淡淡开口:“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霎时间,慕寻缨的千言万语都化作苦涩梗在喉间。

  对,是她选的,因为她以为沈淮清与她两情相悦。

  原来只是她自以为。

  慕寻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离开的,如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痛意遍布心口,近乎麻木。

  新婚后整整两日,沈淮清一次都没来过慕寻缨这里。

  但那奇珍异宝,补药人生一箱箱地往偏院送。

  即便是慕寻缨紧闭院门都能听见外面传来的喧闹之声。

  一回想起那日之事,慕寻缨便觉心如刀割。

  可这婚是陛下亲赐,她已无退路。

  直到第三日回门,沈淮清仍旧不见踪影。

  慕寻缨不愿兄长担忧,只得自己回了将军府。

  等她到时,慕霖尘早就等在将军门外,看见她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慕寻缨诧异:“哥哥怎知我什么时候来?”

  不等慕霖尘回答,一旁副将插话:“大小姐今日回门,将军一早就在门外等着了。”

  “多嘴。”慕霖尘笑着瞪了副将一眼,又看向慕寻缨身后,“王爷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慕寻缨说出早就准备好的措辞:“王爷身体不适,我便一人来了。”

  慕霖尘颇为惋惜地叹气:“我这当兄长的还有许多话嘱咐妹夫呢……”

  慕寻缨眼眶一热,想到沈淮清的态度又涌上无尽酸涩。

  但她不愿兄长担忧,强压下心脏的闷痛,扯出一抹笑:“下次吧,总有机会的。”

  慕霖尘愣了一下,没有多问,只说:“寻缨,有兄长在,切莫让自己受了委屈。”

  慕寻缨张了张唇,只是笑说:“那是自然,我饿了,哥哥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陪慕霖尘共用晚膳后,回到王府时已是夜里。

  反正无人在意她一个挂名王妃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却不曾想,门一推开,沈淮清的冷声训斥扑面而来。

  “慕寻缨,我没想到你如此恶毒!连一个无辜的孩子都容不下!”

  慕寻缨不解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别装了!娇娇一直安然无恙,怎的今日你一出门便害她小产!”

  慕寻缨心猛地揪紧,不敢置信道:“你认为我会做这种事?”

  “这府上除了你,还会有谁想害她!”

  沈淮清眼中冰冷狠狠刺痛慕寻缨眼眸,她一生光明磊落,从不屑于做这种下作事。

  沈淮清与她相识多年,竟不由分说就怀疑她!

  慕寻缨不甘反驳:“你怎知就没有其他人要害她,从前叶家做过什么你不知道吗?”

  见她嘴硬,沈淮清眼眸沉下去:“你还真是冥顽不灵啊!”

  说完他上前扣住慕寻缨的手腕,将她推到床上一把扯下她的衣衫。

  突如其来的凉意激起慕寻缨肌肤一阵颤栗。

  她终于控制不住地慌乱起来:“沈淮清,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

  沈淮清一双眼眸泛起微微猩红。

  “装什么欲拒还迎,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第4章

  慕寻缨心头一震,脸色煞白地脱了力。

  “……你什么意思?”

  “你嫉妒娇娇怀有我的孩子?也恨她抢了你的新婚之夜。”

  沈淮清强硬掐住她的下巴,鄙夷目光如冰刃刺伤慕寻缨:“那我便满足你!”

  就在他欺身而上时,慕寻缨终于反应过来,一记手刀就要劈上去。

  可沈淮清侧身闪躲而过,拔下她的发簪抵住她的喉咙。

  慕寻缨一头黑发散落,喉间痛意传来,随之传来的还有脑海中那道消失许久的声音。

  【各位请看,这一枚断裂的发簪,是淮王送给寻缨将军的生辰礼,但毁于二人婚后不久,寻缨将军右手掌心一道伤痕刻骨,史学家们推断,便是来于此簪……】

  就在慕寻缨怔愣时,那发簪猛地刺入她右手掌心,将她手钉在紫檀木上。

  同一时刻,身上的男人挺身侵入,侵略一般攻城略池。

  撕裂的剧痛一瞬蔓延,慕寻缨死死咬紧下唇一声不吭,直至渗出血来。

  迟到三日的圆房,混着无穷无尽的血腥味。

  那血艳得压下了大婚那日,蔓延到慕寻缨眼中。

  身上很痛,却不及心脏,疼到窒息。

  她和沈淮清,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本该是最为亲密之事,却只余下折磨与煎熬。

  一遍又一遍地疼痛碾过身体,耳边灼热喘息终于平复。

  门前突然有下人禀告。

  “王爷,叶姑娘又腹痛了,说想要见你。”

  闻言,沈淮清毫不犹豫便起身穿衣,走到门边,他微微侧头。

  “慕寻缨,我知晓你看不起娇娇出身,可你的手段,甚至及不上勾栏妓子。”

  寒风一瞬刮进屋内,如刀割破慕寻缨肌肤。

  那发簪早在挣扎中断裂,剩余半截插在她掌心中,血泂泂流出。

  慕寻缨将之抽出,木然地看了那伤口半晌,最后自己是何时昏过去的都不知。

  等她再次醒来,手早已被包扎好。

  可身上无处不在的痛意提醒着她,昨夜不是一场噩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她动了动空洞的眼珠,起身穿上衣服就要回将军府,可还未出门便撞上叶怀娇。

  叶怀娇嘴角含笑,那模样一点也不似刚小产的人。

  “这不是我们的王妃吗?怎么这样狼狈?”

  慕寻缨不欲与她纠缠,面无表情绕过。

  叶怀娇却不依不饶拦住,一副胜利者姿态:“慕寻缨,被爱人抛弃的滋味怎么样?不过这才刚开始,你要是连这么点都受不了,以后可怎么活下去!”

  她眼中的怨恨丝毫不加遮掩。

  慕寻缨终于看向她,眼中却是不解:“你恨我?”

  叶怀娇像是被这一句话骤然点燃怒火,尖利指甲刺进慕寻缨的手臂:“我凭什么不恨你?”

  “若不是你们慕家,我又怎会沦落至此!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无辜受尽屈辱!”

  慕寻缨手一旋,反扣住她的手腕,声音冷如霜:“你明知你父亲通敌叛国却选择包庇,从中获利之时,可曾想过我大楚为此伤亡了多少将士!他们的家人便不无辜吗?”

  慕寻缨见过战争之苦,见过用血肉筑起围墙的士兵,见过等不到亲人归来的百姓。

  她的父亲,慕家千千万万的先辈,用血与泪告诫着她。

  她永远没有资格代替他们去原谅谁。

  慕寻缨心中气愤仍未平息,却见叶怀娇蓦地变了脸,委屈声音响起:“王爷,妾听闻王妃受伤,念及往日情谊,便前来送药,却不知王妃怨气如此之大。”

  慕寻缨转头看去,对上沈淮清冰冷视线。

  “慕寻缨,看来昨天的教训不够,你竟然还敢为难娇娇。”

  一个愣神间,沈淮清已经推开她,将叶怀娇揽在怀里:“你没事吧?”

  慕寻缨本就受了伤,猝不及防之下撞上一旁的屏风。

  她竟不知,自己在沈淮清眼中堪比豺狼虎豹。

  手撑着屏风刚要起身,却不曾想,她耳边又响起了那声音。

  【各位跟紧,眼前的这扇鸳鸯戏水屏风是寻缨将军卧房所放,考古学家从上面检测出了慢性毒素,若长久与之共处一室,女子便会终生不孕,早早夭亡!】

第5章

  慕寻缨骤然看向对面两人,寒意彻骨。

  她不知道是谁做的,但就算到了今日地步,她仍旧不愿相信沈淮清会恨她至此,恨不得她去死。

  脑海里闪过叶怀娇恨意滔天的眼神,慕寻缨动了动干涩的唇:“王爷可以纳妾,但不该是叶怀娇。”

  “你分明亲眼见过,因为叶家的背叛,那场战役死伤有多么惨重……”

  话未说完,就被沈淮清打断:“叶家已经付出代价,可娇娇是无辜的,本王以后不想再听到有人谈及此事。”

  慕寻缨所有的话堵住,好半晌才自嘲一笑,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一句:“你变了!”

  那个虽无法参与朝政却时常往市井跑,与百姓打成一片为他们解决困难的小公子消失了。

  那个上前线犒军,看见满地受伤的士兵便骤然红了眼的淮王爷消失了。

  那个爱她的沈淮清,也消失了。

  沈淮清像是听出她未尽之语,语气漠然至极。

  “你错了,本王从未变过,正如本王从未爱过你。”

  剜心之痛胜过切肤之痛万倍。

  这一瞬间,那毒是谁下的已经不重要。

  因为那些誓言,那些回不去的曾经,在这一句话中尽数便被抹去。

  慕寻缨再抬眸时,沈淮清早已远去。

  看着那背影,她不知怎么突然回想第一次遇见沈淮清的情形。

  那是在她儿时,那年父亲还在,叶怀娇也还是她的伴读。

  慕寻缨上太学途中,得知父兄将要回京,便带着叶怀娇偷跑出去,想要提前见到他们。

  不曾想,还未见到父兄,反倒撞见了遭人行刺的沈淮清。

  沈淮清彼时昏迷不醒,伤口不停地渗血。

  慕寻缨将他拖到安全之地,又拿出家传金疮药为他上药之血,就在她摸遍全身未找到能够包扎之物时,叶怀娇递过来一方手帕:“小姐,用这个吧。”

  刚替他包扎好伤口,叶怀娇呼喊:“小姐,将军已经到城门前了!”

  慕寻缨马上起身赶过去。

  匆匆一面,慕寻缨甚至不知道沈淮清是谁。

  后来秋猎重逢,她才知,原来他是圣上最小的弟弟

  慕寻缨好奇地盯着他瞧,忽然对上了沈淮清的视线。

  再后来,是沈淮清主动接近她,百般对她示好。

  她想念父兄,沈淮清便不顾身份为慕家父子画像,只为让她聊以慰藉。

  她因母亲逝去伤怀,沈淮清会日日陪着她,带她游遍京都。

  慕寻缨一点点卸下防备,深陷其中。

  得知赐婚那日,她更是高兴得不顾矜持,策马去找沈淮清送上定情之物同心结。

  此刻,慕寻缨摸上腰间的同心结。

  这原本是一对,她的还在,沈淮清的,想必是早已付之一炬了。

  慕寻缨苦笑着从腰间摘下,将那东西放进箱中。

  却又在那下面看见了一个画轴,那便是沈淮清当初为父亲作下的画像。

  她的手不自觉摸上去,那令她胆战心惊的声音再次响起。

  【据慕家将军志记载,昭元十三年冬日,一场无名大火烧毁慕家祠堂,仅剩下一隅断碑。】

  慕寻缨才沉下的心倏然收紧。

  尽管她不愿相信,可这声音之前说过的话都一一应验。

  祠堂中供奉着慕家的列祖列宗,个个皆是英勇之辈,名垂青史的将士。

  慕寻缨猛然攥紧手心,无论真假,她都绝不能让此事发生!

  她当即起身就要出门回将军府。

  刚吩咐仆从备完马,便撞上也要出门的沈淮清。

  “你又想去哪儿?”沈淮清看她的眼神满是戒备。

  慕寻缨直言:“我要回将军府几日。”

  沈淮清扯动唇角,似笑似讽:“怎么,要回去找你的好哥哥参本王一本?”

  慕寻缨一怔,哑了声音:“沈淮清,你非要如此不可吗?你明知我不会做这种事。”

  “本王不知。”沈淮清漠然否认。

  慕寻缨心一刺,还要继续说什么,沈淮清转身道:“去吧,若能求得你那哥哥上奏与本王和离亦算你的本事。”

  慕寻缨攥紧手心,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涌出鲜血,将包扎的布条染红,又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下一瞬,她翻身上马勒紧缰绳,驰骋而去。

  随着马越跑越快,她的心脏也越跳越快。

  直到来到将军府,看见府中一片平静,她这才松了口气。

  有仆人看见她,欣喜道:“大小姐,你怎么来了?哎呀,你的手……”

  慕寻缨将手藏进袖袍,急切地反问:“哥哥去哪里了,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若是及早将祖宗牌位转移,或可避免那一场灾难。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道凄厉声音响起:“走水了!”

  慕寻缨浑身一震,抬眸看去,只见祠堂方向不知何时已经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第6章

  慕寻缨瞳仁骤缩,往祠堂冲去想要抱出牌位。

  可火势蔓延极快,等她赶到祠堂前刚要踏入时,那横梁骤然断裂,轰然砸在慕寻缨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一旁赶来救火的下人忙不迭拉住她:“小姐,太危险了,您不能进去……”

  “快去军营通知将军!”

  一片嘈杂混乱中,慕寻缨眼睁睁看着那些跳跃的火舌,吞没慕家先祖们的姓名。

  就在火势快要烧到父母的灵位时,慕寻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束缚就要往里冲。

  火焰从衣角舔舐而上,慕寻缨全然不觉,一心只想救下父母的灵牌,就在头顶又一块残垣砸下时,她被一只手用力往后拉去。

  “慕寻缨!别发疯!”

  慕寻缨跌坐在地,一盆水从上而下将她浑身浇透。

  炽热退去,她赤红着眼抬眸,看见的是眉头紧皱的沈淮清。

  远处的火焰化作刀刃搅动慕寻缨心脏,一股无能为力的愤怒几乎烧毁她的理智。

  “你为何会在这里?”

  她的眼神和质问令得沈淮清有一瞬怔愣:“什么?”

  慕寻缨扬高声音:“你明明厌恶我至极,又为何偏偏在慕家祠堂出事的时候出现在此地?”

  沈淮清终于明白过来,脸色难看:“你怀疑这是本王做的?慕寻缨,本王没那么蠢,亲自跑到你慕家放火。”

  慕寻缨当然知道,可是她太痛了,她急需将这痛意宣泄。

  她动了动唇,寒风混着烟尘灌入喉中,她蓦地喷出一口血,意识陷入黑暗中。

  当慕寻缨再次醒来,是在将军府还未出嫁前的闺房中。

  侍女道:“小姐您醒了,大夫说您急火攻心才导致的晕厥……”

  记忆一点点复苏,慕寻缨一把抓住侍女的手:“祠堂怎么样了?”

  侍女一顿,欲言又止的模样。

  慕寻缨见状,不顾众人阻拦跌跌撞撞起身,直奔祠堂而去。

  寒风刮破脸颊,她只望见一片焦黑残骸,以及祠堂后的一隅断碑。

  砰一声——

  她膝盖磕下去,重重跪倒在地。

  那个奇怪声音说的话,又一次成了真。

  如果一切都是注定的,无法避免,那又为何要让她听见。

  寒意四面八方的涌过来,慕寻缨只觉得自己无处可逃,手指深深扣在面前的废墟残骸上。

  直到身后传来声音:“慕家这场大火,本王已上报陛下!”

  慕寻缨转头对上沈淮清目光,男人眼眸沉得如冬日冰封的湖。

  “陛下甚是伤怀,着令京兆府彻查!”

  “叩谢陛下圣恩。”慕寻缨行完礼,想起自己昏迷前的话,又涩然道,“之前的话,抱歉,我不该那样误会王爷。”

  沈淮清讽刺地扯了扯唇:“本王之前来是为了通知你,元辰日宫宴你我二人需得一起进宫,届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自当有数。”

  慕寻缨喉间泛起苦涩,她满心期盼地嫁给了自己深爱之人,却得到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现在,还得在圣上面前作出一副恩爱的假象。

  她闭了闭眼:“我知晓,只是慕家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请王爷允我在这里多待些时日。”

  沈淮清拂袖转身,冷淡至极:“你愿长住便长住吧!”

  沈淮清离开后,慕寻缨咬唇强撑着起身,一路将所有目之所及与她相关的物件抬手覆上。

  可脑海里安安静静,再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仆从家将们看她惨白着一张脸,身躯摇摇欲坠,拿起一个东西又放下,又拿起另一个。

  众人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小姐,您找什么,您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找……”

  就在这时,慕霖尘终于从军营赶回。

  他风尘仆仆,连盔甲都没来得及脱,直接来到慕寻缨身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次军营驻扎的地方有些远,我一收到消息便马不停蹄赶回来,寻缨,伤到哪里了?”

  他声音焦急到变得沙哑。

  见到兄长,慕寻缨的眼泪一瞬落下,内心愧疚至极。

  “对不起,哥,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祖宗灵牌……”

  为什么她不快一点,再快一点发现……

  “你平安无事便好,先祖们不会责怪你。”慕霖尘拥住她,柔声安慰。

  大手抚过她的发顶,慕霖尘仰头望着明月,掩饰发红的眼。

  “先祖们做过的事在史册上,在人们心中。”

  慕寻缨鼻尖一酸,额头轻抵在慕霖尘盔甲上。

  这时,耳边忽地又响起那道声音。

  【这副盔甲属于慕寻缨的长兄,慕霖尘,他同样是一位英勇骁战的大将军,不幸死于昭元十四年初的马嵬之战。】

第7章

  慕寻缨心头猛地一震,耳边似有惊雷炸响。

  怎么会……

  无与伦比的恐惧与惊慌一瞬侵占慕寻缨的心,几乎要令她失去理智。

  慕寻缨紧紧抓住慕霖尘的手臂,仓皇问:“哥,你何时出征?”

  “还未定下,怎么了?”

  “让我代你前去吧!”慕寻缨语气坚决,发着颤。

  慕霖尘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担忧问:“寻缨,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沈淮清欺负你了,我去找他算账……”

  慕寻缨疯狂摇头,泪水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只执拗地一遍遍重复:“哥,你不要去,我求你不要去,会死的……”

  慕霖尘只以为她是因祠堂被毁的事情刺激到,轻轻扶着她坐下:“寻缨,你莫要吓唬自己,哥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

  慕寻缨死死攥紧慕霖尘的手,用了极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后,她看向周围的人:“你们全都退下。”

  待只剩兄妹二人,慕寻缨才压着极低的声音颤抖道:“哥,你听我说……我这次回京后,耳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她之前就告诉我祠堂将要失火,可我来晚了一步。”

  “就在刚刚,她又告诉我,你这次出征会……”

  慕寻缨顿了顿,实在无法说出死这个字。

  哥哥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他真的出事,慕寻缨不知自己该如何撑下去。

  对面,慕霖尘沉默良久。

  慕寻缨慌了:“哥,你不信我?”

  “当然信,可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更应该让哥哥去。”

  慕霖尘温柔地替她拭去泪水:“寻缨,你好不容易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慕寻缨哽咽着打断:“不,我只要你活着。”

  慕霖尘一笑:“傻妹妹,哥哥当然会活着,你既然说了,我便会万分小心。”

  “若是哥出事,那以后谁来护着你。”

  “可是……”

  “寻缨!”慕霖尘严肃了神色,“我们慕家世代为将,身后站的是大楚万千百姓,若因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以后还有何面目下去见列祖列宗?”

  慕寻缨一怔,好半晌才闭上眼,颤着唇道:“寻缨,知错!”

  她无法阻止兄长,便只能用尽全力护住他。

  很快,圣旨下来,大军元辰日过后便要开拔。

  宫宴那日。

  慕寻缨天未亮便去了佛寺,待她回王府时,沈淮清早已满脸不耐。

  明明是同一辆马车,两人却从头到尾相对无言。

  进入大殿,他却像换了个人般扬起笑意,神色温柔:“寻缨,随我一同去拜见陛下。”

  见到陛下行完礼,慕寻缨却没有起身入座的意思,而是又磕了个头。

  “陛下,臣女兄长即将出征,臣女实在舍不得,今日可否与兄长同坐?”

  她此言一出,沈淮清原本含着笑意的嘴角一凝,漆黑眼瞳闪过一抹寒芒。

  只是一瞬,他又温声道:“寻缨这次不能一起去,担心得茶饭不思,还请皇兄遂了她的心愿。”

  昭帝笑道:“允了!你倒是还如以往那般纵着寻缨,只要她想做的,好的坏的你都帮她。”

  沈淮清笑着敬酒,状若窘迫:“皇兄莫要取笑臣弟,寻缨可是臣弟求来的,自然要好好对待。”

  慕寻缨心脏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紧,闷痛的让人有些窒息。

  她将那痛意压下,自嘲地牵了牵嘴角,只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沈淮清还真是好演技,她被骗这么多年也不冤枉。

  只是她始终不明白,为何这次回来,沈淮清不愿演了?

  不等她多想,慕霖尘已经进殿,慕寻缨去到他旁边,将手中一枚小小的平安符递过去。

  “哥,这是我今日去镇国寺求的,主持苦海大师亲自开光,望能护佑你逢凶化吉。”

  慕霖尘一愣,伸手收下藏进怀中,随即温柔道:“放心,兄长一定平安回来!”

  宫宴到尾声时,沈淮清穿越重重人群过来接慕寻缨,当着众人面,他牵起慕寻缨的手。

  “怎么这样冰?”

  那温柔模样,仿若两人真是一对恩爱眷侣。

  可刚上了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他便骤然甩开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他神色冰寒地拿出一块帕子将十根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

  慕寻缨终于开了口:“沈淮清,既然你对我无意,为何当初要接近我?”

  沈淮清慢条斯理停下动作,侧眸瞥她:“你当真想要知道?”

  望见他眼中的冷意,慕寻缨心一刺,仍然坚持:“是。”

  她不愿就这番不明不白地自我折磨。

  沈淮清顿了一瞬,垂下眼眸云淡风轻道:“那是因为,本王将你错认成了娇娇。”

第8章

  慕寻缨浑然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怎么会认错呢?”

  可耳畔,沈淮清声音越发清晰冰冷:“本王从始至终喜欢的,就是娇娇,你不过是个突然出现的意外。”

  慕寻缨只觉寒意一瞬从心口蔓延,四肢百骸僵硬如铁。

  “既然你知道认错了人,当初又为何要答应娶我?”

  沈淮清嘴角勾起,眼眸却沁满了寒霜。

  “自是为了替娇娇报复你。”他一字一句说出最残忍的事实,“是你慕家害得她受尽苦楚。”

  她不敢置信地摇头,往车门边缘退去,想要逃离眼前这个人。

  枉她今日还在佛前询问佛祖何为破镜重圆之法,原来是她异想天开。

  她与沈淮清,从来都无法回到过去,因为那一切皆是虚假。

  马车正疾驰着,慕寻缨这恍惚的一退之下,竟脚下一空,蓦地从车上跌落而下。

  浑身骨头碎裂一般疼,只几息,慕寻缨的意识便模糊起来……

  等她再醒来时,已不知是何时。

  昏迷前发生的事在眼前一幕幕闪过,慕寻缨心一颤,遍布裂痕。

  身旁传来一道惊喜声音:“小姐,您终于醒了?”

  慕寻缨抬眸看去,却发现身旁之人是之前在营中时帐下的女将思榕,只是此刻思榕却作一身侍女打扮。

  “思榕,你怎么会在此处?”1

  “大将军出征前,不放心您,便命我在京中护卫。”

  慕寻缨悚然一惊:“我究竟昏睡了几日,哥哥竟已出征了?”

  “小姐您昏睡了三日,大将军昨日便已经出发了。”

  慕寻缨心猛地一沉,不顾浑身痛意强撑着起身:“快帮我备马,我应当能追上。”

  思榕倏然跪下:“小姐,将军为您留了一个护卫队,走之前留下军令,绝不能让你私自离京。”

  “军令如山,小姐若执意离开,我等唯有一死。”

  慕寻缨颓然跌坐下去,她的确打算大军开拔后,便偷偷尾随至边疆。

  可原来哥哥早就知晓。

  呆坐良久,她哑声道:“密切留意边关之事,有什么事随时告知于我。”

  待思榕领命下去后,慕寻缨攥紧了手,她已告知兄长最有可能出事的地方便是马嵬,只盼兄长能放在心上。

  一个人沉思许久,她来到沈淮清书房。

  还未走近,里面便传来女子的娇笑声:“王爷看我这副字如何?”

  下一秒,沈淮清的声音响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写得甚好!”

  慕寻缨止住脚步透过门缝看去,叶怀娇倚在沈淮清怀中,是她此生再也不会拥有的亲密距离。

  怔然半晌,她垂下眼眸,转身离去。

  此刻进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也许还会因打扰他们二人而惹怒沈淮清。

  翌日,慕寻缨以为兄长祈福之名,长居镇国寺。

  这一住,便是一月,沈淮清从头到尾都没派人来询问过一声。

  在这期间,那道奇怪的声音也没再响起。

  慕寻缨有时候会恍惚觉得,那声音是不是因自己不愿相信沈淮清变心而臆想出来的。

  她抬眸看向佛祖,心一点一点静下,声音虔诚。

  “佛祖保佑,寻缨不求名留青史,只求兄长平安归来,若能如愿,余生便素衣青灯,长伴佛前,以还往日战场杀孽!”

  在她身旁,立满了无数慕家先辈的灵牌。

  皆是她在这一月,一刀一刀,亲手所刻下。

  就在她又拿起一块新的灵牌时,思榕急匆匆走进来。

  “小姐,边疆传来消息,我军大获全胜,三日后大军便可到达京城!”

  慕寻缨心中一喜,原来预言也并非不可改变!

  三日一晃即逝。

  那一日,天还未亮,慕寻缨便早早赶去城门口等待。

  直到午时,城门终于缓缓打开,伴随着漫天大雪,浩浩汤汤的军队延绵不绝入城。

  可慕寻缨却没有见到领头的慕霖尘,她的心蓦地悬起。

  兄长呢?他从来就在最前方的……

  当大门全部打开之时,慕寻缨终于看清,队伍最前方的……竟是一副巨大的黑棺!

第9章

  慕寻缨瞳仁骤缩,僵在原地。

  她不敢走上前去,不敢去看棺中之人究竟是谁。

  不会的,不会是哥哥。

  他分明说好会平安归来的,哥哥从不会骗她。

  慕寻缨想走,可她的脚却无法挪开半步。

  待那队伍来到近前,几个副将扑通跪在她的面前,红着眼重重磕头。

  “小姐,将军为救嵬城百姓,以身诱敌,是我们没有拦住将军,也没有护好他,请您责罚……”

  倏然,慕寻缨面色尽失,嗡鸣在耳畔不止。

  好半晌,她才艰涩地吐出几句:“嵬城百姓如何?”

  “将军死后,城中无论老弱妇孺皆怒意滔天,众志成城击退敌军。”

  慕寻缨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不负兄长所望,你们何错之有!”

  哥哥的性子,她知道的,即便是她在场,也无法阻止兄长的慨然赴死。

  明明浑身每一处都被剧烈痛楚冲击着,可她依旧提高了声音:“站起来,送兄长……回家。”

  众多粗豪的汉子们脸上溢满泪水,声带哭腔:“是!”

  黑棺被抬进慕府,慕寻缨推开棺木盖,终于看到她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只是她的兄长再也不会睁开眼叫她一声‘妹妹’,他睡着了,永远沉睡。

  慕寻缨红着眼,轻声道:“哥,你食言了……”

  “不过,我不怪你,谁让你是我哥哥呢!”

  语落,一滴泪从她眼中坠落,砸在慕霖尘的盔甲上。

  慕寻缨只是不明白,为何上天要如此对待她。

  为何告知她将来之事,却只叫她眼睁睁看着一切悲剧发生。

  她好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为慕霖尘送葬那日,一直消失的沈淮清终于出现。1

  慕寻缨披麻戴孝,神色平静地鞠躬回礼,对他与那些所有宾客并无不同。

  沈淮清眼眸沉了沉,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本王将在七日后,将娇娇抬为侧妃,你可有意见?”

  慕寻缨漆黑的眼珠动了动,声音沉闷得如一口古井:“我若有意见,你便不娶了吗?”

  沈淮清冷了脸:“慕寻缨,本王念你服丧,不欲与你计较,你也莫要得寸进尺。”

  闻言,慕寻缨只觉得可笑。

  兄长还未入土为安,她身后少了个靠山,沈淮清就马不停蹄要将叶怀娇扶上位。

  她也不知是谁得寸进尺。

  十年前送走父亲时,她还有母亲与兄长陪伴。

  三年前母亲离开时,她也仍有兄长与沈淮清相伴。

  现在,她又送走了兄长这个唯一的亲人。

  这次回头望去,身后终是,空无一人。

  心痛到极致,便已经麻木。

  她连恨人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极平静地问沈淮清:“你究竟是何时爱上她的?”

  沈淮清本不想回答,可对上她那双透不进一丝光的空洞眼眸时,忽然心一紧。

  “多年以前,她救过我。”

  慕寻缨心中终于有了答案。

  她想说:“……可我也救过你啊。”

  话到嘴边又止住。

  沈淮清不记得,也不在乎。

  而且只凭一个救命之恩便放弃自己所有原则底线的人,又有哪里值得她心心念念追随,将自己困宥至死。

  对面,沈淮清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他跟慕寻缨说这些干什么。

  正想着岔开话题的说辞,却见慕寻缨忽地绽出一抹笑意:“既然如此你们如此相爱,我再耽误你们这对有情人倒是我的不是。”

  沈淮清心中升起一丝怪异感觉,不等他想明白,慕寻缨已经开口:“王爷有喜之人,不宜在此,免得冲撞了,送客!”

  三日后,朝堂上。

  昭帝神情凝重:“探子来报,此次嵬城虽胜,但听闻慕爱卿已死的消息,北地敌寇结盟,已袭三座城池!慕家军换帅后难以适应,连败多战……蛮夷凶残至极,城破之时定会生灵涂炭!”

  他长叹一声,朝堂上陷入一片冷寂。

  昭帝威严目光扫过堂下,问道:“众爱卿可有解救之法?”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道明亮声音:“陛下,慕家慕寻缨求见。”

  一时间,场上所有视线都往后看去。

  只见慕寻缨一身戎装踏入大殿,前方,沈淮清心脏猛地一跳。

  慕寻缨却看也不看他,径直上前跪下:“陛下,寻缨自愿请战边疆!”

  昭帝一愣,蹙眉道:“淮王妃莫闹,朕知晓你想为兄报仇,可你已不是军中将领,更是慕家仅存的血脉,朕不会让你以身犯险。”

  慕寻缨声音坚定:“臣此次还有一事恳请陛下,准许臣与王爷和离。”

  众臣顿时大哗,沈淮清更是死死盯着前方那道背影。

  慕寻缨视若无睹,不卑不亢:“陛下也说,慕家血脉仅剩臣一人,若不和离,慕家便至此绝脉。”

  “陛下,没人比臣更了解慕家军,臣……绝不会辱没慕家世代威名。”

  此言一出,就连昭帝也迟疑了。

  “你可……想好了?”

  与此同时,慕寻缨耳边又传来那道久违的清脆而陌生的女声——

  【这是昭帝所颁的慕寻缨将军与沈淮清王爷的和离圣旨!】

  【昭元十四年,寻缨将军亡于荒鹿野,哪怕万箭穿心,虽死而身不倒,鼓舞士气一举歼灭敌军,换来大楚百年安宁。】

第10章

  慕寻缨愣了一瞬,脑海中突然闪过兄长慕霖尘的声音。

  “马革裹尸,本就是一个将军的宿命。”

  佛护不了他们,亦护不了百姓,更没有将她的兄长带回。

  慕家人所能依靠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慕寻缨攥紧手,一字一句开口。

  “慕家家训,忠臣之心,壮夫之节,苟利社稷,死无悔焉。”

  “慕寻缨,万死不辞!”

  慕寻缨拿着圣旨离开朝堂前,一人拦在了她身前。

  “慕寻缨,莫要不自量力,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慕寻缨一抬眸,对上沈淮清晦暗不明的眸子。

  “王爷,你我之间已经再无纠葛,您可以得偿所愿,与叶怀娇结发夫妻,长相厮守了!”

  沈淮清脸色骤然变得青紫,好半晌,他才咬牙道:“你一届女流,去了那又能如何?白白带着将士一同送死罢了!”

  慕寻缨目光灼灼与之对视:“那我就做这千古罪人。”

  “王爷既然能原谅叛国之辈,想来也能多容忍我一分不是?”

  沈淮清脸色由青转黑:“慕寻缨,本王警告过你,不要再提起此事!”

  他容不得任何人说叶怀娇一句不好,却无止尽地诋毁她。

  可这一次,慕寻缨的心湖却再无半分波澜。

  当这世上真真切切只剩她一人时,她才知道困宥于情爱的自己有多愚蠢。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与一个同心结:“沈淮清,有些话我想说时,你不愿听,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你从前予我的陪伴真真切切。”

  “我们之间该有一个明明白白,体体面面的道别。”

  “这封信,你愿意看便看,不愿,那便烧了吧!”

  说完,她率先转身,不再做那个留下的人。

  沈淮清眉头紧拧地看着那道背影,手中的信和同心结被捏的皱成一团。

  终于摆脱了慕寻缨,他本来该为此而喜悦,可不知为何,心中却只有慌乱与不安。9

  两日后,慕寻缨出征。

  前来相送之人浩浩汤汤,就连昭帝也来了,唯独沈淮清没有出现。

  慕寻缨神色凛冽地挥剑誓师,策马而去。

  由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不远处,沈淮清独自站在高楼上,望着慕寻缨的身影渐渐远去。

  他本不想来目送无关之人,可他还是瞒着叶怀娇来了。

  近日他总在做奇怪的梦。

  梦见多年以前那个女孩,梦见慕寻缨浑身是血,令他心中不得安宁。

  罢了,只是梦。

  沈淮清摇摇头,回了王府。

  数月后,王府。

  沈淮清下朝一回去,便看见叶怀娇正指着下人呵斥:“你们怎么连包扎都不会!”

  沈淮清问道:“发生了何事?”

  叶怀娇哭哭啼啼道:“王爷,您送我的兔子被野猫抓伤,他们这些下人连包扎伤口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反倒害得兔子快要死掉了!”

  沈淮清眉心忽然一跳,疑惑道:“你不是会包扎伤口吗?”

  当年,他遇刺濒死之时,正是叶怀娇救了他的命。

  后来他循着手帕找过去时,叶怀娇已经被慕府赶了出去,她向他诉说委屈,痛斥慕寻缨的无情与自私。

  此刻,叶怀娇一愣,眼神躲闪,倚进他怀里撒娇:“王爷,自家里突逢变故,我再见不得血。”

  “是吗?”沈淮清放缓了声音,心里却不由得起了疑心。

  他当真可以相信叶怀娇的一面之词吗?

  其实这并非是他第一次怀疑,叶怀娇全然不通晓医理,看见血便大喊大叫。

  可若不是她,又会是谁?

  那天途径过那里的人只有……不,还有一人,叶怀娇口中冷眼旁观的慕寻缨。

  沈淮清忽然僵了一瞬,叶怀娇却又扯着他的衣袖打断了他思绪。

  “王爷,慕寻缨都离开这么久了,您何时让我坐上王妃之位?”

  沈淮清垂下眼眸:“正因为她离开,无人再为你做挡箭牌,不知多少人盯着,再等等吧!”

  走回书房,他拿过一本兵书,却又在兵书下看到了那封慕寻缨离开前给他的信件。

  沈淮清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他明明如此厌烦那个女人,可他既没有看,却也没有丢。

  此刻不知为何,他竟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封信,犹豫再三,他还是缓缓将那封信拆开。

  然而这一拆开,他视线猛然一滞。

  【沈淮清,我从不后悔当初救了你,我唯一的错,便是不该爱上你……】

  ……

  彼时,边关北地。

  “咚!”

  “杀!”

  战鼓不息,将士呐喊,兵刃碰撞。

  慕寻缨手中的泰平剑骤然断裂。

  万箭穿心的那一刻,慕寻缨竟释然地笑了出来。

  她知道此战会赢,知道大楚将会百年平安,她死的那一刻就代表着战事要结束了。

  所以她从不退缩,所以她甘心赴死。

  慕寻缨死死攥紧了手中泰平剑,抬头望天,一边吐血一边吐出不成语调的声音:“爹、娘、兄长……寻缨护住了山河,不辱慕家之名……”

  弥留之际,耳边忽然又听见那道声音。

  这一次,声音不再遥远,而是在她面前传来。

  被血染红的视线眼前逐渐恢复清明,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透明类似棺椁的盒子中,一名身穿异服的年轻女子站在那盒子外面——

  【欢迎大家来到大楚博物馆慕寻缨将军展厅的最后一站,大家现在看到的,是寻缨将军历经千年而不腐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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