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神治鬼

宋人彭介，潭州湘阴人，有才学，中进士。晚年授郴州刺史，被百姓爱戴。

某天夜里他去厕所，看到厨房点着灯，起初以为是厨娘未睡，接着听到男子呵斥声。彭介悄悄走到窗外向里看，只见一个戴官帽的黑衣人正在鞭打另一人。

彭介推门而入，被打之人消失，黑衣人对他作揖。彭介仔细观看对方，脸色乌黑不像人类，他并不害怕，从容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的厨房里？”黑衣人回答道：“我是您的下属，您是我的主人，我是灶神呀！”

彭介问刚才挨打的是谁，灶神说：“是来偷食的饥饿之鬼。”彭介说：“只是饿了偷点东西吃，为何惩罚这么重？”灶神说：“我每天酉时出巡，看到魑魅魍魉就驱赶，这是我的职责。”灶神又说：“天下没有人祭奠的野鬼很多，每天受饥寒困扰。您在节日的时候去水边祭奠施舍，功德不小。他们也会在暗中保护您。”然后又说：“我职位卑微，权利却不小，您看到我后会生小病，服用牛黄就会无恙。”彭介回到卧室，跨过门槛就晕倒了。仆人把他救醒，按照灶神所说服下牛黄痊愈。《青琐高议》

投胎二则

《子不语》：扬州富家的奴仆，大多格外取个名字，叫细某。商人郑家有个奴仆叫郑细久。商人妻子重病去世，半夜忽然苏醒，坐起来说：“真是可笑，人都有一死，没什么可说的，但是不应该托生到郑细久家呀！半路上知道这个消息，我拼命挣扎跑了回来。”说完要青菜汤喝。家人急忙做汤，主妇喝了几口又倒下死去。

片刻后郑细久来报，家里生下一个男孩，嘴里含着少许青菜叶。郑家人非常惊奇，不敢把这个孩子当奴仆看待。

《醉茶志怪》：朱某白天小睡，做一奇梦。梦中他来到一个门口，房子很小，门上春联倒贴。他正在观望，忽然进入小房子内，身体骤然缩小，非常寒冷。四下望望，一个女郎蓬头皱眉而坐。朱某正要询问，女郎扼住他的喉咙，一下惊醒。

他觉得这个梦很奇怪，于是上街寻找，果然找到了梦中的场所，景物和梦中丝毫不差，一个老妇人正从门里出来，用衣襟遮挡着一个布包，匆匆而去。

（寥寥数语，描述了一个人间悲剧，女郎婚前生子，自扼而死，派老妇人带出去扔掉。）

远烟记

戴敷，宋朝筠州人，父亲是商人经常离家，花钱把他送入了太学，娶了京城酒铺王家的女儿。宋代“太学”是全国最高学府，原则上只有七品官以上的子弟才能入学，在学校内考试优等即可推荐做官，无需中举。

几年后，戴敷父亲在经商路上死去，戴敷不但学业无成，还和京中浮薄子弟为伍，荡尽了家产。岳父把他妻子强行带回娘家，准备改嫁富贵人家。戴敷嚎啕大哭，王氏也对父亲发誓：“今世不会踏入别人家的庭院，如果不能和戴敷团圆，只有一死。”

王氏郁郁生病，家人都劝父亲把她送回去，父亲说：“我就算丢了脑袋也不会送她回去。”然后又骂女儿：“你这个无知的东西，跟着戴敷只有饿死。”王氏私下让婢女给戴敷传话：“假如我死了，一定把遗骨带回你的故乡。”

几天后王氏死去，戴敷听了婢女转述，非常悲伤。夜间盗出王氏尸骨，带回了筠州。他不再返回京都，去岳阳给人做了佣工，负责划船钓鱼。戴敷想起亡妻，不胜伤感，对过去悔恨不已。

秋天到了，落叶萧萧，水落湖平，融融如万顷寒玉，在烟波中隐约有个女人对他眺望。一年多后，那个女子离他近了许多，相去不过五十步。这时戴敷看清，正是妻子王氏。他呼喊号哭，王氏也默默落泪，但只是站在水面上，并不过来。

又过了一个月，王氏和他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不过几步。这时二人开始说话，互道离别之情。王氏说：“自从你把我的遗骨带到筠州，魂魄就一直在远处注视你，只是时辰未到，无法说话。”

戴敷想让王氏上船，王氏摇头说：“人鬼殊途，没有办法。”戴敷说：“你不能复生，我可以赴死。”王氏说：“鬼有形无质，有夫妻之名，也无枕席之实；有珍馐美酒，也无法感受美味。所以人都乐生恶死。”戴敷说：“无妨，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这些都不重要。我今天把船送回去和主人告别，明日就来江边和你相会，永世不再分开。”

戴敷回去后，在墙上题诗一首：“湖中烟水平天远，波上佳人恨未休。收拾鸳鸯好归去,满船明月洞庭秋。”然后和主人说了王氏的事。

主人不相信，第二天派儿子同去验看。只见一个女子踏波而来，和戴敷携手赴水。主人儿子大惊，回去禀报父亲。主人到江边寻找戴敷尸体，几天后果然找到，颜色如生。他安葬了戴敷，把这件事讲给别人听。《青琐高议》

镇海楼狐仙

福建镇海楼建在屏山之巅，远望高与云齐，有灵狐巢居其中，并不祟人。行人在薄暮时或见粉白女郎凭栏沉思，又或黛绿者三三两两联袂而行。

狂生李诺年三十而未娶，趁月登楼，期望有所遇。他来到大殿，对空跪拜祈祷：“李诺为世之奇男子，有才却不被美女赏识，故三十未偶。听说仙姑幽居镇海楼，如美玉沉于沙土，才子佳人成一段佳话，必被世人传颂。”说完叩头无数，当夜睡在大殿上。

到了半夜，脚步声传来，一个老媪说：“哪来的书呆子，竟敢如此无礼，大家把他抬出去扔到粪坑里。”李诺不出声，假装睡着。又听一个年轻女子说：“阿姆不要生气，此人看多了蒲秀才的聊斋，进入虚空幻想，希望仙遇。我来打发他走就是。”

一双穿绣鞋的小脚来到李诺身旁，踢了踢他的后背。李诺赶紧起来，看到一个绰约美女站在身边，香风阵阵。李诺拜倒，正要说话，美女拜拜手说：“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来告诉你，仙人哪能无故下嫁凡贱？都是蒲秀才多事，编造故事，惹得凡尘中多了无数痴男。你如果想做梦，在自家床上做梦岂不是好，何必到这楼上受苦。如果再不走，真要把你抬出楼去，扔到粪坑。”说完不见了。

李诺不知道是梦是真，恍惚中接着睡去。早晨醒来，看到大殿有观音塑像，旁有两个侍女，其中一个就是昨晚看到的美女。

李诺指着侍女塑像说：“仙姑看不起俗贱之人，却在这里受万千俗人的瞻仰，岂不是可笑？”话音刚落，塑像哗啦一声碎掉。李诺吃了一惊，赶快下楼离开了，从此不再幻想邂逅仙姑。《畏庐漫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