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枫叶二三五
重活一世,我只想避开上一世惨死的结局。
不曾想,这一世我不必嫁给他,却还是被他用谎言骗上了贼船。
无奈之下,我只好跟在他身边。
结果发现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和上一世相似。
而这每一件事背后,都有我不曾知道的隐情。
我终于明白自己误会了他,可已经晚了。
能在临死之际再看到他,也算不负此生。
1
[若重来一世,你我不必再见。]
这是我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当我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架梳妆台前。
铜镜中的我挽着发髻,绛唇红衣。
我仔细瞧着,心想自己也当得起一句[美人]。
可惜现在不是自我欣赏的时候,我站起身来环视四周,然后悲催地发现,我临死前的愿望实现了一半。
重活一世不假,可偏偏是我与顾求文大婚的前一日。
按照记忆,我此时所在的这个屋子,应是上了锁的。
周家人怕我跑了,他们的大小姐就要亲自嫁给顾求文。
顾求文的名声要多坏有多坏。
即便上一世我嫁给他后,做了许多善事,天下人提起他依旧是暴虐凶残,奢靡成性。
往大了说,他是镇守一方的藩王,可是他不仅贪了治下一州的赈灾银两,更派军队抓壮丁替他修建高楼。
可笑的是,那楼修到一半便被喊停了。
往小了说,他与我无论如何也是拜了天地的夫妻,却在敌军压境时,将我送给敌方求和。
这也算得上上一世顾求文最[辉煌]的事迹之二了。
我记得那时还有人参顾求文有心谋反,却被当朝天子骂了一顿。
顾求文有多无能,全天下都看着呢!
总之,这样一个人,周大小姐无论如何也不愿嫁。
于是说服她父亲,也就是周家家主,从周家旁支选出一人代替她。
反正天子只说让周家与顾家联姻,顾家只有顾求之适婚,周家又不是只有周大小姐。
于是我一个旁系之人,这些日子竟受到了如大小姐般的待遇。
可怜父母还以为我许了一个好人家。
我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
如今要逃婚,只有一条路可走。
一念及此,我敲响了门。
见没人回应,我果断打开窗子翻了出去。
毕竟生在乡下,下河上树我也是擅长的,更不必说翻窗了。
只是还是要对教我礼仪的母亲,在心中道一声歉。
2
翻窗这事儿极为不雅,若是被人撞见捅了出去,我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我想自己该不会这么倒霉,毕竟这里连个下人都没有。
可这泼天霉运还是落在了我的身上。
身上这衣服毕竟不是常服,我穿着不习惯。
一不小心被勾了衣服,脚下不稳就要摔倒。
摔就摔了,破皮流血也是经历过的,这点疼痛相较于上一世刀伤,轻了不知多少。
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反倒是一种温热的触感,让我如同被针扎了一般。
这里怎么会有人呢?
我看着面前这位青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良久,我清了清嗓子,只当与他是偶遇。
[柳公子,你也来赏月啊?]
柳公子全名柳协倾,是周家大夫人的外甥,也是将来天子选定的储相,更是一个被断言能结束当世五国乱局的男人。
柳协倾微微一笑,十分好看,只是说出的话却分外无情,[今日是初一,你这窗子,早翻了十五日。]
我懒懒一笑,[我怕再过些日子锁住我的就不只一扇门,而我要翻的也不只一扇窗了。]
柳协倾收了笑容,[是因为要嫁给顾求文?]
我看着他,不知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难道我不惜翻窗真就为了赏月啊?
[怎么,柳公子也觉得周大小姐十分可怜,想拦着我?]
柳协倾望着我,朦胧间,我从他眼神中看出一些忧伤。
我以为是错觉,定眼再看,只发现那眼中有着笑意,哪里有半点忧伤?
还真就是我的错觉了。
柳协倾说,[你若不想嫁,便不嫁。]
我正想着如何驳他,陡然间听到这一句,差点让我咬到自己的舌头。
[柳公子,柳少爷,您不是开玩笑的,对吧?]
柳协倾讶然地看着我,[你一直这般跳脱吗?实在不像个女子。]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乡下人向来是把女子当男子用,我的性格确实和那些深闺女子不同。
更何况重活一世,我可不想再拘着我自己。
柳协倾笑着摇了摇头。
[君子一诺,并非儿戏,你放心。]
3
我寻思着自己是不是求错了人。
又或者说柳协倾是不是发了癔症。
他如今是客居,又和周大小姐青梅竹马,平白无故地帮我一个外人做什么?
上一世加上这一世,我一共才见过他三次。
第一次是大婚那日,顾求文接我去他的封地,我回头望时,看到了他的身影。
第二次是在敌营中,朝廷派大军解救顾求文,我瞥见他没多久,就被人杀了。
现在是第三次。
我懊悔自己没有细想,就那么问他所说是不是真的。
一想到自己那急不可耐地模样,我就想一头撞到墙上。
然而柳协倾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君子,说到做到。
他告诉我他原本就打算明日离开,可以将我塞入他的马车之中。
我当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只是马车上的氛围属实有些尴尬。
[你若觉得闷,就撩开帘子。]
我尴尬地笑着,问他:[有周家人跟着,我若露脸,会被发现的吧?]
柳协倾浅笑,[发现也无妨,顾求文走得水路,晨时已经到了。依着顾求文的性子,大约不会等周家人追到这里将你送回去。]
这是实话,顾求文最不喜等人。
只是这还牵扯到另一个问题,让我不得不慎重。
柳协倾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周家人没少在背后帮忙。
若是让周家主知道是他私放了我,估计会生出罅隙。
我沉默着不说话,等到又走了半日路程,我才小心翼翼地问他:
[你不怕周家发现,然后与你反目吗?]
柳协倾看着我笑,[你知道如果顾求文发现与他成婚的是周家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农家女,他会如何吗?]
我当然知道,上一世的顾求文很快就发现了我不是周家嫡出。
自那之后他便开始冷落我,还趁机敲诈了周家一大笔钱。
但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柳协倾说道:[我也不知,但想来周家会吃些苦头。]
[所以,你可以看成我在帮周家,免了被顾求文纠缠之苦。]
4
柳协倾这话让我好受了许多。
若是因我一个人,让这位失去了前程,那我真是百死莫赎了。
要知道上一世他作为一个文臣,配合一个年轻将领,硬生生打得邻国割地求和。
若不是其余三国插手,五国或许就变成四国了。
这样的人,在这样的乱局,能救下太多人的性命。
我正回想着柳协倾的辉煌战绩,却被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你应该想想自己该往何处去,总不会想跟我回柳府吧?]
我很想说不无不可。
毕竟我确实没了去处,若是回家,恐怕会给父母带去灾祸。
可惜柳府我也去不得,否则柳协倾估计会被他娘打个半死。
柳协倾看我犹豫,也不催促,就那么看着我。
我被看得紧张,干笑一声,[要不柳公子就把我扔在这儿吧?]
柳协倾蓦地一笑,这笑容有些温暖,我只觉得有些心动。
但我很快就收了心神。
我清楚地知道,柳协倾这样的人不是我能肖想的。
柳协倾说:[这样一想,果然还是要带你回柳府。]
他这话一出,我身子顿时僵住了。
我想以他的才智,很清楚地知道带我回府会遭遇什么。
但看他一脸淡然甚至唇角含笑的样子,我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开始抽痛起来。
若是柳家主母不将他打个半死的话,就应当会将我扒一层皮吧。
我朝着车厢角落缩了缩,[柳公子慎重,一定要慎重,我怕自己再没了赏月的机会。]
[你怕我?还是怕我母亲?]
这不是明摆着的?
我若怕你,昨晚就该自己再从窗子翻进去。
可谁让我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呢?
然而你母亲可是周家主的亲妹妹啊,那我能不怕吗?
柳协倾看了我的表情,心中早有了答案。
我以为他会放弃这个想法,然后替我想个去处。
以他的智慧,应当不算困难才对。
于是我一脸希冀地看着他,就差把乞求二字刻在脸上。
柳协倾冲我点了点头,[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嗯?
我是不是听到了一句安慰我的话?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宁愿相信自己听错了。
5
柳协倾并没有真的将我带进柳府,而是让我住进了一方庭院中。
这庭院原是他买来与朋友举办诗会用的。
不过这些年他那几位朋友四散飘零,少有相聚。
他让我先住下,考虑好去往哪里再离开也不迟。
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先回到父母身边,然后带着他们一起离开此处。
这天下不太平,但起码我知道哪里会相对安全些。
我将这想法告诉柳协倾的时候,他的脸色有些凝重。
他说:[就目前的形式来看,我劝你还在待在这里为好。]
我心中一沉,[发生什么事了么?]
柳协倾眉头微微皱着,[说来你可能不信,顾求文那边出问题了。]
我屏息凝神,等着柳协倾接下来的话。
[他说周大小姐不是他要娶的人,丢下一众人等,往江城的方向去了。]
江城,我父母便住在那里。
我不担心父母的安危,顾求文欺软怕硬,向来只敢在自己的封地作威作福。
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往江城去?
什么叫周大小姐不是他要娶的人?
一个略显荒诞却又十分合理的念头闯入我的脑海。
这家伙和我一样,重生了。
我抬头看天,只觉得自己被捉弄了。
柳协倾叹道:[这样的行为,实在让人看不懂。]
[难不成他得知了周家主有意换人,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非要娶原定要嫁给他的你?]
我苦着脸指了指自己,[确定把我嫁给他不是更大的侮辱吗?]
[他可是藩王,藩王呐,我之前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了。]
柳协倾疑惑地说道:[周家主可是朝廷从一品的大官,你没见到?]
我表情逐渐僵硬。
我的柳公子、柳少爷呦,这时节还来挑我话中的漏洞,实在有违您翩翩君子的形象。
可我又不敢表露什么,人在屋檐下,总要学会低头。
柳协倾干咳两声,[不说笑了,你就在这儿先住下,等顾求文离开了再说。]
我看着他,只想问他你看我笑了么。
但我只敢点头。
6
很快传来消息,说顾求文已经回到了他的封地。
彼时我终于松了口气。
柳协倾告诉我的事情并不完整,或者说有一些不重要的事被他忽略了。
顾求文当时的确收了消息,知道原定嫁给他的不是周大小姐后,便趁机想敲周家一笔钱。
但是周家主本来就因为要嫁亲女窝着火,哪里会答应这个消息。
顾求文要不着钱,又看着周家主有发火的迹象,一个人带着护卫先溜了。
至于为何去了江城方向,在收到后面的消息后便解释得通了。
江城靠着一条大江,这条江横穿了好几个州郡。
顾求文每过一个州郡,都要去知府门前走一遭,然后拿着银钱离开。
然后顺江而下,重回他的封地。
而他的船队,也已经接了周大小姐回去了。
这样我起码可以确定,顾求文并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为此我十分开心,恰好柳协倾来看我,我便邀他饮酒庆祝。
他只饮了一口便将酒杯放下了。
反倒是我喝了满满一杯。
柳协倾问道:[这消息值得你这般高兴?]
我整个人晕乎乎的,说话都有些不过脑子。
[那是自然,能逃离顾求文,简直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柳协倾轻笑一声,[总觉着你对顾求文有些偏见,难道是上一世的恩怨纠缠吗?]
我摆了摆手,大着舌头,[且不管上一世,你听他那名声就知道不是个好人。]
柳协倾收起笑容,[无论顾求文凶残也好,贪财也罢,终归是道听途说,若不知全貌,何以做出评价?]
我撇了撇嘴,[你不会喝醉了吧,竟然为顾求文开脱?]
柳协倾摇了摇头,[不是开脱,君子立世,合该有自己的认知,人云亦云,难免会被裹挟,失了自己的观点。]
我看他正襟危坐,不由失笑,[柳公子当初帮我出逃,难道不是为了将我拉出顾求文这个火坑?]
柳协倾微微一怔,似在想着如何回应。
只是我贪了杯,迷迷糊糊正要睡着。
恍惚间只听到他说,[我只是仰慕你许久罢了。]
7
我在那宅子中住了一月有余。
前些日子我给父母去了信,大致说了情况,这才打算回家去。
柳协倾来送我,眼中流出些许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