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树上的猫
我生来就性情冷淡,爹娘不喜我,村里人都叫我怪物。
后来我去山上采药草时捡到了一个受伤的奇怪男人,他说我很独特。
男人对我有意,我本以为我会成为他的妾。
但他说他不娶妾,只娶妻。
我如他愿成为了他的妻子,他亲我的时候却掩住了我的眼睛。
正文:
1.
“别动!为我疗伤。”男人浑身血腥,粗重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
匕首我的脖子上面抵着,我神色不变,答应了男人,又开口道:“你先放下匕首,我现在先帮你包扎一下,不然你可能撑不住了。”
男人轻笑一声,收了匕首,懒懒地往草堆后面坐下去:“你倒是有点胆量的。”
我心中并无波澜,拿出随身带的医药包为男人止血包扎。
我和哥哥经营着一间医馆。
哥哥体弱,如今又病重,只能由我上山采一些草药。
男人隐匿在草丛后面,我没有留意,拨开草丛便看见他捂着还淌血的胸口。
我转身就走,没料想被他威胁了。
男人身上衣服的面料细密柔软,样貌俊美,即使受了伤也不失气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子弟。
虽然我是医女,但我本就不愿多管闲事,也不是同情心泛滥之人,意识到男子的非凡身份后更是觉得麻烦。
男人胸膛几乎被捅了个对穿,血不住地流。
一想到我要带个麻烦东西回医馆,我上药的动作不由大了一些,男人被疼得猛地抽气:“轻点轻点,我怕疼!”
我抬眼看了一下龇牙咧嘴的男子,开口道:“抱歉。”
男子倏然笑了:“我怎么看着你其实并没有不好意思。”
我没有搭腔。男子也不介意,又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心觉男子好生奇怪,但仍是不咸不淡地回:“姜归。”
“我名澄泓,姓江。”男子笑着说。
我不知道应该回什么,只能闷闷地哦了一声。
为江澄泓包扎好后我便想撑着他回医馆,但我刚刚拉起江澄泓的手他便浑身僵硬,脸燥得通红,拂掉我的手,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要干嘛!我是不会以身相许的!”
“......”我看着莫名其妙的江澄泓,有点疑惑他是从哪里得出我要他以身相许的结论的。我跟红着脸拧过头去的男人解释我只是想撑着他回医馆。
江澄泓的脸更热了,有点气恼地说:“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走就行了。”
我听他那么一说顿觉轻松,那么长一段路,如果我真的要撑着他回去,我明天估计得累得起不来了。
我还要照料哥哥和医馆,不能休息。
2.
我给江澄泓找了一根树枝拄着便带着他回医馆了。
没遇见江澄泓之前我还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聒噪多戏的男子。
这一路上他不停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手机、电脑、猝死、老板,又捂着胸口嚎叫好疼,说到最后又有点娇羞地看了我好几眼说以身相许也不是不行。
我安静地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只是想着赶快摆脱这个麻烦精。
回到医馆时已是夜色朦胧,弯月初挂。
往日里我都是在酉时煮好饭菜,熬好药喂哥哥吃。那日误了时辰,哥哥已经在房间里面咳个不停了。
我在偏房安置好江澄泓后便急忙去给哥哥熬药喂粥。
我们爹娘早死,哥哥体弱多病干不来粗重活,我又年幼,哥哥便带我离开了村子外出谋生。
一路颠沛流离,我和哥哥只能断断续续帮别人做些活计来讨点吃喝。
幸好后来遇见心善的医馆馆主,看我们可怜,就管我们吃住,让我们在医馆里面当学徒,帮他干些杂活。馆主无妻无子,去世后便把医馆交予了我和哥哥。
我们医术尚可,收费也低,因而很多人都来找我和哥哥看病。哥哥操劳太多,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哥哥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带着担忧问我为何今日那么迟才回家。
我下意识就想如实和哥哥说,但想了想后最终开口道:“今日采药草时碰见了一个受了伤的书生,我带他回来治疗。”
哥哥看着一脸平静的我,忽然就笑了,甚是欣慰地说:“妹妹长大了啊。”
我没有理会哥哥这句话,只是叫哥哥早点休息。
我不同哥哥温和爱笑,生来少情冷淡,幼时极少哭闹,喜欢静静地看着人。以前村子里面的人都叫我怪物,连我爹娘都有些惧怕我。
后来馆主给我改了名字,自药材当归中取名“归”,希望我可以温热些许。
我和哥哥相互扶持多年,哥哥如父如母拉扯着我长大。
按照人世常情来说,哥哥病重我应是悲切难忍。但我却感受不到任何难过。
日子还是像流水一般过,只是我要干的活比以前多了一倍而已。
姜归姜归,姜和当归都是温热药材,我却依旧是别人口中没有感情的怪物。
3.
我端着饭菜去偏房给江澄泓时,发现他面如土色地躺在床上。
“你已经成婚了为什么还要带我回来!”江澄泓突然愤怒地说。我被他突然的开口吓了一跳。我刚开始还以为他痛晕过去了。
我觉得他不讲道理:“不是你威胁我带你回来的吗?”
江澄泓一哽,说不出话来。
我又疑惑地问:“你从哪里得知我成婚了的?”
江澄泓羞愤交加地说:“院子里面有男子衣物。”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喃喃道:“我好不容易动心一次,你却让我伤得那么深......”
我一听他又要开始碎碎念,打断了他,和他解释那是我哥哥。
江澄泓一听立马精神起来,过来吃饭了。
我觉得他像以前我们村里面那条大狗。
可我对猫狗一向没有什么感觉。
江澄泓一直赖在医馆里面,说要养好伤才能离开。
像他那样谈吐穿着那样富贵的男子,进可考取功名入朝为官,退可闯荡各地经商夺利。
但是他说他最喜欢的事情是看话本,现在还多了一项活动是和我一起去山上采药草。
临水镇靠山近水,气候也宜人,山上的植物长得茂盛。
我和哥哥基本每隔几天就要去山上采药草。哥哥病重后就是我自己一人去了。
江澄泓胸口的伤开始结痂后便跟着我一起上山采药草,说是要保护我。我本劝着他在医馆休息,但他捂着胸口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伤心,一伤心伤口就要疼。
我说不过他,便由着他跟着去了。
药草种类繁多,有些长得也很相近。江澄泓时不时就会指着我采的药草问:“这株是什么药草?有什么功效?”
江澄泓的眼睛像是会说话,满怀兴奋和好奇看着我时,我就生不出厌烦的心。
我认真地跟江澄泓介绍各种药草的名称、功效、生长的季节,就像以前馆主教我和哥哥一样。
但江澄泓总是听着听着就开始盯着我看,脸还莫名其妙地红了。
我有些无奈,一次次地叫他不要看我。他每次都会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看着我了。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不再理他,继续采药草。
我无法理解他这些情感,我也从来不会觉得被他盯着是一件令人害羞的事情。
他说他从未见过像我这样独特的姑娘。
没有人说过我独特,大家都说我奇怪,是怪物。
4.
哥哥病重后便不再给人看病,每天坐在院子里面晒晒太阳,顺便挑拣一下药材。
江澄泓养伤期间,不和我去山上采药草时也就和哥哥坐在一起,给哥哥读话本。偶尔去前堂看我给人看病抓药。
我和哥哥小时候的活动范围就是在村里面,长大一点了又颠沛流离只顾着能活下去,再后来遇见馆主就一直忙着学习和替人看病。
所以江澄泓口中的海于天相连、高山入云、大漠孤烟,还有两人相隔万里但互传消息只需要一秒、人类可以在天上飞、在水里面呼吸对哥哥都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江澄泓跟哥哥说着话本里面的爱恨情仇,也聊他知道的一切。
哥哥教江澄泓辨认药材,看脉象,说我们一路以来的经历。
两个男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哥哥刚开始还因为江澄泓对我的殷勤甚为戒备,后来已经帮着江澄泓说话了。
江澄泓说话有趣,总能逗得哥哥大笑。
有时候医馆空闲下来时,我也会被哥哥叫去一起聊天。只是多数时候都是他们在说,我在听。
我话少,又不怎么有情绪波动。自馆主去世后,医馆第一次那么热闹。
哥哥和江澄泓聊得投机,所以江澄泓明里暗里向哥哥打听我的事情时,哥哥也会笑眯眯地和他说。
哥哥曾问我对江澄泓有没有什么感觉,我想了很久,最后只是说记得他这个人了。哥哥叹着气便不再问了。
时间像水一样流走,哥哥的笑声越来越低。后来已经无法起身在院里面晒太阳了。
江澄泓能活动自如后就经常自己出门去买话本回来看。那日他兴冲冲地买了一本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话本回来,想要去找哥哥分享。
我刚刚在前堂给一位孕妇开完养胎药,江澄泓就神色焦急跑出来跟我说哥哥晕了过去。
关了医馆的门,我随着江澄泓去看我哥哥。
哥哥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的冷汗止不住地流。
太阳慢慢隐没在房屋后面。
我和江澄泓一直守到暮色四合,哥哥才醒过来。
哥哥笑得温柔,叫我去给他熬点药。
我和哥哥都习医,彼此都明白他熬不过今晚了。
我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就离开了,让哥哥和江澄泓说话。
我端着药回到房间时,江澄泓不再像平日那样挂着笑,反而神色肃穆,眼眶微红。
“我去把药材收起来。”江澄泓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出去了。
5.
爹娘拜托了村子里面的私塾先生,给哥哥起名姜宁,愿他一世安宁。我只得一个好养活的贱名。
也不知道是不是爹娘给的贱名缘故,我十几年来病痛甚少。哥哥姜宁反而时常身体抱恙。
爹娘认为是我夺走了哥哥的气运,更加不喜我。
我六岁那年在河边洗衣服不小心翻入了河里,我不会水,哥哥慌忙跳下河捞我起来。随后断断续续病了一个月,还落下了病根。
爹娘勃然大怒,打了我个半死,又想将我卖掉,却被哥哥阻止了。
后来爹娘去世,哥哥拉扯着我长大,受了数不清的苦。
哥哥担心我怨恨爹娘,其实我并没有。
我不知道什么叫怨恨,什么叫难过。但是我明白哥哥对我好,给我吃饱穿暖,还不打骂我。
那晚,哥哥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着很多以前的事情。
夏夜燥热,蝉鸣阵阵,哥哥的手却像冰块一样。我贪恋哥哥手里的温度。
“你性情冷淡,又是女子身,日后少不了受人欺负。近日我和江公子相处。”哥哥说几句又要歇一下,“他虽可能是富贵之家,但他对你有意,你如果也有意,嫁与他当个妾也可保你安稳一世。”
哥哥眼中有泪,脸上痛苦和不舍交织:“哥哥没用,要委屈了你。只能向他讨了个承诺,日后你要是嫁给他觉得不开心了,可以和离,你懂医术,去哪里都饿不死。”
我有点无措,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和安慰。只好一一应了哥哥的话。
哥哥似有叹息,说想休息了,叫我也回房歇下。
我在哥哥房间门口枯坐一晚。
江澄泓好像也睡不着,安安静静地坐在我旁边。
第二天早晨,哥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便停了。
江澄泓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我没有哥哥了。
我不能理解江澄泓为何为我哥哥的死亡哭泣,明明只是相处了半个月。我也不能理解江澄泓对我的感情从何而来,明明知道我无法给他回馈,就像我无法回馈哥哥的爱一样。
我学着哥哥哄不肯吃药的小孩的样子,僵硬地抬手拍了拍江澄泓的背。
生死离别是我们都要面对的,早晚罢了。
6.
白灯笼高高挂起,医馆内挤满了人,抽泣声此起彼伏。
我的前面是棺材,我的后面是曾经被我们救治过的病人,泣声阵阵。
我垂眸跪在中间,面上无悲无泪。按照人世常情来说,我这个时候该是悲痛欲绝的。
有懵懂稚子问他身旁抹着泪的女人:“娘亲,为何小归大夫不悲伤?”
女人紧张地捂住他的嘴轻声呵诉:“休要妄言!”
我看着面色苍白、毫无声息的哥哥遗体,又摸了摸平稳跳动的心脏,还是感觉不到一丝难过,唯有些许感慨。
哥哥去世后,江澄泓分享话本的对象就变成了我。
他的伤早已好得七七八八,我曾多次提醒他已经痊愈,可以离开了。但江澄泓要不是装作听不懂,要不就是捂着胸口哀嚎说好痛。
每日我为病人诊断时江澄泓就在旁边看话本,时不时做一些小巧的东西想逗我开心。
医馆里面开始随处可见江澄泓口中的飞机大炮小汽车。
我觉得应该很少会有女孩子会喜欢这些东西,但是每次江澄泓和我说起来的时候,我都觉得很有趣。
江澄泓的眼睛总是亮闪闪的,见我感兴趣他更加来劲了,我从没见过像他一般开心的人。
江澄泓在医馆里面呆久了,流言渐渐四起。
有一次江澄泓缠着和我一起出来买日用品时,这些话语更为放肆。
“还没出阁就和男人厮混在一起,她哥哥尸骨都还没凉透。”
“平日装得高清,暗地里指不定是个浪荡女人。”
“早就看不惯她那样子了.....”
我早已习惯这些流言蜚语,也不觉得这些东西对我造成了什么伤害。倒是好脾气的江澄泓收敛了笑意,像往日里打旽的恶犬猛地露出了爪牙。
那些人被江澄泓阴沉沉地看着,不自在地啐了我们两口走开了。
自那天后,江澄泓便不经常呆在医馆里面了,说是要去找更有趣些的话本。
江澄泓这一出去,不久后流言便慢慢消散了。只是人们看着我的眼神带了点惊恐和躲避。
我知道是江澄泓为我做了些什么,但是他从未提起,我也不想询问。
这本就是他给我惹出来的麻烦。
7.
镇上有一个死了老婆的屠夫一直想娶我继弦。
屠夫时常带猪肉来医馆里面纠缠着,哥哥还没有去世时好说歹说叫屠夫死了这条心。
哥哥去世后,镇上又起我和江澄泓的谣言,让屠夫恼羞极了。
流言散后,屠夫又趁着江澄泓出门提着猪肉上门劝我跟了他。
不知道屠夫喝了多少酒,身上酒味和猪肉腥味混杂,靠近时让我几欲想吐。
屠夫醉醺醺地眯着眼,勾起一抹笑:“小归大夫,不是我吹牛,这临水镇上我家的条件已算上乘。我不嫌弃你死板,你嫁给我,保你日后吃饱穿暖!”
其实我连他叫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别人喊他猪肉强。
我有点嫌弃他身上的味道,嘴也臭烘烘的。我突然就想念江澄泓身上淡淡的木香了。
猪肉强见我闪躲,嘿嘿一笑:“躲什么,等你尝过我那东西的滋味后就知道我的好了。”说着还想拉我的手。
我强忍着恶心,眼疾手快地点了他手上麻穴,闪到一边。
猪肉强收起笑意,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骂着逼了上来,还弄翻了一个小药柜。
我心里叹着气,摸上放在角落的木棍,心里盘算着打起来又要损坏多少药材。
正当我想先下手为强时,猪肉强就被人一脚踹倒在一边了。
猪肉强倒在地上扶着发麻的手一抖一抖的,吐出一堆食物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