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止38线,中断战争,还是终止战争?

大嘴说史 2024-01-07 17:26:15

“侵略者在东方一个海岸上架起几尊大炮就可以霸占一个国家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彭德怀在1953年9月12日《关于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工作报告》上铿锵有力的宣言让世界听见东方的太阳已经度过百年黑暗重新升起。

《彭德怀在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24次会议关于抗美援朝的总结性报告》

1953年7月27日上午10点,中朝两国代表团与美国苏领导的联合国军代表团在板门店达成停火协议,宣告历时三年的抗美援朝战争已经结束。七十年后韩国总统文在寅出席第七十六届联合国大会发表讲话时,提议美中朝韩一同宣布朝鲜半岛战争状态结束,并表示发表终战宣言才能开启不可逆的无核化与永久和平时代。文在寅的演讲提醒一个经常被人忽略的事实,朝鲜战争已是中国过往的历史,但是对于朝韩,战争的阴云好未消散,朝鲜战争还没有结束。

那么为什么战争在没有获得胜利的时候戛然而止?已经迟到七十年的和平还有多远。下文将会从中、美、朝韩三个角度探究停战协议的起始和意义。

一,边谈边打,争取谈判解决问题

自从中国志愿军入朝作战后,在1950年10月25日至1951年6月10日,中国人民志愿军以运动战为主要作战形式,连续进行三次战役,把帝国主义侵略者从鸭绿江和图们江边赶出汉城,一举收复了朝鲜北部广大土地,联合国军防线退缩到三七线后。志愿军在连续取得三次战役胜利后,主力转入休整后,“联合国军”发现志愿军补给困难、第一线兵力不足的问题,主动发起进攻。

《中朝将士在汉城庆祝》

志愿军被迫防御,从1月25日开始,为了狙击汉城方向美军,志愿军第50军和第38军在防御阵地上与美军激烈争夺,2月10日,美军成功进占仁川,汉江以南的主要阵地因为汉江解冻,为避免背水作战,志愿军于18日被迫撤退。但是夺得三八线以南地区后美国内部对于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发生严重分歧,最终杜鲁门在4月11日撤销想要扩大战争规模的麦克阿瑟,任命李奇微为“联合国军”总司令。

志愿军为了尽快夺回主动权,发动第五次战役。此时入朝参战的志愿军总数超过百万,党中央相信敌军在第四次战役中连续进攻已经相当疲惫,这时发起进攻,会是扭转被动局面的绝好机会。

但是第五次战役还是一场比较失败的战役,志愿军的部队数量虽然增长了,但是由此让志愿军上下都开始出现了比较乐观的情绪,轻视敌军,重新提出了一次战役包围消灭敌人的目标。但打起来之后才发现,指挥部低估了美军的决心毅力,发生了包括180师几乎全军覆没这样的重大失利,如果不是63军在铁原死死地顶住,志愿军的损失可能还要更大。

《美军攻占汉城》

尤其是第五次战役轮换的新兵团中,三兵团和19兵团都是新入朝的部队,对敌人穿插部队不够谨慎,部队相互之间的距离没有保持好,个别部队穿插太快,太远,成了孤军。

新的联合军统帅李微奇作战风格又与习惯大规模集团战的麦克阿瑟截然不同,采取与以往不同的战术,以小股部队,配合坦克、装甲车等,千把人的部队就敢于从志愿军两个师、两个军的结合部穿插过去,利用自己的机动速度优势,很快就可以穿插到志愿军的后方,堵住志愿军的退路,而且可以把志愿军的部队分割开,不仅两个军之间相互无法救援,甚至一个军的两个师之间都难以相互支援。等到发现美军已经穿插到自己身后时,再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面对突发情况指挥体系的混乱,部队大量分割使用,60军还没接到撤退的命令,侧翼的友军已经撤走了,60军开始撤退的时候,前面穿插的时候担任前锋的180师,突然就变成了断后的部队。

《在第五次战役中,炮火掩护下的志愿军在临津江激战美军》

正是因为这种指挥体系的混乱和战前过分乐观的情绪,导致了从上到下的轻敌,对敌人不够重视,对敌人战术和打法的转变不够重视,没有加以研究,自己仍然在用之前的打法,而且提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目标,部署上暴露出了很多问题,反而是美军在战略上更加谨慎,但战术上却十分大胆。

所以在第五次战役结束之后,志愿军上下才开始总结经验,放弃了打歼灭战的想法,不再采用之前的迂回穿插和分割包围以整建制歼灭敌人师以上部队的打法。稳扎稳打,构筑阵地等待美国主动进攻露出破绽。但是美军的下一次大规模进攻迟迟不来,此时美国反战游行此起彼伏,正面战场站稳脚跟取得的一定成果,在“联合国军”惨重的人员伤亡,造成了百亿美元的经济损失,财政压力和政治压力使得成功显得不值一提。而且真正的敌人苏联此时正躲在朝鲜战争的幕后,几乎未费一兵一卒就将美国深陷泥潭,而苏联自身却未伤分毫。在汹涌民意与依照利益考虑后,6月30日,美军新任"联合国军"总司令的李奇微对外发表声明,建议交战各方举行停战谈判。这个声明得到中朝的回应,

《美国反战游行》

对于年轻的新中国,长期的战争已经拖累国内恢复发展,短时间内大量歼灭“联合国军”并解决朝鲜问题已是不可能。志愿军也做好两手准备,对快速谈判成功与否不抱幻想,充分准备持久作战,并以坚决的军事行动,配合停战谈判的顺利进行。此后,志愿军和人民军在战场上的军事行动,都与谈判的形势密切相关。

1951年7月10日,中朝代表和美军代表在开城举行了首次停战谈判。但是这一谈就是两年零十天,其间两易会场,共举行大会58次,小会733次。会场上唇枪舌剑,战场上也并不平静,明争暗斗不断,只不过始终没有再次形成大规模攻势。

实际上彭德怀曾计划过第六次战役,以前所未有的大规模作战打开局面。因为美方对于三八线为停战线的谈判上,异想天开地提出因为朝鲜海空已经成为美国的地盘来去自如,要在军事分界线的确定上得到相关“补偿”,中朝当然不可能同意美军的无理要求,所以在谈判刚开始就陷入僵局。

《双方在开城举行第一次停战谈判》

第六次战役计划志愿军动员3个军参与进攻,还配置了3个榴弹炮师、1个火箭炮师、1个战防炮师、3个坦克团,同时还有22个空军团计划,中央在考虑进攻方向上的敌军阵地是大批量水泥加强是修筑工事,面对敌人已建立强大纵深的坚固设防,现代化立体防御,可能付出惨重的伤亡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好是将计划取消了。

最后主动进攻的还是在谈判桌上坐不住的美国人,美军乘朝鲜洪灾之际,在正面战场发动秋季攻势。一场大规模针对志愿军后方作战,美军飞机不断轰炸志愿军后方最狭窄的蜂腰部,同时连绵不断的雨水让志愿军交通道路时断时续,这对本来运输能力就不足的志愿军简直是雪上加霜。

在紧急情况下苏联空军穿着解放军军装,将飞机涂上八一字样加入战团,终于在中朝苏的合作下,志愿军渡过洪灾再次艰难地抵挡住美军的秋季攻势。

《防御美军轰炸机的85毫米高炮群》

1952年10月8日美方再次宣告无限期休会,拒绝协商,终止谈判,侵占上甘岭,战争打了43天,美军以自身伤、亡、俘2.5万余人的代价而告失败。先后发动的“绞杀战”“细菌战”等也无功而止。美国终于认清现实,和志愿军在1952年11月27日达成沿38线各退回两公里为非军事区”的方案,

1953年春,斯大林逝世,苏联新领导催促中国争取早日停战。

1953年6月8日,美方在我方提案的基础上达成了遣返战俘协议。美国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资源,最终落得一场空。1953年美国政府最终接受的条款,基本上也是1951年谈判开始时中朝方就提出的停战要求毫无二致。

二,分裂的民族,统一的期盼

1953年7月27日上午10点,中朝两国代表团与联合国军代表团各方代表停战协议签署在板门店进行,在临时搭建的谈判场地内朝中代表团首席代表南日大将和“联合国军”代表团首席代表哈里逊中将会议桌前就座。两位首席代表在本方助签人协助下,在己方准备的9本停战协定上签字,之后由助签人同时交换9本,再在对方交来的9本停战协定上签字。再后的规定是由助签人员把这9本停战协定带回去尽速送交己方司令官签字。

《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签字仪式》

由于双方工作人员做了周密的安排,这场不寻常的签字仪式进行得很顺利。两位首席代表各在10分钟之内在18个文本上签字,忙而不乱。

事先已商定,双方首席代表南日、哈里逊签字时间即作为停战协定签字时间。签字仪式于上午10时10分结束。南日、哈里逊分别偕同本方人员起身退出签字大厅。整个过程,南日和哈里逊没有一句交谈,甚至没有眼神交流。朝鲜战争最重要的参与者之一,韩国政府拒绝签字,甚至连代表都没有派来,因为李承晚不服对于战争的结果,想必同民族的朝鲜对于停战的感受也是一言难尽。

实际上在第五次战役以后,中国方面打算与美国进行停战谈判时,金日成就曾要求中朝联军6月末至7月中旬再发动一次总攻。对于“边谈边打,争取谈判解决问题”的方针也是不屑一顾。不过金日成对于苏联的要求无法拒绝,并且苏联也是同意中国策略,这让金日成对于中国的不满溢于言表,他对自己的幕僚就说道认为苏联在联合国的代表马立克6月23日呼吁停战谈判的发言是“中国力图达到停战和摆脱援助朝鲜这一负担得最明显的表示”,甚至在马立克发表声明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北朝鲜的报界以及其他宣传机关,对于谈判计划没有报道。朝鲜抱怨中国人在谈判过程中没有及时地、充分地听取朝鲜代表的意见,中国未能达成停战协定对美国人过分软弱,让朝鲜与中国的关系愈发疏远。

《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的代表》

后来因美国代表在分界线问题上提出了过分要求,并在谈判中立区进行挑衅,中方的强硬立场,才使朝鲜人正视中国对于停战协议不会牺牲朝鲜利益,态度有所好转,朝鲜认识到了缔结停战协定在军事和政治上的必要性。

1952年5月2日,朝鲜停战谈判五项议程中的四项已经全部达成协议,但在第四项议程,即关于战俘安排问题上,美国方面提出了自愿遣返的原则,而中国方面坚持应全部遣返,双方的谈判由此陷入僵局。中朝对谈判态度又发送转变,朝鲜开始积极促进谈判进程,金日成直接向毛泽东表示出“不愿继续进行战争”的意见,看不到继续就战俘问题进行争论有什么合理性,金日成指示朝鲜军队指挥南日弄清楚中国人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说动中国在战俘问题上做出让步。

《朝鲜人民军参谋长、首席谈判代表南日大将,拍摄于板门店》

中国领导人的态度对于战俘释放问题十分坚决。毛泽东在7月15日给金日成的电报中说,在敌人狂轰滥炸的军事压力面前,接受其挑拨性和引诱性而并非真正让步的方案,对中朝方面在政治和军事上都是极为不利的。毛泽东致电斯大林商讨此问题后,莫斯科赞同中方态度,并于1952年9月4日与金日成会谈,朝鲜才同意谈判继续以中国为主。

对于谈判进程不满抱怨的人不仅仅是金日成,李承晚同样如此。李承晚在美军和中朝初次接洽前曾给艾森豪威尔写信反对停战,建议中国和联合国军可以从朝鲜撤退,但是朝鲜韩国不停战,大韩民国和美国之间签订共同防卫条约应该给予韩国足够的武器弹药和后勤物资,并反复声明比起分裂的和平,韩国人民宁愿战斗。

《号召韩国人民抗争的大韩民国首任总统李承晚》

为在停战问题上取得李承晚的配合,艾森豪威尔立即给李承晚复信,向他保证:

美国将不放弃他的努力,用一切和平的方式实现朝鲜的统一;缔结一项共同防御条约;继续向大韩民国提供经济援助,用以恢复其饱受摧残的国土。

但是李承晚没有满足于美国的承诺。1953年6月7日,对于阻止停战彻底失望的李承晚宣布韩国戒严,召回在美国的全部官员。在韩国各地组织更大规模的反停战运动。重申即使没有美国,也准备单独打下去。强行扣留朝鲜被俘人员,并公开表示将他们强行编到军队中去。这一行动破坏了停战谈判刚刚达成的战俘遣返问题的协议,使停战协定无法签字,执行停战协定失去了保证。

1953年7月13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向南韩发起进攻,金城战役因此打响。中国共派出了20万人的作战队伍,弹药的发射量已经达到了1900吨。在金城战役中,韩国军队被我军打得节节败退。韩国兵败之际曾经向美国寻求帮助,然而一心求和的美国拒绝了韩国的请求,韩国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绝境。

《志愿军在金城前线俘虏的大批敌军官兵》

短短几天的时间,中国俘虏了韩国士兵7.8万名,中国最终取得了金城战役的全胜,让李承晚认清差距释放了扣押的朝鲜战俘。1953年7月27日,美国与中国和朝鲜签订了《停战协议》,李承晚统治的韩国依旧没有出席,而这也是韩国唯一能做的抗议了。

三,挣扎中寻找前方道路的朝鲜半岛

本来应该是最终解决方案的战争没有统一朝鲜,分裂的火种”当它遇到干柴,必然蔓延到朝鲜半岛变成燎原大火,朝鲜半岛在之后的七十年一直被列为最不稳定地区之一。

1970年代至今,韩朝双方的关系经历了紧张与缓和的波动。这种不合理状况却被固定下来。两极格局解体后,朝鲜半岛的南北分裂成为世界上仅存的冷战对峙的地区之一。

1954年,韩国方面称不再认为自己有义务遵守《朝鲜停战协定》。

2009年,由于不满韩国加入“防核扩散安全倡议”,朝鲜方面表示,停战协定失效,朝鲜将不再受停战协定的约束。

《朝韩六方会谈(朝鲜、韩国、中国、美国、俄罗斯和日本)》

2013年,朝鲜人民军总司令部发言人发表声明表示,从3月11日起,不再承认停战协定,朝鲜人民军将处于“全面对抗战”的准备状态。

所幸的是,在摩擦的时候,南北人民追求半岛的和平统一的努力从未间断过。在苏联资助下经济飞速发展的苏联在1960年8月,朝鲜领导人金日成提出实行北南朝鲜联邦制的方案。1972年5月,金日成在会见访问平壤的韩国中央情报部部长李厚洛时提出著名的祖国统一三项原则:即自主、和平和民族大团结。

1973年6月,金日成发表“关于统一朝鲜的五点纲领”,包括结束对峙,实现交流,召开大民族会议,以单一的“高丽联邦共和国”为国号加入联合国等内容。1991年4月,金日成对日本记者强调统一可按照统一三原则,以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两种制度、两个政府的联邦制方式来实现。1993年4月7日朝鲜第9届最高人民会议第5次会议通过了由金日成亲自起草的《争取祖国统一的全民族大团结十大纲领》,提出依靠全民族大团结建立自主、和平、中立的统一国家。

《韩国中央情报部部长李厚洛秘密访问平壤,与朝鲜领导人金日成举行会谈》

韩国政府对待统一的态度也是经历了由对抗到合作的转变。1961年韩国总统朴正熙推行扩充全面实力以实现统一的政策。1983年,韩国表示愿以和平方式与朝鲜发展经贸往来。1991年,在日本千叶市举行的第41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上,朝韩两国运动员联合组队,首次共举“朝鲜半岛旗”入场。在韩国平昌正式开幕的第23届冬季奥运会“朝鲜半岛旗”,再次飘扬在冬奥赛场。这是朝鲜半岛再一次以一个国家的名义出现在世界舞台上,冬奥会期间,朝韩还组成女子冰球联队参赛,这是奥运史上两国首次联合组队参赛。它向全世界表明,朝鲜民族应该是一个统一的民族,两个朝鲜最终应该走向统一。

当然朝鲜南北双方的统一可能还将经历一个长期的过程。朝鲜半岛南北双方采取了一系列重大行动,建立各种层次的官方正式关系,双方从政治、军事、经济各方面扩大合作,往往会因为意外中断。双方关系的变化是一种战略性的调整。对于朝鲜北方来说,推动与南方的关系的改善有助于解决其内在的经济和社会困难,带有策略的意义。韩国对于朝鲜拥核保持警惕,也担心统一会拖垮经济,美国在韩国巨大的影响力也是不容忽视的问题。不形势也确实在变化,这是朝鲜半岛两国自主独立地推动实现的,自主推进统一进程也是双方几十年来的共识。

四,结语

对于中国来说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是中国新的开始人民站起来后屹立于世界东方的宣言书,是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的重要里程碑。彭德怀在报告中说:这场战争雄辩地证明,一个觉醒了的、敢于为祖国光荣、独立和安全而奋起战斗的民族是不可战胜的。

对于朝韩来说,朝鲜战争也是开始,朝鲜战争结束后世界形式波云诡谲,朝鲜半岛北南双方产生了极大的敌对情绪和不信任感,双方剑拔弩张,但“统一”仍是半个世纪以来北南开展对话与交流的基础。从宏观角度看,朝韩统一受益的不仅仅是朝鲜半岛,东亚地区应该是

“亚洲化”,而不是欧洲化,保证亚洲人民摆脱美国压迫,为区域主义在东亚的进一步发展提供更广阔的舞台。只是不知道对朝鲜态度强硬的韩国新总统尹锡悦上台后,朝鲜半岛发未来又会走向何方,哪怕踏错一步都有可能扑灭来之不易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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