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收到过去学生的信息，云是他已通过博士答辩。恭喜之余，想起我们共同为他的雅思写作发愁的那些日子。小10年了，日子真不禁过。
牛津毕业典礼1（新闻图片）
我所遇到的水平最高的学生彼时我在某培训机构勤工俭学，教英文应试写作。自己的雅思写作还可以，稳定在7-7.5分水平（满分9分）。但也说不上多好：仅得过一次8分，根本不足以形成冲击高分的经验。——那天，手头的“提高班”课程将尽，正心情颇好地收拾东西，忽被领导叫去，命：交了全部差事，专辅导一人。
——此君正是日前给我发信息的学生，姓陈。听领导念叨了一遍陈君的情况，我老实交代：“教不了。”
1、陈君的写作已达7.5分，我反复问领导是不是哪儿得罪了她想找个人把我换了。2、陈君已做了几年翻译，语感和用词应该比我强。3、他的目标分数是8分，缘起于他申请的牛津文学系要求“写作最低8分”。不就是牛津吗？反正这所学校我从没想过“申一下，万一呢”。——领导说“钱都收了，必须教。”我说“你让谁谁谁教，她是名师。”领导急了“她不教，怕砸自己牌子！”
牛津毕业典礼2（同上）
第一节课上完，他的心快死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心满意足地接了这个活儿。1、确实教不了，但我没牌子可砸。2、兴许人家会教教我呢。3、钱。4、逼出领导的真话，些许满足。陈君也是个话少的人，不会东扯西扯。第一节课下来，他已明显感到我的吃力，但不好意思说破。我主动把心里话全掏给他，其实只是扎扎实实地论证了那三个字——“教不了”。
陈君很为难：退钱吧？挺简单的，但丝毫解决不了他的问题。陈君特别清楚：就他对写作分数的要求，多大的名师都不能打包票。而且，以我彼时对雅思判卷的了解：写得再好，一个大考区也不能给几个8分。雅思既是一门国际通用的英语能力测试，也是考核机构的一门生意。考一次就1000多块，咋可能不尽量让你多考几次？
偏偏陈君不够时间多刷几次分。牛津文学系不可能等一个中国孩子太久，他花了两年才联系好导师并基本扫除了其他入学障碍，所剩的工作就是写作过8分。若一直过不了，哪怕拖一年……后来他回忆：第一节课上完心都快死了，但还好没死透……而且下课前，我俩磨出了一条共识，虽然它也就是一条共识而已：
必须以远远高出应试作文的写作方式驾驭应试的内容，才有可能冲击8分。
牛津大学全景
找几个英语好的哥们儿，一起吧对他这个水平，还教什么教？后面几节课，我俩都在找适宜的写作方式。我一个人读不过来，于是拉上几个平时保持一定英文阅读量的哥们儿。后来干脆把课堂搬到了北语的图书馆或自习室。终于确定了几个候选写法，其中：得票最高的是史景迁（Spence）。他的写法像韩愈：曲直自如，平中见奇。
史老师这种写法，在国际汉学界获得普遍推崇。他能把极深的思考和极抽象的理论化进叙事性文字，就平平白白写出来，以至于他的书外行也爱读。甚至学术著作还登上过几次畅销书排行榜。史老师的善写，教他的学生形容为“给他一部电话簿，都能写成书”。陈君本就爱翻史景迁，加之我们几个一顿分析，写作方式就这么定下来了。
网上找的北语图书馆的图片
那之后，陈君上午写，五六个人下午抽空改，每天都是“课程时间”。考试写作的当天，一堆人送考，且都不走——巴巴望着陈君出来。大老远看到他，一堆老爷们儿飞扑上去，催债似地催他背出全文。背到“disrobing in public”……
“停！停！停！”
——我说“好”。
他们几个嗤之以鼻“能直接搬哈维尔的表达吗？好你大爷！”……
“全世界就许哈维尔这么说吗？……我最爱我大爷（我没大爷，纯抬杠）！”
——陈君仍很少的话，一边“咯咯”地看热闹。
史景迁先生，去年已作古。
过了！8.5！出分儿了，8.5！大酒楼必须安排上。
陈君这才说不停：“和你们一起研究史景迁的时候，我就卸了全部包袱……无所谓……我发现我要的就是这个，牛津马津只是形式……我干了……文学……他妈的……就是秦淮河边的碧持……结不了婚……但怎么忘也忘不了啊……我非得……干了啊……你们一个一个……我干了！”
一收到陈君过答辩的消息，赶快讲给当年那几个哥们儿。他们现在有的是教授、有的是主笔、有的还在游学、有的和我一样啥也不是……但都非常开心。
打电话报喜
写于北京家中
2022年1月16日星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