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8次餐车上,餐车长于增光的怒气还没有消。乘检长邵俊杰呆呆地站在旁边,面露慌张,有点不知所措。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那种高傲和不屑。
乘警长老辛和餐车几个服务员都在不停地安慰、劝说于增光,让他消消气,平静一些。
马磊知道于增光是见人不笑不说话的好脾气,在车上搁伙计这几年,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过火,总是笑呵呵的面对任何事情。但这次他跑到软卧包厢直接向车辆段江段长磕头,也说明他是被邵俊杰逼得实在无路可退。
说实话,马磊跑车十来年,无论是跑管内车,还是跑大线车,客运、列检、乘警三家的关系都非常不错,大家相互关照、相互体谅,处的像亲戚一样。实际上,大家都住在一个铁路家属大院,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而且很多人之间还有着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但邵俊杰不同,他本来就不是铁路子弟,也不住在铁路大院,只是参加工作后才来到铁路。在此之前,对铁路的了解是两眼一抹黑,更不用说大家之间有什么感情了。最重要的,他内心里还含有一种成分,就是有点看不起铁路大院的人,认为自己父母都是政府官员,从小过着娇生惯养、富足高贵的生活,也就养成了唯我独尊、鄙视一切的性格。
这时,申阳车辆段江段长在办公室郝主任的陪同下,也缓步来到餐车。大家看见江段长来了,赶忙站起来。马磊赶忙请江段长和郝主任坐下,安排服务员倒茶。
江段长拿出一盒甲天下珍品烟,抽出来递给每人一支,笑着说:“这是广西名烟,品尝一下味道怎么样。”他又对坐在对面的餐车长说:“于师傅,让你受委屈了,我没有管教好职工,在这里向你表达歉意!”
于增光又恐慌地站起来,赶忙摆手道:“领导,是我刚才有点冲动,没有事了。乘检长平时很不错的,我们关系很好。”
江段长深深吸了一口烟:“看来我临时决定上这趟车是对的,不然就发现不了问题。三乘一体既是一种体制,也是一种工作需要。一直以来,三乘是一家都有很好的体现。但有时候也难免出现问题。从这一次我所了解的情况看,责任完全在我们车辆段的职工,是我们在管理上有漏洞。”江段长看看马磊,又看看乘警长老辛,“刚才我和郝主任他们议了一下,邵俊杰的所作所为已经不适合在列车上担任乘检长职务,决定对他就地停职检查,由技术科长暂时代理乘检长职务,完成这趟乘务。”
听到这里,大家有点发愣。没有想到车班里发生这么大一点事情,江段长还亲自过来向餐车长道歉,让大家十分感动。把邵俊杰停职检查,虽然感觉他是“罪有应得”,但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江段长说:“以这件事作为教训,也作为契机,我回去后,要和你们客运段的魏段长,公安处的齐处长沟通一下,建立一个联席会议制度,每个月开一次联席会,共同商讨、解决在列车运输过程中发生的问题。我们段广州乘务队也要和客运段广州车队、公安处乘警大队建立信息互通机制,确保列车工作密切协同、平稳有序。大家说好不好啊?”
听完江段长讲话,大家都热烈鼓掌。江段长走后,郝主任又拿过来一条甲天下珍品香烟和两百元,递给马磊,说这是江段长的意思,两百元不管是餐费还是慰问金,请餐车长一定收下。
马磊笑着接过烟和钱,向郝主任表示感谢。他把钱塞进于增光的口袋,把一条烟撕开,扔给餐车长两盒、乘警长两盒,副车长两盒,看着刘宏军伸手,又扔给他一盒。马磊喊了一声:“乘检长!”准备也给他扔两盒烟。刘宏军嘿嘿一笑:“乘检长去宿营车反省了。”
大家哄堂大笑。
马磊压压手:“不要幸灾乐祸!”说完,把剩下的香烟装进两边裤兜里。
这时,硬座车厢有不少无座位的旅客来到餐车,问餐车夜宵茶座开始销售了吗?
一个穿着浅色西服、背着斜挎包的中年男子从硬座车厢走过来,穿过餐车准备去硬卧车厢那边。刘宏军伸手拦住他:“同志,你要干什么?”
那人说:“我去硬卧车厢找一个朋友。”
刘宏军问:“你朋友在几号车厢几号铺?”
那人顿了一会,指指硬卧车厢:“几号车厢我忘了,反正就在硬卧车厢。”说着就往前走。
刘宏军用力拦住他说:“同志,没有卧铺票不准进入硬卧车。现在列车已经进入夜间运行,硬卧车不准会客。”
那人看刘宏军一直拦住他,顿时发怒起来:“我有急事找他,耽误了你们可要负责。你们这种恶劣态度我要向新闻媒体投诉。”
坐在另一个台子上的乘警长老辛用指头敲击了一下餐台:“同志,干什么事情都要讲道理、讲规矩吗?不要无理取闹。”
那人又把脑袋转向乘警长:“我怎么不讲道理?我怎么无理取闹了?”
老辛说:“那好,我们陪你过去找人,一个车厢,一个铺位地找,如果找不到我可按照故扰乱列车秩序处理你。看你也像一个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我们可是要把处理结果给你单位发通报哦。”
那人看老辛这么说,面部表情顿时缓和了许多,声音也压了下来:“我从广州上来一直站到现在,找你们列车员想补一个卧铺,说是没有了。我明天到申阳还要参加他们市里的一个重要会议,现在都快撑不住了。”
马磊说:“哦,那你先坐一会,我让列车员仔细再查看一下,看还也没有剩余卧铺。”
过了一会儿,刘宏军回来说六号车厢还有一个上铺,问那位旅客愿不愿意补。他赶忙点头说:“要!要!”
刘宏军拍拍他:“以后有什么困难就直接说,不要打哑谜。”说完就到餐车那头给他补办卧铺了。
列车进入夜间运行,马磊对车厢里的安全、路风、卫生方面还是有点不放心,特别是上一次发生胡美丽他们私带无票旅客的事情,给他敲了一个警钟。
他站起身,伸手摘下衣帽钩上的大檐帽戴上,准备去硬座车厢巡视一圈。
就在这时,听见身后有人高声叫他:“马车长,你好啊!”
马磊扭头一看,笑道:“原来是牛老板大驾光临,从哪上的车,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
由于那人声音太大,乘警长、副车长他们几个都扭过头看。只见来人修着一个短发寸头,上身穿一件黑底金条西服,里面一件白色圆领T恤,下身宽松牛仔裤,脚上一双贼光瓦亮的尖头皮鞋。最耀眼的还是他脖子上那一条金项链,足有小手指那么粗。
他的左胳膊下面夹着一个真皮手包,右手搂着一个几乎和他一般高的年轻女子。这个女子身材窈窕,长相秀丽,一头披肩长发直达腰际。
牛老板冲着马磊说:“我去广州货运部看看,又带着我才认识的小蜜果果在长沙玩两天,这不一上你的车就赶紧过来了吗。”
这时,果果扭着细腰,嗲声嗲气地说:“牛哥,我们坐在哪里啊?”
牛老板捏捏果果的脸蛋,对她说:“马车长,果果有点饿了,你给我安排一个台子,把好吃的酒菜都给我上来。”
服务员已经在餐车中部腾出一个台子,正在把上面的塑料台布换成白色台布。
餐车长于增光对他俩做了一个请字,马磊陪着他们走过去坐下来。马磊笑着对副车长陈建吉说:“去把我招待局长的毛尖茶拿过来,给牛老板泡上。”又从兜里掏出一盒甲天下珍品摆在牛老板面前。
牛老板从手包里拿出摩托罗拉8900手机放在餐桌上,看看马磊递过来的烟:“马车长混得不错嘛,吸这么好的烟。”
马磊嘿嘿笑道:“你给我开玩笑,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你吃一顿饭。这都是专门招待铁路局领导的烟,谁让你比我们局长还牛呢!”
牛老板一拍果果的肩膀:“痛快!赶快安排上菜,一定要给马车长敬两杯。”
牛老板是申阳人,他过去在申阳大市场上卖服装,常年坐申阳至广州的车去广州进货。前几年,他去广州进货时和一个远亲堂哥联系上了。堂哥在广州公安局白云分局当科长,在火车站一带很是有点名气。他看着几个服装批发市场货运生意十分兴隆,就有了想开一个货运部的想法,专门往申阳和周边地区发货。在堂哥的指点帮忙下,他的“牛大货运部”顺利开张。一开始只经营广州至申阳这条线的货物发运,现在已经逐渐延伸至中部三省十几个地区。不到两年,他就成了申阳有名的暴发户,在市区买了一套三层别墅,天天开着一辆日本皇冠招摇过市。马磊休班时,牛老板有时亲自开车接他出去潇洒,喝酒、洗浴、唱歌一条龙服务。
马磊看着牛气冲天的牛老板,朝餐车长使了一个眼色说:“餐车长,把你们的拿手好菜全部给牛老板呈上,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给足牛哥面子。”
“知我者,马老弟也!”牛老板哈哈大笑。他又拍拍果果有容乃大的身体,对马磊说:“我长沙的朋友给我买两张硬卧票,一下一中多不方便,啥事也干不成。给我们换个软卧吧!”
马磊扭头对陈建吉说:“陈车长,软卧还有空包吗?”
陈建吉心领神会地说:“都满了,只有九号一个包厢了,说是分局检查组要从前方站上,是留给他们的。”
马磊说:“牛老板上来了,就先给牛哥他们用。”
陈建吉面露难色地说:“那分局领导上来了怎么办?”
“领导上来了我再想办法,不行就让领导去宿营车休息。”马磊说着又看向牛老板,“包房是四个铺,你们要想安静,那只有把四个铺都补了。”
牛老板打了一个响指:“小KS。”
等酒菜上来,马磊又把乘警长老辛喊过来,相互介绍认识,他俩各倒了一杯啤酒和牛老板碰杯:“我们都在值班,不能饮酒,只此一杯表达欢迎之意!再说,我们在这里坐着也碍眼,你和果果怎么卿卿我我啊!”
碰完酒,马磊就去车厢巡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