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5月份,我们团从云南前线撤防,返回四川成都郊县的部队驻地,全团开始进入整建制休整阶段。
因为是参战部队,驻地各级政府和民众对我们十分的热情,每天都有大批的各级组织和民众到部队慰问,送来了水果、鸡蛋、猪肉等慰问品。一些文艺团体每天晚上都在团部大操场演出文艺节目,或是放电影。
一些大专院校的男女大学生也纷纷来到部队,女孩子下到各个连队,帮着我们才被子,洗衣服,还悄悄地向战斗英雄递情书。男学生听我们讲战斗故事,参加班里进行的队列操练,甚至写出申请要来部队当兵。
一天晚上,我们连刚准备集合去团部看电影,突然听到团部喇叭里传出紧急集合的号声,连部文书也向连长报告营部通知:各连干部战士全部在所在连队操场集合,清点人数,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准离开操场半步。各连将所有正在慰问的地方人员一律由干部陪同送出部队大院,大门哨兵要对携带的物品进行认真检查。
听到命令,带队的副连长把我们集中到操场,按三个纵队排队点名,然后高声说道:“就地坐下。”
一班长报告说:“连长,我们进屋搬凳子坐。”
连长口气严厉地嘣出两个字:“啰嗦!”吓得一班长直伸舌头。
大家全部席地而坐。虽然地面上因为前两天下雨,还有点潮湿,但命令在身,气氛紧张,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三班副班长悄悄地说:“不会才从云南前线撤回来,又让我们去广西前线吧!”
站在队列前面的连长又扭头瞪眼道:“闭嘴!”
过了一会儿,副营长带着两个干部急匆匆来到连队。连长立即厉声让我们起立,全体立正后,他跑步迎上去立正敬礼:“副营长同志,三机连按照通知集合完毕,请指示!”
副营长回礼:“稍息,原地待命。”
只见副营长和连长他们小声说着什么,我模模糊糊听到“手枪”什么的。一会儿,只见连长把三个排长,还有司务长也叫过去,好像是在分配任务。
说完,连长陪着副营长去了连长办公室,指导员走到队列前,高声说道:“同志们,团部卫生队今天发生一起五四手枪丢失案件,团首长要求各连立即紧急行动,配合团保卫股查找丢失枪支。现在有几点要求:一是这一个星期有到过团卫生队的干部战士立即举手报到;二是卫生队有老乡的举手报到;三是各班长立即收齐战士床头柜的钥匙,由保卫股逐个打开检查;四是现在每个班长要对本班战士进行贴身检查。”
听到这里,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七班战士谭大龙打趣说:“我在越南打扫战场时用脚踢飞了好几个手枪,谁稀罕这玩意儿。”
八班副班长说:“你只喜欢拿越南女兵的照片往兜里装。”
指导员厉声要求大家安静。就这样,一直检查了有三个多小时,从傍晚一直搞到深夜,保卫股和营里的干部连炊事班、马厩、库房角角落落的地方都仔细探查了一番,最后什么也没有查到。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团部才解除紧急情况,宣布丢失的手枪已经找到。
原来,我们团从云南回到驻地后,各营、连、排、班的武器都是分散管理的。干部配备的手枪由干部自己保管,一般都挂在办公室里。我们连长、指导员他们的手枪、公文包都挂在办公桌身后的墙上。我们班配备的一挺六七式重机枪和两支五六式冲锋枪就摆放在班里,白天陪我们训练,夜晚陪我们入眠。
就在昨天,团卫生队赵队长吃罢晚饭闲着没事,他突然想着把手枪取下来擦拭一下,谁知取下枪套,他心里立即咯噔一下,额头上顿时冒出豆大的汗珠子。因为他感到枪套比往常轻很多,打开一看,枪没了。
赵队长扶着墙走到门口,对着隔壁房间喊道:“教导员,教导员,快,快。我的枪丢了!”
听闻赵队长的枪丢了,整个卫生队立即乱着一团。十几个医生、卫生员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翻乱找起来。
还是教导员冷静,他一边安抚赵队长,一边立即给团后勤处长打电话,报告情况。
团首长听到丢枪的事情后,立即紧急部署应对措施。首先要求全团立即实行紧急戒严,任何干部战士不得离开所属连队。地方人员经过仔细检查后送离出去。第二对全团上下进行仔细检查,派出工兵使用探雷器,对部队内部、周边可疑地方进行探查。第三分析、排查可疑人员进行严格询问。赵队长也被带到团保卫股写交待材料。
因为我在卫生队有老乡,营里还专门派了一名干部,把我叫到副连长办公室,对我进行严厉询问,问我去过卫生队吗?卫生队的老乡来过连队没有?老乡平时的表现怎么样?最近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看到干部一脸严厉的样子,我心中还是有点害怕的。对于他的提问,我都如实做了回答。
谁知到了第二天,丢失的枪支突然找到了,偷枪者竟然是他十二岁的儿子志国。
赵队长的家属随军,就住在团部大院干部宿舍里。前几天,赵队长老婆准备把他的被褥换洗一下。她带着儿子志国来到卫生队,发现赵队长不在,就让文书把房间打开,去换拆被褥、枕套、床单。志国坐在办公桌前无所事事,东张西望。他突然看到墙上挂着的枪套,趁着妈妈不注意悄悄地取下枪套,把手枪掏出来,低着头趴在桌下小心地看着、摸着。又过了一会,她看妈妈还在全神贯注地套被子,就把手枪往自己腰带上一别,把枪套又重新挂在墙上,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走出办公室。临了还对妈妈说一声,要去找同学点点玩。
赵队长被叫到保卫股交待问题,他整个人都颓废了,精神状态也紧张到了极点。参加过自卫反击战的赵队长深知,枪是战士的第二生命,丢枪意味着什么他是清楚的,轻则要受到撤职等纪律处分,严重的要丢掉军籍,受到军法处罚。他翻来覆去,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枪是什么时候丢的,是怎样丢的,谁是可疑的人。
团首长也十分焦急。因为这件事,这两天已经连续召开了几次团党委会,甚至已经研究了对赵队长的处理方案。如果两天内还没有结果,团里就要向师部汇报,甚至请求地方公安局介入,协助破案。因为团长政委最担心的是外部有人趁机盗窃枪支,那问题就严重了。
就在当天中午,团军务股秦副股长急匆匆来到团参谋长办公室,向参谋长报告说,他上小学的儿子点点中午放学回来,在吃饭时说昨天志国领他到后山玩时,从腰里拿着一把手枪对着树上的麻雀瞄准,还对着他瞄准开枪,幸亏枪里没有子弹......
参谋长听后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对秦副股长说:“你立即去赵队长家里找到他儿子。我去向团长报告。”
不大功夫,就听见一个孩子大声哭喊的声音从远而近。只见秦副股长手里拎着一把手枪,赵队长的老婆一支手揪着儿子志国的耳朵,扯的老高,疼的他不停地大声哭喊。
原来,赵队长的老婆听到爱人因为丢枪的事情后,急得快疯了,她一路号啕大哭地跑到团部要见自己的丈夫。被保卫股拒绝后,她又发疯式的跑到卫生队,要帮着赵队长找到那支枪,被教导员好言好语劝回了。
儿子志国看到自己惹出这么大娄子,吓得不敢吭声,悄悄把手枪从书包里取出,藏在厨房门口的柴火堆里。
当年年底,团里宣布赵队长转业。
十几年后,我们战友回老部队聚会,大家又谈起当年丢枪的事情,有知情的说,赵队长转业后安排在一家医院当医生,后来辞职与人合伙开了一家诊所,擅长儿科,名气很大。
他儿子赵志国高中毕业后考入军校,现在已经官至副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