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小说中,皇帝身边有开国功臣“四王八公”,这些人因功勋显著而平步青云,其中贾府就占了两个,分别是宁国公贾演和荣国公贾源。史太君贾母,便是荣国公贾源的儿媳妇。作为保龄侯尚书令史公的女儿,又嫁得门当户对,这样一个令世人艳羡的人生定位,史太君过得闲云野鹤、无欲无求了吗?并没有。
她把聪颖天姿全抛洒在对事物的品鉴和严选上:饮茶讲究,偏爱老君眉,不饮六安茶;听曲只用萧管伴奏,可凸显清唱之素雅;黛玉的窗纱旧了,色彩亦与环境色不搭配,安排换上珍稀品银红色软烟罗;宝钗房内荒如雪覆,命人把自己的雅致陈设拿来扮靓清幽。史太君贾母在艺术鉴赏方面的高超品味,从来都不落凡俗。她满足于这些吗,当然不。
贾母 剧照
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品味精致,慧眼独具。她把高高在上当作是海选淑女的助力资本。如果她是一代君主,保不住年年选妃,要求女子秀外慧中,还必须贤良淑德;但她本是女子,所以借身份之便,找来许多伶俐可爱的丫鬟,力图将她们打造成左膀右臂,每天环伺左右。能干而养眼,这是贾母的基本审美需要。
这份需要在贾母看到薛宝琴时,表现得淋漓尽致。那日雪中,宝琴披金翠凫靥裘和宝玉并肩而立,背后有点点红梅蜿蜒出来。琉璃世界,白雪红梅,绝代佳人遗世而立。贾母惊叹,哪有这么好的女子?直接越过“木石前盟”,管他什么“金玉良缘”,就想将宝琴立即许配给宝玉,纳为孙媳,日日陪伴。贾母喜欢的美好事物,包括这些美好的女子。也许,这是她怀念自己已逝青春的最好方式。
宝琴立雪 网图
显然,这种喜爱是积极的,愉悦的,透着善意的关怀,不掺杂任何嫉妒因子。斗转星移之间,贾母培养了许多优秀丫鬟。于是,她开始了丫鬟输出的荣耀旅程。知名大学校长输出精英学子到全球各地,脸上的光荣和满足,恰如贾母容颜上漫出的光辉,醒目、明媚、志得意满。孙辈们半路得来的丫鬟,哪有自己遴选出来的妥帖、暖心、优质?
虽有钟鸣鼎食之优越,却更爱诗礼簪缨之容仪。把治家权下放给其他人后,贾母细心经营的丫鬟团队也日益壮大。其中不乏优秀学员,如:袭人、晴雯、紫鹃、翠缕、鸳鸯等等。这些学员皆忠心不二,视主如命,只是每个人性情、格局不同,贾母在给她们分派新主子时,没有随机了事,而是精挑细选,力求契合。这是她的天赋所在,也是兴趣使然。
红楼梦 剧照
把袭人、晴雯派给宝玉
宝玉随性顽劣,不爱仕途;袭人娴淑稳重,善于规劝;晴雯漂亮单纯、心直口快。一个能约束宝玉勤勉向上,一个能解闷打趣。贾母索性都赠予宝玉,满足他每时不同需求。爱谁就给谁一个丫鬟,爱得多就给两个,且不重样。果然,袭人劝宝玉收心临字;晴雯和宝玉共享撕扇之乐,还帮忙补了雀裘,不但各司其职,且有超常发挥。
把紫鹃派给黛玉
黛玉“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的情状,令贾母忧心不已。紫鹃成熟理智,踏实肯干又耿直忠心。把紫鹃分派给黛玉,虽非智多星,可一定是及时雨,为黛玉鞍前马后、排忧解烦。而黛玉随身带来的丫鬟雪雁,和紫鹃比起来,堪堪差了十个鸳鸯的距离。紫鹃亦不负贾母重托,为黛玉的饮食起居、婚姻大事等操碎了一颗老母亲般的心。
红楼梦 剧照
把翠缕派给湘云
湘云活泼可爱,胸无城府,儿时由袭人侍奉了一段时日。但是两人性情差之千里,能混成亲情却未必可以交心。贾母心疼侄孙女幼年失去双亲,无人暖心,便把同样单纯可爱的翠缕送给她,两人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在第三十一回,湘云和翠缕交流阴阳论,“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怎么东西都有阴阳,咱们人倒没有阴阳呢?”同类才有共鸣,袭人和紫鹃是问不出这话的。
贾母只分配出这几个丫鬟吗,当然不,她的慈祥光辉是笼罩全府的。除了着墨较多的这几个,还有更多优秀毕业的丫鬟,同样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元春进宫随侍的丫鬟抱琴,也是贾母调教筛选出来的。虽然出场不多,但是元春能够在宫中披荆斩棘,鲜花着锦,这一路的繁华荣辱,抱琴必定功不可没。
红楼梦 剧照
首席大丫鬟鸳鸯,拒绝大老爷贾赦纳自己为妾的无理要求,并与宝玉保持礼貌的距离,只想一直跟随在贾母身边,感受一份亲情般的温暖。
贾母就像一个慈爱的大家长,规范着丫鬟们的礼仪行止,提升她们的道德品味。通过丫鬟们的输出,又把爱春风化雨般撒播到儿孙们的心间。怪不得她会受到全族上下的尊敬和爱戴,早早于各处留下了爱的印记。
其实,她心中一直住着一个女孩,这个女孩整日在一个叫“枕霞阁”的亭子里玩耍。她和湘云一样烂漫俏丽、无忧无愁。因为过于活泼好动,她掉到了水里,差一点丢了小命,鬓角上还留下疤痕。这个女孩,就是贾母曾经深爱着的自己。她爱自己追风岁月中的年少无畏,也爱自己沧海桑田后的两鬓斑白。因为爱,所以精致,并把这份精致的爱和品味,传播给身边的每一个人。
枕霞阁 网图修改
你以为她只关心身边的人吗?不。她的爱漫山遍野,只要她遇见。在第二十九回,贾府阖家老小去清虚观打醮祈福,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剪蜡花忘了时间,胡乱钻出来撞到凤姐,被凤姐扬手一个嘴巴。众婆子皆围堵过来,厉声喊打。贾母连忙叫大家停下,别吓坏了小孩子,他母亲知道该有多心疼。不但亲自软语安慰小道士,还命人给钱买果子。切切叮嘱贾珍,别叫人难为了他。
贾母对自己的荣华富贵,且品且珍惜着,对普通人也从不会居高临下,颐指气使,更不会视谁如草芥,弃谁如敝履。对待婆子丫鬟们如此,对待刘姥姥如此,对待卑微路人亦如此。所以她才能够培养出优质的丫鬟,醉心于美好事物的发掘。品味精致,福泽绵长。这一切,皆根植于她骨子里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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