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蠢笨的银鱼》
我是锦鲤一族最蠢笨的银鱼。
未婚夫挖了我的灵根送给即将化龙的族姐。
我没死，坐在悬崖下哭得惊天泣地。
突然听见一声咆哮。
「别嗷了!你压到我头发了!」
我瞧着身后半米高的坟头草毛骨悚然。
01
远处祥瑞漫天，是族姐化龙飞升了。
我一时出神，将自己带入，若是我也化龙，可会有这么多人祝贺?
正想着，那空灵声音再次传来:「化龙有什么好的」
我一时忘记恐惧，红着脸和他争辩。
「鱼跃龙门，天道使然！」
「你一只孤魂野鬼懂什么！」
他好像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我也生气，一屁股压倒他一片坟头草。
身为锦鲤一族，家中长辈自小就告诉我们努力修炼，有朝一日便可化龙。
我更是被寄予厚望。
只因我出生便通体莹白，又有仙人血脉。
是的，听说我那从未谋面的爹是个神仙。
但恰恰和所有人预料的都不一样，我反而是族中修炼最慢的那一个。
一开始还有人说这是血脉使然，修炼就是要比寻常人晚一些。
慢慢的，蠢笨二字便挂在我脑袋上，挥之不去。
小鱼们都说：「银小小，你就是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废物。」
我虽笨，也懂得难过。
听说普通鱼儿只有七秒的记忆，小小也想要。
许是看出我的失落，身旁那只鬼安慰道：
「小家伙，别羡慕，当一条鱼儿，真的挺好。」
02
他的安慰没有奏效，我抿着嘴带着哭腔。
「可是，凤九歌说，只有化龙才能与之相配。」
旁边的草又被压倒一片，凉飕飕的声音传来。
「你喜欢他？」
「是啊，喜欢。」
凤九歌是银小小最喜欢的人了。
「你喜欢他什么？」
这一句话突然给我问懵了。
我想了半天才说：「他对我好，只要他站在那儿就没人敢欺负我。」
「而且，所有人都说我长大后要嫁给他的。」
空气沉默了。
随后是愤怒的咆哮：「傻鱼！那是装！他只是把你当一个戏耍的物件。」
吼完，他默默地去拔他的坟头草。
我思绪飘飞，好像确实如此。
百岁化形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他。
他一身红色羽衣，矜贵的模样好似下凡来的小仙君。
那时族中长老还对我抱有希望，认真地把我介绍给他。
可他只是冷冷地行了礼，一句话都没留下。
他是凤族万年难出一只的灵虚凤，自幼被捧在手里，给他的自然是最好的。
可后来，我的废材众所周知，他看我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厌恶。
我知道，他嫌我。
所以，我拼命修炼，但无济于事。
有次被逆流拍晕，漂了好久。
醒来远远地听见有人在说话。
是族姐张扬肆意地将凤九歌抵在树上。
问他「你为何不愿和我一起双修，难不成还要为了那个蠢货守身？」
凤九歌的脸红成了苹果，谦和道：
「小小是我未婚妻，若他日化龙，便是我凤族名正言顺的主母，我愿意等她。」
仅这一句话，入了我的心。
但蠢笨如我，哪里会想到这是演给我的一出戏。
直到龙门开启的前夜，凤九歌约我去赏月。
他带着我一直走一直走，说高处容易吸收日月精华。
我傻笑着，一直跟着他。
却没想到，圆月高照时，他一道灵力将我推下悬崖。
临了，他还从我身上抽出一样东西。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感受到蚀骨之痛。
闭眼的那一刻，我听到他说：
「如此好的灵根，在你这个蠢货身上也没用。」
那时我才知道，他要我的灵根，帮族姐化龙。
突然，头被小石子砸了一下，疼痛将我拉回现实。
空气传来一道幽幽声音：「傻人有傻福。」
「别哭了，他给你找了个替死鬼。」
我满脸疑惑，却听旁边那鬼说了一句更惊悚的话。
「你可听说过，龙肝凤髓？」
03
我被他问住，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转瞬即逝。
我甩了甩脑袋「你别吓唬人了。」
他冷哼一声「爱信不信」
我当然不信，几万年来，仙界派仙使来传授法术。
鱼儿们挤破了头都想求一个飞升的机会。
这才有了龙门百年一开。
只不过，成龙的机会当真寥寥无几。
但我见过飞升啊，跃过那高过天的龙门就会生出龙角，长出龙尾，从此天上地下自在。
那龙鳞光彩夺目，好看得很呐。
我们飞升是去作神仙的！
我再次朝着空气反驳：「我一定能越过龙门！」
随后默默垂眸：「这样，就能见到阿娘了。」
那声音又变得欠揍起来：「噫~，你阿娘不要你喽。」
我眼睛一下子酸了：「不是的！阿娘飞升了，我跃过龙门阿娘就来接我了。」
阿公从小都是这般说的，所以我真的想化龙。
「切，你阿娘有这么厉害？」
我执着点头：「阿娘是最好的锦鲤！」
「不信，你说来听听，她是谁啊她？」
我骄傲地拍胸脯。
「我阿娘乃是观音座下银麟丹顶，银芊染」
那鬼一定是被阿娘的名号吓到了，许久不吭声。
天空飞过一排乌鸦，风雨欲来。
许久那声音又响了，沉沉地：「你阿爹呢？」
我又难过了：「我没见过。」
远处的树凭空断掉，那鬼突然来一句：
「你阿娘，就是被你阿爹害死的啊。」
我下意识暴起：「你是谁，你凭什么这样说？」
我站起身就要走，突然感觉眉心一热，眼前便换了个光景。
04
小小木屋临溪而建，四周竹林萧索。
一女子静静坐着，眉眼柔和。
是阿娘！我飞一般地扑过去。
哎？碰不到。
我看着阿娘站起身，笑眯眯地去迎远处走来的男子。
来人一袭白衣，看着是仙风道骨，君子如玉。
他搂住阿娘，温润道：「芊染，等生下孩儿，你就跃过龙门。」
「凭你的天资，定能成龙，到时候我们回九重天成亲。」
「到时候，你成了天妃，便能让妖族有偏安一隅。」
这话，听起来居然有些似曾相识。
我知道，他就是我那素未谋面的爹。
他看起来对阿娘很好，他们男耕女织，三餐四季。
生产的时候，他急得满头大汗。
产婆把孩子递给他，说是个女孩儿，他也没有半分不乐意。
反而举起娃娃上下打量，眼中闪烁亮光。
他嘱咐阿娘：「芊染，待龙门大开，你可千万要跃过去。」
说完，他回了九重天，再也没出现过。
我在旁边看着，有些疑惑。
他怎么比阿娘还盼望着成龙呢？
05
又过了些日子，到了暮春之际。
天空白光乍现，那龙门，高耸入云。
万尾锦鲤逆流而上，阿娘亦在其中。
果真，阿娘是最厉害的那个。
跃过去的那一刻，就有云雨跟随它，天火在后面烧去它的尾巴。
随着一声龙鸣，仙界的神旨传入每个人脑海。
但我却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那宣旨的仙君，分明说的是：「好香」
我僵在原地，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
阿娘好似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在她飞升的不远处，看到一团满是鲜血的肉球被随意抛下。
她看得分明，那是一条残缺的白龙。
突然，那龙拼死挣扎，腾云而起，把阿娘撞了回去。
气若游丝道「染染，回去！跃龙门，是个骗局！」
阿娘瞪大了眼睛，跌入黄河。
然而，其他锦鲤是不知道这回事的，她们还在想着百年后一跃成龙。
06
阿娘恢复意识后拼命地跑。
却不想被那仙君拦住去路。
此时的仙君抱着怀中的女娃，满眼阴鸷，全然没有往日的温和。
他一把掐住阿娘，质问道「你为何半途而废！明明就差一步了！」
阿娘脸色铁青，眼中全是恐惧。
艰难地说「苍珩，你究竟想要什么？」
仙君笑得邪魅「当然，是你啊。」
「龙肝凤髓，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尤其是你啊，芊染，观音竟然把祖龙精血给了你。」
「还有你生下的小崽子，身负祖龙神魂，给我府上的娇娘补身子正好。」
阿娘眼眶通红，不敢置信「那也是你的骨肉！」
苍珩不屑地挑眉「下界的低贱玩意儿，她也配！」
看到最后，阿娘拼死护我，而她被苍珩用镇魂钉钉住，任由仙人分食。
我头顶如有惊雷闪过，一时心跳如擂鼓。
原来真相，居然是这样。
07
我猛地睁开眼，冷汗湿了衣服。
一阵风吹过，我看到了一直和我说话的鬼。
竟然是具骨头架子，头上飘着几根白毛。
我猜，他就是幻境中掉下的白龙。
见我清醒，他叹了口气。
「都看到了？」
「你阿娘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鱼儿，我一直想着跃过龙门便回来娶她。」
「不曾想，我上了天庭竟然只能盘在柱子上，一盘就是百年。」
「直到龙门再次开启，那所谓的仙人才将我的锁链解开，我本以为可以回去了，却没想到他们将我的肉片片割下，掏尽五脏六腑。」
「被扔下去的时候，我再次瞧见了你阿娘，我拼了一口气将她顶回去，本以为她可以获救，却不知道她早就被天上的这群杂碎盯上了。」
「你阿娘被他们分食，灵魂也被镇魂钉伤了，结不出完整的实体，只剩些灵识被我收起来，刚刚给你看的就是了。」
听到这些，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最后急得跳脚，有些滑稽。
他无奈地哄「喂，小家伙，我只是不想你再去跃龙门了」
我却摇摇头：「得去的」
他惊掉了下巴：「还去？你找死吗？」
我眼神坚定：「得报仇啊。」
他的头三百六十度转了好几圈，最后蹲下去。
「怎么比你娘还倔啊！」
我也不想倔啊，可她们不仅吃了阿娘，还吃了许多大妖。
我总以为是自己蠢笨，只能记得阿娘的零星片段。
只记得别的鱼儿笑我没爹，我回去哭闹。
她笑眯眯的摸着我的头，说：「等我们小小化了龙，就能见到爹爹了。」
小小不傻，只是被阿娘保护得太好了。
阿娘死的时候封住了我的血脉，这才没被天上的恶心东西发现。
但如今，身中杂质阴差阳错被凤九歌清掉了。
我身负祖龙神魂，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也不会放过妖族。
07
骨头架子跟我回了桃溪村。
里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凤九歌要娶族姐了，她们广发请帖，要有头脸的大妖都来赴会。
我躲在凤凰树下，听见有两只狐狸精兴致冲冲地讨论：
「听说了吗，锦鲤族飞升的红莲得到了仙帝青睐，认了干女儿，特许她带着全族飞升呢」
「咱们快去凑热闹，说不定还能沾点光呢」
我凑得离更近一点，想听得更清楚。
却见那两只狐狸精突然一动不动，好像被什么东西定住。
顷刻间，他们身上的血肉化为无有，只留下一地的狐狸皮毛。
我被这一幕惊到，破天荒地发问「骨头架子，这是怎么了？」
「嘘，别出声」他声音带着些颤意。
我赶忙屏住呼吸，刹那间，一个天仙般的女子乘云而落。
她伸出两只手指提起那身皮毛仔细打量，随后捏了个诀烧得一干二净。
用满是嫌弃的语气说「还以为是只九尾灵狐，真是浪费本仙时间」
在她之后又有一仙人身着霓裳翩翩落地，笑道「妹妹莫恼，九尾灵狐算什么，仙帝英明，借此契机召集全部大妖，到时候还怕没得玩吗？」
她们笑得妩媚却让我心里一惊，全部大妖？
这究竟是凤九歌和族姐的喜宴，还是神仙的饕餮盛宴？
08
不由得我多想，族姐乘着仙鹤拉的云辇伴彩霞而来。
到了桃溪村上方化为真龙，与凤九歌的火凤真身翱翔天际。
随后，二人并立云巅。
族姐仰着头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为之振奋的消息。
「本仙如今是九重天的公主，我父君仁慈，让你们这群废物也能仰仗我的光，做一回神仙。」
她一甩袖，空中骤然出现千级云阶。
「上来吧，过了这云梯，你们也就成仙了。」
此话一出，所有妖的眼睛都发着光。
只有我觉得可怖。
他们没发现，天上二人眼神呆滞，身后布满牵丝线。
那分明是两具空皮囊。
至于肉体何去何从……想想就知道了。
况且，云梯的尽头根本不是天庭，是一口巨大的锅。
这哪里是飞升，分明是让妖族全军覆没。
那隐藏在云里的神仙一个个眼中都是贪婪。
我不知道我如何看得清这些，或许，我该感谢凤九歌。
如果不是他抽去了那所谓的仙人灵根，我至今也无法觉醒祖龙传承。
眼见族人一个个登上云梯，我再也忍不住，冲到族长身边。
「阿公，不能去！」
族长的脚步突然停顿，僵硬地转过身，对我诡异一笑。
「小小，终于回来了，这么多天去哪里了？」
看着那张脸，我眼中闪过一瞬惊恐，手不易觉察地颤抖起来。
这不是阿公，他的眼神，像极了梦境中的苍珩。
我几乎要尖叫出声，却听到骨头架子语速极快的吩咐：
「小小，冷静，别让他发现你认出他。」
我强忍情绪，扯了个谎：「阿公，我贪玩了。」
他哦了一声，用苍老的声音问我：
「小小，你刚刚说什么，为什么不能去？」
他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毫不怀疑，我如果说出真相，会被他当场捏死。
如今我未化龙，再好的血脉也抵不过仙人一击。
于是我假装亲昵挽起他的胳膊「没什么，阿公，我担心你被小妖撞到。」
我压住心底的恐惧「走吧，阿公，我们也去。」
我忍住不去看两侧对我满是贪欲的仙人，扶着「阿公」走过云梯。
骨头架子被我留在原地，他过不去。
我仿佛走在黄泉路上，但惊奇地发现。
每走一步，经脉中的力量又多了一分。
赌一把吧，用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