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头离婚》
我点头离婚那刻,梁庭生正在安抚手机上的情人。
闻言,他抬头:「是我对不住你,以后你开口,能帮的我一定帮。」
人人都艳羡,我与梁庭生十八岁相恋,嫁入豪门成阔太。
可没人记得,我为他抛弃一切,只身南下赴港。
他娶我时,为求母亲点头,跪了一天一夜。
他不知道,我们没有以后了。
我低头,看向信息跳动不停的手机。
【什么时候回北京,我去接你?
【唐瑛,我十七岁那年说过的话,一辈子算数。】
1
落地窗外,烟花一簇一簇地升起、绽放、湮灭。
自 2012 年起,每年的 7 月 24 日晚 7 点,整整七年时间,梁庭生的纪念日烟花从未断过。
每一年燃放的烟花固定 15 分钟,那是因为我和梁庭生相识于 15 岁那年。
从窗外往下看,早知晓消息的民众,沿着江熙熙攘攘地聚集着,雀跃着。
看烟花的人,拥吻着,亲密着,欢呼着……与我有关,却又与我无关。
屋内灯光昏暗,长桌对面的男人西装革履,身材高大,低着头时,那张脸被手机屏幕光照得更立体挺拔。
我看了他许久才开口,声音如隔远山雾,而今终于明了:「我答应离婚,共同申请书已填好,明日一早法庭见。」
听到这话,他从手机里抬头,看着我:「今天这个日子,不说这个。」
我摘下婚戒,放在桌面:「没有什么日子,比今天更适合了,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梁庭生。」
他沉默了会儿,推开椅子就站了起来:「好……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这房子面积大,他还没走出房门,我就听到他接起了电话,声音低沉地哄着电话那头的人。
「嗯,她答应了。好,在家等我——」
关门的声音很轻,是他一贯的作风。
我坐在桌前,一直静静看着窗外,直到最后一束烟火落下,才起身。
这时,手机叮铃一声响起,一道轻快优雅的女声,欢乐地问道:「兔子小姐,今天是你和梁生结婚的第七年纪念日,你们一定还好好地在一起吧!今年的纪念日,他又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呢?
「让我猜猜,是……」
我伸手按掉日程提示,快乐的声音戛然而止。
点开手机,没有任何犹豫,我将名下所有房子委托给中介,一并卖掉。
我初来香港那年,梁庭生怕我受委屈,想尽了办法给我安全感。
当年他的母亲并不十分喜欢我,我和梁庭生结婚时,她都没出现。
而那时,梁庭生动用了自己能动的所有资产,将能给我的都给了我。
最大的两处房产过户到我名下,其中一处就是眼下这个平层,当年就价值五千万港币左右。
后来,梁庭生父亲死后,他接管了龙亨,将事业做得越来越好,每隔一段时间就购置房产到我名下,还令人给我办了信托基金。
那时,他总愧疚:「瑛瑛,你孤身一人随我至此,我心疼你,我总想给你许多,可我总觉不够。」
我抵着他的额头说:「梁庭生,我不在乎这些。」
毕竟我刚遇见他时,他也只是一个会因为 30 块的球鞋跟人打架的少年。
我宽慰他:「你给我的够多了,就算你现在不要我了,我在香港也饿不死。」
如今一语成谶,夫妻到头,陌路两端,我也多得体面和银钱,不至于在寒冷的冬季,流落香港街头。
2
第二天一早,我独自开车到了法庭登记处,比预计时间早了十五分钟。
梁庭生今日没带司机,自己开着那辆黑色库里南来了。
他从前很喜欢开的那辆迈巴赫是我送的,可后来他用那辆车去载许嘉宁,我便把那辆车砸得稀巴烂。
梁庭生一身黑色正装,脸庞英俊至极,连路人都要停驻看上两眼。
我看着他的脸,脑海里浮现那年,他单膝跪地求婚时,举着一枚戒指,话还没说一句,就哭得连手都撑不住。
后来,还是我抵着他的额头,一边笑着说愿意,一边伸手要他戴进戒指。
梁庭生看着我恍惚的神色,下意识握着我的手:「瑛瑛,你要是后悔了,我们……」
我猛地抽出手,平静地站起身:「走吧。」
他在身后望着空荡荡的手,虚空中握了下拳,随后起身。
离婚本就是一件麻烦的事,跟有钱人离婚更是麻烦。在香港离婚比内地多了许多程序,时间也要拉得格外长。
我和梁庭生之间没有多余的财产纠葛,36 亿的赡养费是他主动提的,我没有意见。
为防多生变故,我用了些手段,并不需要再等上 6 个月,当天办理完就可以获得离婚判令。
两个小时后,我和梁庭生拿到了离婚判决书。
他盯着上面的字,看了许久,直到工作人员提醒他让道,他才神思恍惚地侧身:「我不知道,你这么急,连几个月都等不了。」
我有些好笑:「等不了的难道不是你吗?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不是你求了我大半年了吗?」
他抿着唇:「我喝醉了——」
我并不认为我和他之间还有叙旧的必要,转身就要走。
梁庭生下意识地跟了上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敷衍着:「工作,谈恋爱,旅游……我什么打算都会有。」
「还在香港吗?」他追问。
我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梁庭生,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能只贪图你的钱就好了,那梁太太的位置,我占一辈子都不会让给别人。」
「瑛瑛,是我对不住你。今后你有任何事,我能管的,我管你一辈子。」
我笑了笑,没接话。
走出门,一身香奈儿的许嘉宁戴着墨镜靠在梁庭生的车旁,脖颈上的那条 Tiffany 项链一看便是未上市的拍卖品,少有人白日出门这样大张旗鼓。
见到我们出来,她迫不及待地上前挽着梁庭生的胳膊。
梁庭生皱着眉,语气很不好:「谁让你来的?」
许嘉宁看着他的神色,大着胆子道:「我来找我男朋友,有什么不对吗?」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毫无怯意地盯着我,从前她是不敢这样的。
这个圈子里多的是小三,但她不像市面上常见的那款,和那些得了点宠就敢去原配面前耀武扬威的不同,许嘉宁从来都是谨小慎微,做小伏低的类型,可以说若是我给她机会,她甚至愿意跪下来给我擦鞋。
当年她发给我的录音,只有两句话,她和梁庭生的对话。
「梁先生,我不需要您对我负责,我只需要您一点点的爱,就够了。
「如果这让您为难,也没关系,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我有这样的权利和自由,不是吗?」
当年她还只是香港一个小小的娱记狗仔,专门潜伏在各大宴会偷拍豪门秘事。
那一次,恰好钻到了龙亨上市八十五周年晚宴上,被人发现时连人带着相机一并拖了出来。
梁庭生极度厌恶香港的这些狗仔,当年他父亲出轨后,狗仔为了第一时间拍下他母亲痛哭流涕的画面,带着相机追他母亲的车死咬不放,最后害他母亲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那时,梁庭生看了一眼许嘉宁,眼中溢满嫌恶,立马下令便要封杀她和背后的报社。
是我看她好生可怜,刚毕业的大学生,稚嫩青葱的脸庞,为了生计奔波。
我安抚着梁庭生,要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好日子里不触霉头。
我那时并不知道,那看起来像刚大学毕业的女生,早早就将梁庭生作为目标,为了蹲他的出行和日程,不惜花费巨额钱财购买。
但也许,即便我那时知道,只怕也会一笑而过。
因为,我那时多自信,多天真。
我自信同梁庭生的爱情,无人能敌,即便天崩地裂,生死相隔,梁庭生也不可能爱上别的女人。
再者,在一众挤破头当小三的美艳女星中,许嘉宁寡淡得像一杯白水,她实在没有资本。
而如今的许嘉宁已不是当年蓬头垢面的小狗仔,有了梁庭生的支持,她早早摇身一变成了电视台主持人。
不知真相的人,将她的升职之路翻来覆去地夸,媒体打造专访,盛赞她从一个替父还债的贫家女一路艰辛至此,是世间为数不多的独立清醒大女人。
3
我倒着车出来,后视镜中,许嘉宁拉着梁庭生纠缠不休。
车内的港文电台正在插播今日金曲,梅艳芳的嗓音醇厚而深情。
「但凡未得到。
「但凡是过去。
「总是最登对。」
收回目光,我脑海中浮现第一次发现他们有交集的那一年。
我从来不查梁庭生的手机,那次只是意外。
我从下往上划去,她给梁庭生发的消息,大多石沉大海。
唯独有一条信息,梁庭生回了她。
她说:「哇,一杯酒竟然要 8000 块钱啊,不敢想喝起来是什么味道,是金做的吗?」
梁庭生的语气是嘲弄,是不屑的:「没见过世面的蠢货。」
我将手机摆放在桌面时,梁庭生只是笑了笑:「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okok,你唔好同我拗气,我会顶唔顺嘅。」
「一个垃圾而已,你不高兴我删了就好。」
我那时还不知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露出浅淡的有趣时,正是沉沦的开始。
我那么轻易原谅了他,并且只是埋怨他招蜂引蝶。
直到那天她感慨,听闻太平山顶风光独好,不知今生有机会上去观览一下?
当天,梁庭生罕见晚归,归来时,纯白的衬衫领口有淡淡的唇印。
我当日提着那件衬衫,只觉得耳朵轰鸣,血液倒流,最后颤抖着手,吐了个昏天黑地。
梁庭生跪下来发誓,说他跟许嘉宁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哭到无法抑制颤抖,不停地问他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十五岁时,他满身挂彩,混不吝一脚踹飞了尾随我的人。
十七岁时,他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却一顿一顿地攒钱,只为了给我买一条项链当作生日礼物。
十八岁时,我躲在被窝里,对着手机问:「你哭了吗?我说喜欢你,你哭了?」
电话里是他哽咽的声音:「我还没给你送花,没给你表白,怎么能让你来说呢?」
我说,你送过我好多花了。
他不肯,说表白的那束花同其他时候都不一样,它是不一样的。
我太不甘心,不肯就此放过彼此。
直到,梁庭生和许嘉宁被狗仔拍到从酒店出来那一日,我竟然比谁都冷静,没有撕心裂肺的疯狂,也没有不甘的质问。
现在才意识到,原来那时,我是将自己当成了梁太太,而不是梁庭生的爱人。
我第一时间想的是龙亨的股价不能被影响,于是我花了大价钱将新闻压下来,直到如今都没人敢报道这件私事。
整整两年时间,许嘉宁像阴魂不散的鬼魂,像咽不下吐不出来的刺,卡在我和梁庭生之间。
我们争吵,撕扯,直到筋疲力尽。
有时我看着他因暴怒而狰狞的脸,总会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天,他笑着问我:「瑛瑛,要不要嫁给我?」
岁月模糊了爱人的脸庞,只剩下面目可憎。
4
许嘉宁坐上副驾驶,眼睛顺着梁庭生的目光看去,见他一眼不错地看着的是唐瑛疾驶而去的车尾。
她心中不悦,轻轻扯了扯梁庭生的袖子:「梁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梁庭生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拉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娶你?」
他转动着许嘉宁的下颌,像打量商品一样来回转了转:「你是小三,你不知?你同我门不当户不对,我今日娶你,明日要被人笑掉大牙。」
许嘉宁不服气:「当年唐瑛嫁你,不也是门不当户不对!」
梁庭生发动车子,淡淡地说了句:「你拿什么同她比?」
许嘉宁不信,她如今在香港站稳脚跟,有名声,有事业,要论门当户对,她怎么都不比当年孑然一身南下的唐瑛要差。
梁庭生当年为了娶唐瑛,一跪惊动香江,今时又如何不能为她许嘉宁争取一些脸面。
梁庭生不知她在想什么,说他是为了许嘉宁,而跟唐瑛离婚的话,那真是太扯了。
他是一个男人,这一生身旁来去往复的女人,自然不胜枚举,一个唐瑛哪怕占据了他十二年时光,那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这一刻的梁庭生并未意识到,后来,他会倾尽所有去寻找这十二年。
5
离开香港前,我去见了梁庭生的母亲,那个雷厉风行,叱咤风云的女人。
当年她是当真不喜欢我,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梁庭生不管不顾地娶了我,几乎等于断了家中关系。
到了后来,情况渐好些,偶尔她会叫梁庭生带我回家吃一顿饭。
我是到第三年才知,梁庭生为了缓和我跟他母亲的关系,背地里做了多少努力。
他日日年年拜托曾经相依为命的姥姥为他说情,讲他们两人昔日在北京时多艰难,幸亏小巷的那个小姑娘心善,多次相助。
他也会多番琢磨母亲的喜好,假借我的名义做好些孝顺事,也将我的本事细细数道。
讲我在北大那样的名校都能年年第一,未出校门就能带领十几人做公司,颇有母亲年轻风范。
讲我毕业那年放弃国外深造,单枪匹马陪他回龙亨,好生了不起。
我不忍他辛苦,我背后没有可以让梁家满意的身世,只能拼了命地鞭策自己紧些长成。
这世上能逗人笑的玩意,她不缺,我更无必要做这些,我要做的是梁家的儿媳。
所以这些年,她虽然不喜欢我,见我时总冷着脸,但无论大事小事,她都冷着脸手把手教我。
从穿衣品位、谈吐艺术到为人处世,我亦步亦趋地随着她的脚步,渐渐地变成了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的唐瑛。
她没有承认过我,但也没有否定过我的身份。
这个女人,在梁庭生七岁那年,为保一线生机,毅然决绝将他送往北京,而后数十年不曾来往。
直到她在香港斗赢了,将二房三房的女人并一众子女收拾服帖,脚跟站稳了,才将唯一的儿子接回来。
屋内灯火璀璨,地毯干净得一尘不染,梁庭生的妈妈陈心莲手执三炷香,举至额头虔诚敬拜,挂壁上供奉着妈祖娘娘和八面神,还有红面的关公。
事了,她转过身,岁月在她身上没留下多少痕迹,只是一双眼睛看透世事纷扰:「你太不聪明,只要你愿意,有我在一天,梁太太的位置没人敢动你。」
我笑了笑:「妈咪,我心胸好不宽阔,我忍不下这许多苦。」
我也曾经试图劝服自己,下半辈子好生当梁太太,笑看疯狗时,偶然瞥到一张照片。
那年,北京的银杏落了满地,照片里,我和梁庭生中间隔着一人,看起来毫无交集。
可我记得那时,我们偷偷越过中间的同学,紧紧地牵着彼此,笑得像得了世间珍宝一样。
我才发现,我做不到。
她难得回忆往昔:「庭生同他爸爸一样,我不太喜欢,可他是我儿子,我做不到谴责他。
「他跟我说,十五岁那年在北京,因为交不起他姥姥的医药费,他求了许多人,是你拿着存了好多年的压岁钱,才帮他渡过难关。
「那天我听说你要同他离婚,我就想起他带你回香港的那年。
「他跪着求我,说要娶你,我不答应,他跪了一天一夜。我仍然不答应,他好生有骨气,断绝关系,白手起家也要同你在一起。
「那天我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你跪在这里的事,他什么话都没敢应。」
我沉默着,偶尔微笑着。
谁能想到,我们跨过了最是需要登天的阶级门槛,就连他的母亲都在慢慢地接受我,在我们以为前路只剩光明坦途时,却丢失了彼此。
我起身抱了抱她,亲吻了她的脸颊,同她告别。
她淡笑着,像透过我看向遥远的地方:「作为梁庭生的妈妈,我觉得你太不理智。但作为一个女人,我几多羡慕,对你只有鼓励。」
她拍了拍我的手:「阿瑛,你的人生重新启程,妈咪祝福你前程宽阔。」
6
第二日,港媒报道头版头条大字报隐射——
【龙亨夫妇分道扬镳,名嘴主播食到肉?】
当天晚上,司机老许扶着醉醺醺的梁庭生出现在门口。
他尴尬地与我对视一眼,记忆里,以梁庭生的身份地位,他已经许久没有喝成这个样子。
没一会儿,一阵着急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许嘉宁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怎么开的车?谁让你把人送到这儿来的?」
老许辩解:「不是我,是梁总,他一醉酒就要找太太,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这时,梁庭生嘴里嘟囔着:「瑛瑛,我要喝水……」
许嘉宁面色难堪至极,踩着高跟鞋指挥着老许将梁庭生扶了下去。
回过头来,她挺了挺胸膛:「你跟梁庭生已经离婚,以后没什么事,希望你不要打扰我们。」
我冷冷地看着她:「你要不要看看,谁在打扰谁?」
许嘉宁面色一变:「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你也别以为他是对你还有感情,男人喝起酒来都是不认人的——」
我直接将门一甩,把许嘉宁的声音隔在外面。
低头翻手机信息,从早晨到现在我已经回复过无数消息了。
只剩下一条,我还没想好怎么回。
【什么时候回北京?我去接你。】
若论起缘分早晚,我和林序南认识得更早些,只是后来他不知原因离去。
后来偶然再遇,我才带着梁庭生和林序南又熟悉了起来。
这些年,他逢年过节都会发一句祝福,从来不会多言。
今天这句话,是这么多年来,他发的唯一一句和节日无关的话。
自从二十五岁那年,我母亲在香港病逝,我送她落叶归根,此后也只是一年回一次北京扫墓。
我在北京的好友能保持多年联系的不多,林序南是其中一个。
随手回了信息,我继续收拾归京的行李。
梁庭生是在时隔一周后,才知晓我回了北京的事。
他笃定,香港有我太多的产业资产,带也带不走,早就在香港扎了根,做不到说走就走。
可他没有想到,当初我都能孑然一身南下,更何况现在?
得知此事的梁庭生,神色淡淡:「问问她,几时再回港。」
别再写个什么女主再婚深情男的呕吐情节了吧,文中女主都有36个亿了想要什么孝子贤孙要不到?想什么情比金坚男人要不到?何必为一片叶失去一座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