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首宋词,任时光荏苒: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点墨漫诗意 2024-05-18 21:04:06

水调歌头

【宋】朱熹

富贵有馀乐,贫贱不堪忧。谁知天路幽险,倚伏互相酬。请看东门黄犬,更听华亭清唳,千古恨难收。何似鸱夷子,散发弄扁舟。

鸱夷子,成霸业,有馀谋。致身千乘卿相,归把钓渔钩。春昼五湖烟浪,秋夜一天云月,此外尽悠悠。永弃人间事,吾道付沧洲。

朱熹是穷理致知的理学集大成者,是心怀万民躬身实践的政治家,是著作等身惠泽后世的大教育家,是“继往圣将微之绪,启前贤未发之机,辨诸儒之得失,辟异端之论谬,明天理,证人心”的好老师,思想昭彰,硕果累牍,一代大家。

朱熹字元晦,自幼颖悟,年幼之时便与众小儿不同,虽幼年丧父,家道中落,却处贫贱不变其节,继而未及弱冠便崭露头角,在乡试中脱颖而出,很快便入进士,开始了仕途之旅。

他刚直不阿,从政为民,宁可荒政辞任也要使百姓免饥、纳粮者有所犒赏,天灾之下百姓得以存活;他暗访民情,为民谋利,郡县官吏皆为其肃然;他有谋有勇,抗击外敌之际上书圣上“罢黜合议,任用贤能”,满腔忠君爱国热血。

他的出类拔萃却似招风的大树般,引来了一众蝇营狗苟小人的忌惮和妒忌,非议之声不绝于耳,乃至连明理之学亦被斥为“伪学”,元晦本人被斥“伪师”,追随者被斥“伪徒”,甚至牵连到与他学识思想有关的人等。

为官五十载,于外做官二十七年,在朝为官仅四十日,家境贫寒如旧,甚至要被接济为生,却仍安然处之。即使富贵之时也有可以置身的乐趣所在,贫贱之时更是不需去焦心忧虑,这世间诡谲变幻,福祸相依,否极泰来,自是天道纲常,又何须去忧虑这许多事呢?

元晦起伏变幻的人生正是此般写照:曾为皇帝所重视欣赏,却也因佞臣的诬陷而免职落官,大起大落的人生里,元晦身处高位之时竭心为民、致力学术,身居低处时自在安然,弘扬学术自得其乐,正是明白这福祸相依的道理。

仕宦之途难测,怕是早也厌倦了吧。想那秦相李斯遭受腰斩之时,仍念着牵狗狩猎,却已是抽身无门;陆机命终之际最留恋的,却是那最寻常的华亭鹤鸣的美好景象,但只能临终时唏嘘。宦途如海,一入深沉,竟最终才发觉最想念的竟是最寻常的快乐。元晦深知这似海深的官场里没有他要寻的景,不想也做那遗恨终身的人。

最羡那散发弄扁舟的鸱夷子范蠡。这样的人真是少有啊!生助越王卧薪尝胆以吞吴,赢得了霸业一方,成了千乘卿相。有勇有谋亦有智,经商而致巨富,却在功成名就后激流勇退,留得生前身后名,抽身而退,泛舟垂钓于江湖之上,自在逍遥乐似神仙,管他人间春夏与秋冬,逍遥做他天地一散人。

春景如画。待得春日,五湖之上总是蒸腾起层层烟浪,如梦似幻,泛舟于其间,不识人间岁月;秋夜苍茫。待得秋夜,漫天的云与月相逐,云遮月抑或是月走云,清凉如洗,也便只剩这漫天云月。除却这眼中之景,岁月便悠悠晃晃像走到了尽头,此外诸事不存,诸念不起。此情此景,竟只有鸱夷子范蠡躬身实践,羡煞旁人。

元晦许是艳羡了泛舟湖畔的鸱夷子,许是厌倦了尔虞我诈的官宦生涯,多想像那范蠡一般,永久地摆脱世事,只专注于沧州的一方书屋,安心做起学问。

无论是“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还是“武夷精舍”,元晦却是无有一刻不致心致力于学——他笔下的“理学”开了花结了果,他劝慰人读书学那“活水”,他叫人不可辜负了一寸光阴,他的“学规”成了各大书院的楷模;他精通儒释道,并将儒学发扬光大,节选出的“四书”成了后世科考的依据。

元晦短暂的官场生涯似乎是让他明白,怎样的人生才是其心之所向。或许没有范蠡般旷达随性的生活,但书屋内的一隅更适合“放浪形骸”,范蠡的湖便是元晦的书屋,不仅“垂钓得趣”,更将这“鱼儿”与众人分享,惠及苍生。

人事难两全,但可处境不改节。于世间寻得一件可为之呕血无悔的事业,便能于富贵处不变其志,贫贱时不为事忧,从此自在安稳而富足。

鹧鸪天·座中有眉山隐客史应之和前韵即席答之

【宋】黄庭坚

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他是盛极一时的江西诗派开山之祖,集诗人、词人、书法家的名号于一身,出自苏东坡门下,名列“苏门四学士”,此后更与东坡齐名。他的诗奇崛瘦硬不轻俗,他的词风流跌宕兼豪迈,他的书法尤其草书更臻炉火纯青之境,不泥古法龙飞凤舞为世人所称赞。

鲁直自幼颖悟,少年时更随以藏书、博学闻名当时的舅父一同至淮南游学。科考首次受挫,乌台诗后却泰然自若;再考,一句“渭水空藏月,传岩深锁烟”引得主考官拍案叫绝,博得省试第一,次年更中三甲进士。从此鲁直登上仕途,开启了仕宦之旅。

但这仕宦之旅却充满坎坷。初涉仕途,鲁直对校吏生涯便充满了郁郁不乐的心情,虽后因考试优等擢升,渐掌得小地实权,却因政见异同惹祸上身,从此种下了日后贬谪波折的祸根。

皇家龙权交替,鲁直便也随着这交替浮沉官场。皇权在此君,顺境时文采昭彰,才有所用;皇权在彼君,逆境时屡遭贬谪,才屈不伸。但无论顺逆,鲁直皆能处之泰然,以诗书为友,自在沉醉于艺术世界之中。被贬涪州、黔州之际,寓居开元寺仍诵书写字一刻不休,未以贬谪故心生愤懑或心静不宁,别号涪翁自显大家风度。

虽远离是非官祸,是非却总也避之不及。为免遭受再度迫害,涪翁在僧寺居住期间不得已称己“身如槁木,心如死灰”,甚至称所居室为“槁木庵”“死灰”,如此方才度过几年尚算安定的日子。

再度起用,岁月不宁,任职不过九天即被罢免,奸臣再度受宠,将罪恶的魔爪伸向文学领域,一众名士学者文集惨遭焚毁。涪翁自然也在旧党之列,在立下“元祐奸党碑”将旧党人物一网打尽的灰暗天空下,涪翁这只短翼的飞鸟是无论如何都难以逃出的。

晚年余生不得安,屡遭贬谪。贬谪之人为人所轻,租房迁寺皆为官府所难,只得被迫迁至城头破败戍楼栖身。贫寒零落内心郁结,涪翁终是力不能支,最终病丧于宜州贬所。

虽于文坛开得一派新风气,身世坎坷波折却奈何,倒不如好友眉山隐客活得潇洒自如。身不由己心却相随,故这位自称山谷道人、又不融于官场的士人与眉山隐客颇为相得,把酒对饮相得甚欢。

重阳佳节,黄菊开满枝头,天气微凉,如此佳节美景怎可少得与好友把酒言欢的快意。酒中自有天地阔,千殇不尽闲愁开。山谷道人与眉山隐客对酌相饮,看充满凉意的天气下怒放的黄菊,微醺的视角下仿佛更加艳丽,此情此景,怎可停下对饮使得酒杯空干呢?酒醉不知愁,人生便该是这不知愁的快意啊!

酒酣之际,浑然忘我,自是放浪形骸任做逍遥之事。风雨奈何它,我自横笛一曲奏他个天地辽阔、万事太平;山花多浪漫,簪花发间效他个妩媚娘子;帽儿正反又何妨,我今倒着照样潇洒人间。

趁着身体康健,餐饭多加,听歌赏舞尽情享受目下的欢乐,人生得意与否又何妨,孰人得知明日有怎样的挫折打击,便趁着身康体健、好友在侧尽情嬉乐,在醒时同尽欢乐,醉后便又要各自分散了。

待得鹤发,又是一个重阳开满黄花的日子,便与那经霜历久仍昂扬的黄花一起,冷眼看这世上的纷扰嚣杂,保持自己的高洁品质,绝不与那些腐败腌臜的群体同流合污,即便不得世人谅解,于己亦是无碍,宁守节操为时人所侧目。

经历过诸多政治风雨的山谷道人,只得栖居于自己清白无染的精神世界,在这方土地,起码能有片刻的安宁,能有恣肆欢乐的节奏,能奏出放浪形骸的自由音符,能够做一个自在无碍的绮梦。

因不得故有所待,故有风雨横笛、插花倒着帽的无碍期待,但正是在这份期待里,藏有一颗受压抑而郁结愤懑的心,使得这颗心既不能发声于宦途,那便寄情于狂欢,将无尽的心酸苦痛付与不空的杯盏,让制造绮梦、浇灭哀愁的杜康抚慰这颗饱经沧桑的赤子心。

最为难得的是,他酒醒,仍记得白发时如黄菊般的清高不染姿态,不变其节,任凭世人讥谩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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