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最尴尬危机:国君扣押在秦、太子被齐勒索,该如何度过困境?

欲云谈史论今 2021-01-31 21:15:27

楚怀王,或许是楚国史上最具悲剧色彩的一位国君了。

楚威王之时,楚国向东吞并了大部分吴越故地,北上伐齐取得了徐州之役的大胜,向西扩张到黔中、巫郡,令楚国又攀登上一座高峰。不过,晚年时楚威王却遇事不慎,在公元前329年的陉山(今河南新郑南)一战中大败于魏国。或许就因为这场大败,楚威王一时气极,竟不幸离开了人世!此后,太子熊槐继立,是为楚怀王。

虽然陉山一战大败,但此时楚国依然空前强大。

公元前323年,趁魏国内乱,楚怀王派昭阳率军伐魏,于襄陵(今河南睢县)大破魏军,一雪当年陉山战败的大耻。公元前317年,山东六国合纵伐秦,楚怀王又成为了纵长。虽然六国联军在修鱼(今河南原阳西南)战败,但当上纵长一事足以证明楚国在天下诸侯国中的重要地位。

总而言之,楚怀王的前半生其实并不窝囊。可此后,楚怀王就像是吃错了药,开始接连下出“昏招”。

公元前313年,秦国张仪来到楚国,以商於之地六百里(今陕西西乡至河南淅川一带)来诱骗楚怀王与齐断交。楚怀王辨真假,果真与齐绝交,可不但没能得到商於之地,还因丹阳(今汉中附近的汉水之北)一战的大败而彻底失去了汉中。楚怀王不服,再次举兵伐秦,又在蓝田(今陕西蓝田县)之战中大败。连败之后,楚怀王不得不向秦人低头,送太子横去秦国作人质以求和;可公元前301年,因为太子横杀死秦大夫逃归,秦国联合多国伐楚,又大败楚军,还杀死了楚将唐昧。公元前300年,秦国继续伐楚,杀死了楚将景缺;为此,楚怀王被迫将太子横送往齐国作人质,以换取齐国救援。公元前299年,秦将芈戎率军伐楚,又攻占了楚国新市(今湖北京山东北)等八座城池……。

连战连败之后,楚怀王被迫亲自前往秦国求和。却不想他刚入武关,就被秦昭王强行扣押下来。得到楚怀王后,秦昭王立刻强压楚人将巫、黔中二郡割让给秦国!

曾经担任纵长的楚怀王,竟被秦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毫无抵抗之力,委实是可悲又可叹!

国君被秦人强留,国中群龙无首,楚人也极为惶恐。此时就是想与秦国翻脸,可楚国对秦已是屡战屡败,明显实力不足;想派人前往秦国求和,但连楚王都已被扣押,楚国还有谁能换回楚王?

万般无奈之下,楚人只得委托说士游腾前往秦国,代为劝说秦昭王。游腾是西周大夫,早年间曾出使过楚国,也是位能言善辩之士。楚人聘请他,不单是想借助游腾的能言善辩,也是希望秦昭王能卖周王室一个面子。毕竟,王室虽然没落,可周天子还是名义上的天下唯一共主。

见到秦昭王后,游腾开口道:“大王挟持了楚王,如果再联合天下诸侯去攻打楚国,那么就有伤大王的德行;如果不与天下诸侯共攻楚国,则秦国利益又会受损。大王不如与楚王结盟后放他回国,楚王畏惧秦国,一定不敢背叛盟约。如果楚人背盟,大王再联合齐、韩、魏三国前去讨伐,这才是正义的举动!”

游腾这番说辞,表面是为秦国说话,真正目的还是劝秦昭王放了楚怀王。秦昭王对此心知肚明。可既然扣押楚王已成事实,就是现在放他回去,秦、楚之间也将彻底反目;不放他回去,秦人手里至少还握有一个筹码。楚国是秦国向东扩张的最大障碍,不拿到一点好处就放走楚怀王,秦昭王实在是不甘心。

偏偏楚怀王虽然昏庸,却还有些倔骨头。秦人再三压迫,楚怀王始终都不愿低头:“秦国欺骗我,还向我敲诈勒索土地!”因此,楚怀王宁愿不回国,也不向秦人献地求饶。

楚怀王如此倔强,秦昭王也气上了头,坚决不肯释放他。

楚人寄以厚望的游腾,还是没能说服秦昭王,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这一下,楚人彻底陷入了困局:打,打不过;不打,国君又在敌国手里回不了家;该如何应对秦人的敲诈勒索?

楚国大臣们商议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将太子横立为新楚王,以回应秦人的敲诈。

楚人想改立太子,可偏偏这时太子横也正在齐国当人质。楚国要改立太子,还得看齐人脸色。

堂堂的春秋霸主,竟然陷入了国君扣押在秦、太子在齐国当人质的尴尬境地,说出来谁敢相信?

还没等楚人想清该如何脱困,齐人已经关注到了楚国的窘境。此时,齐国掌权者正是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得知楚人将立太子,说士苏秦就建议孟尝君:“您为什么不留下楚国太子,用他来交换楚国淮北的土地?”楚国陷入困境后,他国想的是如何落井下石,而不是雪中送炭!

孟尝君号称贤人,但他也不是没考虑过趁火打劫,不过更担心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行啊。如果扣留了楚国太子,楚人自然会在郢都另立新王,这样一来我们就空有人质而又在天下人面前失去了道义!”

作为战国著名说士,苏秦可不是浪得虚名,认识事务的深度要远胜一般人:“不是这样的。如果楚人另立新王,您就可对新王说:‘给我楚国淮北之地,我就替大王杀掉太子;不然,我就将联合韩、魏、秦三国,共立太子为王!’所以,这块土地始终都会落入齐国怀中!”

陷入群龙无首尴尬境地的楚国,已成周边列强砧板上的肉,可以随意宰割!听苏秦这么一说,孟尝君再无顾虑,立刻就同意了他的计划。

于是,齐王也正式向太子横提出了淮北五百里土地的要求。太子横听了,心急如焚,却又无法抉择,只能暂时敷衍:“下臣有太傅,请容我咨询一下太傅。”

太子横的太傅慎子听了这话,马上就让太子横定下了决心:“献出土地,是为了保护自身。爱惜土地而不为父亲送葬,那是不仁义的。因此,下臣以为献出土地是正确的。”楚怀王被扣押在秦,随时可能丧命;为了孝义而献出土地,谁敢说太子横的不是?

因此,太子横立刻答应献淮北之地给齐国,齐人也将他放回了国。

回到楚国后太子横即位为王,是为楚顷襄王。齐国使者也及时赶到,向他讨要楚国淮北五百里的土地。

没回国时,土地不在自己手里,楚顷襄王答应得极为痛快;可当上了楚王后,再送出这么一大片土地,立刻就肉痛不已了。于是,楚顷襄王又问太傅慎子:“齐国使者前来讨要淮北土地,该怎么办?”

见楚王有反悔之意,慎子也无可奈何,答道:“大王还是召集群臣,让每个人都来献计吧!”

首先被召见的,是上柱国子良。听说楚顷襄王曾许给齐人淮北五百里之地,子良断然回答:“大王不能不给啊。大王开金口许诺给齐国土地又反悔,这就是不讲信用,以后就很难与诸侯再订盟约。请您先给土地,然后再攻占这块土地;给齐人土地是讲信用,攻占这块土地是展示勇武。所以,下臣以为要给!”

子良退下后,楚顷襄王又召见了昭常。昭常观点却与子良完全不同:“不能给齐人土地。如果割让淮北五百里土地,那就是割让国土的一半,楚国今后就只留万乘的空名却无千乘之实,所以下臣认为不能给。下臣请求前往驻守这块土地!”昭常主战,但此时秦国正在西边频繁入侵楚国,现在还要在东部面对强齐的威胁,楚国能守住这块土地吗?

楚顷襄王不发一声,又召见了景鲤。景鲤也不赞同割让土地:“不能将这块土地给齐人!然而,楚国难以独守这块土地。大王一言九鼎,一旦许诺了万乘之齐却不给,就背负了不义的名声,楚国将难以独守这块土地。下臣请前往秦国求救!”

三位大臣的意见不尽相同,楚顷襄王也犯难了。于是,他询问太傅慎子该怎么办。景鲤听了,思考了一会,答道:“大王不如三人之计全用!”

三人之计,子良是要给齐人土地,昭常、景鲤二人却竭力反对,彼此完全矛盾,怎么可能同时采用?

楚顷襄王脸色瞬变,愤怒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慎子不慌不忙,认真地回答:“下臣请详细解释一下,大王听完就会明白了。大王派上柱国子良率兵车五十乘,前往齐国进献五百里土地。子良出发后的第二天,就任命昭常为大司马,率军前往驻守淮北之地。昭常出征的第二天,再派景鲤携兵车五十乘,向秦国求救。”

楚顷襄王听了,这才明白过来,慎子之说确实是万无一失,足以抵御强齐。他这才说道:“好!”

子良到齐国后,齐人立即派兵前来接收淮北之地,却不料遭遇昭常大军的强力阻扰。齐王得知,转头就质问子良:“大夫前来献地,为何昭常却率兵驻守当地?”

子良故作不知,竭力怂恿齐人:“下臣受弊国王命前来献地,这是昭常在假借王命驻守。请大王立即派兵去攻打他!”

齐王不知就里,果然兴兵大举讨伐昭常。可还没等齐军主力到达疆界,秦国的五十万大军就逼近了齐国西部的边界。对秦人而言,虽然勒索楚国没能成功,可万一齐国得到了淮北之土,势必会对秦国构成巨大威胁。所以,尽管扣留了楚怀王,可秦昭王也不想楚国大片国土白白落入齐国手中。收到楚人的求救后,秦国立刻派大军前来支援昭常!

面对秦军逼境,齐王立即打起了退堂鼓,主动请子良回到楚国讲和,又派人出使秦国,请求秦昭王退兵。至此,楚人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就安然化解了这场危机!

楚怀王被秦人扣押,太子横在齐国受人勒索,这是楚国史上最为尴尬的一次危机。之所以说“尴尬”,是因为这次危机完全是楚人自己造成——如果不是楚怀王贪图土地上了张仪的当,楚国不至于堕落得这么快。

然而,即便是面对这一从未遭遇过的尴尬危机,楚顷襄王却能及时团结楚国大臣,仓猝间组织起“危机处理小组”,让众大臣各施所长、各尽所能,最终还是圆满地解决了这一危机。这足以证明,如果楚人能上下团结一致,就不会有迈不过去的坎。

然而,楚国最终还是败在了秦国手下,这是为何?

春秋早期创立了县制后,楚国就踏上了中央集权占优的道路。到了春秋中晚期,楚国的中央集权已得到了大幅加强。至此,楚国王室的实际管理者英明,楚国就走向强大;实际管理者昏庸,楚国就步入衰落、甚至遭遇危机。因为在过于集权的体制下,王室实际管理者的能力,往往就代表了楚国的能力。楚灵王、楚平王、楚昭王、楚怀王等等时期楚国的衰落,都证明了这点。尤其是楚怀王,在开局一片大好的前提下,却被秦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以致楚国由盛快速转衰,岂不令人扼腕叹息?

处于衰落期的楚国,遭遇同样是中央集权占优、却处在上升期的秦国,失败也就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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