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世家的第一代文学之士:王克臣

文石斋主聊文化 2024-04-05 09:36:54

远观近鉴宋朝人·27·武将世家的第一代文学之士:王克臣

宋朝青年文官

王克臣(1014-1089),字子难,王审琦之曾孙,王承衍四子王世融之子。①《宋史·王审琦传》后有附传。

宋仁宗景祐元年(1034),21岁的王克臣参加科举考试得中进士,②成为武将世家王审琦家族凭一己之力、为文向学而非凭“恩荫”进入仕途的第一人。克臣得中之后,宋仁宗看了他的试卷,非常高兴,对身边的侍臣说:“秦国贤穆长公主有这样能够考取进士的孙儿,真是可喜!”

但是,《宋史·王克臣传》没有记载其出仕后所担任的最初职务,只是记其积累资历,做到了寿州(治今安徽寿县)通判,而王克臣任职寿州,可称奇事:克臣的曾祖审琦、叔祖承衎先后为官、逝世于此,而今克臣又来此地。

但王克臣任职寿州,却颇不顺利。

一年的六月六“天贶节”前夜——天贶节,一说起源于唐代,高僧玄奘从西天取佛经回国,过海时,经文被海水浸湿,于六月初六将经文取出晒干,后此日变成吉利的日子,皇宫内于此日为皇帝晒龙袍,以后又从宫中传向民间,家家户户都于此日在大门前曝晒衣服,遂成“六月六晒红绿”之俗;一说起源于宋代,有一年六月初六,宋真宗赵恒声称上天赐给他一部天书,乃定这天为天贶节,并在泰山脚下的岱庙建造一座宏大的“天贶殿”,但此说初未见“晒红绿”之俗——打更的军卒忽然闯入州衙,想刺杀驻守寿州禁军的将领。军将在擒获军卒之后,仍命令属下披甲执刀,站在办公大厅,大小官吏惊吓不已,直眼看着不敢出声。

王克臣见状,徐徐说道:“这不过是打更的想偷东西。”命令军兵立即回驻地,并告诫打更的军卒,不得胡乱攀引别人。

次日早起,王克臣率领官吏照常依礼参拜了神灵,寿州城因此安定如常,众人无不叹服。但是,王克臣还是为此受了处分,被降职为潭州(治今湖南长沙)“监税”——监税官是宋代“监当官”的一种,而监当官是宋代政治制度中一个特有的阶层。宋太祖赵匡胤即位时,面临唐末五代以来藩镇割据、中央势弱的局面,首先采取“杯酒释兵权”的策略,逐步将藩镇手中的兵权收归中央,在利权方面,为了削弱地方利益,则直接派朝臣到各地但任“监当官”,主管包括监粮料、监钱、监仓、监盐、监酒、监门、监茶、监税、监场、监务等事务,其中涉及征税的监当官有监门、监盐、监酒、监商税等,将地方利权上收。但监当官,具体到王克臣被贬任的监税官,地位并不高,监税官尤其是监酒税的工作十分肮脏烦琐,在党争激烈的时期,执政者常以“贬为监当官”作为对付政敌的手段。

宋真宗

然而,虽然受了处分,担任了监税官,王克臣在处理此事中展示出的胆略、应变能力和超人的“镇静”,足以说明其具备能够成为一名“治世之能臣”的资质,而克臣,也凭着一身的本事,在漫漫官途中蹭蹬前行。

今人孔凡礼著《三苏年谱》记,王克臣在宋英宗治平三年(1066),升官职为官阶从六品的“屯田员外郎”。

清·徐松撰《宋会要辑稿·职官·审官西院》记,宋神宗熙宁三年(1070)五月十五日,王克臣以”尚书度支郎中“官职实任审官院副长官”同知审官院”,上奏代太常博士阎灏、将作监主簿沈辽等不能恪尽职守,阎、沈等被罢职。

《三苏年谱》又记,熙宁四年(1071)六月,王克臣以“同知提举在京诸司库务度支郎中”兼同知审官告院(此处疑《年谱》记误,宋官署有审官院,主管中下级文官考课铨注;有官告院,掌文武官员、将校告身及封赠,而无审官告院)。”

《苏轼诗集·卷三十一》记,同年,王克臣在开封府任上与苏轼同事,王克臣为判官,苏轼为推官,并可能相处较好,《苏轼诗集》有《王郑州挽词》一首,苏轼自注“予为开封幕,与子难同厅”,且苏轼弟苏辙亦有《王子难龙图挽词》,见于《栾城集·卷十六》,《苏东坡全集·卷一百六·外制制敕六十七》亦有《王克臣可工部侍郎依前龙图阁直学士敕》,对王克臣的评价颇高。

清·佚名《御批历代通鉴辑览·卷七十六》记,王克臣在开封府推(判)官任上,曾奉宋神宗诏,弹劾侍御史知杂事兼判刑部刘述。四库全书本明·董斯张撰《吴兴备志·卷十一·人物徴第五之四》亦记有此事。

《宋史·王克臣传》记,熙宁年间(1068-1077),王克臣先后做到开封府、三司度支判官,后升任盐铁副使——宋代,度支使与户部使、盐铁使,总领全国财赋,合称“三司使”,度支命名下设有副使、判官等属官。

然而,在寿州的经历,似乎预示了王克臣为官的宿命:具有超卓的才干、能够做出超人的业绩,却不能平安为官、顺利升迁。

宋·李焘撰《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百三十七》记,熙宁五年(1072),“权发遣盐铁副使、度支郎中”王克臣为贺辽国正旦(元旦)使,但在王克臣辞行的时候,却被他人取代——清·袁枚《随园随笔·官职中》记:宋代任官,有资历浅而进官快、高者,在其官衔上冠以“权发遣”,以示与正常晋职的分别,亦或有代理之意。

《宋会要辑稿·职官六六》记,熙宁六年八月十八,因御史杨畏上奏,枢密院书吏周克诚申请修葺左右丞两位厅堂,尚书省、工部行文不合规范,尚书工部侍郎王克臣罚铜二十斤。

《宋史·王克臣传》则记,克臣任盐铁副使时,反对王安石变法的河南军巡判官郑侠向宋神宗进献《流民图》,倡言变法之害,引发王安石等的反弹,郑侠被编管即流放、监视居住于英州(治今广东英德),而王克臣曾经推荐郑侠,又曾馈赠郑侠银两,因之受牵连而被“夺官”即削去官职;《宋会要辑稿·职官六五》记,熙宁八年正月十三日,因受郑侠案牵连,王克臣被免去现任职务。

王安石

《三苏年谱》又记,熙宁九年四月,王克臣为辽国国母祭奠使,出使辽国。十年正月,任郓州(治今山东东平)知州。

《宋史·王克臣传》记,王克臣因郑侠案被免职后,又任户部副使,再以“集贤殿修撰”官职任恽州知州——集贤殿,宋以昭文馆、集贤院(殿)、史馆为三馆,各置大学士一人,以宰相充任,学士以给、舍、卿、监以上充任,直学士不常置,修撰官以朝官充任,直院、校理以京官以上充任,皆无常员;集贤殿修撰,从六品。

其时恽州属京东西路(治归德府,今河南商丘),盗贼很多,王克臣请求朝廷允许自行决断处置,得到批准。王克臣乃命令各地,将抓获的强盗中最为凶暴者押送州城,斩首示众,恽州境内的盗贼少了很多。

黄河在恽州上游澶州曹村决口,王克臣组织人手在恽州城外筑堤,有人提议:“黄河在澶州决口,离郓城很远,且州城早就搬到高处,已经八十年不知有水患,哪用得着费劲巴力干这个?”克臣不听,更加急迫地督促施工。水堤筑成,洪水大至,漫淹到距堤面只有一尺多,郓城得以保全,王克臣尚不满意,又修了一条甬道,连接到距州城五里的王陵(山)埽(sào,旧时治河,将秫秸、石块、树枝捆扎成圆柱形用以堵口或护岸的东西),城里的人得以沿之到高处避难。洪水过后,郓城人家家画了克臣的像,时时祭拜。

《三苏年谱》又记,宋神宗元丰元年(1078)五月,王克臣改任瀛州(治今河北河间)知州,再改太原府(治今山西太原)知府。

《宋史·王克臣传》记,王克臣升官职为“天章阁侍制”,实任太原府知府。但任职太原,克臣再遭蹉跎。

元丰四年,宋神宗任命宦官王中正为“签书泾原路经略司事”(北宋旧置泾原路经略、安抚使,统辖泾州、原州、渭州、仪州、德顺军、镇戎军),即总管泾原路军政,征讨西夏。《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百十九》记,王中正并不懂得军事,性情畏怯,又不体恤将士,终至大败而归。而王中正竟推诿责任,向宋神宗诬告王克臣姑息士卒,导致部队因失去坚强斗志而败。更可怕的是,宋神宗竟听信了王中正的诬告,于第二年正月罢免了王克臣太原知州一职。

但或许后来宋神宗知道了实情,《三苏年谱》记,元丰五年五月,王克臣出任单州(今山东单县)知州。《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百三十》记,元丰五年十月初一,朝廷升王克臣官职为工部侍郎。王克臣奏事殿中,宋神宗宽慰、晓喻克臣说:“命你到单州任职,没有介意吧?本来也不会有害于你的进用。”宋神宗于此抑或带有愧悔之意?

六年四月,王克臣升官职礼部侍郎。《宋史·王克臣传》记,期间宋神宗曾到尚书省视察,非常赞赏克臣的履职能力,认为年轻人都不如他,并嘱咐克臣的儿子、宋英宗的女婿王师约到内宫见面。

《三苏年谱》记,元丰八年十二月,王克臣出任陈州(今河南省淮阳)知州。

宋哲宗元祐二年(1087)正月,王克臣退出现职,“奉祠”——宋代设宫观使、判官、都监、提举、提点、主管等职,以安置五品以上不能任事或年老退休的官员等,他们只领官俸而无职事,又因宫观使等职原主祭祀,故亦称奉祠——后又出任郑州(今河南郑州)知州,宋·刘攽著《彭城集》卷二十一有“制词”即任命诏书,但《宋史·王克臣传》失载此事,《彭城集》恰可补此不足。

《三苏年谱》又记,元祐三年二月,特别升迁王克臣官职官阶从四品的“太中大夫”——此事《宋史》亦失载。

《宋史·王克臣传》记,元祐四年,克臣去世,享年七十六岁,《三苏年谱》则记,元祐三年,克臣升太中大夫后去世——以克臣享年前推,则《三苏年谱》记误。

查词义:克,有“能”意;臣,原意为臣服、引申为臣子,组词“臣臣”,有“为臣者尽臣子之道”意,则王克臣之以“克臣”为名,或寓意其作为臣子愿为国为君忠心尽力,而克臣字“子难”,亦或已预示其尽忠不易——古人起名、定字,有“名言志,字释之”的讲究,如曹操,字孟德,即姓曹的这个人立志持守较高的德性——从以上考察可以略知,王克臣所为,大致实现了当初起名的志愿。

而王克臣的行迹,更重要的,是为我们观鉴皇权专制时代的宋朝乃至中国历朝更替的历史和其间人物,提供了一个做人为官的“标本”:

首先,“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之”,一个王朝从攻城略地、尸山血海中建立,要想治理得好,长治久安,必得从“马上”移至“马下”,由“武统”转为“文治”,而所谓叱垞疆场、立下盖世武功的人家,也必得弃武从文,顺应时代要求,走“文化立家”之路,才能得保长盛不衰。王克臣的曾祖、祖父创立家业,走的是武功路子,但到了其叔祖王承衎,随着国家进入稳定期,即已“喜文学”,“与士大夫交”,待国家完全走上全面和平建设的轨道,王克臣则更不能靠祖荫、凭武功成事,必得走科举路子,凭“文学”、“治世”的才智建功立业,耀祖荣身;

其次,“官场如战场”,凭“文学”和治世才干在仕途打拼的王克臣,看似不似祖辈刀刀见血、生死转瞬地在疆场搏杀,但依然处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争斗随时随地,险厄无时无处不在,颠踬甚至丧命在所难免,且所在的层级越高,越是如此。

当然,官场之险恶,在王克臣身上没有那么惨烈,而克臣也算无大祸患地度过了历宋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先后四朝、长达五十年的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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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②顾宏义《宋初武臣子弟应举入仕论略》,《河北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5月第37卷。

王审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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