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年(1510年)八月,时年二十岁的明武宗遇到一个后来年轻人都头疼的问题:催生!
时任四川巡抚都御史的林俊建议明武宗效仿宋仁宗、宋高宗择宗室子,养在身边,充当招弟,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这相当于指责鼻子骂自己不行,虽然生气,但明武宗还是压下怒气,没怎么理睬他。
二十来岁就被催生了
但在十二月二十五日,内阁大臣李东阳上了《急皇储疏》,让明武宗好好养生,争取早日诞下皇子。
李东阳可不是一般的大臣,对于他的建议,明武宗又不好直接不能理睬,只能指东打西,借口自己要在大臣辅佐下好好治理大明等等,没敢正面回应。
此后,催生明武宗的奏疏接连不断
对于明武宗来说,这段日子非常烦躁,一帮大臣又不断上疏言事,搞得烦不胜烦,但没办法,谁让自己后宫没有动静呢?
随着明武宗忧愁的时候,一帮宗室倒是挺开心的,为啥?只要明武宗没有子嗣,必然要过继宗室子弟,这么一来,只要被选上,自己家族就会一飞冲天,想到这里,一帮宗室心都是热乎乎的,这里面就包括宁王朱宸濠。
说实话,朱棣之后子孙众多,立宗室子弟根本轮不到宁王系。
但宋高宗可以撇开太宗系,选高祖系子孙为皇储,那么大明说不定也可以,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说到做到,宁王很快就和明武宗身边的宠臣钱宁搭上了关系。
一个落魄孤儿能当上锦衣卫百户,在平常百姓眼里,已经是祖坟冒烟的事儿
钱宁孤儿出身,早年认钱姓太监为义,这老太监死后,钱宁在朝廷的恩典下,授了锦衣卫百户的职位。
一个落魄孤儿能当上锦衣卫百户,在平常百姓眼里,已经是祖坟冒烟的事儿了,但对于有野心的钱宁来说,百户终究是底层,他要做就要做大官,就这样,钱宁盯上了另一个大宦官刘瑾。
正德初,曲事刘瑾,得幸于帝。性猬狡,善射,拓左右弓。帝喜,赐国姓,为义子,传升锦衣千户——《明史·钱宁传》
钱宁依附刘瑾不过是一时之急,真正能依靠的唯有皇权,借着刘瑾之手以及自己善射的表现,很快就被明武宗看重,进而收为义子,从百户升为千户,钱宁由此得势。
除了钱宁,宁王也搭上了刘瑾这条线。
众所周知,宁王一系被朱棣放了鸽子,心怀不满,认为天下有自己的一半,但朱棣从藩王奋斗到皇帝,自然不希望宗室们有样学样,地位稳固后,就开始削减兄弟子侄的王府护卫。
就这样,宁王府的护卫也被削了。
前面几代宁王也就认了,朱宸濠袭爵后不甘寂寞,派太监到京城向刘瑾行贿,太监和太监本来就有共同的语言,加上丰厚的礼物,刘瑾不顾兵部反对,同意恢复宁王府的护卫。
虽因刘瑾伏诛而搁浅,但在钱财的运作下,还是得以恢复,算是迈出了“振兴”的第一步。
而和刘瑾的来往中,不可避免的和刘瑾以及明武宗身边的红人钱宁搭上了关系。
只是没想到,刘瑾的滔天权势在正德五年(1510年)戛然而止,但刘瑾的倒台不代表钱宁的落寞,反而之后升为锦衣卫指挥使,掌南镇抚司。
锦衣卫指挥使
很显然,除了明武宗宠信钱宁之外,更多的还是利用他来弥补刘瑾势力倒台后的权力真空,也是从这个开始,明武宗和钱宁关系好的和铁哥们一般,只要钱宁在的地方,明武宗也一定在附近。
但前有刘瑾倒台的覆辙,让钱宁不得不小心翼翼,深怕自己的破天富贵一朝消散,如何稳固自己的地位呢?自然得和日后的储君交好关系。
问题是明武宗到现在别说儿子了,连个女儿都没有,能不能生孩子还是一个问题,这么一来,天下必然是其他宗室的。
与其让大臣推选的宗室上台,不如自己和宗室联络,扶持宗室子弟当储君。
恰好,大臣再一次劝明武宗选宗室子弟当备胎,这个消息也被宁王探知,当即花钱买通自己的人脉,除了钱宁之外,还有教坊司奉銮臧贤,臧贤是一个伶人,同样备受明武宗的宠信。
在钱财的诱惑和未来富贵的保证下,臧贤和钱宁一直给明武宗吹耳旁风。
正德十一年(1516年)春,明武宗下旨,召朱宸濠的长子入京,担任太庙司香。
宸濠又贿钱宁,求取中旨,召其子司香太庙。宁言于帝,用异色龙笺,加金报赐。异色龙笺者,故事所赐监国书笺也——《明史卷一百一十七·诸王二》
这太庙司香可不是什么普通职位,历来担任太庙司香的都是皇帝的嫡子负责,毕竟给老祖宗上香,只有储君才有资格。
登基十年未有子嗣,明武宗估计也绝望了
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宁王的世子很有可能成为大明王朝的未来继承人。
更让宁王开心的是,明武宗下发的圣旨里,用了代表特殊身份地位的“异色龙笺,加金赐报”,这么一来,宁王一系不在需要谋反,就可以夺取皇位了。
按理说,旁系入嗣,必然遭受燕王一系的反对,宁王应该消停一点,夹起尾巴做人才是。
但宁王却想趁热打铁,营造自己的贤明的形象,胁迫镇巡官及南昌诸生父老上奏褒奖其孝行。
只是夸的过于假大空,这让明武宗看到有些不乐意了,讽刺道:“百官贤明,自然会升官赐爵,可宁王贤明,该如何赏赐呢?”
宁王这招,纯属多此一举,也给其他不满钱宁系斗倒他的机会,比如江彬。
江彬本是蔚州卫指挥佥事,他的上位和钱宁一样,都是靠贿赂,只不过钱宁贿赂刘瑾,而江彬贿赂他。
但有钱宁在,江彬还入不了明武宗的法眼。
但机会永远都留给有准备的人,明武宗没事喜欢和老虎搏斗,某次搏斗的时候,明武宗体力不支,被老虎逼到角落里,危急时刻,钱宁被老虎吓的瑟瑟发抖,而江彬却奋不顾身前去营救。
明朝士大夫
就这样,江彬靠这次机会,得到明武宗的青睐。
只是随着江彬日益得宠,钱宁和江彬的关系也愈发的紧张,更让朝廷分裂成三股势力,即钱宁、臧贤为首的宁王派,以江彬、边帅为核心的反钱宁一系以及坐山观虎斗的部分朝臣,都想斗到对方。
而随着明武宗指责宁王的言论发出,顿时成为大明朝臣的风向标。
江彬适时抓住机会,一股脑将宁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尽数道出,也让明武宗回过味了,这都过了一百年了,宁王系还是不死心,既然他们不死心,自己就帮他们死心。
正德十四年(1519年),明武宗派遣官员南下,当众解散宁王府的卫队,并且勒令宁王朱宸濠待府反省。
实际上,这个时候明武宗并没有多大的动作,此举不过是给他一个警告,让他待在府内,安分守己。
而在官员处罚之前,江彬早就一锅端了宁王府在京城的情报网,就是怕提前走漏消息。
只是事情办的不干净,有个漏网之鱼跑了,这就是隐藏在臧贤家的小卒林华。
林华逃出后,趁着夜色快马加鞭回到了南昌,将京城的变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宁王。
林华只是一个小卒,并未得到具体的消息,且被京城的动静给吓坏了,因而给宁王的消息并不是朝廷要训斥他,而是将他带回京,问罪处理。
这可把宁王给吓坏了,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的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是有反心,也曾经为谋反做准备,但随着儿子的入京,且有望继承皇位,他根本不需要冒险造反了,所以压根就没有这个预案。
如今得知朝廷要“定罪”,自己当然不肯坐以待毙,立马召集心腹,仓促起兵造反,但事先没有太多准备,只能裹挟江西的各级官员一起谋反。
正德十四年(1519年)六月十四日,宁王朱宸濠正在府内大摆宴席,邀请南昌各级官员前来赴宴。
宗王邀请,各个地方官不敢不给面子,纷纷前来赴宴,只是宴无好宴,酒还没喝上,一帮持刀的侍卫就将他们包围起来,虽说百官有些惊慌,毕竟此前就传闻宁王要造反,挟持百官,说不定就是为了谋反。
就在百官私下议论的时候,宁王不慌不忙的走了进来,先给百官赔礼,安抚了各级官员,这让一帮官员心稍微安定了下来。
只是随后宁王的一番话,让他们彻底不安了起来:“孝宗为李广所误,抱民间子,我祖宗不血食者十四年。今太后有诏,令我起兵讨贼,亦知之乎?”
宁王认为,当今天子(正德皇帝)并非孝宗之子,而是宦官李广包养民间的私生子,自己身为太祖子孙,且接到太后的密诏,理应站出来匡扶大明,各位大臣也该帮助自己。
一番话,那是慷慨激昂,但这个消息过于震撼,江西巡抚孙燧厉声大骂:“天无二日,臣安有二君?太祖法制在,谁则敢违?”
且要求宁王拿出太后的诏书,宁王自然拿不出来,孙燧当即表示,宁王这是要造反,且拒绝和宁王合作。
宁王本来也没指望孙燧能和自己站一起,二话不说,将孙燧和几个不合作的官员直接砍死,血淋淋的场景,让其他官员不寒而栗,关系到身家性命,这帮人只能被迫顺从宁王。
随后宁王拿出早已准备的龙袍,改年号顺德,发布檄文,声讨朝廷。
七月初一日,宁王叛军东出鄱阳湖,只要拿下南京,最差也是和正德帝划江而治,想到这里,宁王心里不免有些热乎乎的。
就在宁王信心满满的时候,途经江西丰城的王守仁知道消息,立即进驻吉安,和伍文定一起征调兵马粮草,并传檄江西,从而在第一时间稳定了各处人心。
王守仁
王守仁明白,宁王叛乱的核心点在于南京的归属,一旦宁王叛军顺江东下,以南京的兵力,根本无法防备。
如此以来,只能用计了。
王守仁先派出大量人员,忽悠江西各级官员说朝廷已经调集二十四万大军平叛了,如果各级官员平叛不出力,事后一律军法论罪。
随后又给宁王的宁王的丞相李士实、刘养正写了封密信,信中将二人描绘细作,让他们劝宁王顺江东下,又故意把这封信泄露给宁王。
这么一来,宁王只要一听二人劝其南下就会狐疑不定,就这样,大军出动了,却一连十几天没有大动作。
可以说,这十几天的犹豫相当致命,也让王守仁从容聚集平叛大军。
等宁王反应过来后,王守仁已经聚集了八万大军,失了先机的宁王,结局已经注定了。
七月二十六日宁王被俘。
从出兵到被俘,前后仅仅一个月不到,这还是朝廷大军还没到的情况下。
至于钱宁,此前一直和宁王关系匪浅,身上有着深深的宁王烙印,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直接将宁王私交之事都推给了臧贤。
没想到臧贤居然没死,被发配去广西戍边,虽然远离京城,但钱宁依旧不放心,害怕臧贤泄露自己和宁王的事情,派人将其杀死。
宁王叛乱,就在这个戏剧化的结果里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