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稷山县的人们说起清水庄恶霸地主田杰三来,可以说人人皆知。他家祖孙三代都以放高利贷、雇佣长工和出租土地为手段,对贫苦农民进行残酷剥削压迫而发财致富。
田杰三的祖父田更蛋,原来是个肩挑商贩。贩卖的杂货,以棉花、香油为主。由于他善于投机取巧,在棉花里掺水,香油里掺杂油,把次货当好货卖。几年工夫,手头大为活动,来往乡镇间做生意,已不用肩挑,而是用牲口驮载了。
清同治六年(一八六七年),捻军过境,富豪大都逃匿。稷山城西南阳村,有个姚财主,全家逃往汾南。田更蛋在稷山境内,人地熟悉,到了南阳村,了解到姚家情况,就想乘机私入姚家,发点外财。他正在姚家门口徘徊之际,适遇姚财主因捻军已去返回,便问道:“田更蛋,你在这里干什么?”他趁机答道:“财主,我是专来给你看家的。我来这里已经五六天,如果不是我在这里给你看门守户,你家的财物早被人偷光了。”姚财主一听,心中甚为高兴,进家察看,果然毫无损失。大喜之下,给了他三百两银子作为酬劳。
田更蛋得到这笔横财,一面继续倒卖杂货,一面放起高利贷来,不到十年工夫,放出的高利贷达到五千两银子,拥有的上等水地达到二百余亩,已俨然成为一个富翁了。
有钱必须有势,有势就更能发大财。田更蛋很懂得这个生意经。他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叫憨子,次子名叫不憨,到了相当年龄,就延请了一位老先生教读。念书是为取得功名权势,可是,当时稷山读书人多,考得个秀才,很不容易。他就利用他家毗连乡宁县界的条件,买通乡宁县衙,入了乡宁县籍。乡宁地处山区,读书人少,应考自然容易。但他并不认为这就保险了。有一次,乡宁县知县到了老凹窑,路经他村——清水庄,他抓住这个机会,贿通了衙役,把知县留宿他家,殷勤招待,还送了许多礼物。由此,他的两个儿子都以乡宁籍考中了秀才。田更蛋也就既有钱又有势了。
田更蛋死后,田杰三的父亲田憨子继承了衣钵,在高利盘剥以外,凭恃他的秀才身份,结交官府,敲诈农民,比他父亲田更蛋又胜一筹。平时,他装出一副伪善面孔,见了乡人,总是笑脸相迎,遇到路上,还要下车寒喧一番,实际上是口蜜腹剑,说到利字上,凶狠毒辣,反目无情。乡人给他一个绰号,叫做“笑面虎”。
刘运来是田憨子的老邻居,因生活急需,借过他八十串钱,几次去还,他总是说:“着急什么,你用着吧!”假惺惺地推却了。运来父亲死了,又借用了他一具棺木,作价二十两银子,当下言明,不要利息,暗地里他却批在八十串钱的借约上。过了几年,运来母子生活稍有好转,他就拿出约据,胁迫着运来立即归还。原来借的八十串钱又二十两银子,连本带利算下五百二十两纹银,运来家的二十六亩上等地就被他夺走了,逼得寡妇孤儿,无法生活。
同村刘水生,有九亩好地,与田憨子土地相接。他图谋侵占,已非一日。适逢水生的弟弟结婚,向他借了三百银洋,他估计三百元夺九亩上等地,本利加起来,二三年还抵不过,便哄骗水生说:“水生呀,你弟弟完婚,这可是一件大事,千万不能太小家子气,应该排排场场,才显得你做哥哥的光彩。”水生被蒙哄住,铺张浪费,共借了他五百元。不到三年,水生的这九亩好地就落入田憨子手中了。
刘六合老汉,原是他家的长工,辞工回家之后,辛勤劳动,积攒了几个钱。田憨子瞅住这个路数,就和刘老汉拉旧日的东伙关系,甜言蜜语,表示亲近。有一天,他诡说有人向他借银六十两,一时不便,向刘老汉转借,说明暂时挪用,不出利息。他把刘老汉的银子骗到手,就以月利二分贷给别人。从此,田憨子对刘老汉继续施点小惠,比如过年过节送刘老汉一包点心或半斤月饼,有时请顿便饭。这样,就使刘老汉难于开口要账,而他对刘老汉的六十两银子闭口不提了。其实,他根本就不打算偿还。
田憨子放贷霸产是六亲不认的。李老庄屈林生,和他是亲戚。林生父亲死时,用了他一身老衣,作价二十两。隔了几年,连本带利算下二百七十元,林生家的十二亩好水地就被他经管起来了。
他还用假造文约的办法诳骗钱财。高渠村焦八子,借过他二十两银子,还债时,硬说焦八子借过两次,共四十两,还拿出同年同月的文约两张作为凭据。焦八子迫于田的权势,只好忍痛还了四十两。这样假造文约的事,也不只焦八子一人吃过这个苦头。
当时社会,放斗债一般是加二成,即借一斗还一斗二升。田憨子的斗债,却是借一还二,即借一斗还二斗。遇到灾情,还要借一还三。他放的斗债,花样百出,有的是借一斗谷子要还一斗谷一斗麦。一般借斗债,春借秋还,田憨子却要春借夏还。有的春借一石谷,夏就要还二石麦。到期不还,利上加利。所以因借他家粮食而倾家荡产的不知有多少,甚至有逼死人命的事。
高渠村张认娃的父亲张来儿,和本村贫农辛四来,因荒年歉收,二人伙同写了一张文约,向田憨子借了两石谷。不久,辛张两人先后死去。辛的儿子外逃当兵,张的三个儿子年幼。田见这笔账一时无法讨还,就暂时搁起。过了十数年,张的儿子张认娃等长大了,家境渐渐上升,田就将张认娃叫到他家,清算他父亲的欠账。认娃说:“我爹他们借的二石谷子,我家吃了七斗,辛家吃了石三。我只应还七斗的债。”憨子拿出文约,大声威胁说:“我不管什么姓辛的姓张的,反正这上边有你爹的名字,父债子还,你想赖是不行的。如不全部还清,咱们到县衙门里见面。”认娃被吓唬住了,只得全部认债。认娃承认了,憨子用驴打滚的利上加利办法,把粮食折成现款,一下就算下六百七十二元。
认娃当时拿不出这么多现款,立逼认娃写下新约,将认娃所有的土地房屋全部押上。过了一年,便把认娃三十多亩地和房屋强夺过来。同村,邓保儿借了田憨子的粮食归还不起,他就派长工耕种保儿家的十三亩水地。保儿妈再三哀求,毫不通融,逼得保儿妈投井自尽。这样的逼死人命案,憨子满不在乎,在县衙里花了点钱,就以“保儿妈素患病病,病发投井身死”结案。
田憨子的土地,除本村的一部分雇工自种外,其余一律出租。他出租地的条件非常苛刻,第一是按每年收成的百分之五十收租;第二是圈粪茅粪必须上足,否则就要退租夺地。佃户劳力多的,他便买上几只羊,强迫代放。每年所产羊羔羊毛,他得三分之二,羊粪必须上在他的地里。
各村佃户到了收获季节,都要集中在一个场里收打,他和他的狗腿子们到场监打,产量高的,口头夸奖几句,产量低的,轻则当众辱骂,重则实行夺田。上胡村佃户李如彪,就是因产量低被夺了田的一个。在这期间,各村佃户要轮流管他和他的狗腿子门的酒饭,一不顺口,就破口大骂,砸锅摔碗,再不如意,便把田夺了。上胡村佃户段雨匀,就是一例。
田憨子在本村雇工耕种的有四百余亩地。雇用的十来个长工,都是受他高利剥削得家产净光还偿还不尽,到他家以工顶债的。他对待这些长工,使用形同牛马,待遇不如猪狗。上胡村张三保,欠他七十元债务,被迫写了五年雇佣合同。按当时长工一般工资,每年约五十元左右,而张三保劳动一年才顶十四元的债,从表面上看,每年就掠夺了张三保三十六元。有一次,张三保给他在夜间看守寨门,不慎失火,把被褥烧了。田憨子把他绑起,吊打得死去活来。经人劝解,增加了二年顶债期,才逃得一条活命。乱柴沟村张徐换,欠他一百元债,就在田家当了几十年长工,到老还是被田家折磨病死。死后,田憨子还对人说:“张徐换的债还没有还清。他这一死,可算坑了我!”
田憨子这个“秀才”,满口孝悌忠信,又信佛念经。可是,就是这个孔孟之徒、如来弟子,把他的胞弟不憨赶出门外;妻弟王福林,父死母寡,家境贫寒,依附他家,先是百般奴役,最后又下了逐客令,永不相认。他活到六十多岁时,得了噎食病。病死之后,乡人们异口同声说他早就该死!
接田憨子衣钵的是田杰三。田杰三是憨子的第三子,号称“三爷”。太原警务学校毕业。他是清水庄的村长。在旧社会,村长是基层政权掌握刀把子的人,因此,田杰三比他祖父田更蛋,比他父亲田憨子就更有权有势,对农民的压榨、剥削也就更为凶恶了。他利用权势放高利贷,兼并土地已不在话下,单就欺压人民的劣迹,举一二事例,就可概见一斑了。
田杰三奸淫妇女的事例很多。有一次他调戏邻居田仲夏的女人,挨了一顿痛骂,他就迁怒到仲夏身上,阴谋报复。适遇仲夏在自己的门口垒了一个照壁,他就以此为借口,诬蔑仲夏侵占了公路,妨碍了交通,把仲夏绑到村公所吊打。经人说情,才放了下来,除将照壁拆除外,还被罚款一百元。
麻古垛村毕二子,是一个烟贩,从陕西贩回烟土二百余两。二子知道他是个大烟鬼,向他推销。他满口答应全部价买,及至烟土到手,马上摆出村长身份,呵斥二子贩运私货,喝令送县法办。毕二子求人说情,出了二百余元罚款,送给田杰三二十两烟土,才算了事。
不但田杰三本人在乡里横行霸道,无人敢惹,就是他的狗腿爪牙,也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常跟田杰三出门的一个狗腿,名叫恩儿,看中了高渠村程金山的女人来香。金山死后,来香本愿改嫁本村蔡海潮,恩儿借仗他主人的势力,威胁住海潮,硬把来香强娶去了。
田杰三的大哥田锺秀也不是个好东西。他在北京大学毕业后,留学美国,回国后在北京置买房院,金屋藏娇,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田憨子死后,他回家主持丧事,吆三喝四,手提哭丧棒随意打人;日伪时期,回到乡下,经常逼迫长工饿着肚子给他下地劳动,还骂长工做的活儿太少。他的二哥田锺毓也是一样的坏蛋。山西大学毕业,当过小学校长,阴险奸诈,不让乃父。生了个儿子,取名学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在土改后还进行反攻倒算活动。
这一家人,在旧社会做尽了恶事,民愤是很大的。土改时,由于田锺秀在北京,群众扎了一个草人,胸前写了田锺秀的名字,用刀斧乱斫,并纵火烧掉。对于田杰三,因为他罪大恶极,人民政府应群众的要求将他逮捕镇压。他的侄儿田学真劳改了好几年。
据了解:田家三代兼并的土地,共有五千余亩,绝大部分是上等的洪水地和井浇地,亩产量约在七、八百斤上下。掠夺土地所及的村庄,在西北乡有张开西、张开东、邢家庄、上胡村、姚村、陶梁等村;东北乡有三界庄、范家庄、张家庄、李老庄、山底、麻参坡、高渠、西社等村。在本村清水庄即侵占土地八百余亩,约为全村土地的三分之一。他家的全部土地,比二百多户人家的高渠村全部土地四千余亩还多一千余亩。他家放的高利贷,年达二十万元以上,文约字据,一个大后生一次还挑不动。他家有自筑的堡子,堡子里尽是砖瓦楼房,雕梁画栋,极为豪华。吃穿更不用说,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应有尽有。用人有账房先生、总管、门房、仆从、老妈子、奶妈、丫鬟、厨师、护院等,经常不下二十余人。
对于丧葬也极尽豪华排场之能事。田憨子死后,他大儿子田锺秀主持丧事。墓穴下面垫了五千多斤煤炭,四面用三寸厚的木板砌成,用料浆石和油石灰涂抹,仅此即花费三百块银洋。出殡时糊的纸扎共花了八百余元,有所谓太师庙、望乡台等花样,祭奠时鼓乐两班,都是邀请著名的吹鼓手。另外有和尚、道士各一班,诵经送殡,整整闹腾了五天。因为田憨子生前“持斋念佛”,一切祭奠食品,不用肉类,以面筋充代,共用糖三百斤,蜂蜜七、八十斤和小麦四十多石。
这个恶霸地主有多少粮食?谁也不得而知。只见一年三百六十天,除大风大雨过年过节外,每天都有两辆四套大车把粮食运往新绛的泉掌镇和稷山城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