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克明
作者沈克明,生于一九一六年,高中毕业,一九四七年三月从国民党部队回信阳,同年五月到国民党信阳县党部当秘书,解放后为信阳市五星乡琵琶山村农民,本文写于一九八七年十二月。
一九四七年秋,内战正炽,河南大部分地区已被解放,战事逐渐迫近信阳,当时任第五绥靖区司令官的张轸,为了维护其在河南的统治,向蒋介石表示其坚决反共的姿态,从而做出固守信阳城的各项准备工作。
首先,勒令信阳县长武靖洲立即修缮信阳的城墙,并派姚崇宇负责督办执行。信阳的城墙高十米,周长四千五百余米,因年久失修,已有两处严重塌方,一处在东关的南侧,另一处在北关西侧的炮台处,尤以北关的塌方最大。
信阳城门示意图。
加上群众偷拆城墙,修建私房,城垛被拆得残缺不全。为完 成 此项工程,必须筹集大量资金,一时难以筹措。
1949年信阳城北门望淮门
斯时,正值省粮局派张之问为购粮专使,携带八亿元巨款来信阳购买大米。张到信阳后,当即以两亿元购得大米二十万斤,此后粮价渐有跳动,张的意见暂停收购,以压粮价,遂将其余六 亿元存入银行生息,所生利息足可供其吃喝玩乐之挥霍,真是一举两得。
武靖洲正值缺乏修城经费的为难之时,他嗅得此一大好机会,为了讨好张轸,便私下商得张之问的同意,以银行贷款利息借得两亿元作为修城之费用。
不期信阳粮商探知省粮局大量购米信息,大肆抢购,居民也多囤聚,致米价突然猛涨,半月时间竟高涨一倍多。省粮局闻讯,立电向张查询购粮情况,张之问正陶醉在桃花梦里,骤得电令,慌了手脚,一面以已购得的四亿元之四十万斤大米进行搪塞,一面急向武靖洲求援:"我们都是老朋友,我帮了你的忙,你也应当为我解难,请以当时粮价征派大米二十万斤,余情后补。"
羊毛出在羊身上,武当即承诺愿为商讨,后经武暗地里与县参议长李清桢,县党部书记长冯灿宇商讨不得要领,又反回和张商讨,以赔款两亿元达成协议。
第二天就召集党,团、参开会,这天早上我到县党部上班,冯灿宇对我说:"今天县政府召开一个会议很重要,你去参加吧。"我糊里糊涂地来到县政府,会议情由我事先毫无所知。
会议由武靖洲主持,秘书周一云记录,到会的有党、团、参的代表,财政科长,记者等。会议开始武靖洲报告情由,他说:"我们为了修城,借了省粮局的两亿元购粮款,耽误人家购粮,现在粮价涨了,上级对张先生责难,我们不能让张先生替我们背黑锅,若以当时的粮价赔偿损失,得两亿八千万元,现在我同张先生商量好了仅赔两亿元完事,这样我们就可节省八千万元,大家有否意见,请通过议案,我们好执行。"
武讲的冠冕堂皇无懈可击,沉默了一会,无人发言,议案就无形通过了。周一云念了议案后,参议会代表张法兰忽然幽默的问道:"按道理应该赔偿,那么其他四亿元的损失由谁来赔偿呢?"武沉默未答。我听后,发生惊疑,赶快请张法兰介绍情况,张介绍了具体情况后我随即发言:"根据张法兰介绍的情况议案我们不能通过,应该按协议执行,如果他把其他款都买光了,那么我们全部赔偿是理所当然的。"
武县长未作回答,而记录周一云反卖起老资格来(过去在重育民手下工作过),笔一搁,脸一寒地说:"你不能代表就甭来代表,代表通过了议案又不算。"听后我非常气愤,随即站起说:"按会议程序,我们有修正权,你若认为我不够代表资格,那我就宣布退席。"
我拿起帽子就走,武县长连忙站起用双手按着我的肩膀说:"克明不要动火,事情好商议,我亲自在这里主持,你若走了,使我多难看呀!"我只得再坐下,又私下对武县长说:"请县座再和议长,书记长先协商好再搬到会议桌上来解决吧?"
武说:"那好,那好。"就在这样尴尬的局面下散了会。这也是周一云始料不及,认为我们是未见世面的毛孩子,可以恐吓了事。因此,他受到武的斥责,说他说话不当,弄僵了局面,从此亦失势。
下午我到县党部上班向冯灿宇汇报,同时也作了些煽动,我说:"这是捉我们信阳人的鳖,做顺水人情,我们不能装鳖,任他们踢。"冯灿宇也动火说:"对,我们不能装鳖,任他们踢,我去找议长商量去。"冯灿宇到参议会见到李议长,李议长也由他外甥张法兰介绍了会议情况,故,一拍即合,就此掀起了斗争浪潮。
第二天早上,"海天春"酒楼的老板拿着张之问请客的大红帖来县党部请书记长的客,我又煽动一下说:"这饭我们不能吃,吃了嘴软。"冯灿宇当即提笔写个谢字,张之问见事闹僵了,第三天又亲自到县党部放下省府人员的架子,见到每个人都点头哈腰的笑脸问好,冯虚伪的应酬一下说:"回头商量商量。"
随即就溜走了,一直几天没有露面。张之问见无法挽回,只得向省粮局回报实情,省粮局随即来电:"该员玩忽职守,即调回省局议处,所遗购粮业务,另派员处理。"张之问无可奈何地回省去了。
不久省府也对武县长来了一份斥责令:"该员擅挪购粮专款,影响购粮任务完成,殊属非是,着即如数清偿。"接令后,武靖洲慌了手脚,立即冻结了修城未用的余款,又从各仓库中清查多余粮食出卖,凑够两亿元,利息也不提了。因此,修城工程除将已购物资用完后只得停工。
信阳群众对于修城一事,大部都持反对态度,但张轸握有生杀大权,谁也不敢明显的反对。这次我们是反对无理赔偿,不是反对修城他也奈何不了。
我们很清楚的认识到:修城墙这是个无底洞,想使信阳城固若金汤,就等于用大量金银围起来,同时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而不是城池地堡。大修三年的著名的马其诺防线,不是同样被德国人几天就摧毁了吗?所以我们有意从中阻挠,拖延时间。
武靖洲受到张轸的多次斥责,但挪借既不可能,只有向各乡镇摊派。我们又暗示各乡采取拖延的办法使武靖洲一筹莫展,因此修城工作一直停工四个半月。张轸见武靖洲已无能为力,于三月份就建议有关方面撤换了他的县长职务,以张轸的亲信曾做过他的旅长辛少亭取而代之。
1949年信阳西城门楼。
辛少 亭 接任县长后,立即筹款修城,为恐各界阻挠,便借题发挥,趁四月初张轸在操场召开清洁大会,县府工作人员拖拖拉拉受到斥责之机,大耍威风,先发制人。下午召集县府全体工作人员开会,逐个点名,凡上午未到的均打二十大板,迟到的罚薪。首先就点了两个老秘书周一云和张贻声的名,各打二十大板,其他也有挨打受罚的,并规定尔后无故不到者,一律打 屁 股。
周、张挨打以后都不上班了,他们都是几朝的元老,一齐离开,对县府的工作有很大的困难,如是又派亲信到张贻声家安慰劝说,请回府办公。而对周置之不理,任其去留,从此,周就离开了工作多年的信阳县政府。
修城工程于六月底竣工后,张轸又要在北关口修钢筋水泥暗堡一座,从北关东侧开口,通过城墙底直至关外护城河桥头,并在羊山、贤山、龟山等制高点修建暗堡,一共费时两月。暗堡刚刚完工,张轸又令清除城外民房,为了扫清射界,防止解放军爬城,城外五十米以内的民房全部拆除;为了避免防碍交通,城内距城墙十米以内的房屋,也要全部拆掉。
为使拆房工作迅速顺利进行,每日派军队持枪督导,强迫拆除。城内外共拆除民房五百余间,致使许多群众拖儿带女,哭哭啼啼,露宿街头。
县政府为了暂平民愤假惺惺地作些说服安抚工作,但直至大雪纷飞,冰天雪地的寒冬腊月仍有不少群众撑起 简 陋 草棚,居住在大街小巷,饥寒交迫,目不忍睹。据统计仅修城墙,拆民房,修暗堡这三项就用去四亿多元。
信阳市解放后于1950年,政府又组织人力拆除了城墙,下图是当年的报纸报道。
1950年《豫南人民报》关于信阳拆除城墙的记载(王宇梁/收藏)
本文作者沈克明,生于一九一六年,高中毕业,一九四七年三月从国民党部队回信阳,同年五月到国民党信阳县党部当秘书,解放后为信阳市五星乡琵琶山村农民。
1987年12月,资料来源于信阳文史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