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土司、叛匪——四川盐边县纳西族土司葛邵武的发迹及毁灭史

火耀西南 2024-07-13 08:26:38

文/编辑:nirv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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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4月16日凌晨,四川省盐边县龙胜乡北部海拔3400多米的龙头山,天空漆黑如墨,星辰闪烁在幽静的夜空中,寒风穿透松林,发出呼呼的声音。

当二人走到山洞的入口下,已经看到了暗淡的火光从洞内投射出来,两人站在洞口,彼此对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犹豫和不安。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喊声,伴随着子弹上膛的声音突然从洞边传来。

“哪个!”

门口打着火把的二人吓得一激灵,不禁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火把。

其中一个披着察尔瓦的年纪稍长的男子,强装镇定的说道:“莫打枪,莫打枪,我是沙马卓睹,我家主子李拉什子邀约了各处头人,喊我和沈瓦吉来接葛老太爷下山,到鸦雀树议事呢!”

过了不久,洞门前传来声音:“上来嘛!”

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攀上了阴暗狭窄的“黑石迷”山洞。

老人看了二人一眼,说道:“这么晚了,李拉什子喊你们上山来是为哪样?”

那个自称沙马卓睹的男子谦卑的道:“葛老太爷,解放军部队明后天就要来这里搜山了,说是要来很多很多人。我家主人说龙头山藏不住了,喊我们连夜上山,通知您老人家下山商量下,得换个地方了。”

那被喊做葛老太爷的老人身躯微微一震,说道:“来得这么快?”稍一沉吟,一下掀开毛毯,说道:“那我们现在下山!”

随后,这个葛老太爷和那个中年女人一商量,说:“你脚扭伤了,晚上走路不方便,我们先下山把事情商量好,我在喊阴成来接你!”阴成就是那个身材魁梧的护兵,江阴成。

随即,一行四人打着火把向山下而去。沙马卓睹在前面带路,那个叫做沈瓦吉的青年在后断后,葛老太爷和护兵江阴成走在中间。

因为山路崎岖陡峭,山风凌厉,四人走走停停,直到凌晨五点左右,才下得山走到雕家沟口,再往下走已经可以看到大路了。

沙马卓睹突然道:“我撒个尿。”

那葛老太爷“哎呀!”一声捂住右肩,右手下意识的去拔腰间的短枪,谁知他右手被击中后,已经抬不起来了,于是急忙换左手去摸枪。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原来是沙马卓睹也开枪了,葛老太爷还没来得及再哼一声,直挺挺的倒在了沟中的牛羊道旁。

护兵江阴成是背的步枪,很快反应过来中计了,举枪就朝沈瓦吉打去。沈瓦吉吓得抱头蜷缩在一起之时,也是他命不该绝,江阴成的枪突然卡壳了。

江阴成气得大骂,正在退弹之际,又是一声枪响,原来是沙马卓睹的枪先响了,江阴成一下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没有了动静。

葛绍武,生于清光绪年间,盐边毕苴芦纳西族土司葛甫周之子,但是由于葛绍武的母亲刘氏为小妾,所以在家中并没有多少地位,最后更是不得不搬到大石房居住,而且过得并不怎么如意。

待到葛绍武娶妻后,便经常和其妻舅寸万兴一起在云南华坪、永胜一带做生意,逐渐有了些积蓄。

从这时就能看出了,葛绍武野心还是不小的。而且他还大肆笼络当地少数民族青年,作为自己起家的基本势力。

他这一离经叛道的举动,引起了盐边士绅极度恐慌,不久家住麻柳坪的永兴区长黄平之,联络了毕苴芦土司葛甫周将贺二麻子赶跑,但贺二麻子虽然被赶跑,军队仍在,不久又打了回来。

黄平之只得向西昌方面汇报,于是西昌方面派兵前来围剿,贺又一次逃窜,就在川军正欲大举进攻贺时,四川军阀战事又起,只得回师西昌,贺二麻子又躲过了一劫。

但就此贺二麻子和黄平之以及毕苴芦土司衙门结下了梁子。

1917年的时候,贺二麻子带着人马就来打葛甫周的土司衙门,围攻达七日之久,幸好黄平之带着民团前来解围,才得以脱险。

1919年之时,贺二麻子被滇军驻会理部队的周文仁营打死,随着贺二麻子的死去,盐边地方崛起了一大批地方势力,其中就有雷云飞、杨润田等武装。

同时,更新一代的葛绍武这批青年也开始崭露头角。

羊仁安

滇军这支独立营,因为剿办贺二麻子有功,竟然占据了盐边就不走了。

而川边镇守使陈遐龄自然不愿意,于是在1922年授意新任宁属清乡司令羊仁安全权处理此事。

随即,羊仁安任命盐边乌拉人雷云飞为“川防游击司令”,同时又任命月亮坪人杨润田为“两盐清乡司令”,共防滇军。

两人又开始招兵买马,杨润田拉拢了葛绍武为中队长。雷云飞则委任葛世藩为副司令。

次年,随着老土司葛甫周的病故,葛世藩更是承袭了土司之位,风头正劲。

葛绍武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都说一山难容二虎,葛邵武妒忌葛世藩的心理还在萌芽状态之时,雷云飞和杨润田两人的矛盾却已经是不可调和了,两边为了多收烟款,争地盘,多次发生冲突,矛盾也越来越大。

1924年时,羊仁安也觉得当时自己安排欠妥,于是派人前来为雷、杨进行调解,谁知来调停的人走到同德就被雷云飞给收买了。

杨润田当时正从西昌往回赶,结果走到盐源白盐井也被刺杀身亡。

至此,杨润田势力被雷云飞彻底清除,盐边形成了雷云飞一家独大的局面。

随后,雷云飞多次洗劫盐源县城,同时在云南边境的华坪、永胜、宁蒗一带烧杀掳掠,让地方很不平静。

葛绍武大喜过望,立即托人去请蒋如珍趁机把雷的副司令、土司葛世藩一起除掉,但是蒋并没有听信葛绍武的建议,只是将葛世藩的武装给缴了械,然后把人还是放回了毕苴芦。

葛世藩虽然被放回,但是已经是惊弓之鸟,权衡再三决定还是离开土司衙门,先去西昌躲避一下风头,待到风声过了再回来。

葛绍武已经知道葛世藩没有武装了,本想立即下手,但是又担心如今蒋如珍驻扎于盐边,自己轻举妄动说不定倒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于是叫来自己的大儿子葛世槐,两人前往土司衙门,一番虚情假意后,让葛世槐陪同葛世藩前往西昌。

二人立即定下毒计,买通葛世藩的随身侍从,用毒药将葛世藩毒死。

1927年2月,葛世藩尸骨未寒,葛绍武父子就带着人马冲入了土司衙门,四处寻找土司印信未果,随即将葛世藩的母亲绑起来要土司印信。

葛世藩的母亲葛孙氏本来当年就对葛绍武和他母亲葛刘氏这房人尖酸刻薄,不然葛绍武和他娘也不会被赶到大石房去住。

所以见葛孙氏不给印信,顿时就是一顿暴打,葛孙氏还是抵死不交。

于是葛绍武又买通了盐边县长张竹村,将葛孙氏抓了起来。

后得多方势力劝说,葛孙氏眼见大势已去,方才无奈将印信交出。

所以我们看盐边县志里面,写的是诸葛邵武,就是这么来的。

这时,恰恰又碰到中所土司喇成杰被人杀死,葛绍武想方设法又夺得中所土司印信,将中所土司的领地也占为己有,特别是随着烟款收入的增加,葛绍武的势力在盐边已经是逐渐做大。

1929年,他担任了盐边县团务局长,又剪除了不服从他的刘吉卿、胡智伯武装后,全县武装除了一些彝族家支都开始受其节制。

盐边因为和云南接壤,所以云南方面的政治动向通常对盐边都有些影响。

随着1927年2月,云南四大镇守使胡若愚、龙云、张汝骥、李选廷发动了倒唐政变,云南政局也从唐继尧独大,变成了这四名镇守使联合执政的局面。

接下来,云南开始出现群雄逐鹿之态势,不久,龙云逐渐坐大,1929年之际,追逐胡若愚、张汝骥两军一直进入川境,从盐边一直追到盐源。

葛一直是比较支持龙云的,所以在趁着这两支残军从盐边经过时,率领其土司武装一路骚扰,大队人马就放过,那些落单的个人以及班、排武装很多都遭其拦截,不但对龙云输了诚,而且还获得一大批枪支弹药。

同时,那时时局混乱,川滇两军以及那些来盐边买大烟的烟商,每年都会运枪支弹药来盐边,用武器换烟土。所以葛邵武的武装的装备也日渐优异。

随着实力的不断增强,葛邵武在盐边就更有话语权了,最先,还只是自己辖地里面的烟款由其自行收取,后来甚至发展到了与军政官吏相勾结,全县二分之一的鸦片烟款都由其收取,光这一项收入,平均每年就有五六万两鸦片。

有了钱,葛邵武对权力的欲望就更加膨胀了,除了铲除异己也开始利用自己的实力及彝族家支之间的矛盾,挑拨离间,把那些不服从自己的彝族家支逐个击破。

特别是1938年与葫芦口大黑彝付德元的两次大械斗,双方共调动武装一千多人,葛邵武一胜一负,葛方人员被打死12人,负伤几十人,据说械斗起因之一,是葛邵武看上了付德元的一匹尾巴上起陀陀的马叫“龙窝马”,迷信传说有此马做事吉利。

直到两年后,付德元病死,其子懦弱,再无力对抗葛邵武,选择了投降,葛邵武心满意足的得到了龙窝马,还有每年付家进贡的猪头。

在平定盐边的异己势力后,葛邵武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是1946年和1948年两次攻打盐源树河区的张玉麟。

这个张玉麟,是盐源树河乡的袍哥舵把子,又是树河自卫大队长,并且还是右所土司八全忠家的该管(给土司收租的人),在当地颇有威望,而且和德昌县地方实力派张汉碧也关系非常好,互相结为同盟。

但是1943年,八全忠病故于其岳父葛邵武家,其子八成基虽然已经做了葛世槐的女婿,但是尚未成年,无力统帅家兵,所以张玉麟根本不鸟乳臭未干的八成基。

本来按规定,张玉麟每年应该上缴一定的租银给土司,但是他经常将管区的租粮据为己有,等到八全忠一死,更是分文不交了。

于是葛邵武发话,要给八成基扎起。

恰好1945年冬天,葛世槐的护兵王德安几个人,因为不满葛世槐对部下过于严苛,加之张玉麟又私底下拉拢,于是三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伙同葛家丫鬟等七人去投奔张玉麟。

葛家发现后,立即派人追赶,结果只把丫鬟等七人追回。而那三个全副武装的护兵却已经跑到张玉麟处了,张还将三人收为了贴心。

这件事对葛邵武触动很大。

谁知张玉麟方面也不是吃素的,他手下有机枪、步枪三百多支,常年守卫人员也有一个分部,所以防守得甚为严密,而且树河街地势极为险要,张玉麟住宅附近更是碉楼屹立,周围还有地沟暗堡交通。

葛家武装一千多人愣是没打进树河,还被打死不少人。

当然张家还是心虚了,选择了派人前往盐源县政府告急,盐源方面听闻后,急忙派各种头面人物前来劝和。

最后,双方展开谈判,张玉麟愿意送回王德安等三人并且交还所带的枪支弹药,同时表示愿意继续向右所土司上缴所欠租粮。并且愿意将自己的一个女儿许配给葛家为媳。

葛家见目的达到,便回师了,坐等张玉麟按时履行协议。

谁知这一等就是几个月,张玉麟非但没有履行协议,反而更加积极的筹措粮草,加固工事。葛才知道上当受骗了,一气之下决定再次集聚力量攻打张玉麟。

1948年,葛家准备就绪后,又一次调集了一千多汉彝武装前来攻打树河。

而张家也调集了全部武装进行防御。这场战斗打了几天几夜,双方互有伤亡,但是葛邵武这边还是打不进树河,张家又一次去联系各种势力来调停,葛邵武作为攻方,本来是准备速战速决,见几天没拿下树河,也只得借坡下驴撤回了盐边。

时间转眼就到了1949年,此时的国内形势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解放军在战场上节节胜利,国民党已经是日暮西山。

1949年3月,云南华坪县的丁志平以“知行学社”成员为骨干,于16日举行革命武装起义,成立“中国人民解放军滇西纵队”,丁志平任司令,攻下华坪县城。

后在大姚、元谋等地遭到国民党云南省保安团及地方武装的攻打,寡不敌众,退回华坪,重新占领了华坪县城。

而盐边这边,葛绍武和葛世槐父子两已经和华坪那边的反动武装勾结好了,要吃掉丁志平的武装。

于是,葛世槐派出自己的一名副官和参谋等几个人,前往华坪县城和丁志平见面,说愿意支持丁志平部队一大批子弹。

丁志平大喜过望,当即双方约定了在华坪和盐边交界处的乾巴村见面。

谁知在路途上又遭到原参加革命、后叛变的王富学部的伏击,导致溃散。

丁志平冲出包围圈,带着残部前往葛家与他预约交子弹的地点——乾巴村。

结果就在这时,葛世槐的部队和华坪方面的武装突然同时对丁志平发起了进攻,丁部死伤惨重,被葛打死七、八十人,丁志平也被俘虏,被押送到葛家老巢大石房关押。

后来在盐边地下党的营救下,才得以返回华坪,恢复旧部,继续开展武装斗争。

期间,葛世槐还带领盐边武装攻打已经解放后的华坪县城,未攻下后撤回盐边。

葛家父子眼见大军压境,也慌了手脚,急忙派人和解放军接洽,表示愿意投降。

3月31日,葛家父子率领盐边县城各界人士数百人,迎接了解放军入城,随后,葛家父子集合自己的武装缴械,盐边解放。

盐边解放后,为了统战的需要,对葛氏父子实行了很宽大的政策,既往不咎,并任命葛世槐为支前委员会主任。

葛世槐潜逃至西昌被捕,后被押送至会理进行公审后镇压。

而葛邵武从家中逃出后,则四处召集旧部,于1950年8月公然叛乱,随即就发生了葛邵武的三儿子葛三蛮子,孙子葛家兴率叛军三百多人伏击我解放军事件,由于解放军猝不及防,加之对地形不熟悉,伤亡非常大。

盐边人民政府闻讯立即派出两个连的解放军增援,击退了叛军。

随后,国民党特务吴铁军前往联络葛邵武,并委任其为“反共救国军西南组第十一纵队”司令,纠集一千多人枪攻打我驻新坪的人民解放军。一时间,盐边各反动势力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纷纷公开叛乱。

不久,葛邵武的老巢大石房被攻克,三蛮子伏法,吴铁军被活捉,此战击毙叛匪七十多人,俘虏三百多人。

在清点人数时,却发现葛邵武和情妇以及贴身护兵江阴成不见了踪影。

葛邵武带走的人和县志有出入,盐边县志人物志中记载为葛邵武和情妇以及潜伏于盐边为匪的贺国光部警备团排长刘清绪一起逃走。

战事志中则记载为其只身逃脱。

本文是根据李拉什子的弟弟李拉坡口述资料所写,说当时在黑石迷山洞中三人位葛邵武及他的情妇以及护兵江阴成,因其为当时的目击者,所以似乎更为可信。

原来,葛邵武从大石房逃脱后,就逃往了龙胜乡,投奔了龙家坪子的黑彝李拉什子,李拉什子曾是葛世槐的心腹,常受葛家调遣外出打仗。

此时的葛邵武已经是惊弓之鸟,四面楚歌,在龙头山中每两三天就要换一个洞穴,过着提心吊胆、魂不守舍的生活。

于是由彝族头人县长李春芳给李拉什子做思想工作,让其提供葛邵武的下落,李拉什子在被晓以利害后仍然拒绝透露消息。

时间一直到了1951年4月,李春芳再次携同大凉山彝族头人河木呷等人随军前来做其思想工作,经过整整一晚上的轮番劝说,最终将李拉什子完全说服。

于是,李拉什子为剿匪部队透露了葛邵武在山中的补给均由龙胜新田榜的李呷呷所提供,于是,次日傍晚,李春芳等跟随李拉什子前往李呷呷家,李呷呷迫于几人威信,不得不最终透露出了葛邵武的藏身之所。

这才有了文中开始时的一幕。

结语

庶子夺嫡,在历史上不管是皇家还是西南土司阶层,对于权利的争夺,这样的事情都是一直存在的,而且在土司辖地,这种事情往往更加简单粗暴,这件事我们在写很多土司方面的文章中都能看到。

因为权力本身其实并不是善恶的象征,关键在于持有权力的人如何使用它。而葛绍武通过他一生的轨迹告诉你,权力就是征伐后所带来的财富、尊重和操纵生杀大权的快感。

作为川滇边境上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司,最终,他也为了其毕生追求而得来的权利,走到了人民的对立面,在他的认知中,枪、权就是真理,谁也不能夺走它,而他忽视的是人民的力量和历史的潮流不可抗拒。

在他执迷于武力和权力的同时,社会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他未能认识到,真正的权力其实来自于人民的支持,所以,他的命运最终被历史所决定,成为了一个反面教材,警示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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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耀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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