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前的城市
小宝的父母（四十六）
“……决定走后，我们用冷水漱了漱口，擦了把脸，把房间整理了一下。
“临走前，我望了一眼窗外——鱼肚白的天幕下，城市沉浸在破晓前的，一种宁静而神秘的氛围中……你想过没有？傻瓜，”
邓刚听出来，这句话里的“傻瓜”是指的自己。
“我们这颗星球上，今天有数不清的房子，走不尽的路。这些——却都是这颗星球在无意间孕育出的人类，千百年来一代一代，手刨脚踩创造出的风景。只要地球不灭，这些风景将会以各种各样的姿态永存下去。
“……可那些创造他们的人呢？
“除了极少数几个出类拔萃的，人类用自己的文化把他们记载下来，得以名扬后世外，其他的成千上万，一个一个……一群一群，都无声无息如灰如烟，消融在时间的长河里无影无踪。要不是这些房子和这些路，你根本想象不出这颗星球上曾经生活过那么多的人……
“如果人类如传说中的有灵魂，那四季的风里，当能听到他们的歌声和呻吟……
“生命是什么呢？
“万物的生命都是大自然偶然诞生的奇迹，有什么高低贵贱？通通是来自于自然，消失于自然的飞尘。生命的展示：就是一段奇迹诞生和消亡的过程。
“我们是万物中的出类拔萃者。
“我们的幸福感觉来自于超越了吃饱喝足的底线；我们的痛苦感觉也同样来自于得不到——吃饱喝足底线上的需求。
“我们中的有些人不想按套路出牌，想摘取想象中无中生有的果实：幸福和欢乐。
“幸福和欢乐，这自带音响的美妙词汇，放在一起就是一首圣歌。
“幸福和欢乐是心灵之花，是幻境之果，妙手偶得之，而且转瞬即逝。可总有痴人憨人笨蛋傻瓜，为了追求它获取它，自己为自己酿造了各种苦药，有时甚至是毒药。”
“你不当哲学家和写小说，真是浪费了材料。”邓刚实在控制不住心灵的撼动，突地爆出一句经典的语言。
妞妞听闻，一愣。马上察觉到自己又犯了语文老师常说她的老毛病：下笔千言，离题万里。怎么一打开话匣子，思绪就像野马一样狂奔而出，疯跑。
她用后背怼了怼邓刚。
“不好意思，我又乱七八糟瞎串烧了。”
“什么瞎串烧！我愿意听。我爱听。我喜欢听。”
那天晚上，当邓刚说出这句话时，他是真的愿意听，爱听，喜欢听。
他喜欢听妞妞说这些话。
“嘿嘿，看来你那笨憨憨的脑瓜里，不是尽装着木材和货车呀！”
“少他……”邓刚硬生生咽下一口吐沫嘀咕：“瞧不起人。”
“你那点可怜的小自尊心，一受点委屈就怒发冲冠。这可不行啊！五讲四美三热爱要讲文明的呀！”妞妞坏笑着。
“你就是这样：一会晴一会雨，变脸比变天还快。”邓刚想。
他捡起一块石头砸进水里。
“不扯了。照这样扯下去，再来三个晚上也讲不完我的事。
“……决定走后，我把房间最后扫视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可以收拾的了，就把房门钥匙塞到傻瓜手里说，你先去退房，我随后下来。你别在店里等我。你出门在远一点的地方等我。记住了啊！别在店里等我。
“傻瓜点点头，背起背包，用留恋的眼神把房间环视了一遍。我看到他眼光最后在我们睡过的床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又看了看我，走向门口。
“他走到门口，刚把手搭上门把手要拧门，突然象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回头望向我。”
我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东西没拿。”
“他不吭声……转身朝我走来。
走到跟前，他张开双臂紧紧把我搂进怀里，嘴唇贴上了我的额头。
好一会……他好一会才松开我。随后，眼神决绝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拧开门，快步走出去，再没有回头。”
看着他的背影，我发愣。
一会儿……忽悠一下想起，他还在外面等着我呢！我快步冲进卫生间——对镜理了理头发，走人。
走出房门，经过走廊上其他房间时……我轻手轻脚，生怕弄出声响。
下到二楼拐弯处，我弯腰朝旅店前厅柜台扫了一眼，值班人员不在。我深吸一口气，飞步下楼，跑出旅店。
站在旅店大门口，四周一打量：没人。我就快步朝公交车站跑去。
离车站不远，就是江边轮渡码头，他肯定在这两个地方等我。
离老远，就见公交车，站牌下站着一个人，毫无疑问：肯定是他。
不是。
刚走两步，我就发现：这个人没有背背包。而且，这个人正在大口咬着用纸包着的油条。他是不会这样在路边吃东西的。
我加快脚步，朝轮渡码头售票处跑去。
没有。
我一下慌神了。
该死的！你为什么不陪他一起去退房。这下好了吧！好不容易找到的，又叫他跑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忽然一阵心酸，放声大哭起来。我什么也不顾了，一边哭一边大声喊：“哥——，哥——，你在哪呀？哥——，哥——，你在哪呀？”
江边空无一人。
售票处的窗户木呆呆关着。
正当我又要开始一轮呼喊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江边商铺街中窜出，飞快朝我跑来。人未到，声音先到：“妞妞，妞妞，我在这呢。”
傻瓜喘着粗气站在我面前，双手捧着一个纸袋，纸袋里装着两个滚油炸的金灿灿，黄澄澄，沾满芝麻的欢喜坨。
“刚出锅的，第1份。”傻瓜说。
我一把抱住他，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
“我还以为你又跑了呢。”我哭着说。
“我往哪儿跑啊？有你在身边我想跑也不敢跑。这一会儿不见，就大雨倾盆。要我真跑了，还不得遭天打雷劈呀。”
看着他的眼睛，听着他的话，我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想法。他确实是想跑来着，只是听到我的哭声，又跑出来了。
我伤心伤意的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
待我平静下来，他把欢喜坨递到我面前说：
“你先吃一点吧，慢点吃。一会儿商店开门，我给你买瓶水去。”
我拿起一个欢喜坨，咬了一小口。我曾经对他说过我喜欢吃欢喜坨，看来他记在心里了。
我嘴里慢慢嚼着欢喜坨问他：
“你还是一点东西都不想吃吗？”
他看着我不说话，只是笑。
我勉强吃完一个欢喜坨，也不想再吃了，没胃口。
他把剩下的一个欢喜坨用纸袋包好，准备往江里扔。
我从他手里拿过来说：“别扔。我先拿着。说不定一会儿我饿了，又想吃了。”
他说：“糯食吃凉的，对胃口不好。”
我说：“没事。”
我们在江岸边找了一处石阶坐下。
凌晨的江边，空气清新沁凉，微微带有一股水腥气。
“妞妞，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要动不动就哭。有话说话。有事办事。一个人做不成，找人帮着做，总是有办法的。”
傻瓜轻轻搂住我的肩膀说。
“都叫你害的。”我说。
回忆到这里，邓刚在床上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天晚上，他听妞妞说到这里，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劝人容易，劝己难。”他闷闷的想。
地方小吃：欢喜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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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