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自古就是个大难题，有养儿防老，有去敬老院养老的。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知道，但凡生活可以自理，其实自己养老才是最自在的。

我叫王建昌，今年67岁，是江苏南通人，老伴前几年因为癌症去世了，一个人生活有五六年了。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女，女儿在上海，已经结婚了。女婿是山东人，当年他们在上海买房时候，我和老伴拿出所有积蓄大概80万赞助他们买房，女婿对我感恩戴德，把我当亲爹一样对待。

前几年老伴得了癌症，我之前因为积蓄都给了女儿用来买房，身上钱不够，只能让女儿想想办法。女儿很为难，因为她每个月房贷压力也很大，还要管一个小孩，可我真的没办法了，这个世界除了老伴，我只有女儿一个亲人了，我不找她我还能找谁。最后女儿几乎是哭着求着女婿拿出了他们家当时所有的存款大概十万，再加上我身上还有些老本，陆陆续续大概花了十五六万，可是老伴在半年后还是走了，我尽力了，我也没有办法。

对此女婿嗤之以鼻，颇有怨言，因为癌症晚期几乎是治不好的，他说当初纯粹就是浪费钱，按他意思还不如拿个几万出来该吃吃该喝喝，想去哪看看就去哪看看，反正到最后都要变成一抔黄土，至少人生可以不留遗憾，我知道女婿对我当初的感恩戴德已经荡然无存了。

老伴去后，我一个人在老家生活，每个月靠着社保，起先日子过得还算滋润，至少不用为生计方面事情烦恼，吃喝是够了。女儿经常会打电话回来问候我，不过因为路途遥远，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回来看我。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加，生活方面我渐渐力不从心，看着人家都有儿女照顾，我内心也很羡慕。我忙活了一辈子，这一辈子把好的都给了女儿，让她给我养老不过分吧。前两年我起了去女儿那边养老的心思，这几年女儿女婿事业蒸蒸日上，经济条件明显改善了不少，而且当初他们买的是大居室，给我空出一个房间绰绰有余，最主要女婿的父母早在我老伴之前就去世了，我不存在这方面的顾虑。

那天，我鼓足勇气给女儿打了电话，说想搬到她那边住，我说我有退休金，不会问你们要钱的，我一个人用用够了。我主要是一个人在老家太孤单了，住在一起比较热闹，有事也方便你们照顾我。

我本以为女儿会痛快的答应，没想到她说这事情要和女婿商量一下，说会晚点给我电话。那几天我一直拿着老年机等女儿回电话，可是过了一个礼拜她都没打给我，我忍不住了，人一旦有了念想，那就会变得很执着，我主动给女儿打去电话，问她怎么说。女儿说这个礼拜天来接我，让我收拾收拾东西。

听到这个消息，我提别有多高兴了，我逢人便说女儿要接我去上海住，人家都很羡慕，夸我女儿孝顺，说还是生女儿好，有福气的，看我马上要去上海享福了。老年人也好面子，那段时间我虚荣心得到了强烈的满足。

礼拜天女儿女婿真的开着小汽车来接我了，女儿看我带了一大袋东西，和我说： “爸，这么多东西汽车里也塞不下，你用不到的就别带了，上海什么都能买到。”我和她说： “都是些我换洗的衣物，用的上，其它也没什么了。”到最后女婿还是以东西太多，将我冬天的老棉袄毛衣什么的留在了家里，只说以后有空再回来拿，现在装不下。现在回想，真的是我太天真了，他压根就没想过让我留在那边过冬。

到了女儿家，才知道现代化都市的繁华，在老家我半夜起床要自己去开灯，这边都是声控，还有一连串的智能家居让我稀奇，我感觉我是来对了地方，有女儿真好。当天晚上女儿就给我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其中就有我最爱的梅干菜扣肉，我开心得要命，那时候我在想，还是住女儿家好，以后再也不用为吃什么而犯愁了。在老家吃的方面我很将就，基本是有啥吃啥，而且厨艺不行，味道都不咋地，最关键烧上一顿肉，我能吃好几天，吃又吃不完，倒掉又可惜，生活体验实在太差。

晚上，女儿给我安置在外孙隔壁的小房间，躺在比老家舒服一百倍的柔软床上，那一晚我睡得特别安心特别香。隔日女儿喊我起来吃早饭，没想到让我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外孙大声和我女儿告状，说我晚上睡觉打呼声太大了，都传到他房间了，他一晚上都没睡好。还有说我身上味道太重，跟我说这是上海，不是我南通的乡下，让我以后注意下个人卫生。

我当时老脸都红了，只能唯唯诺诺说下次会注意，女儿女婿只是看着我没有多说什么，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一个月还算安定，女儿早上会给我做早饭，都是我在乡下没吃过的自制三明治，然后外孙会去上学，女儿女婿要去上班，我一个人呆在家里看电视，中午就吃点前晚的剩饭剩菜，晚上女儿会买菜回来做饭，我当时觉得这小日子过得还算惬意的。

但是我渐渐发现女婿和外孙回来越来越晚了，他们很少和我一起吃饭，问就说在外面吃过了，女婿是公司销售，我知道他经常要陪客户也就不在意，至于外孙，我问过他几次为什么不回来吃晚饭，是妈妈做的不好吃吗？他告诉我： “妈妈做的饭当然好吃，只是在家吃来吃去就那几样，没胃口，姥爷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吧。”

三个月后，连女儿都开始不回来吃晚饭了，只说那段时间工作太忙。他们不吃我肯定要吃的，我饿女婿就给我点外卖，每次都点我最爱吃的梅干菜扣肉饭，一连吃了半个月，那天晚上九点多，我们一大家子在客厅看电视，我突然想到，就和女儿说： “婷婷啊（婷婷是我女儿），爸爸虽然喜欢吃梅干菜扣肉饭，天天吃也腻的哇，你让东东（东东是我女婿）给我点点素的吧，我换换口味，也好清清肠。”

女婿听到我这话立刻回了我句：“爸爸，现在能吃就多吃点，以后要没得吃的，在我这边吃素，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我对你不好呢。”

一开始我并没有听出女婿的意思，后来那晚我半夜起床小便，听到女儿女婿房间里还有声音，好像在吵架。我好奇他们夫妻俩这么晚在闹什么，便把耳朵贴到他们房门口偷听，只听见女婿说： “你爸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一点都没眼力劲，我天天给他点梅干菜扣肉，他是一点都不懂，看不出什么意思的吗？他是真要在这一直住啊。小杰（小杰是我外孙）都已经闹过几次了，说有外人在不习惯，让你爸回老家养老不好吗？他在这，我们都感到拘束，不自在，而且身上味道那么重，乡下坏习惯太多了，你平时也不说说他。”

我又听女儿说：“那我能怎么办？他是我爸啊，你让我赶他走？这件事情只能他自己提出来要走，我们不能赶他走，不然说出去你和我还怎么做人。我也不知道我爸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自己都烦死了。”

后面的话我也就没再听，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中，原来他们心里是这样想的，原来给我连续半个月点梅干菜扣肉是为了赶我走，我真笨，为什么我想不到。既然他们不欢迎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我说实话我不怪女儿和女婿，他们是城里人，我是乡下人，我身上的确有不少恶习，生活上发生矛盾不足为奇，我不能自私，为了自己养老而弄得一大家子不开心，或许距离才能产生美。

第二天，我主动和女儿女婿提出在城里住不惯，也没老朋友讲讲闲话，闷得慌，想回老家了。女儿女婿极力挽留，但我知道他们心底其实很开心。那个周末他们就把我送回了南通老家，我知道这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地方，是我归宿，同时这次短暂的上海之旅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养儿防老都是虚的，自己留点钱，怎么开心怎么活才是最实在的，不管和谁在一起总会不自在的，只有在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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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南通王建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