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

【陛下叫错了，臣妾是罪臣之女林欢……】我跪拜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地板。

萧拓哀戚戚地看着我，好像要落泪一样。

1.

【陛下！陛下！求你！求你放林家一条生路！！！】

我跪在地上拉着萧拓的衣角歇斯底里地哭喊。

【林家不曾有谋逆之心！恳请陛下明鉴呐！！！】

先帝崩，另立太子，新帝登基，林家是萧拓树立威严的垫脚石……

皇权相争，林家上上下下两百多人又何其无辜……

萧拓转过身，蹲下身子和我平视，眸光暗沉地看着我，【沈娇，当初送你回林家你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

【我劝过你很多次，不要当真，你偏偏要如此，林家是否谋逆不重要，我要的是杀鸡儆猴！】

我听着萧拓冷冰冰的话，当初和阿爹谈笑风生的人心里竟是想着插怎么林家一刀。

可是这个位置不是已经得到了吗？

我哀泣地看着萧拓，紧紧攥着他，【陛下已经如愿以偿了不是吗？！林家不会是威胁的，您可以贬官，将他们送的远远的！】

我哀求地重复着，语无伦次，【陛下，陛下，我…我保证…林家可以离这个朝堂远远的，再也…再也不会回京，求您…求您放林家一条生路！！！】

萧拓眼神变化莫测，慢慢挣脱我，站起身来，【沈娇，我送你回林家的本意不是让你来反抗我，好了，这些事与你无关，好好准备三日后的封后大典吧。】

说完，萧拓抬脚便离开了，只我一人在偌大的宫殿里绝望地哀嚎。

我是冷宫里的沈娇，也是林家的林欢……

我是分配到冷宫去伺候萧拓的丫鬟。

初遇那年我才八岁，我自幼在宫里长大，无父无母。

第一次到冷宫，我眼睛四处打转，萧拓就这样猝不及防闯入我的视线。

萧拓的生母是异域来的，长得极美，一双眼睛是会勾人的，还是棕色的，这是我听宫里嬷嬷讲的。

我不明白什么是勾人的眼睛，可我在撞见萧拓的眼睛时就直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幼时的萧拓就像一头警惕的小狼崽，即使遍体鳞伤也高昂着头颅，脸上写满了倔强。

萧拓比我大了两岁，那年他看我的眼神总带着防备。

夜里他会恶狠狠地瞪着我，粗声粗气地问我，【你是谁派来的！】

我总是懵懂地抓抓脑袋，瓮声瓮气地回道，【是嬷嬷派我来的，嬷嬷说这里缺人了。】

后来我才知道缺的人是宫里的皇后娘娘派下来，可惜失足掉井里了。

我和萧拓关系的缓和是在我九岁那年。

那年皇帝要去春猎，皇后主张每个皇子一起跟着，萧拓身在冷宫也未能幸免。

我那会不懂萧拓为何听到这个消息眉头皱得紧紧的。

我以为他害怕，便上前拍拍他的背，装着大人模样，底气不足地安慰他，【四殿下莫怕，娇娇保护你呢……】

萧拓只是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

那年我和萧拓真的遇险了。

我们遇到了老虎，按理说这个地方事先会清理一遍，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我和萧拓为了躲避老虎躲进了一个狭小的洞口。

我清晰地听着老虎喘息的声音一动都不敢动。

就这样我们和老虎僵持了许久，老虎哼了一声粗重的鼻息便扭身离开。

我颤颤巍巍地扶着萧拓钻出了洞。

我和萧拓回头寻找禁军的路上，萧拓突然发起了热。

我只能把萧拓暂且放下在他身边留下野果和水。

我在他身上摸出令牌后便急忙去找禁军。

那时候萧拓还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却紧紧拉着我不让我走，【你想做什么？！】

【四殿下！你发热了，我去找人，你等等我呀！】匆匆丢下这句话我扭头就跑。

后来我拿着萧拓的令牌找到了禁军。

萧拓从那时起对我卸下了那层防备。

冷宫中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宫里人大多是攀炎附势。

我和萧拓的日子并不好过，特别是冬天。

冷宫没有地龙，萧拓的脸总是被冻得僵硬。

我私底下便会去求嬷嬷多匀点柴火和棉被。

萧拓开始教我念字，跟我讲朝中局势，会告诉我后宫又是谁在把控。

那时我突然发现皇宫真的是个吃人的地方……

我一次去御膳房领取今日的份额时冲撞了贵妃的贴身丫鬟。

她那样的趾高气扬，我惶恐地跪拜在地上。

可她依依不饶，叫人要仗打我，【贵妃娘娘可是每天都要喝这个燕窝的！你个贱婢！来人，仗打十大板！】

我看着被掀翻在地上的食盒，想着四殿下今天可能要饿肚子了。

我不知道萧拓为什么来的这么及时，可那会在我眼里萧拓像个英雄！

萧拓穿的还不如那个丫鬟华丽，却端着皇子的气势，【本殿下手下的人还轮不到你来管！】

那丫鬟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敷衍地行了个礼，【四殿下，这贱婢冲撞的可是贵妃娘娘呢！这…您恐怕做不了主啊。】

萧拓冷冷地看着那个丫鬟，一字一顿地开口，【贵妃娘娘底下的人规矩还是没学好啊，不如本殿下与你去皇后娘娘那走一趟如何？！】

丫鬟的脸色一下子突然变了，却开始让步了，【既然四殿下那么看中这个丫鬟，那贵妃娘娘自然不会过多怪罪。】

说完，那个丫鬟便带着底下的人离开了。

我呆愣愣的看着萧拓。

萧拓看向我，脸色从阴霾变成嫌弃，【还不快起来？蠢死了，叫你拿个饭都能闹出事。】

萧拓又拿了一份食盒让我带回冷宫，而他去找皇后娘娘。

我第一次直面这个皇宫的冰冷。

嬷嬷都说皇后无子，后宫是贵妃一人做大，可这样看来也不尽然……

萧拓回到冷宫已是晚上，他的脸色阴沉沉的。

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因为那一天是萧拓第一次向我吐露他的野心。

我那会才知道，皇后无子已经很难把控后宫，加之贵妃为皇帝诞下的第一个皇子。

贵妃的气焰愈发嚣张，在皇后手下做了不少小动作。

幸亏皇后的哥哥是镇国将军，所以贵妃虽蹦跶的厉害，但还是很少和皇后对上。

皇后开始着急，也想培养一个自己的孩子，而萧拓是最好的人选。

皇后送来的那个丫鬟便是来通知萧拓的。

可那时萧拓没有这样的野心，并未应承，皇权相争，哪有可能脱身。

而那个丫鬟后来也失足落井了。

我顶替那个丫鬟来冷宫时，萧拓还以为我是皇后派来说服他的。

可那一天萧拓却主动去找了皇后，他说他和皇后即刻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我问他为何要去找皇后。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撇开头，傲娇地说，【这有什么为啥，迟早有天我要让那个丫鬟跪下来向你求饶。】

那时我便知萧拓也将我划入了他的领地。

2.

【娘娘，陛下派人过来量身了。】

我回过神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今日身体不适，让人走吧…】

我是在十二岁那年回到林家的。

我确实是林相的亲生女儿。

我有一个随身携带的香囊，带我长大的嬷嬷说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我十分珍惜，时常会在夜晚坐在台阶上想象他们是个怎么样的人。

十二岁那年我拿着香囊坐在台阶上时遇到了萧拓。

萧拓拿过我的香囊，看着看着眉头紧锁。

那时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两天后林相过来接我带我回了林家。

我慌乱地看向萧拓，萧拓只告诉我是真的。

后来我知道那个香囊虽陪了我十二年早已陈旧，可那个绣法却是独一无二的。

我抓着萧拓的衣袖，紧张地看着林相，【可我走了就没人照顾殿下了…】

萧拓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宫里会再安排人，你同林相回家吧，林夫人很想你。】

我出了冷宫，那个在宫里唯一有点温度的地方。

我从丫鬟摇身一变成林家大小姐迅速在宫里宫外传开来。

在宫里萧拓时常给我讲世家大族的腌臜事。

我以为我在林家的日子并不会好过。

可林家待我极其亲和。

阿娘因我幼时丢失哭坏了身子，常年卧床。

在我回林家的那天，阿娘抱着我哭了许久。

也是那天阿娘的身子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她会带我参加各种世家的聚会，她讲到我时脸上满是疼惜。

阿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可他面对我是总是细声细语。

我有一个弟弟。

十岁的少年郎总是喜欢招猫逗狗，林霖就是这样。

我回家那天林霖正可怜巴巴地跪在祖母门外。

祖母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可招不住林霖调皮捣蛋。

林霖见我第一眼就直接从地上起来，凑到我面前，带着少年郎的爽朗笑声，【我知道！你定是我阿姐！】

在林家的五年我时常忘记我是冷宫里的那个小丫鬟。

萧拓在我回到林家之后迅速以皇后儿子的身份进入了朝堂。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我和萧拓极少见面，但他总会叫人给我带吃的，还会给我写信。

信里总是像个变扭的小孩，【偶然看到这个糕点，本殿下想林相府中定然没有，便赏给你了。】

信尾总是要附上一句，【记得给本殿下反馈一下，还有不好吃也得吃。】

可我要是真说了不好吃，下一次便不会出现这个东西。

可现在我明白，那五年的快乐时光已是我这辈子再无法握住的。

是我的错，我误信了萧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