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我没有了爸妈。
成了村里的小乞丐。
婶婶把我捡回去，给了我一个温馨的家。
可两个月后，她却把我撵了出来。
我趴在门口，听她骂着大伯：「缺心眼的，敢骗我，赔偿款呢？」
1
「大贵，你什么意思？」
「拿赔偿款骗我？」
「这么想养她，要不你们俩过，我跟大宝走？」
透着门缝，婶婶拿着鸡毛掸子，手掐腰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大伯。
大伯低着头坐在矮凳上抽着卷烟，叹着气。
「娃那么小，你让她去哪?」
「外面那么冷，先让她回来再说。」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婶婶这样发脾气。
两个月前，婶婶握着我的手，往我冰冷的手上哈气。
爸妈在外地打工，回来过年的路上出了车祸。从此以后，家里就只剩下了自己。
「跟婶婶回家，以后啊，就跟着婶婶，只要婶婶有一口饭，就有你的一口饭。」
「乖孩子，婶婶回去给你找两件暖和点的衣服。」
身边站着大姑、大姑爷、小姑、小姑爷、大伯、爷爷。
只有她向我伸出了手。
我紧紧拽着她的手，以后我有新家了。
婶婶对我很好，第一天去婶婶家的时候，她就烧了鸡腿。
两个鸡腿，哥哥一个，我一个。
婶婶把大的鸡腿夹给了哥哥，她说，哥哥是男孩子，吃得多。
我不敢说其实我的饭量比哥哥的还大。
看着碗里的鸡腿，这是我馋了好多天的肉，有些激动。
爸妈刚走那会，家里一下就空了，我不知道米饭是怎么烧的、菜是怎么炒的。
胡乱烧一通，米饭硬邦邦的，菜也苦苦的。
后来，家里没有吃的了。
隔壁家的小孩吃饭跟漏嘴一样，吃完的排骨上总会沾着肉丝。
我趁他走后，捡起来，冲一冲，还能嗦到点肉。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突然聚在一起讨论我的去处。
婶婶给我夹了满满一碗青菜，让我多吃点。
以前爸妈也这么跟我说过。但是那会，我面前的菜盘子里总是肉，现在，是青菜。
不过，比起没有吃的，我很知足。
妈妈说，要懂得知恩图报。
婶婶一家对我这样好，将来我长大了一定会报答他们。
来到婶婶家，婶婶给了我好几件衣服，我的衣服每天都是干干净净的。
有人欺负我，我就跟婶婶告状，婶婶就扬起鸡毛掸子吓走那群小孩。那会，她居然有点像我的妈妈。
想起这些，我站在门外心里有些害怕。
没有赔偿款的话，我以后是不是又没有家了。
我坐在水井旁的石头上，看着里面圆鼓鼓的西瓜。
这是婶婶早上赶雨集买的西瓜。
我愣愣地盯着西瓜，有些困意，居然没发现哥哥站在水井旁。
他的手里拎着个水桶，是白天我们放西瓜的水桶。
「吃西瓜了吗？」
我瞬间没了困意，激动地站了起来。
哥哥没有回我，嘴角止不住的笑意，我也傻傻地笑着，看着哥哥取出了西瓜，一路跟着他回去。
直到，哥哥砰的一下关上了门，把我隔在了门外。
我不敢敲门，我怕没有人欢迎我。
一步一回头，听到咚地一声，以为是谁开门了。原来是阿黄。
阿黄窜了出来，蹭着我的小腿。
我摸了摸它头顶软软的毛：
「阿黄，跟姐姐走，好不好？」
2
我把阿黄抱在怀里，窝在婶婶家的西侧的草堆旁，我和阿黄把它挤出了一个窝。
除了「门」有些漏风，蚊子多了点，它真的很暖，冬天应该也不会冷。
夜里，大伯悄悄地喊我的名字。
我从睡梦中惊醒，大伯穿着T恤蹲在我身旁，给我盖上了他的工装外套，上面是浓浓的汗味。
他还拎了个塑料袋。
我好奇地打开，是西瓜。
大伯拿出西瓜递给我：
「晚上你婶婶也没有做饭，只能给你拿点西瓜了。」
我把西瓜推向他，小声地说：
「我不喜欢吃西瓜。」
大伯显得有些为难：
「也没有其他吃的了，多少吃点，不然要饿的。」
我咽了咽口水，小口小口地吃着。
大伯这才离开，我看着大伯走向门口，蹲在墙根，又抽起了卷烟。
婶婶好像是真的生气了，一连几天都不搭理我。
甚至那个窝都被填上了新草。
就这样，我又回到了我的那个家啦！
墙上是爸爸妈妈的照片，却是黑白的。
我坐在屋里，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里是我的家，我可以哭了。
哭了好久好久，没有眼泪，也哭饿了，家里还是原来那样什么都没有。
我倚在门边上，想着我的饭该怎么办，那个漏嘴的弟弟探出头来往我这里张望。
「你回来啦？嘿嘿。」
他一蹦一跳地往我这里跑来，脚上穿着噌亮蹭亮的黑皮鞋，像是新买的。
他比我小两岁，他家跟我家隔着六户人家，原本我跟他没什么接触。
因为我捡过他吃剩的骨头，后来他总会找我搭话。
「你爸妈没有烧肉给你吃吗？」
「你为什么没有饭吃呀？」
「是不是因为我家烧的比你家烧的好吃，所以你老是捡我的？」
他的问题很多，每次都歪起头来问我，我总是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看着他那么高兴的样子，可能是来跟我炫耀他的新鞋子吧！
我转身走向屋内，他追着跑进来，拽着我的衣服。从他的兜里掏出一根火腿肠还有好几块玉米软糖和橘子软糖。
「快点拿着，我手要抓不住啦～」
抓了一把放在我的手里，又掏出一把塞进我的口袋里。
他的口袋渐渐瘪了下去，我的口袋渐渐鼓了起来。
「我爸爸妈妈打工回来了，带了好多给我，你吃完了来找我。」
「我家里今天烧了好多菜，有排骨哦，要不要去我家吃呀？」
我抠着手里的塑料糖纸，虽然很心动，但不好意思就拒绝了。
「谢谢！」
我摸了摸他的头，只说了两个字。
他摆了摆手：
「不客气不客气，我们是好朋友。」
「我们是好朋友吗？」
他又歪起头问我。
「是，你是我的好朋友，唯一的朋友。」
他听到后，更开心了，蹦蹦跳跳地说回家吃饭了，吃完饭再来找我玩。
我剥开了玉米软糖。
香香的，真甜。
3
大伯隔几天就会来这里看看我，兜里总会揣着点什么。
「大才家生了个小子，发了几块喜糖，大伯不喜欢吃，你吃。」
「你婶婶做的豆沙饼，叫我拿几块给你。」
「大伯工地上发了鸡蛋，你每天煮个吃吃。」
……
听着大伯说的话，好像婶婶没那么讨厌我。
我爬上床，翻出床头柜里还剩的几块玉米糖。给婶婶吃。
我紧紧捂着兜，跑到婶婶家，远远地看到门口阿黄的窝里铺着几块布。
熟悉的几块布，却都是我以前衣服上的。
婶婶出门看到了我，笑脸瞬间冷了下来。
我掏出糖怯怯地走向她。
她看着我递过去的糖，皱着眉说：「哪捡来的糖，都化成这样了，这吃了要拉肚子的吧！」「别拿这几块糖讨好我啊，我可养不起你。」「离我远远的，不然人家看见了你这脏样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我收回手握紧了糖，怯懦着说：「不是…」
我没有想着要婶婶再把我领回去，我只想她不要生气了。
没说完的话被婶婶关在了门外。
之前我一直叫那个弟弟，小景弟弟。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陈灏。
他给我展示他的名字，他一脸自豪地说，别人都写不来。
我也觉得他的名字很酷，不像我，王小红。
碰到几个男孩当着我的面用手指断开油菜花的头，我都莫名生气。
他比我小两岁，这么难写的字都会写，可厉害了。我七岁，连字母都认不全。
他总是会跟我说学校里的事。跟我抱怨有个调皮的男生总是会抢他的零食，那个同桌的小女孩总跟他吵架。
后来，他们班级里的学生，都知道陈灏有个脏兮兮的坏姐姐。
他去上学，我就跟着，他上课，我就趴在窗户口听着，他放学，我就跟他一起回家。他上幼儿园，我蹭了一学期的课。
有个胖胖的老师一看见我，就叫我走，让我不要打扰学生上课。后来，他一来，我就跑得远远的，等他走了，我再悄悄回去。
陈灏有个女老师很好，带着眼镜，半披着发，说话很温柔，像仙女一样。
如果，我长大也能像她一样就好了，我常常这样想。
她牵起我的手，放了一本新课本在我手上，我比班里的小孩子都大，个子也高些，老师带着我坐到最后那个空位置上。
明明是我天天都见的班级，可是坐下的那一刻，那个角度，一切都很新奇。
老师跟我们讲着好多职业，有一些我都没听过，比如律师、法官。
在学校里我能了解到很多新奇的东西，让我离开，突然有些舍不得。
可是，我没有办法让老师一直替我打掩护。
所以，灏灏上一年级的时候，我又回到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4
又是一年清明，外婆看完妈妈后，伛偻着背来找我。
手里拎着两个沉甸甸的袋子，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正在烤地瓜。
这是灏灏的奶奶给我的，可甜了。
我想着等外婆来的时候正好能吃上，可外婆一看到我就哭了。
可能我比较脏吧，也可能身上的衣服短了一截。
这一年多我也长个子了，衣服有点短，但还能再穿个一两年。
我接下外婆的袋子，外婆不停地用袖口擦眼泪：
「我经常想，你爸家这么一大家子还能少你口饭吃吗？我操什么心呢！」
「没想到是一群白眼狼，我闺女每次回去都说在婆家挺好挺好，还不知道遭了多少罪了。」
外婆越哭越起劲，隔壁的蔡奶奶端着碗就凑过来。
边吃边说边演：
「她外婆来了呀！」
「哎哟，你不知道娃这两年受苦了，没吃没穿的，我经常过来看看，端点饭什么的。」
「哎，这一大家子真不做人，这么大个孩子就扔这，学也没上，天天在外面乱晃。」
外婆听着蔡奶奶这一顿说，擦了擦眼泪，拿起她带的布袋子，从里面掏出了四个甜瓜。
「蔡奶奶，我家小红这一年多也麻烦你了，我也没带什么好的，这瓜现在正甜，拿几个给你家孩子吃。」
蔡奶奶连忙放下碗筷，去接甜瓜：
「哪里的话，都是邻里邻居的。」
「谢谢她外婆啊！嘿嘿。」
看着蔡奶奶高高兴兴地拿着甜瓜走了，我有点不高兴。
我不喜欢蔡奶奶，她经常帮她家的小孙子。
明明不是我的错，她还是让她家小孙子把我推倒在地，她说：
「她又没爸没妈的，你还打不过她？」
「她打你，你就打回去。」
明明是她的小孙子先骂我，我推了他一下，他就哭着说我打他了。
还有，我就没吃过她家饭，是灏灏经常带我去他奶奶家吃。
外婆摸了摸我的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
「跟外婆走，外婆就不信养不活你一个小丫头。」
「外婆带你回去上学，丫头也要读书。」
我撇了撇嘴，忍住眼泪，好像又多一个人爱我了。
我跟外婆走的那天，灏灏来找我了，他在我身边晃啊晃也不说话，好久，才说：
「你跟外婆走了，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那你会回来看我吗？」
「姐姐，你每年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