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回忆录-45

江山如娇一大好 2024-04-12 18:48:52

张继对蒋介石说:“共产党就在你身边!”

1942年11月12日,早在6月份就开始筹备的国民党五届十中全会,终于在筹备将近半年之后召开了。此次会议筹备之初,徐仲航还没有被捕,我已将十中全会拟议党、政、军三个头目各做一个报告,继续加强内部“清党”等情报,通过徐仲航送交党组织。正式开会时,徐仲航已在狱中了。

我与速记科长徐漂萍担任这次全会的速记。我对每天开会的情况了如指掌。

会议期间,社会部长谷正刚在十中全会上做所谓“特种报告”,并就组织“特种委员会”的问题提出议案,会上一片反共叫嚣。

当大会进行讨论时,坐在第一排的监察委员、国民党元老张继起立发言,一开头就说:“提起共产党,我就汗流浃背!”突然,他指着蒋介石说:“总裁,共产党就在你身边,你还不知道呢!”

我正坐在速记席上,不由得大吃一惊。几个月前,刚发生了徐仲航被捕事件,因此我警惕的弦一直绷得很紧。此时张继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马上警惕起来,心里想:张继指的是谁呀?难道他发现我了?

但是我马上镇静下来:如果他指的是我,早把我抓起来了,还用得着借我去骂蒋介石?

再看坐在主席台上的蒋介石,听了张继的话,气得话都说不成句了。

“你……”蒋介石哆哆嗦嗦地说,“你……是党国元老,你……岂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张继是个老牌反共分子,公开反共的历史比蒋介石还长。

早在1925年孙中山逝世后,张继、邹鲁、谢持等一批国民党右派,在北京西山碧云寺孙中山的灵枢前,召开了所谓的国民党一届四中全会,公然通过决议,宣称广州中央执行委员会即日停止职权,“取消共产党在国民党中之党籍”,解雇苏联顾问,开除李大钊、谭平山的国民党党籍等等。这伙人后来被称为“西山会议派”。

张继还是国民党右派元老中有名的“大炮”,蒋介石对他毫无办法。 如果此时当众与他争辩,那会给世人留下话柄,蒋介石只好阴沉着脸,离席而去。张继见状有些胆怯了,急忙站起来,对着蒋介石的背影连声说:“总裁息怒,是我错了……”

蒋介石退席,这个会自然无法再开下去,大会执行主席于右任只好宣布休会。

这是我到中央党部工作以来,第一次见到蒋介石在大庭广众发这么大的脾气。

当天晚上,国民政府主席、监察委员会主任委员林森在嘉陵宾馆宴请出席会议的全体委员,蒋介石也去了。因为没有速记任务,我和同事无人参加宴会,无从知道宴会的具体情况。后来这次宴会消息见报,说是“宴会充满热烈的气氛”。可以想象,林森临时安排的这个宴会,无非是为了缓和白天会上的紧张气氛,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让蒋介石消消气,给张继挽回一点面子而已。

在国民党五届十中全会上,通过了《关于今后对共产党政策之研究结果案》,这实际上是一个表面上对中国共产党转变策略的文件。

会前,由于国际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美、英、苏同盟国要求蒋介石坚持对日作战,不要内战,蒋介石处于内外交困之中,不得不在1942年7月,提出与中共谈判,“解决国内问题”。10月,中共中央派林彪到重庆,开始与国民党谈判。在谈判期间国民党召开了此次全会,表面上缓和了与中共的关系,转变了对中共的策略,而实质仍是加强对中共的政治斗争,等待时机,继续反共。

我和明之都在为党的安全担忧,急于将这些情报送出去。但此时,因为徐仲航被捕,我们和党组织失去了联系,不知该把情报送给谁。

怎么办呢?我试探着问明之:“送给鲁大哥吧?”当时鲁自诚一家也在重庆,我们两家是至亲,有时也串串门,见见面。

明之说:此事要慎重。让我再想想。

他思考了两天,才对我说了他的想法:1938年在武汉时董老就交代过你,让我们不要与鲁大哥发生横的工作关系。现在的形势比1938年国共合作高潮时期严峻多了,那就更不能擅自与鲁大哥发生工作联系。另外周恩来同志也指示我们要长期埋伏。徐大哥被捕才几个月,我们不应为了一时一事的得失,影响了大局。

目前我们只要守住情报岗位,就比送出去一两份情报更重要。如果现在将情报送给鲁大哥,而我们对鲁大哥的工作和安全状况却并不了解,万一有所暴露,会害了鲁大哥一家以及他的组织关系。同时,也会害了我们自己,断了我们今后长期源源不断为党提供情报的路。

我认为明之的分析很有道理,比自己想得深,看得远,便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蛰伏”,将来时机成熟了,我们肯定会出头的。

有了这样的共识,我们便渐渐静下心来。后来,再获得情报,就密藏起来,等待时机。情报失去时效之后,就立即销毁。反反复复的获得、销毁,再获得、再销毁,不知道有多少情报在我们手中眼睁睁化为灰烬,能不痛心么?但我们没有灰心。因为在我们心中,希望与忍耐同在!

那段时间,我们的心情很矛盾,既盼着熟悉的敲门暗号早一天响起,又担心特务们“放长线,钓大鱼”,对我们实行长期“内部监视”。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害了来和我们联系的人?

我们比往常更细心观察周围的动静,一有可疑情况,就互相提醒,时时事事,保持高度警惕。

儿女苦难

1942年、1943年,是我和明之以及两个孩子在重庆最艰难的时期。1942年2月,我刚生小新两个月,明之给好友哈泽民的信中写道:“个人、家庭正和国家民族一样,要我们尝试一个更艰苦的磨练。……这滋味,非体验过的人,实在不易真切地理解……安娜失眠, 半夜之后不能醒,一醒就得看天亮……。产后已是两个足月,仍然衰弱不堪,月前又发胃病、便血,……奶水不够,母子俩的泪汇流在一起……薪水已借到三个月之后,大量的支出实在无法应付。”我在信末勉强写了一句:“正值旧历岁尾,以贫病交迫之生活,每忆童年之欢欣,而今不堪回首矣!”

这封六十多年前的信,好友哈泽民居然保存至今,是我们当时生活的实录。

曾记得我初到重庆的那年冬天,染上了肺结核。仗着年轻,咬咬牙熬到了开春,病也就慢慢好了。后来旧病复发,徐仲航大哥弄来“雷米封”给我吃,很快又好了。徐仲航的被捕,无疑对我们是一个沉重打击。工作劳累,缺乏营养,再加上心情十分压抑,1943年初,我的肺结核病又复发了,经常发烧,并伴有咳血。可我还得坚持工作。现在带病坚持工作已不是为了获取情报,而是为了保住目前的岗位,等待组织来恢复联系,同时也是为了维持一家四口的生计。大人吃点苦,倒没什么,看着孩子跟着受罪,心里很难过。

肺结核的传染性很强,我和明之怕传染孩子,就狠狠心把两个孩子送进重庆郊外的一家私人托儿所。因为离得远,接送很不方便,只好全托,一周接送一次。托儿所的条件很差,老师少,伙食也不好,晚上很早就关了灯,孩子也没人照看。小放和小新睡一个房间,小放三岁,小新才一岁多。到了晚上,小新害怕,就抱着姐姐不放手。一天夜里,小新尿湿了床,爬到地上大哭大叫。小放听到弟弟哭,就摸黑爬到地上,搂着弟弟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小新哭累了,就在姐姐怀里睡着了。才三岁的小放抱不动弟弟,就搂着弟弟在地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两个孩子都发了高烧。托儿所的护士通知我,说是孩子得了肺炎,让我们接回家。小放和小新回家后,肺炎又转成“百日咳”。两个孩子一人守一个小痰盂,声嘶力竭地咳个不停,小放连血丝都咳出来了。我和明之一人抱一个孩子,含着眼泪给他们拍背。

我对孩子的状况非常担忧,却又没有办法。明之安慰我说:不要紧的。这两个孩子命大,都有过大难不死的经历,一定能熬过去的。

我听了,露出一丝苦笑,心里倒是宽慰了些。小放的大难不死,是指她刚满月不久,我给她洗澡差点惊厥过去的那一回。

小放出生后,我没有奶水,只好用四川的籼米熬米汤喂养。籼米熬米汤没有多少营养,孩子显得非常瘦小,体质也很差。天气渐渐热了,我想给小放洗个澡,可我几乎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第一个孩子出生后,一直是由婆婆照看的。我真正自己带孩子,是从小放开始的。那天我独自在家,大着胆子弄了一盆热水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进去。刚开始小放没有太大反应。

刚洗到一半,小放突然惊厥,浑身抽筋,嘴唇发紫。我一看不好,马上把孩子从水里捞出来,解开自己的夹衣,将湿淋淋的小放搂在怀里,紧贴胸口,用自己的体温来暖孩子。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管有奶没奶,把奶头塞到孩子嘴里。恰巧这时候明之回来,赶紧给孩子喂了些热米汤,小放才渐渐缓过气来。

0 阅读:1

江山如娇一大好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