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古堂|弘一法师:为悯众生多灵应,感人心奏大佛功

张济评文化 2023-06-10 07:58:11

1940年,岁在庚辰,在结束永春普济寺长达572天的闭关后,已是旧历十月,时年六十有一的弘一法师决定应南安灵应寺住持定眉上人之请,移居灵应寺。

普济寺是弘一法师游闽十四年来住锡最久之所,在寺中掩关的这一年多时间中,法师不开山门,不授徒,悉心诵经著述,编撰了《南山律在家备览略编》、《华严疏分科》、《道戒释相概略问答》《戒律系统科表》《四分律删繁补缺行事钞》《受十戒善法》等律宗著述,这些如今亦已成为研究南山律学的重要典籍。而临行之际,法师改所居茅蓬曰“梵华精舍”,可见其严身苦修下,佛法又精进甚多,道心亦愈坚定。

1940年旧历10月13日,弘一大师离开永春,与王梦惺、性常法师留影于桃溪竹篷船中

在前往南安灵应寺的途中,舟过居士李芳远家乡,法师对久候岸边的李芳远双手合十诵“阿弥陀佛”。而当李芳远问师何时再来永春时,法师答曰:“来年机缘成熟,就会重来。”面对李芳远的依依惜别,法师又问:“你送我到哪里呢?”语毕,法师乘船而去。高僧行止,来去无定,此亦可见此时的弘一法师已入彻悟之境,梵音通达,如明月照心。

弘一法师(1880-1942)

下船后的弘一法师先挂锡树德寺,继又步行至灵应寺。灵应寺又名灵应岩、紫帽岩,始建于唐末天祐年间,为千年古刹,位于瑁山南麓半山腰。相传唐末神童李文愈,幼时孝行,家贫有志,童真弃俗,坐化于岩后茄吊滕中,乡人就其肉身塑像,祀于紫帽岩中,祀奉为灵应祖师。寺内至今仍存“灵应祖师真身塔”,塔身刻有弘一法师书写《唐神僧灵应祖师现化记》。

南安灵应寺

“灵应寺”之名,说法有二。相传道光年间,旱灾连年,南安县令梁韵清来寺祈雨,甘霖普降,遂题刻“灵应”两字作匾额,并呈报道光皇帝,赐名“灵应寺”。另一说则是光绪年间,因祈雨应验而被当时的武荣知县赐名。

在当地乡人心中,“灵应寺”得灵应祖师庇佑,有求必应,香火颇盛。而在弘一法师住锡灵应寺后,该寺慕名住访者众多,香火亦愈发兴旺。时至如今,依旧有善信男女子因景仰弘一法师的高深佛法修行,而前往寺中祈福瞻拜。

此次上海嘉禾2023春拍,亦幸而征得弘一法师在灵应寺手书《优婆塞五戒相经》册页,计三十八开,体量甚大,殊为珍贵。弘一法师的书法“只字珍如拱璧”,又书写时用心至深,故此册亦堪称法师耗时耗力极多的书法墨迹巨制,佛典熠熠,阐如来之妙谛,发梵呗之清音,蒙神佛庇佑,今日重现拍场,可谓佛缘匪浅。

弘一法师《优婆塞五戒相经》

纸本 册页三十八开 1940年作

11.1×5.1cm×38

释文:佛说优婆塞五戒相经笺要。宋天竺三藏求那跋陀罗译,明沙门智旭笺要。闻如是。一时佛在迦维罗卫国。尔时。净饭王来诣佛所。头面礼足。合掌恭敬。而白佛言。欲所请求。以自济度。唯愿世尊。哀酬我志。佛言。可得之愿。随王所求。王白佛言。世尊。已为比丘比丘尼沙弥沙弥尼制戒轻重。唯愿如来。亦为我等优婆塞分别五戒。可悔不可悔者。令识戒相。使无疑惑......若但作酒色。无酒香无酒味。不能醉人。及余饮。皆不犯。

题识:五戒者,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岁次庚辰十月敬录,时居南安灵应山中。沙门演音。钤印:弘一

题签:佛说优婆塞五戒相经笺要,杂戒第一,盗戒第二,沙门一音敬录。钤印:弘一

考旧历十月十三日,弘一法师由性常、传贯、静渊、妙斋的陪侍,乘船顺东溪而下,当晚抵达离灵应寺不远的南安洪濑镇,并在树德寺歇脚过夜。次日上午,一行人步行上山,住在西厢“香积堂”右侧禅房。[1] 所以,弘一法师来到南安灵应寺的具体时间是旧历十月十四日。

是册《优婆塞五戒相经》,题签“佛说优婆塞五戒相经笺要,杂戒第一,盗戒第二,沙门一音敬录”,题识“五戒者,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岁次庚辰十月敬录,时居南安灵应山中。沙门演音。”可知即是1940年旧历十月作于南安灵应寺,时师刚至寺中未久。

弘一法师《优婆塞五戒相经》,题识

弘一法师“以身作教”,发扬“戒律上的苦行”,重塑律仪风范,在僧俗中声名俱是极盛。也正因此,南安市住持定眉上人在闻知法师闽南弘法后,先后五次恳请师前来化导缁素。如1933年时,弘一法师居开元寺,定眉上人请性愿撰《唐神僧灵应祖师现化记》,师为之书写。

而这次前来的机缘,则是灵应寺寺庙重新修缮,法师应请为灵应祖师撰写真身塔碑文。弘一法师挂锡灵应寺的消息在当地缁素传开,慕名前来礼拜问佛者可谓络绎不绝。《福建日报》即以《弘一法师移居灵应寺》大篇幅报道。[2]

“当代高僧弘一法师,前年入永春蓬壶普济山居,掩关编辑律典。……近应洪濑灵应寺住持定眉和尚之请,于十一月十日(旧历十月十一日)动身,下塌永春州中桃源古寺。当地人敦请,勾留一天。十二日乘船至洪濑,是晚住树德寺过夜。翌晨步行至仁宅,入灵应寺安居。……师于十四日至十六日三天内,曾接见各位访者,过后即掩关著作云。”

1940年,弘一大师驻锡泉州留影,时年61岁

初来灵应寺的纷扰告一段落后,弘一法师辞谢见客与通信,以便安心研修,潜心著述,撰成《普劝出家人常应受八戒文》、《受八关斋戒》等律学著作。同时因彼时社会混乱,亦痛心“佛门不整”,弘一法师为律幢再树,戒学重光,其敬心抄录《优婆塞五戒相经》,以济世度人之心,作“为世人讲经说法,指点迷津”之用。

《优婆塞五戒相经》,又称《佛说优婆塞五戒相经笺要》《优婆塞五戒相经笺要》,宋天竺三藏求那跋陀罗译,明沙门智旭笺要。

“求那跋陀罗,自幼学习五明,广研天文、书算、医方、咒术等学。后因读《杂阿毗昙心论》而崇信佛法,遂薙发出家,并受具足戒。先习小乘,博通三藏,后转学大乘教法,深研《大品般若经》、《华严》诸经,因此又号“摩诃衍”。其父受其感化,也皈依佛教。刘宋元嘉十二年(435),求那跋陀罗经狮子国(斯里兰卡)来到广州,宋文帝遣使将其迎入建康只洹寺,从事译经工作。南朝名士颜延之、彭城王刘义康和南谯王刘义宣等,皆以师礼事之。”

“智旭(1599-1655),明代僧人。被奉为净土宗第九祖,与憨山德清、紫柏真可、云栖袾宏并称“明代四大高僧”。其曾历游江浙闽皖诸省,平生专注于研究各类佛典并讲经和著述。律学研究,被誉为元照以后的唯一大家。著作类别颇多,约六十余种,一百六十四卷。《优婆塞戒经受戒品笺要》一卷,亦为其所著。”

弘一法师持戒精严,不受供养,不蓄徒众,被奉为“律宗第十一代祖师”。而沙门智旭被奉为“净土宗第九祖”,故弘一法师抄录《优婆塞五戒相经笺要》可见其对各宗佛学经典极为熟络,亦是以佛家最宽容的胸襟,将各宗修习作为一个“整体的佛法”,兼收并蓄。

事实上,弘一法师对于“律宗、华严宗、净土宗”诸宗派,皆有精深研究,《弘一大师传略》中,曾以“律绍南山、教宗贤首、行在弥陀”形容法师,亦可证其三宗之博通也。只是,其一生大部分的精力都侧重于“南山律学”的研究与弘扬,故“三宗融贯”的精深佛学造诣,亦为所掩。

而沙门智旭对佛教各宗亦均有研究,主张融合天台、华严、唯识各派,而以天台为主;主张禅教律统一,并重视净土信仰。除佛教之外,其亦重视研究儒教和基督教,并强调“诱儒知禅”。此外,沙门智旭虽深究台宗,然亦痛惜台宗末流的门户之争,以及佛门忽视戒律的实践,故其为纠正宗门流弊,决意宏律,曾遍阅律藏三次,致力于大小乘律藏的疏释和讲说。

弘一法师《优婆塞五戒相经》,局部

因此,这件弘一法师手录《优婆塞五戒相经笺要》,可见其应受沙门智旭“无宗派门户之分”影响颇深,对于法师的佛学思想溯源研究亦有着重要的佐证意义,同时亦是其“以华严为境,戒律为行,净土为果”兼修三乘的重要见证。

《毗尼母经》卷一有云:“优婆塞者,不止在三归,更加五戒,始得名为优婆塞也。”故佛制受持三皈五戒之在家众,方称优婆塞,亦名“优婆夷”。而“五戒”即“不杀生戒、不偷盗戒、不邪淫戒、不妄语戒、不饮酒戒”,为信徒修学佛法的基础。

此五戒中,前四者属性戒,后一者为遮戒。《萨婆多毗尼毗婆沙》卷一亦云:“优婆塞五戒,几是实罪?几是遮罪?答曰:四是实罪,饮酒一戒是遮罪。饮酒所以得与四罪同类结为五戒者,以饮酒是放逸之本,也能犯四戒。”故严持五戒,亦为信徒得一切戒的根本,证得一切无漏功德和圣果所依处。

南安灵应寺“香积堂”旁弘一法师的住所至今保持原貌

此册《优婆塞五戒相经笺要》应为师初来灵应寺的数日内所书,可见其对于弘法心志之恳切与笃定。而煌煌万余字,字数之丰、耗费时间、精力之巨,在弘一法师近年来面世作品中,亦实属少有。

到灵应寺的第二天,弘一法师一早便起床打扫佛堂,很快“佛门净洁,空门宁静”,师有感而发,提笔书联“净地何须扫,空门不用关”,又题“千年古刹”四字,寺内顿时愈发香光庄严。

在灵应寺,弘一法师亦严持戒规,早晨六点食用一餐后,便不再进食。而因师喜花木,灵应寺所在瑁山,又山峰峭拔,林壑幽美,时有云雾盘绕峰巅,故师时常晨至后山静思。有时在田野间见洒落于地的数颗葡萄或小半个红薯或坏掉的白萝卜,便捡起作裹腹餐食。回到寺中,又因爱惜物力,亦不再进食。定眉上人见此“无言之教”,不禁感慨“于此益信法师修养有素”,亦愈敬重。

已然“大彻悟”的弘一法师在灵应寺约半年,对于戒行精严的僧人,总要大加褒奖赞叹,如师书联“闽南砥柱,佛法金城”赠转应法师,称其“世衰道微,人多文弱,不具刚骨,有如师者,可谓末法芬陀利矣”。而僧众受其感化,都勇猛精进,勤修力学,道风日佳。

弘一法师《优婆塞五戒相经》,局部

弘一法师在灵应寺“一床一窗,一桌三凳”的简陋之室中,所书“苦口婆心”的开示佛偈,现于楮墨之间,亦岂殆不为师写照乎?自成一家的恬淡“弘一体”书法,不着人间烟火之气,冲和蕴藉,返璞归真,亦一如佛典精深,充满禅意。

关于弘一法师的书法,马一孚曾赞言:“大师书法,得力于《张猛龙碑》,晚岁离尘,刊落锋颖,乃一味恬静,在书家当为逸品”。叶圣陶亦赞法师墨迹如温良谦恭的君子,不卑不亢,和颜悦色,从容论道,诚可谓蕴藉,毫不矜才使气。

诚然如是,弘一法师“以书弘法”,又将其所感悟的佛法,融入书法之中,所作充满着佛陀的智慧与纯净,可谓“清绝脱俗”,亦被世人奉若“佛书”。而此册《优婆塞五戒相经笺要》,布局舒朗,不事修饰,不求意趣,看似稚拙,若孩儿体,实则饱有平和之态,不着分毫俗气,淳朴自然。其书风亦是成熟期后的瘦长“弘一体”与日常“书札体”的结合,安静祥和,从容自若,更为难得。

在厦门南普陀养正院讲演时,弘一法师曾言:“我觉得最上乘的字或最上乘的艺术在于从学佛法中得来。要从佛法中研究出来,才能达到最上乘的地步。”其亦有言“朽人的字就是法”,也可见“以字结缘”的佛愿。

此外,丰子恺曾言弘一法师写字“一点一划,均以全力出之,五幅整尺,须二时左右。”是册累累万字,计三十八开,为法师大彻悟后所书,自是蕴含着绝大之毅力,“五戒”又可永垂为修行觉世宝训,诚可谓“为悯众生多灵应,感人心奏大佛功”。

南安灵应寺“弘一大师纪念堂”

1941年旧历四月,弘一法师又移至晋江檀林乡福林寺闭关,而临别灵应寺前,师书“即今休去便休去,若欲了时无了时”后从容离去,继续遍处讲经授义,弘扬大乘佛教。而是册《优婆塞五戒相经笺要》则妙善之理,袅袅佛音,将继续感化世人,无上清凉。

参考资料:

[1][2] 陈笃彬,苏黎明著《弘一大师在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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