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五千余字，重现七零一代人的婚恋故事，重温那段真正纯情的岁月，为了增加可阅读性，部分情节做了适当艺术加工，请注意甄别。

我是个农村孩子，86年中考时考上了地区的卫校，成了一个准医生——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虽然是中专生，但卫校毕业后就能回老家各级卫生院当医生。

因为老家在乡下，父母都是本分的农民，我家的条件在村里只能算中下水平，这应该也是我报考中专的主要原因。

以我初中的成绩，老师都好几次建议我上高中将来读大学，但为了给家里省点钱，早点帮父母分担压力，我还是毅然选择了短平快的中专。

我家有四个孩子，大哥在幼年时患了脑膜炎留下后遗症，在别人眼里就是个负担。父母后来陆续生下大姐、我和弟弟，四个孩子全靠父母劳作，还有一个只能吃却需要照顾的孩子，家里的窘况也是显而易见的。

于是，大姐小学都没有读完就辍学了，虽然她上学的成绩相当不错，但为了帮父母拉扯我们在家的三个弟弟妹妹也只得做出选择。

这样一来，我和弟弟慢慢长大，应该也是营养跟不上的缘故，身材矮小不说还有点黑瘦，完全就是不起眼的那一类人。

所以，我考上中专时父母特别高兴，但他们高兴的原因竟然不是我今后能帮他们赚钱了，父亲拉着我的手说：

老三，你这小身板这模样，如果真的在农村种地，只怕将来连养活自己都困难，哪里能娶到老婆呢？

但考上了中专就不一样了，三年之后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份旱涝保收的收入，自身条件再差，也还是不愁打单身的。

自打进了卫校之后，我还是继续保持着在初中时期的学习习惯。尽管班上同学有不少是卫生系统的子女，他们对于学医的理解，远远比我这个农民的儿子要高很多。但在学习成绩上，我基本都能保持在班级第一的位置。

于是，我在班上的人缘就相当不错，不但被同学们选做了班长，就是课后时间，大家都对我挺照顾的。

可惜我依旧个子矮小，虽然开学前父母也是硬着肩颈皮给我添置了几件好点的衣服，人靠衣装马靠鞍，形象上有了不少的改善，至少不如以前那么黑了。但身高可是做不了假的，我的座位就被安排在第一排，身边前后左右的位置全是女同学。

当然，卫校原本就是男少女多的状态，我们班55个同学里，就只有15个男生，这样男少女多的状态下，那些女同学对我也更加另眼相看了。

但我一来是沉迷于学习，其次也是因为个子矮小而自卑，对于那些主动向我示好的女同学，我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但也不至于去得罪别人。

同时，应该也是我实在太有点“其貌不扬”了，女同学对我基本都不会有什么戒心——在当时的中专卫校里，学生谈恋爱的现象已经不少，只要不影响学习也不带坏校风，学校和老师基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男生宿舍是八个人一间的集体宿舍，那年代的同学情相对要更纯洁一些，入住宿舍不到一个星期，我们八个舍友就互相知根知底。

睡我上铺的是一个叫辉跃的“大哥”，个子比我高出一个头，那时候就有一米七几了。

至于家庭背景，辉跃虽然自己并不明说，但从他身上穿的衣服，平常的日食用度来说，明显就是一个富家子。

后来熟悉了也就恍然大悟，他家在我们地区最富裕的一个县，而他老爸据说就是县里的首富。他们的县城和市区就连在一起，为数不多的公交线路直接能到他家门口。

可以说，辉跃就成了我们宿舍的“大哥”，只是他虽然有钱，但对我们这些人都很不错。

尤其对我这个一眼看出就是穷小子的同学更是照顾有加，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他会装出一副不经意的神情让窗口阿姨给我打一份青椒炒肉，事后却骚着头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弄错了，让我帮他吃掉。

这样一来，我和辉跃的关系算是很不错了，当然，这也是建立在他为主我为辅的关系之上，除了考试前后的那几天，他会需要用到我之外，其他时间基本都是他罩着我。

我们的第一个学期倒是平平淡淡过去了，毕竟这也算是一个互相熟悉的过程。但第二学期开始，我们班就出现了很多新鲜事。

首先就是有男同学在背后评比“校花”了，最开始的时候，我这样的农村孩子当然是不明白怎么回事，经过辉跃的“耐心”解释才明白，所谓的校花，原来就是看上去最漂亮的女同学。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晚上熄灯后的“卧谈会”，我们基本就围绕着这话题展开，不出所料，杨芳就是大家一致公认的校花。

评选出了校花之后，辉跃竟然第一个向我祝贺，说你小子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杨芳是我的同桌，虽然卫校的课桌不再是初中时的那种条桌，已经换成了单人桌，但我们学校的做法还是两张桌子连在一起，杨芳就是我身边的“那位”。

其实不用大家评选，在我心里，杨芳早就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但一直以来，我深有自知之明，像杨芳如此漂亮时髦的女孩，只能是我的“梦中情人”，绝对不会有机会让我接触的。

所以，对于辉跃的“祝贺”，我表现得相当冷静，明确告诉舍友们自己不可能去追求杨芳，对我来说，尽可能把成绩搞好，将来分配的时候或许还能稍微好点。

我的话大家都深信不疑，尤其是辉跃老哥，从那以后就多次和我“换座位”，也就是我们互相调换坐到对方的位置上去。

我除了个子矮看黑板不大方便之外倒也无所谓，辉跃的司马昭之心则显而易见，当然是为了近距离接触一下杨芳而已。

杨芳能够被评选为校花可不是吹的，身高163的她原本不可能和我当同桌，只是因为眼睛视力不大好才被安排坐在第一排的。

也是后来才知道，杨芳视力不好确实不假，但更重要的是她的背景。

据小道消息，杨芳的父亲是副县长，母亲则是地区某个局的局长，这样的家世在我们班上是绝无仅有的。

于是，杨芳身上一直就散发出那种令人着迷的自信，再加上容貌确实出众，衣着打扮也一流，更难得的是她的才貌双全，不但人好看成绩也好，所以才成为男同学眼里的校花。

但辉跃一开始就碰了壁，杨芳对他谈不上拒之千里，却也是不苟言笑，弄得辉跃碰了一鼻子灰，大概三几天之后就不和我换座位了。

话说辉跃虽然在杨芳那里碰了壁，但依旧不死心，于是便想出了一个法子：写小纸条。

这也是那年代学生中最为流行的一种做法，谁对谁有好感，就会写个小纸条偷偷塞到对方的课桌里，要不就是请人代交，辉跃选择的是后者，让我把纸条交给杨芳。

杨芳对我带过去的纸条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什么下文。问题是两三天后，辉跃就“江郎才尽”了，绞尽脑汁也写不出什么来，没有办法，只好请我代劳代写。

这样的简短情书对我来说完全不用费心，辉跃也很会做人，每次都会有些小恩惠答谢。

我自然是乐意却之不恭，大笔一挥就写好飞刺诗情画意的句子，让辉跃叹为观止，过目之后还得再交回给我，让我带过去交给杨芳呢。

不知道是我的文采好打动了杨芳还是怎么回事，渐渐地，杨芳对辉跃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观，偶尔也会写几个字让我带回去给辉跃。

这一来二去，虽然我心里偶尔也会有失落，却也继续着这个“自问自答”的差事。

在我的暗中帮助之下，辉跃和杨芳的关系突飞猛进起来，到二年一期的时候，下了晚自习之后，我也会见到他们一起在校园的树荫下散步。

我暗中远远观察，灯光下的他俩，确实也是挺般配的，看到杨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我也打心底里替她高兴，也祝福他俩。

其实，从一年级二学期开始，我自己身上也有了巨大的变化，就是身高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起来。到二年级时，我的座位已经从第一排后退到了倒数第三排。

随着身高的增加，我身上的自信也慢慢恢复起来，但远远不足以到去和辉跃竞争的程度。

虽然我和杨芳已经不再是同坐，但这一年多来替她俩当信使的经历，也让我和她之间更近一些。再说了，辉跃和杨芳真的恋爱了，我这个信使自然就该功成身退。

辉跃和我也依旧合得来，虽然用不着我递纸条了，但还是把我当成最好的哥们。

因为三年级实际上就是在医院实习，二年二期是我们集中学习的最后一个学期。

新学期一开始，同学们身上似乎就多了几许紧迫感，而我这样带点文人气息的人身上，偶尔会多了几许离愁别绪。

毕竟像我这样的农村孩子，毕业后就是回农村去，和同学们相处、见面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但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彻底扭转了对辉跃的看法。

那也是一个晚自修后，负责管理标本室的我很晚才从标本室出来，借着标本楼昏暗的紫外线灯光，我突然看到路旁的草丛里有两个人影。

其实不用看我就知道，那人影肯定是热恋中的同学们，面对即将到来的暂别，热恋中的情侣会抓紧一切机会相聚。

但好巧不巧的是，我听到那个女声在轻轻喊着辉跃的名字，而男声的回答，让我立即肯定，那个男同学就是辉跃。

我原本以为是辉跃和杨芳在亲热，于是便落荒而逃，可刚刚走到宿舍门口，远远就看到灯光下有个熟悉的人影，走近一看竟然是杨芳。

我很惊讶杨芳回来的速度，但也不至于在男宿舍门口徘徊啊。

可杨芳的话马上就让我明白是怎么回事。

杨芳问我有没有看到辉跃，自己在这里等了他一个晚上也不见人影，而且这一个星期来，辉跃都没有来找她。

我马上就明白过来，辉跃这是一直脚踏两只船呢，心里顿时就可怜起杨芳来，但这样的事，我能说什么呢？

我还在迟疑要如何提醒她时，杨芳就拿出一张纸条让我交给辉跃。看着她在路灯下渐走渐远，我第一次打开了她的纸条，上面写道：你和葛莉的传闻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这才明白，刚才在标本室附近看到的人就是辉跃和葛莉。

葛莉是护理班的班花，在我们学校也是很有名的，但比起杨芳来，至少在我眼里，葛莉就要逊色不少，辉跃为何要退而求其次呢？

那一晚，辉跃直到半夜过后才回宿舍，我也不敢这个时候和他说那事，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找了个机会把杨芳的纸条交给他。

令我大为失望的是辉跃的态度，飞速扫描了一眼纸条，嘴里却说：都这么久了，连接个吻都不让，我才不会一棵树上吊死呢。

我心里无比的愤怒，为自己心中的女神遇人不淑，可一边却是自己最好的哥们，当时的我实在想不出能说什么。

但辉跃和葛莉的事终究还是被杨芳发现并抓了现行，出乎意料的是，杨芳也没有大吵大闹，只是很冷静地对辉跃说：今后你离我远一点，看到你就觉得脏。

辉跃毫不在乎，后来还在我们面前炫耀，说自己真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辉跃的态度，让我打心底里有点瞧不起他，为他的人品而悲哀，更为自己曾经代他写纸条欺骗杨芳而自责。

和辉跃分手后，杨芳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的，但通过我暗中的观察，她确实消沉了许多，这也令我越发在心里自责起来。

离学期结束还有一个月左右吧，我鼓起勇气向杨芳道歉，把自己当时替辉跃写字条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原本希望她能把我大骂一顿。

但再次令我失望了，杨芳不但没有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勃然大怒，反倒显得很兴奋，甚至略微有点失态地拉着我的手说：你是说，一直以来，我收到的“情书”其实就是你写的？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还得请她原谅，但杨芳却立马拦住了我继续说下去的念头，笑呵呵地对我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不搭理辉跃后来却又愿意接受他吗？一开始不搭理他，是因为他表现得太粗鲁，在我眼里完全就是一个暴发户。

可后来收到他的情书，却让我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心说自己以前看走眼了，这家伙文采斑斓，以为他之前的粗鲁只是“不拘小节”，于是才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走近一点。

可真的交往起来，他的本性又表露出来，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说到这里，我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到底是学医的女孩，杨芳在评价自己的前男友时，竟然还用上了“双重人格”这样的术语。

看到她脸上突然绽放出来的、豁然开朗的笑容，我心里也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

不错，对一个男人来说，最大的满足，不就是能让自己心爱的女孩开心地笑着么？

但我的烦恼并没有结束，杨芳忽然仰着脸对我说：既然你给我写了一个学期的情书，却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就没有想过自己光明正大写一次呢？

这句话给我的震撼实在太大，我瞬间有点头晕，也幸好是在这样的场合，如果换一个情景，我绝对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但今天不同，我刚才就是抱着为杨芳释怀的心理来坦白的，既然她说到这个问题了，我也就不好意思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虽然我早就喜欢上你，但那时候的我只能把你当成心中的女神仰望，从来不敢奢望你会接受我。

杨芳再次打断了我的话，拉起我的手轻轻地说道：傻瓜，你能再写一次吗？

我就算是真的傻瓜，这时候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是只知道傻乎乎地点头，双手不知不觉就握住了她的手。

我和杨芳恋爱了，赶在最后一个学期分别之前。而这不是结局，对我和杨芳来说，一切都还只是开始。

面临实习单位的分配，我这样的“浮萍”学生，原本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学校安排，回我们县的乡镇医院实习。

但拿到实习通知书的时候我震惊了，上面写着的单位竟然是一所县医院。再说的直白点，也就是杨芳父亲所在的县医院，而我是沾着杨芳的光而去的。

实习期间，杨芳第一次带我回了自己家，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自己未来的岳父和岳母，两位身居高位的长辈，对我这个农村孩子没有任何的歧视。

正式毕业后，我们俩一起分到了一家镇医院，然后又参加了在职培训，经过几年的提升，92年同时调到了县医院，也就是在同年结婚。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夫妻的故事确实多了几分波折。在我情窦初开的时候，却稀里糊涂地替别人作嫁，还差点把自己的梦中情人送到别人的怀抱。

乃至在几十年后的今天，年龄大了之后，我们偶尔也还会开个玩笑，妻子会笑我当年太傻，我则笑她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