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5年6月,苏绵绵重生了。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军区政委提交离婚报告,离开陆江。
“苏大夫,你们结婚不到半年怎么就想离婚了?组织审批至少得两个月,这段时间你跟陆同志再沟通沟通。”
苏绵绵垂下眼:“不用了,这是我们双方深思熟虑的决定。”
这份离婚报告,早在结婚的第一天,陆江就已经签好了字。
陆江厌恶她下药使手段成了这桩婚事,警告她如果再算计他就滚出军区。
上辈子,她害怕被抛弃,用尽了心思讨好陆江,可还是落得被嫌弃惨死的下场。
人,错爱一次是傻,重来还走倒贴的老路,那就是贱了。
重来一世,如陆江所愿,她会滚远一点。
彻底离开他。
从政委家离开后,屋外下起雨。
苏绵绵冒雨走回家属院。
看着一排排整齐利落的红砖瓦房,和墙上刷得‘军民一家亲,团结起来搞建设’的标语,才有种真的回到几十年前的真实。
找到熟悉又陌生的家门,推门进去。
屋子空荡荡的,只有桌上放着一只红双喜牌的热水壶。
爸妈不喜欢她,结婚没给陪嫁,她带来的东西很少,除了一个医药箱,只有几套衣服。
她离开这里,根本不需要收拾东西。
苏绵绵吐了一口气,进厨房用土灶做了顿饭,刚要吃,门吱呀一声,陆江满身湿气进屋。
她一抬头,就和男人冷淡的眸光撞上。
挺拔高大的男人堵在门口,遮住身后的光亮,常年不改的冰山脸上,对自己只有疏离。
瞥见她手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陆江下意识蹙眉:“我说过很多次,不用特等我跟你吃饭,我不吃这套讨好。”
在他眼里,苏绵绵的每一个举动都别有用心。
可这一次,苏绵绵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殷勤谄媚缠着他。
只是放下菜碟,淡淡回答:“好。”
她安静吃自己的饭,到引得陆江探究多看了一眼。
这时,隔壁院子传来一声呼唤:“绵绵,是陆大哥回来了吗?我男人不在,这屋子漏水,能不能请他过来帮我看看?”
是隔壁的苏明月。
苏绵绵和苏明月是同父同母,命运却截然不同。
苏明月跟着爸妈在首都千娇万宠长大,和陆江还是高中同学,而苏绵绵一出生就意外丢失,被姥姥捡去抚养长大。
姥姥去世,她被认回苏家,没几天就和苏明月来军区相亲。
之后,她莫名中药和陆江睡在一起,而苏明月也另一位营长王卫国,生米煮成了熟饭。
事后,所有人指责是她搞鬼,因为她会医,因为她得了好处,攀上了前途最好,军官世家的陆江。
陆江捏着鼻子娶了她,却没给她一个好脸色。
苏明月也嫁给了王卫国,家属院内,两家的院子紧挨在一起。
关门的重声打断苏绵绵的思绪。
她抬头,只见陆江匆匆离去的背影。
如果是从前,她这会就跟着一起去隔壁了,陆江总是对苏明月随叫随到,她嫉妒吃醋,总想在苏明月面前宣誓主权。
可陆江喜欢苏明月,自己的做法就像跳梁小丑。
现在,随他们去吧。
独自吃过饭,陆江还没回。
苏绵绵没在意,把剩的饭菜放进灶里,转头就进屋睡觉了。
第二天。
苏绵绵照常去卫生所上班,跟领导提了辞职,和陆江离婚后,她就不会继续待在军区。
随后清点她负责的中药药材,收养她的姥姥是苗医,她学了一身中医的本领。
清点完毕,发现她制作的外伤药膏几乎告罄,这可是军队的必需品,绝不能少。
于是苏绵绵脱掉白大褂,换上80年代的确良蓝布长袖衬衣,背着药篓上了后山。
一忙就是一天。
傍晚天暗,苏绵绵才下山。
经过河边草丛,不小心碰到痒痒草,身上迅速起了红疹子。
她忙加快步伐,跳进浅滩,不等骚痒缓解,不远处忽然传来“哗啦”一声。
紧接着,赤着上身的陆江浮出水面。
看清是她后,神色一冷,厉声斥责:“追男人追到洗澡的河里,苏绵绵,你简直不知廉耻!”
第2章
苏绵绵被陆江吓了一跳。
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猛地摔倒在水中。
陆江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上岸离开。
他一点都不在乎苏绵绵的死活,对她比陌生人还要冷淡。
苏绵绵捂着自己的心口,缓缓上岸。
对陆江没了期盼,好像心救没从前那么难受了。
独自回到家,陆江并不在家。
她没有像从前一样去找他,追着跟他解释自己不是故意撞见他洗澡,自己没有坏心。
反正,他不会相信她的话。
上辈子,她不知道解释了几千次,当初睡一起不是她捣鬼,他不也没信。
现在,她就不去讨人嫌了。
只是,苏绵绵没去找陆江,没想到他却来了卫生所。
男人坐在凳子上,靠着掉了漆的砖墙,左肩霍开了大口子,血肉模糊。
苏绵绵看当即取来碘伏:“我帮你把衣服脱了。”
陆江疼的冷汗直流,却还冷脸躲开她的手:“换个人来。”
他的嫌弃,都快溢出来。
苏绵绵沉下脸,第一次怼他:“我是医生,你是病人,请你尊重我的职业道德,不要耽误时间。”
陆江一愣,像是没料到苏绵绵是这个态度。
苏绵绵也不在乎他怎么想了,面无表情处理伤口,她手法熟练专业,陆江倒也没再说什么。
包扎贴药完毕,陆江就离开,也没一句谢谢。
本就没指望陆江能记她一句好,苏绵绵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没想到过了两天,陆江却主动来了。
“那天的包扎,谢谢你。”
陆江微低着头,语气有些生硬。
苏绵绵只是整理着药材,头也不抬:“分内之事,换成是谁我都会怎么做。”
也不知是哪个字惹的陆江又不高兴。
他的脸色冷下来,带着命令的语调开口:“准备一百贴那天贴的外伤膏药,我带回去分给营里的战士。”
苏明明没有注意到陆江的情绪变化,弯腰抱出一纸箱,塞到他怀里。
随口叮嘱了几句使用说明,就又转头扎进了药材中。
陆江很快冷着脸离开。
苏绵绵做的药,治疗外伤效果奇好,一时间供不应求,再加上她又要走了,领导求着她多做一点膏药。
她也没推脱,还把膏药的方子告诉了接手的大夫。
不知不觉忙了半个月,苏明月那边也没闲着,很快就传出了怀孕的喜讯。
远在首都的苏父苏母得知消息后,很是高兴,不仅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还托人送来很多东西。
苏绵绵回家,一眼就看到隔壁门口堆得小山似地营养品。
不但有麦乳精,就连燕窝阿胶这类死贵的补品也都有好几大包。
苏明月被家属院的嫂子们围着,羡慕着,却一眼看到了孤零零的苏绵绵,忙挤出人群冲她走来。
“绵绵,你回来了!快来,爸妈给咱俩寄了东西。”
苏明月小跑过来挽住了苏绵绵的胳膊,把一个信封塞到她手中:“爸妈都很惦记你,专门给你写了信,我猜里面肯定也放了不少钱票”
说完,苏明月根本不等苏绵绵同意,自顾自拆开信封,展开。
信上只有寥寥几字——
“苏绵绵,照顾好你姐姐,别再做丢人现眼的事,否则我们苏家绝不会认你这个女儿!”
第3章
周围有不少人看见了信,各个往苏绵绵身上瞟。
苏绵绵不用听也能猜到大家怎么议论她。
不要脸,势利眼,都是亲姐妹,怎么和苏明月的品行差那么多,难怪爹妈都不喜欢……
等大家看够了戏,苏明月才后知后觉团紧信,泪眼不知所措。
“对不起啊,绵绵,我真不知道爸妈写的是这些,他们可能还介意你当初强行嫁给了陆大哥,毕竟我们当初来军区,说好的是我和陆大哥相看……”
这话又让大家回忆一次,苏绵绵的‘恶行’。
上辈子,苏明月就惯会用这种伎俩,在人前激怒苏绵绵,让她歇斯底里的发疯,去映衬出苏明月的真善美。
重生一次,苏绵绵不会再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从苏明月手里抽回信,淡淡回复:“你不用解释,毕竟在苏家夫妻眼里,我确实不是他们的女儿。
“他们生下我就弄丢我,没养我一天,也没教我一天,就连认回我后也没允许我叫他们爸妈。”
说完,她便转身回了自己家。
谁知打开家门,却发现陆江在家。
他显然是听到了她刚刚那番话,蹙眉不赞同。
“你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说你爸妈的不是,这样对你没什么好处。”
苏绵绵扫了他一眼,平静开口:“让让,我要进屋。”
陆江没在说什么,冷着脸转身,去了隔壁帮着搬东西。
当晚,陆江依旧没回来住。
苏绵绵依旧没有去找人。
闭眼睡觉的时候,她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快了,再等一个多月,她就能离开。
她要找一个没有陆江,没有苏明月,没有苏家,没有偏见的地方……好好的,安稳的过这一辈子。
隔天。
卫生所新到了一批药品,要跟部队借吉普车去镇上接,苏绵绵刚好也想提前买离开的火车票,就主动请缨,揽下了这份差事。
只是她没想到,开车的人会是陆江。
看着车上的陆江和苏明月,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见此,陆江沉声解释:“明月要去镇上买缝纫机,顺路,刚好一起。”
陆江说完,苏明月往里挪了挪。
“绵绵,快上来,我们挤一挤。”
但现在这个年代的老式货箱吉普车,车头只有两个座位。
苏明月占了位置,哪还有苏绵绵的地方?
陆江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皱眉看向苏绵绵,漠然开口:“明月怀了孩子,不能挤着,你就坐后面车斗里吧。”
虽然苏绵绵已经放弃陆江了,但曾经真真切切的爱过,看到他这没边的偏心,她心里还是止不住刺了婴喜爱。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地爬上车斗。
车子“轰隆隆”启动。
道路颠簸,坚硬的铁皮磕的苏绵绵骨头生疼,她只是沉默的忍耐着,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
苏绵绵,再坚持一下。
再坚持一下,你就能离开,去过全新的人生。
到了镇上。
陆江帮着把卫生所的药品运装上车,就立马陪着明月去供销社。
他难得主动跟苏绵绵搭话:“你要不要一起去,给自己买点东西?”
听到这话,苏绵绵不自觉拽紧挎包。
苏明月没有工作,却有苏父苏母大把的补贴,能眼都不眨花几十块买一条时髦的布拉吉,花一百块买一小盒进口的擦脸霜,她以前很羡慕。
可她在卫生所的工资一个月才十几块,她没有钱。
苏父苏母不会给她钱,陆江也从没给她钱。
苏绵绵平静地摇头拒绝:“不用了,我打算去药铺看看。”
陆江没多想:“行,车就停在这儿,你逛完了回来找我们。”
分开后,苏绵绵去排队买离开的火车票。
从火车站出来,天又下起了雨。
苏绵绵顶着挎包,冒雨跑到停车地点,却发现早已没了车子的踪影。
她拦住路边急匆匆收摊的小贩询问:“大哥,这边停着的吉普车去哪了?”
小贩推着板车着急离开,指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说:“车早走了。”
苏绵绵被陆江丢下了。
下雨没车,她只能走着回去。
回去的路几十公里,雨越下越大,走到一半,天黑了,雨也越下越大。
黄土路泥泞,随后有塌方的危险,没有办法,苏绵绵只好躲进路边的破庙,凑合一晚。
第二天。
苏绵绵又渴又饿,走到傍晚,迎着一路的狗叫,终于到了家属院。
这个点,家家户户在做晚饭,矮矮的烟囱飘出菜香味,苏绵绵忍不住吞咽了喉咙,加快脚步回家。
发现家里点了灯,她更急切推门进去。
进屋才发现,苏明月睡在她的床上,盖着她的被子,窝在她男人的怀里。
而那从不进厨房的陆江,竟端着一碗粥,亲自喂着。
第4章
满室的温馨,更映衬出苏绵绵的狼狈。
她盯着两人不说话。
妻子不在,和大姨子共处一室,搂抱着喂粥,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不知会有多难听。
似乎是也察觉到了自己做法不妥,陆江难得主动解释。
“昨天的雨太大,明月家房子塌了,还砸伤了她的手,她现在怀着孕,一个人难过,我就把她接了过来。”
昨夜暴雨,陆江担心惦记苏明月难过,却完全忘记自己老婆还没回家。
苏绵绵身上滴着水,悄无声息在地上聚成一滩。
察觉到她的沉默,陆江轻咳一声,把手里的粥放到桌上,转头拿起军装外套。
“你们姐俩住家里,我去部队和那帮新兵蛋子挤大通铺。”
苏绵绵知道,陆江只是怕她吃醋吵闹给他丢人,才退了一步。
但她已经不是那个满心爱他的苏绵绵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面无表情开口:“没事儿,你留下吧,姐姐现在身子不方便,你是个男人,还会开吉普车,有急事方便照顾。”
“我去卫生所住,那有单人宿舍。”
她敷衍了两句,陆江就顺势没走了。
苏绵绵压下眼底的嘲讽,连身上的湿衣服都没换,拿上自己东西就离开了。
日子又过了半月,期间,苏绵绵都没回家打扰那两人。
转眼就到了国庆节。
改革开放后,祖国的建设发展越来越好。
大家的日子更有奔头,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挂满了红旗和红灯笼。
部队也给家属们准备了聚餐,苏绵绵这才又和陆江碰了面。
苏明月老公还是没回来,席上陆江一直照顾着苏明月。
“这芋头排骨我记得你最爱吃,你尝尝。”
“喝点水,温度刚好。”
“你是孕妇,不能吃凉拌的黄花菜。”
陆江熟悉苏明月的口味,知道她爱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夹菜递水,有求必应。
苏绵绵就坐在他身边,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不知道的恐怕真会以为,他和苏明月才是两口子。
苏绵绵依旧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吃饭。
可桌上的一位心眼直的婶子,却大咧咧喊了出来:“陆营长这端茶倒水的,不知道还以为你和苏明月是两口子。”
“对了,我还听说你把苏明月这个大姨子接到家里照顾,把自己老婆挤去宿舍住了,这事是真的吗?”
饭桌上人多,苏明月的脸顿时就挂不住。
一双眼中浮起水雾,委屈着抹眼泪。
“我也不想打扰妹妹跟妹夫,但实在是男人不在家,房子又塌了,我的手也受了伤,要不是无处可去……”
她话锋一转,突然抬眼看向苏绵绵。
“绵绵,你要是不高兴,要不我还是搬回去吧,房子塌了一半,也是能住的。”
苏绵绵还没说话,陆江就急了。
“胡说什么,房子塌了怎么能住?你现在还怀着孩子,要是出点儿什么事,等卫国回来,我怎么跟他交代?”
说着,他转头看向苏绵绵,眼含警告。
“我们是一家人,相互帮衬是应该的。”
瞧瞧。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就已经被警告。
苏绵绵不动声色地减去眼底情绪,再抬头又变成了那副温和平静的样子。
“你说得对。”
话落,有人小声嘀咕:“陆营长媳妇可真大度,换我可不乐意。”
苏绵绵假装没听见,继续吃饭。
她不是大度,只是不在意了。
小插曲被揭过,饭桌上又恢复了一片热闹。
陆江不知怎的,一直闷头喝酒,众人散伙时,他已酩酊大醉。
几个热心肠的老哥想着小别胜新婚,不顾苏绵绵阻拦,强行把人送到了她卫生所的小单间里。
陆江长手长脚,一个人就霸占了她的铁架子小床。
入秋了,天凉。
苏绵绵本想帮他盖个被子,却在靠近时意外听到一声含糊的梦呓。
起初她还没听清,俯身凑到他嘴边,“明月”二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耳中。
苏绵绵直起身,平静的望着酣睡的陆江,心底再无一丝波澜。
只轻轻说了一句:“陆江,很快,你就自由了。”
苏绵绵转身出门,在中药房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早早就去食堂领了早饭,她回宿舍时,陆江已经醒了。
他正坐在床边,桌上还摆着她买的火车票,一见她回来,就锐利质问:“你去首都干什么?”
第5章
苏绵绵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
陆江质问她,是在担心什么?
是怕她去首都闹,对苏明月不利吗?
但她还是咽下了到了口中这些话,因为问到答应也没有意义。
苏绵绵放下早餐,若无其事上前收起票:“没什么,卫生所外派我去学习,我提前准备了车票。”
“先吃饭吧。”
苏绵绵递上筷子,她的神态太过自然,陆江便没再深究。
随后又是小半月过去,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
苏绵绵的辞职审批已经通过了。
接班的卫生员虽然还没掌握全部技巧,但苏绵绵贴心地给她留了笔记。
看着那一行行娟秀的字体,接班的卫生员叹了口气:“苏大夫,你的膏药和针灸术,我家做了几十年中医的爷爷都自愧不如,你离开卫生所真是太可惜了。”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苏绵绵。”
苏绵绵回头,就见陆江走了进来。
刚才的话,他听到了,却没在意。
只是催促苏绵绵:“明月最近吐的厉害,什么都吃不下,你跟我回去看看。”
原来是为了苏明月,难怪陆江主动来找人。
苏绵绵已经见怪不怪。
她把手里的册子推给接班的卫生员,耐心叮嘱:“你先自己看看,有什么不懂的,你再问我。”
说完,她背起药箱,路过陆江。
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走吧。”
一进家门。
苏绵绵发现屋子完全变了样。
之前空荡荡的屋子,现在塞得满满当当。
除了苏明月买的缝纫机,又多了钻石牌电风扇,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台昂贵的雪花牌冰箱。
看着床边的毛绒地毯,苏绵绵下意识捏紧了药箱背带。
苏明月见她回来,作势就要下床,被陆江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
“你坐着别动,当心身体。”
紧张的模样,就好像苏明月是个瓷娃娃。
苏绵绵面容平静,从药箱里拿出脉枕,垫在了苏明月手腕下面。
后者捂着心口,表情痛苦,像是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干呕。
陆江见状,立刻拿出了腌渍好的梅子干,直接喂到了苏明玉唇边。
苏明月吃了梅子干,神情松懈下来。
“好多了,谢谢陆大哥。”
说完,她又抚着肚子,笑着朝苏绵绵解释:“绵绵,你千万别介意,这孩子闹得厉害,胃里总是泛恶心,就只有吃点酸的才能好。”
苏绵绵认真把脉,没有多余的反应。
只淡淡说:“孩子很好,你害喜可以多吃点酸的新鲜水果,正好有冰箱,方便储存。”
陆江闻言,直接说:“那你陪着明月,我去买。”
话音未落,他就转身出了门。
陆江一走,苏明月就立马换了一副样子,搓着手腕处苏绵绵刚碰过的地方,斜睨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苏绵绵,陆江对我这么好,你真的不在乎?”
第6章
苏明月挑衅,苏绵绵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平静开口:“我在不在乎,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便收起药箱离开了。
活了两辈子,她其实很疑惑,明明是亲姐妹,为什么苏明月从见到她的那天起,就对她有敌意?
有时候,苏明月眼里还有她看不懂的嫉妒。
可苏明月才是那个千娇万宠的大小姐,自己有什么值得苏明月嫉妒?
想不通,苏绵绵也懒得去想。
……
转眼,就到了离开的前一天。
苏绵绵想着,自己去了首都,恐怕就很难再回来了,于是就又去了镇上,给姥姥买了很多纸钱。
没想到,却在供销社遇到了陆江和苏明月。
苏明月和陆江一起站在橱窗外,面前是一排排奶油蛋糕。
陆江指着最贵的那种蛋糕对苏明月说:“你想吃,那就买。”
卖货员喜笑颜开:“同志,您对媳妇儿可真好。”
他的手臂始终护在苏明月身后,听到这话,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反驳。
苏绵绵就站在他们身后,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没上前,沉默转身,只当没见过他们。
回到卫生所。
苏绵绵正好遇上来看病的政委媳妇。
对方是个热心的嫂子,叹着气,满眼怜悯:“苏大夫,你和陆营长的离婚报告批下来了,我家政委让你们有空去拿离婚证。”
苏绵绵笑着点头。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当即决定,下班后就去叫上陆江,一起去领离婚证。
下午五点。
苏绵绵回到家,推门进屋,刚喊了一声:“陆江……”
却见陆江和苏明月紧挨着坐在桌前,他正笑着给苏明月地上一块蛋糕。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陆江收回手,有些僵硬地起身招呼她:“你回来得正好,桌上的蛋糕……是我跟明月特意给你带的。”
看着那拆封的蛋糕,苏绵绵心里竟觉得有些讽刺。
她面上不显,只说了一句:“我奶油过敏,吃不了,政委叫我们去一趟。”
听到这话,陆江便起身跟着走。
一直没作声的苏明月,却突然捂着肚子喊痛:“哎呦,陆大哥,我肚子忽然一抽一抽疼……”
陆江关心则乱,抱起苏明月就往卫生所跑。
关心则乱,他都忘记了苏绵绵是大夫。
只匆匆对苏绵绵说了一句:“你先去找政委,我晚点到。”
苏绵绵什么都没说。
独自去找了政委,领走了自己那份离婚证。
看着那薄薄的一张纸,苏绵绵长舒了一口气。
从今往后,她就彻底走上了和上辈子不同的路。
也彻底,和陆江分开。
她将会有全新的人生。
回卫生所宿舍的路上,苏绵绵遇到了陆江。
陆江皱着眉头,行色匆匆,直奔她而来。
“我临时接到命令,要去执行任务,这几天你就搬回家去住吧。”
“首都那边来了电话,你妈这两天就到,你回去好好照顾明月,也能趁这次机会,缓和一下母女关系。”
陆江一直以为,苏家父母不喜欢苏绵绵,是苏绵绵性格不好,不讨喜。
谁能想到,会有父母天生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此刻,苏绵绵也无意解释。
只点了点头,随口敷衍:“你忙你的去吧。”
苏绵绵的温顺,叫陆江脸色缓和许多。
他甚至说:“你这段时间表现就挺好,如果你今后都这么懂事,我愿意让你一直跟我呆在军区。”
说完这话,他便匆匆离开了。
苏绵绵看着陆江的背影,唇角一点点勾上讽刺。
“你愿意,但我不愿意了。”
第7章
和陆江分开后,苏绵绵回到卫生所。
背起自己早就收拾好的小挎包,提着给姥姥准备的祭品,离开了。
刚走出卫生所,又撞上了看完病离开的政委媳妇。
看着大包小裹的苏绵绵,政委媳妇满眼诧异:“这就走了?我听说陆江出任务去了,你不等他回来告个别吗?”
苏绵绵摇了摇头,声音清冷而坚定:“不用了。”
对她来说,每一次平静地面对陆江,都是告别。
……
姥姥的坟,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
平地上鼓起的土堆,像老人佝偻的腰背。
苏绵绵提着祭品,赶在日落前上了山。
她跪坐在墓碑前,点燃了一把纸钱。
“姥姥,我和陆江离婚了,以后我可能不能常来看你,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还会把你教我的医术发扬光大,活成你夸赞的模样。”
她语调和缓,平静地诉说着。
跳跃的火光逐渐模糊。
苏绵绵在墓前坐了一夜,陪了姥姥一夜。
直到旭日东升,她才挺直腰背站起来,背上包,拍掉身后的尘土。
“姥姥,我走了。”
“如果想我,就来梦里看看我吧。”
她迎着晨光转身,再也没回头。
……
一周后。
任务结束,陆江匆匆回到家属院。
从前,他以为自己的妻子会是苏明月,因此对苏绵绵下药的事深恶痛绝。
可现在苏明月和王卫国家庭幸福,有了自己的孩子,苏绵绵也不再是那副讨人厌的样子。
陆江觉得,自己也该放下了。
苏绵绵知错能改,和她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这次回家,他会和苏绵绵好好谈一谈,从今往后,他们就坐正常的夫妻。
回到家。
陆江刚要开门,苏母有些尖细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二十年前那个算卦的说得真准,这苏绵绵过得越不好,咱家就越旺,当初刚把她扔了,你爸就被调回首都了,现在她一闹离婚,你爸又升官了。”
“明月啊,我就说你当初给她下药,让她嫁给陆江是便宜她了,就应该把她嫁给村里的老光棍,说不定咱家能过得更好!”
“我这次一来是看你,二来就是要再好好作践作践她,争取让你和卫国,能被早点调到首都去,这样我们一家人就团圆了……”
陆江的手僵在门把上。
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直冲天灵盖,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时不时有笑声传来。
陆江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不敢相信,一向疼爱女儿的苏阿姨,会这样作践自己的亲生女儿,败坏苏绵绵的名声。
那他之前对苏绵绵的所有偏见,是不是也不对?
陆江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和悔恨,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
却在即将赶到卫生所的时候,意外遇到了政委媳妇。
“陆营长你回来了,离婚报告已经批下来了,你记着去拿。”
“离婚报告?”
陆江的表情空了一瞬,心里忽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极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追问道:“什么离婚报告?”
政委媳妇比他还诧异:“还能是什么离婚报告,你两个月前不是和苏绵绵都签了离婚申请?离婚报告在你出任务那天就批下来了。”
“苏大夫当天就领了离婚证,人都离开军区了。”
第8章
苏绵绵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陆江只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
明明她在时,自己并不关注她,可现在她不在这里了,陆江却觉得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陆江就走到了卫生所后面的单人宿舍。
那里没人住了,门上落了锁。
陆江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枯坐许久。
与苏绵绵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眼前,耳边回荡的却始终都是,政委老婆让他去取离婚证的话。
“我早该知道的……”
他苦笑着低下头,心中懊悔。
他早该察觉到的,苏绵绵的种种反常都是她要离开的预兆,可他从未关心过。
……
“哐当哐当”
火车行驶在轨道上,接缝处碰撞产生连续而有节奏的声音。
苏绵绵靠在车窗上,看着眼前不断倒退的风景,神情平静。
火车已经驶入了市区,到站提示音响起。
“列车前方到站,首都南站。”
苏绵绵和着拥挤的人流下了火车,她站在火车站,望着前路,眼中满是坚定的希望。
出了车站。
她在路边花两毛钱,吃了一碗热汤馄饨。1
热气扑在脸上,唤醒了沉睡的精神,她舀了一勺热汤,身子瞬间暖了起来。
不急不缓地吃完馄饨,苏绵绵擦了擦脸。
原本她在上火车的时候,还有过犹豫,首都有苏家、有陆家,呆在这里早晚会和他们遇见,但她转念又想,首都这么大,要遇见谈何容易。
更何况,她已经被那些人耽误了一辈子,难道还要再因为不想遇见而耽误一生吗?
想清楚这些,她在碗底压了两毛钱后,起身离开。
当天,苏绵绵在招待所办理了入住。
很快,她就凭借自己的专业能力,在附近找到了一份中医馆的工作。
不仅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二十块钱的工资。
……
三年后,首都。
中医馆准备打烊了。
苏绵绵穿着一身白大褂,头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她低着头,神情专注地在病历本上记录着病人的脉案和用药情况。
突然,大门被“哐啷”一声推开。
一个男人扶着腰,“哎呦哎呦”地挪了进来。
男人戴着只剩一个镜片的墨镜,一头半长卷毛,身穿皮衣,打扮得很时髦。
只是他拖着腿,扶着腰,满身尘土,身上脸上都有擦伤的血痕,胳膊也不自然地挂着,看起来摔得不轻。
他用自己仅剩的那只好手“砰砰砰”地捶打柜台,声音称得上是鬼哭狼嚎。
“大夫!大夫呢!快来人啊!”
苏绵绵从柜台后抬起头,与男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明显愣了一下。
“我就是大夫。”
“啊?”
男人微张着嘴,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似乎没把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和老中医联系在一起。
“咔嚓”
在他愣神的空档,苏绵绵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帮他把脱臼的胳膊扳了回去。
“啊——!”
男人后知后觉的尖叫持续了十几秒,差点冲破房顶。
苏绵绵皱着眉,无声嫌弃。
男人尖叫完,夸张地喘着粗气,一脸生无可恋:“你……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苏绵绵冷着脸笑了笑,语气诚恳:“说了也疼,而且你在疼之前,还得先怕一会儿。”
男人愣了愣,目光呆滞地点点头。
“有道理。”
片刻后。
男人瑟瑟发抖地趴在诊疗床上,双眼紧闭,两只手死死抓着床上的白色罩布,表情堪比即将上刑。
“开、开始了吗?”
他抖得牙关都在打战,浑身止不住哆嗦。
苏绵绵按着他腰胯的骨骼,“咔嚓”一声,又是一阵直逼耳膜的尖叫。
正骨的咔嚓声和尖叫接连响起,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第9章
与之同时,军区。
“什么?失联?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到陆江同志!”
军区首长放下手里的电话,背着手,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紧接着,他大手一挥,给一旁的王卫国下了指令。
“你带着全团的战士去找,务必把陆江同志活着带回来!”
“是!”王卫国收敛了嘴角不易察觉的笑,挺直腰杆,敬了个礼。
出任务之前,他回了趟家,这时的苏明月已经怀上了三胎。
此刻听到他出事,竟直接笑了起来。
她当初之所以嫁给什么都不如陆江的王卫国,就是因为她知道,她穿进的是一本糙汉文学,王卫国才是主角。
而陆江只不过是女主苏明月的青梅竹马男二。
陆江注定会死。
“太好了!只要他一死,你就能调到首都了!我们就能回首都了!”
夫妻俩喜不自胜,抱成一团。
茂密雨林。
陆江靠在一棵大树根部,多处中弹、失血过多,已经让他的意识趋近模糊。
整个雨林中大树参天,几乎看不见一点天空,到处都是潜藏的危险。
他撕下一块布条,紧紧勒在自己受伤的腿上,紧咬牙关,出了一身冷汗,在布条上打了结,他倚靠着树干剧烈喘息。1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苏绵绵的身影,意识模糊的他,嘴角竟浮起一丝微笑。
“绵绵……我好想你,我还想……再见你一面。”
敌人还在靠近包抄,四周传来轻微的树枝断裂声。
陆江耳朵动了动,握着步枪的手不住收紧,目光也变得凌厉。
他的枪里还有子弹,他的心里还有想见的人,就算命运让他此刻死去,他也要为自己争上一争。
陆江咬紧牙关站起身,一把将头盔扔出去。
“啪、啪、啪”
机枪扫射,木屑四溅。
他靠着树干,一次又一次扣动扳机,每一次都是对生存的渴望和对敌人的坚决反击。
耳边回荡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尽管他的意识已经趋近混沌,可他还是凭借着日复一日的训练成果和战斗本能,强撑着打出一枪又一枪。
直到他耗光最后一颗子弹。
敌人围上来的时候,他抽出匕首,做好战斗准备,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绵绵,对不起,我不能亲口跟你说抱歉了。”
就在他准备和敌人近身肉搏时,援军到了。
……
半夜。
苏绵绵猛然惊醒,她一身冷汗,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怦怦直跳。
她捂着胸口,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温热的水流经肺腑,她才勉强觉得好了一些,回忆起刚才的梦,她的手还是止不住发抖。
她梦见陆江死了。
死在雨林中,死在敌人的包围圈里,他打空了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死在了肉搏战中,死在……上辈子的同一天。
“陆江……不会有事吧?”
她披着衣服坐在书桌前,看着台灯发出的微光,整个人心神不宁。
不管陆江是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他都是一个正直的军人,苏绵绵希望他能平安地活下去。
三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想要知道陆江的消息。
……
战备医院。
刺耳的车轮声划破寂静,急促而尖锐。
车门猛地打开,满身鲜血和泥土的陆江和另一架盖着白布的担架,被迅速抬下卡车,推进手术室。
苏明月挺着大肚子急匆匆赶来的时候,正对上手术室熄灭的灯。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对着她摇了摇头。
她紧皱的眉头一松,一股喜色浮上眼底,却还是假惺惺地挤出几滴泪来,拉着医生的手问:“我妹夫他真的没救了?”
第10章
医生微微皱眉,眼神疑惑:“你不是王卫国同志的家属吗?”
苏明月一愣,随即点点头。
医生看着她高高隆起的孕肚,目光沉了沉,宽慰道:“节哀顺变。”
她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医生为什么要对她说这种话,就见手术室大门打开,一具盖着白布的遗体被推了出来。
“你丈夫王卫国,被流弹击中心脏,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苏明月惊愕地睁大眼睛,似乎完全不能接受医生的说法。
“我丈夫?王卫国死了?怎么可能是王卫国呢?死的人难道不该是陆江吗?该死的人是陆江啊!”
她尖叫着掀开蒙在王卫国身上的白布,却被猛然映入眼帘的那张青灰色的脸吓得直后退。
明明是日夜相伴的枕边人,她此刻却扶着墙,止不住地干呕。
突然,肚子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苏明月哀嚎一声,晕了过去。
……
清晨,阳光照进窗子。
苏绵绵从书桌上睁开眼,揉动着抽痛的额角,缓过神来。9
她依稀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个可怕的梦,可梦的内容却记不清了,她没再多想,收拾干净自己,就挎上背包准备出门上班了。
四合院里的叔伯婶子,一看见她就热情地打招呼。
“苏大夫,上班去啦!”
“苏大夫,晚上下班来婶子家吃饭,你叔今儿又去钓鱼了,晚上婶子给你做鱼吃!”
“苏大夫,这平谷桃可甜了,你拿两个,上班饿了吃!”
苏绵绵一一谢过,从院里出来,小挎包鼓鼓的,多了不少东西。
她医术好,为人和善,平常邻里邻居的有个头疼脑热,她都给看,治得好还不收钱,大家念着她的情,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她带一份。
日子过得倒也十分温情。
中医馆。
苏绵绵刚跨进门槛,就看到魏青背着手,面向墙壁,有模有样地端详着墙上挂的锦旗,身后的手指头上还勾着一副新墨镜。
馆长见她来了,连忙把苏绵绵拉到一边,询问情况。
“小苏啊,这人说是你昨天晚上接诊的他,今天一大早就在医馆门口等了。”
苏绵绵点点头,示意馆长放心。
“是,我昨天晚上接诊的他,摔伤脱臼,应该没什么大事。”
说完,苏绵绵放好东西,换上白大褂,走到了魏青身后。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或许是苏绵绵走路太轻,魏青被吓得一个激灵,他连忙神秘兮兮地拉着苏绵绵到了角落,戴上墨镜,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你忘了大事了,我是来救你的。”
苏绵绵一头雾水,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仰起头,饶有兴味地看着魏青那两只黑洞洞的眼睛,不由问出声。
“我忘了什么大事,需要你救我?”
魏青眉头皱起,嘴角向下,看起来十分严肃。
他从后腰里抽出一沓百元大钞,在掌心拍了拍。
“诊金啊,你昨天晚上没收我诊金,你说说,这么大的纰漏,你老板知道了会不会怪你,会不会扣工资,说不定还会把你开除,多严重啊!”
说完,他把那一沓四五十张钞票一股脑地塞进苏绵绵手里,潇洒地曲肘靠在墙上,一挑刘海,语气中有些得意。
“拿着,去把账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