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追由——额尔登额为何敢于违抗皇帝旨意、拒不出兵援救明瑞?

伯虎奉天靖难 2024-10-29 12:26:35

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二月初十,因北路军主将额尔登额拒绝援救而陷入后援断绝、粮草消耗殆尽的明瑞北路大军,在距离云南宛顶(畹町)只有二百里的小孟育(猛腊)发起突围;主将明瑞与副手参赞大臣观音保、领队大臣紥拉丰阿主动率八百名八旗精锐留下断后,而让大队步兵及受伤将士、体弱文官由总兵哈国兴、常青率领,从小孟育突围。

此后,身为兵部尚书、云贵总督、一等诚嘉毅勇公、征缅大军主帅的明瑞,在掩护主力突围、与缅甸追兵血战的最后关头,因伤重难于脱身、且副手下属伤亡殆尽,于是在战场上毅然自尽、壮烈殉国!

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二月二十八,乾隆帝从前线送来的紧急军报中得知——征缅主帅明瑞、副将观音保、紥拉丰阿为掩护大军撤退而主动留下断后,已经壮烈战死。

明瑞不幸阵亡在缅甸后,乾隆帝在哀伤痛心之余,也震怒愤恨无比——明瑞之死,见死不救的北路军主将额尔登额、副将谭五格不可推卸其罪!

因此,怒不可遏的乾隆帝命御前侍卫疾驰赶云南,将坐视主将失陷敌手的额尔登额、谭五格逮捕进京,一定要追究此事的真相。

额尔登额、谭五格被逮捕押送进京后,乾隆帝又命明瑞叔父、领班军机大臣、保和殿大学士傅恒为主审,与三法司会审二人,以明定其罪。

在傅恒凌厉又清晰详尽的‘质问’和审讯中,自知罪不容、赦必死无疑的额尔登额没有再狡辩反驳,而是老老实实地叩头认罪,承认自己犯了‘贻误战机、有心玩误’的大罪。

审讯结束之后,傅恒上书给乾隆帝汇报审讯结果和额尔登额的供词,建议判处额尔登额‘大逆’之罪,处以‘磔刑’;乾隆帝立刻批复同意,并在判决下达的当月,就把额尔登额拉到京师菜市口直接行刑,同案犯谭五格减刑一等弃市。

之前的文章,有很多读者朋友对额尔登额匪夷所思地做出‘拒不出兵援救明瑞’的愚蠢举动很是不解,不明白他非要这么做的原因何在;而由此所造成的无可挽回后果,额尔登额到底考虑周全没有;下面,就根据此事,具体地为大家加以个人的仔细分析和详细解释——

额尔登额,其实和明瑞是老熟人、也是老战友了,之前发布的明瑞参与‘平准、平回’战争、建立殊功的文章篇幅中,就曾提到过额尔登额的事迹,他也是明瑞在新疆四方平乱、远征葱岭、追剿大小和卓时的军中同袍。

前文有述: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当定边右副将军兆惠率军出征西域时,当时还很年轻的明瑞被姑父乾隆帝授命为副都统、领队大臣,随兆惠征伐叛乱的准噶尔(自封的)末代大汗阿睦尔撒纳。

明瑞到西域军中之后,数年之内东征西讨、屡建战功,先后参与了‘平准、平回’诸役,为清朝最终平定西域、恢复新疆建立了卓越的贡献。

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正月,时任定边右副将军富德、巴里坤办事大臣阿里衮等率军援救兆惠、明瑞等坚守的‘黑水营’,接应黑水营守军安全地返回了阿克苏;这个时候,身为御前侍卫的额尔登额就应该与明瑞在战场上见过面了(野史中说,额尔登额是富德的侄女婿,随同富德一起参与了平定西域的战争。)

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二、三月间,叛乱的回部首领‘大小和卓兄弟’因畏惧清军的进攻,所以决定从南疆逃往巴达克山国(阿富汗西北)以避祸;当时,清军在新疆的高级将帅兆惠、富德、明瑞、阿里衮等获知大小和卓潜逃后,立即出兵追击。

六月,兆惠领兵九千人南下进兵喀什噶尔,阿里衮则率军在喀什噶尔、叶尔羌等待与富德会合,明瑞则随兆惠从军出击。此后兆惠、明瑞进驻喀什噶尔,富德则率军进驻叶尔羌; 乾隆帝闻报后,诏令兆惠留驻喀什噶尔办理善后事务,以富德、明瑞为统兵主将,火速领兵继续追击大小和卓。

自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闰六月十五开始,明瑞率先领两千人向西进入葱岭(帕米尔)追击大小和卓,并在霍斯库鲁克岭(喀拉湖以北)追上大小和卓属众,然后进行了激战,清军斩首五百余人,俘三十余人,自身阵亡百余人,大小和卓侥幸逃脱。

七月初,富德、阿里衮所率的另一部清军与明瑞所部在喀喇乌苏合兵,然后追至阿尔楚尔(塔吉克斯坦戈尔诺-巴达赫尚自治州穆尔加布区东南),再次追上了大小和卓所部;富德、明瑞、阿里衮,以及时任参赞大臣阿桂率军于敌鏖战一日,歼灭敌军一千余人,生擒五十余人,大小和卓再次逃脱。

七月初十,在阿尔楚尔以西的布隆库勒,清军又与大小和卓进行了遭遇战,在清军凌厉的火枪攻击之下,大小和卓之军大溃,大小和卓仅率家眷和奴仆等三四百人出奔到巴达克山国。

富德与阿里衮、明瑞再分兵两路,于七月十二启程,追剿大小和卓至巴达克山国境内。

富德、明瑞继续率军追击,直接进入巴达克山国晓谕巴达克山汗(沙阿)素勒坦沙,让他协助擒拿大小和卓,献于清军。而直到这个时候,富德与明瑞之间的关系还是很融洽的。

素勒坦沙畏惧清军的战斗力,于是假意邀大小和卓入城‘商议’,实为诱捕;大和卓布拉尼敦入城后被抓,小和卓霍集占逃脱后率残军劫掠城外村庄,素勒坦沙则顺势出兵反击,将霍集占俘获。

俘获布拉尼敦、霍集占兄弟后,素勒坦沙立即通告清军主将富德(明瑞相对年轻,所以屈居副将之位,而且明瑞也不愿和前辈老将去争这个名头),富德则命素勒坦沙尽快献俘。此时巴达克山国内贵族及教士对交出大小和卓之事意见不一,素勒坦沙也在犹豫不决。

见素勒坦沙犹豫不决,富德与明瑞商议后,立即派在军中效力的御前侍卫额尔登额、伍岱领兵前往巴达克山国国都牌租阿巴特(阿富汗巴达赫尚省首府法扎巴德),以兵威压服素勒坦沙就范。

九月初九,在清军大军压境之下,素勒坦沙只得与清军使者额尔登额会面,告诉额尔登额自己将大小和卓兄弟杀死以绝后患。额尔登额不信,命其将大小和卓兄弟的首级献出,再以熟识大小和卓的附清回部军士验看,确认了‘霍集占之尸属实’,但‘布拉尼敦葬地惟有血迹,并无尸骸’。

经再三详细查询后,额尔登额确认布拉尼敦已死,但尸首已被其仆人盗去偷偷安葬。于是,九月三十,额尔登额将霍集占首级带回并献交主将富德;而富德在确认布拉尼敦已死之事属实后,即遣额尔登额火速携带霍集占首级函送京师,向乾隆帝告捷。

(注意,这里没有明瑞同意富德‘派额尔登额携霍集占首级回京向乾隆帝告捷’决定的记录,大约从这个时候起,明瑞就对富德的种种摆老资格、抢功劳举动开始不满了)。

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十月初二,富德、明瑞、阿里衮、阿桂等人率军从巴达克山国胜利班师,返回了叶尔羌,向主帅兆惠复命;而兆惠则留下部分军队镇守西域各处,自己率大军携诸将返回了京师。

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十月二十三,乾隆帝以‘准噶尔、回部尽皆平定’为由宣谕中外,下谕赏西征主帅兆惠在原有‘户部尚书、镶白旗汉军都统、领侍卫内大臣、一等武毅谋勇公’官爵之外,再加‘宗室公品级鞍辔’资格奖赏。

而一路追剿大小和卓有功、连战连捷的前线主将富德(主将这个名号其实是富德自封的,真正的主将是后方的兆惠;严格说起来,富德和明瑞平级,属于配合关系,但明瑞因资历年纪的原因,不愿和富德争夺这个名号)由一等伯晋为一等靖远成勇侯,赏戴双眼翎。

莫名其妙就成为了‘前线副将’、以及富德副手的明瑞,还有立下战功的阿里衮则被赏戴双眼翎,仅此而已。

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二月二十七,兆惠率富德、明瑞等征西有功将士抵达京师;乾隆帝先在良乡(北京市房山区良乡镇)驻跸,亲自慰问西征诸将士,又筑坛告天,设宴款待诸位将军、大臣。

此后,年轻的明瑞被姑父乾隆帝擢升为户部侍郎,加封云骑尉世职,画像紫光阁以示酬功;不久后,明瑞再擢升为正白旗汉军都统,爵号加“毅勇”二字,称‘一等承恩毅勇公’。

表面上,乾隆帝厚赏了出战有功的诸将;但暗地里,乾隆帝对富德和明瑞在新疆并肩作战时结下的矛盾心知肚明——富德出手阻挡了明瑞追击大小和卓时该得的功绩,让自己的亲属(侄女婿)出面去接收大小和卓的首级(大和卓的都还没拿到)、又护送回京师告捷,这就是明显的‘抢功’了!

但明瑞到底还年轻,以后还有进步的机会,乾隆帝也不想因为这件小事就大张旗鼓地去追究富德和额尔登额的‘过失’,这样会伤了功臣的心。因此,富德和明瑞这两位功臣之间的‘争功’矛盾,乾隆帝就把它悄悄地压了下去。

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乾隆帝赐天山南北大地名为‘新疆’,以示‘故土新归’;而在‘平准、平回、追击大小和卓’诸战事中有上佳表现的明瑞,则被乾隆帝授命为‘伊犁将军’,负责天山南北的一应军政要务,这也清朝在天山南北(新疆)所设立的最高军政长官(第一任伊犁将军)。

在明瑞出任伊犁将军时,同样立下大功的富德则被乾隆帝留在朝中,没有派往新疆与明瑞继续共事;之后富德先被授予御前大臣、图形紫光阁、赐紫禁城骑马军机处行走等官职和荣誉,又加授了理藩院尚书、正黄旗蒙古都统要职,算是位高权重了。

但不久后,因为属下副都统老格‘盗官驼’之事的发生,富德广建牧厂、蓄牲畜牛马数千匹(头)的事情也暴露了;乾隆帝闻讯后大怒,下达了‘富德暴贵、安得有牧厂,着王大臣严勘验’的谕旨穷究此事。

和亲王弘昼、都统巴尔品奉旨勘验,查明富德拥有的家产牲畜合计三万余两,都是以往出兵新疆时暗留官马、勒索外藩蒙古王公牲畜,并在军中携带缎布、烟茶以贩卖牟利所致。

乾隆帝闻报后立即将富德革职夺爵、下狱论罪;后来三法司官员审理后上奏乾隆帝,请判处富德‘斩立决’,乾隆帝虽然生气富德贪污勒索,还是爱惜人才,于是改判为‘斩监候’。

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乾隆帝又赦免了富德,但只改授为散秩大臣,爵禄不复封授。而当初还低富德一头的明瑞,此时在伊犁将军的位置上做得风风火火、尽心尽职,不但出兵平叛、安定地方再次建功,还大力兴修水利、奖励生产,天山南北广袤大地因此迅速走出战乱所带来的阴霾。

因为政绩实在优异,乾隆帝不吝赐封,在明瑞‘一等承恩毅勇公’的世爵和云骑尉的世职之外,又加授了骑都尉世职给他;此时的明瑞,早就在仕途上将富德给远远地抛到身后了。

当初因为富德的偏心而获得‘追夺贼酋建功、函首赴京告捷’功劳的额尔登额,虽然没有因为亲戚长辈富德(妻之叔伯父)的倒霉而被牵连,但也没能继续向上爬,在仕途上只是由御前侍卫改为了外任的吉林驻军将领而已(还不知道是不是副都统,反正吉林将军的位置不可能是他的。)

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三月,因为前两次的征缅之战打得都不顺,面子上挂不住、心里又还有开疆拓土雄心的乾隆帝,在仔细盘算了一下目前朝中有能力、有勇气指挥大军继续进行大规模征缅作战的武将统帅人选后,直接点了驻军新疆的伊犁将军明瑞的名,命其即刻改任云贵总督兼兵部尚书,赴云南接掌一切当地军务,筹划第三次的‘征缅之战’。

这个时候,最有实战经验、在军中最有威望、最能服众、是第三次征缅作战主帅最佳人选——一等武毅谋勇公兆惠,已经遗憾地去世三年之久了;而在平金川、平准、平回诸项作战中居中运筹得力、帷幄指挥若定的帅才、一等忠勇公傅恒(明瑞的叔父),此时正担任保和殿大学士、领班军机大臣,是朝廷实际上的‘首揆’,无法分身前往云南前线指挥作战(后来还是去了,担任第四次征缅之战主帅;也是没办法的事,再不去朝廷的颜面都要丢完了。)

将来的乾隆朝后期第一名将、武英殿大学士、领班军机大臣、一等诚谋英勇公阿桂,这时候恰好接替明瑞为第二任伊犁将军,肩负稳定新疆、驻守边陲、防备外敌罗刹的重任,也不能前往云南。

与阿桂齐名的乾隆朝另一名将、领侍卫内大臣、协办大学士、二等果毅公阿里衮,此时担任了任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又兼管礼部事务,中枢差事繁忙,也抽不开身(和傅恒一样,后来阿桂和阿里衮双双疾赴云南前线参与第四次征缅之战;也是乾隆帝急眼了,一定要打败缅甸)。

所以,挑来挑去乾隆帝最终选择了既有实际战场经验、又有强大作战欲望,年富力强、期望继续建功的明瑞为第三次征缅之战的主帅,从新疆改任云南,继续指挥大军南下征伐‘蕞尔小邦’缅甸。

其实,乾隆帝还漏算了一个人(或许是故意忽略的),那就是前任定边右副将军、理藩院尚书、正黄旗蒙古都统、已革一等靖远成勇侯,现任散秩大臣的富德。

无论从经验、能力、才干、作战欲、指挥手段等各方面来讲,富德都不会逊色于明瑞;第三次征缅作战的主将,其实富德比明瑞更有资格担任。但不知乾隆帝是厌恶富德的贪污勒索行为、还是有心要提拔栽培自己的侄子(明瑞),好以战功来推恩于富察氏家族,总之最后还是明瑞出任了云南前线清军主帅,指挥第三次征缅之战。

而空有丰富实战经验、也不缺乏作战勇气的富德,只得继续顶着散秩大臣的空头官位,继续在京师无所事事地吃喝拉撒睡,白白消耗本应运用在战场上的心气和精神头。

不过,富德虽然没能赶上这场大战,心怀遗憾,可他的后辈亲戚额尔登额却‘运气上佳’(其实是霉运到头)地赶上了。

为了打赢这一仗,乾隆帝下旨从吉林调动关外八旗参战,驻守吉林的额尔登额与其兄额尔景额奉命率吉林八旗南下,参与到由当年在新疆的老同袍明瑞所指挥的‘第三次征缅之战’中(就是不知道明瑞看到额尔登额时,心里没想起当年被他抢功之事。)

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四月,明瑞一路兼程从新疆抵达了云南,接任云贵总督及第三次征缅大军主帅;随即明瑞便开始调兵遣将、准备第三次南征缅甸之役。

有关明瑞和额尔登额之间的恩怨纠葛、及征缅战场上的暗中交锋,下一篇文章继续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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