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5月22日,王敬之送给战友钟沛的半身照。(王敬之之子王会军提供)
1939年11月底,陇海南进支队奉命挺进皖东北,与新四军的张爱萍部一起,迎击国民党顽军进攻,保卫和发展皖东北根据地。1940年5月,钟辉指挥南进支队各部队向侵占金锁镇、孟集一线的顽军奋勇反击。攻打金锁镇战斗中,王敬之连担任突击任务。战斗异常激烈。鏖战一夜,黎明时,部队已突破敌人的外围防线进入镇里,展开巷战。200多敌人被压在一户地主的三进院子里,仍然负隅顽抗。这户地主的院墙角有一座炮楼,炮楼上的机枪火力阻挡了我军的进攻。王敬之命令一排长炸掉敌人的炮楼。当时既无炮,又无炸药包,只有想办法把手雷塞进枪眼里去炸掉它。炮楼的枪眼很高。一排长指挥一个战斗小组沿墙根把梯子靠上了炮楼的两个枪眼之间。小组长顺着梯子往上爬。敌人从枪眼里扔下一颗手榴弹,被排长一脚踢开炸了。小组长靠近枪眼,刚要向里塞手雷,不幸被敌人一枪打了下来。又一位战士拾起手雷往梯子上爬,刚爬到半截,也被敌人打中掉下地来。刚从通讯排调来的小柱子大叫一声“我去!”一个箭步上去,拾起那位战士的手雷就往梯子上爬,刚爬到半截,也被打中掉下地来。只见他把打断了的左胳膊掖进皮带里,嘴衔着手雷,用右手往上爬。第二次又被打掉下来,肠子流出来了,小柱子咬咬牙,把帽子摘下来,塞住肠子仍然往梯子上爬。王敬之站在不远处看见浑身是血的小柱子,光着头,口里衔着手雷,用一只手继续爬梯子,终于把手雷塞进了枪眼。只听“轰”的一声,炮楼的所有枪眼一齐往外冒黑烟,柱子也一头栽了下来。
王敬之觉得一股热血直往上涌。他飞步跑过去,叫担架救护伤员,他自己一把拖过小梯子靠在炮楼边的墙上,一下子跳过了墙,到了敌人的后院。这后院是个大花园,除了炮楼,院子里竟然没有一个兵。王敬之从过道向当中院子冲去。当中院子里正列队站着七八十个敌人,人人枪上上着明晃晃的刺刀,看样子是预备队。王敬之一露头,敌人“哗”的一声全部卧倒。王敬之昂首阔步,从从容容地走过去,往队伍前面一站,把驳壳枪往腰里一插,大声说:“我是八路军营长,我们全营都打进来了!”敌人全愣住了,没有一个人敢乱动。王敬之问:“你们的指挥官是谁?”这时,一个黑大个站了起来,立正说:“报告长官,我就是。”王敬之命令道:“为了弟兄们的生命安全,你快命令你的部下停止抵抗! ”黑大个高喊一声:“不要打了!”转身坐在地上。王敬之继续发布命令:“架枪!”敌人规规矩矩地把枪架了起来。“坐下!”敌人“刷”的一声全坐在地上。突击排排长刘学彬端着匣子枪领着战士冲进来,一见王敬之站在那里指挥敌人,顿时全愣了。王敬之对刘学彬说:“敌人已经缴械了,你们收枪看俘虏。”原来突击排占领炮楼后下到楼底,楼门被对面的敌人封了,一时出不来,等敌人都缴了枪,才冲出楼门,所以迟了一步。
王敬之让战士们把俘虏押走,布置副连长打扫战场,自己抽身飞步跑到包扎所找小柱子。这时小柱子已经奄奄一息。王敬之一条腿跪下,低头喊:“样子!柱子!”柱子睁开眼睛。王敬之估计柱子抬不到后方医院了,就问道:“柱子,你还有什么要求?”柱子合上了眼,然后又睁开,攒足了劲儿说:“我,要,参加,党! ”王敬之控制住自己的眼泪,赶紧说:“好,我介绍你入党。我是连队党支部书记,我代表党组织,正式接收你,柱子同志为光荣的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只见柱子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嘴角也随之绽开一个笑纹,然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战斗结束后,部队要给王敬之记功。“不! ”王敬之说,“我是在小柱子精神激励下才冲进去的。一进去,见敌人还有两挺重机枪摆在那里,七八十个敌人全副武装站在那里。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勇敢冲进去镇住敌人就是生,怯懦后退就是死。、这个战果的获得,功劳应记在烈士小柱子头上。可惜他刚刚到我们连队,我叫他小柱子叫惯了,还不知道他的大号,快到通信排去査! ”査的结果,小柱子姓夏,大号叫夏立柱,牺牲时年方15岁。
6月13日,苏皖纵队在江桥请到皖东北检查指导工作的中原局书记刘少奇同志作报告。会议正在进行中,获悉日军从泗阳、睢宁、宿迁同时出动向江桥扑来。纵队立即宣布散会,将刘少奇同志护送到安全地带,组织部队准备迎敌,然而当日无事。第二天拂晓,部队正在出操,宿迁日军200多人,携机枪8挺,掷弹筒6个,分乘10辆汽车突然包围纵队驻地江桥。钟辉闻讯,立即率领南进支队一团一营及八大队,从驻地归仁集向围攻江桥之敌展开猛攻。钟辉亲临前线指挥,哪里最紧张,就出现在哪里。在我夹击之下,日军终于不支,匆匆撤回宿迁城。没有想到,宿迁之敌刚刚逃走不久,睢宁、泗县两路日军400余人趁机袭占了支队驻地归仁集。钟辉闻讯,马上召集各部指挥员来,研究并部署回兵夜袭归仁集,决定发挥我军近战、夜战优势,利用地形熟悉的有利条件,连夜杀回马枪。于是,南进支队一团一营和三团乘夜将日军一个中队包围在归仁集西南一个大庙的院子里。—营组织两个连突击,王敬之连是一个。
江桥战斗纪念亭
王敬之率领战士进攻。在机枪掩护下,王敬之“刺棱”一下蹿上了墙头,跳进院里,顺手就朝一个开着门的屋里扔去了手榴弹。“轰! ”只听屋里一片鬼哭狼嚎声。战士们炸开院门,冲进院子,向里攻击。可鬼子继续顽抗,各屋的门里、窗户里都有机枪向外射击。王敬之左手提驳壳枪,右手握手榴弹,辨别主要火力点,命令一排长迂回消灭敌人。斜对面的屋里火力很猛。王敬之把右手的手榴弹咬掉盖子,咬断拉绳,刚刚扔出,突然感到一个铁榔头迎面打在右胸和右胳膊上,王敬之站立不住,向后仰面摔倒,驳壳枪也摔出去好远。通信员吃了一惊,叫道:“连长牺牲了!”王敬之说:“连长没有牺牲!”通信员连忙跑过来,把王敬之扶到一个墙角躺下。王敬之左手捂住右胸,感到热血咕嘟咕嘟往外冒,叫通信员把副连长和卫生员喊来。副连长来了,王敬之说:“我负伤了,连队战斗交给你指挥,坚决消灭敌人! ”副连长答应一声,叫卫生员赶快包扎,就跑去指挥战斗了。在枪弹、手榴弹的闪闪火光中,卫生员用剪刀剪开王敬之的衣服,看胸口上有一个血洞还在冒血,就把一瓶碘酒全倒进了伤口。王敬之感到一股冰冷的东西从胸口直向下流,穿过后背流下去了。卫生员用纱布把前胸和后背的血洞堵住,然后用绷带绑上,接着把右臂的伤口也包扎上。然后,王敬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卫生员把王敬之抬到了团包扎所,在两张八仙桌子铺的手术台上包扎,可伤口还在流血。王敬之忽然了有感觉,就想,平时开玩笑说见马克思,要是真见了马克思,我该怎么打招呼呢?叫马克思什么呢?主席?司令?书记?政委?都不对。总不能直呼其名吧?那样太不礼貌了。叫马先生,不对;叫马同志,也不妥,叫什么呢?唉,过去怎么忘记向钟司令请教一下呢,见了马克思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多尴尬?……忽然听有人喊“钟司令”。怎么?钟司令也来了?一睁眼,咦,面前真是钟司令,钟司令正俯身看着他。见他睁眼了,钟司令很高兴。只听钟同令亲切地叫他:“王敬之,你很勇敢,这一仗打得很漂亮,连同白天一仗,我军共消灭了 200多个鬼子呢!我要给你记功。现在马上送你到后方医院去治疗。你放心,很快就会治好的。”王敬之张了张嘴,想问钟同令,见到马克思该怎么称呼?可真丧气,怎么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呢?钟司令笑一笑就走了,竟然没有回答他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只好遗憾地闭上了眼睛。
1940年8月30日,八路军第五纵队三支队在朱湖举行成立大会。
这年8月整编,陇海南进支队编为八路军第五纵队三支队,张爱萍任支队司令,韦国清任政委。王敬之的连扩大到190多人。1941年1月皖南事变发生后,八路军第五纵队改编为新四军,陈毅任代军长,刘少奇任政委。三支队改编为新四军第三师九旅,不久又改建到第四师,王敬之任九旅二十六团一营一连连长,带领部队参加淮北抗日根据地反“扫荡”斗争。
1945年8月15日,日本鬼子宣布无条件投降。一天上午,已是营长的王敬之正带领队伍训练,通讯员报告说旅长找他。他进了旅部,政委康志强对他讲:“坐下吧!党中央决定我军要抢占东北,派十万大军,这是毛主席的命令。旅部决定搭一个团的架子,从团到连的干部全部配齐,到东北去。现在通知你准备准备。”
当天晚上,王敬之和140名干部一起把军装脱了,换上了便衣,枪也留下了。而后,上路了。到达东北后,几经辗转,王敬之被分配到牡丹江军区二支队,任二团团长。从此,他全身心地投到东北剿匪的战斗洪流中去。(选编自张绍俊、董仕夫著《钟辉与陇海南进支队》,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9年6月版;刘小艺著《大东北剿匪记(第二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4年6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