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据彭博社报道，随着美元指数增幅放缓，有机构人士提出警告，制约美元继续升值的压力，也可能会对美国股市产生负面影响。

摩根士丹利财富管理公司（Morgan Stanley Wealth Management）首席投资官Lisa Shalett表示，投资者需要为美元走向的改变做准备。在中美摩擦加剧、日元开启加息，以及比特币和大宗商品价格持续上涨都说明了，美元上涨势头可能已经走到尽头。

图：美国标普500指数的正向市盈率和美元指数呈现较高相关性

数据显示，美元指数在2023年下跌近3%后，由于交易员迅速降低了美联储货币宽松的预期，美元今年开局重新火爆。但现在即使对降息速度放缓预期加强，美元涨幅却停滞不前。彭博社的美元指数今年3月下跌了0.5%，而比特币和金价则创下了最近的历史新高。

除了美元涨势趋弱外，日元开启加息、国际贸易环境不稳定等诸多问题，都引发了人们对未来美元地位的重新思考。

长久以来，美国财政部始终保持着无党派倾向和中立地位的良好声望。然而，随着近年来全球政治和经济的动荡加剧，从美国对俄罗斯的制裁到对中国进口商品提高关税，再到美国不断膨胀的债务规模，这些风险正使得财政部出台的政策变得越来越充斥着政治色彩。

图：位于华盛顿的美国财政部

这些风险，也给财政部不惜一切代价提供保护的国家资产——强势美元，带来了不确定因素。

据彭博社报道，美国康奈尔大学教授、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埃斯瓦尔·普拉萨德Eswar Prasad认为，美国政府债务的无节制增长、华盛顿政策制定的失灵以及通过金融制裁将美元武器化，都导致了美元的主导地位不断受到威胁。

虽然现在断定美元作为世界主导货币的地位是否已经面临迫在眉睫的危险，还为时过早。但毫无疑问，美国在全球金融体系中心的特权地位，正越来越受到其盟友和对手的挑战。

其中，中国和俄罗斯等战略竞争对手国家毫不掩饰地希望看到本国货币取代美元，而“去美元化”趋势甚至也得到了少数美国盟友国的支持，以抵御未来本国有朝一日也可能进入美国制裁名单的风险。

2001年，是标志着美国政府扩大利用经济制裁范围的起始年。自那年开始，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美元在各国央行持有的全球外汇储备中的份额开始下降，从当时的73%降至目前的仅59%。目前，中东地区海湾国家已经开始以人民币结算石油贸易，其他大宗商品生产商也在考虑类似结算货币的改变。

在此情况下，未来美元在全球货币体系中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引发了经济学家的反思。

过去几十年以来，美国偏爱美元维持其在全球的绝对强势地位。曾在克林顿政府任职的财政部长罗伯特·鲁宾Robert Rubin认为强势美元对美国有利，并通过政府干预来获得货币市场的稳定。

鲁宾的观点是，强势美元的好处显而易见，包括吸引外国投资资金的涌入、降低国内借贷成本、提高家庭和企业购买力。虽然强势美元也有降低出口竞争力的缺点，但总体而言好处远多于坏处。

为了落实他的观点，鲁宾紧抓财政部对货币市场的干预，这种作风影响了之后十多年美国财政部的行事风格，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政府，其财政部长都坚持鲁宾的信条。

图：1996年，比尔·克林顿总统和鲁宾国务卿在白宫签署债务限额延期法案

回顾历史，20世纪90年代，“强势美元”战略的确在创造美国经济繁荣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在比尔·克林顿总统执政期间，经通胀调整后的GDP平均增长率达到3.8%。相比之下，克林顿的前任罗纳德·里根和乔治·布什总统执政期间平均增速仅为2.8%。

不过，强势美元也有潜在的副作用。美国出口相对偏弱，再加上中国的崛起，加剧了美国制造业的空心化。对美国国内经济最深刻的影响，是随着制造业纷纷迁往成本较低的地区，美国“铁锈地带”各州的工厂大量关闭，城镇发展面临崩溃。

今年美国总统大选已经拉开帷幕，而国际环境也已今非昔比，现在的美国经济政策也早已和上一个时代相去甚远。总统竞选人唐纳德·特朗普利用了这个曾经被忽视的国家痛苦，高高扬起了“让美国再次伟大”的旗帜。他将经济政策转向国家内部，推出一个又一个的高关税政策，试图重新建立全球贸易谈判协议，并通过推特平台猛烈抨击那些无视提振美国本土就业机会的企业。

在特朗普总统任期内，美国突然冒出了一位名叫史蒂文·马努钦Steven Mnuchin的财政部长，他突然提出需要让美元贬值。这似乎出现了暗示强势美元政策改弦易张的信号。

此外，时任总统的特朗普还不断给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施加压力，要求他降息以刺激经济增长，同时也要削弱美元。有一次，他甚至提出了让财政部主导干预货币市场以迫使美元贬值的想法。

此后，乔·拜登担任总统后，仍保留了特朗普时期的高关税政策，并将“美国优先（America First）”等短语换成了“友岸外包（friendshoring）”和“购买美国货（Buy America）”等词。尽管如此，拜登总统还是维持美联储的中立地位，使得美联储为了抑制通货膨胀而加息了十几次，推动美元兑其他主要货币累计升值幅度达到约15%。

即便如此，无论是特朗普还是拜登赢得第二个任期，在中国、巴西、中东等地区企图摆脱美元的压力逐渐增加的情况下，未来美国财政部官员都将会把美元管理作为其最重要的工作目标之一，“强势美元”的总战略方向仍将维持不变。

图：2017年，耶伦和姆努钦在德国巴登举行的20国集团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上

目前也有不少声音唱衰美元。从历史来看，关于美元灭亡的论调已经出现了几十年。20世纪90年代，随着日本经济快速增长，日元曾对美元构成了威胁。日元泡沫破裂后，又出现了一种新货币——欧元，但却依然未能撼动美元的国际主导地位。而在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震动全球市场，以及在2018年特朗普发动的中美贸易战时，人们都曾怀疑过，依赖美元是否值得。

对美元造成最大威胁的一次，可能是2019年夏天特朗普总统企图削弱美元的做法。当时总统特朗普对强劲的美元汇率和中国汇率操纵感到沮丧，他认为这两种行为都会损害美国制造业，于是开始公开讨论，是否需要削弱美元，并企图争取财政部和美联储共同努力，在公开市场上出售美元。

但回顾上述历史，上述事件似乎都未能影响到美元维持全球主导地位。目前，美元占全球货币交易的90%的，三分之二的国际债务以美元计价，全球大宗商品市场，如石油市场，均由美元主导。

自从2022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后，围绕美元是否应该持续占据统治地位的问题再次被讨论。当时作为对俄罗斯的惩罚，美国财政部长耶伦与欧洲合作，冻结了俄罗斯央行约6400亿美元的海外资产，从而启动了所谓的“核选项（the nuclear option）”的策略。此举标志着美国进入了“美元武器化”的历史性时刻，也引发了一些国家开始制定计划遏制对美元的依赖。

美联储官员克里斯托弗·沃勒（Christopher Waller）在今年2月份的一次演讲中将重点放在了“美元的首要地位”问题上。沃勒表示，虽然美联储高级官员很少公开讨论美元，但是“美国在世界经济中的作用正在变化，金融体系也在不断变化，我认为政策制定者定期考虑美元的作用，以及是否会发生变化是很重要的。”

总之，当今的时代是美国盟友和对手都在反思美元依赖的新时代。在美国依然需要维持美元在世界上的超级强大和绝对优势地位的需求下，如何驾驭未来的美元在全球中的角色，可能是未来财政部长需要重新思考的最重要的问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