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飞雪

1.

我是康姨，62岁，在幼儿园工作了大半辈子，睁眼闭眼都是孩子。

老伴是小学老师，也是整天扎在孩子堆里，我们俩饭桌上，卧室里，谈话三句离不开教育，两句离不开孩子。

我俩退休之后，世界一下子清静了许多。

我们就有一个女儿，从小没让我们操心过，一路过关斩将，考上了一本，又读了研究生，毕业后留在重庆。亲家都是知识分子，也都退休，所以，女儿那边我俩基本不用操心。

我和老伴商量着去云南看看洱海，再去贵州溜达一圈，趁我们腿脚还灵便，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去理发店卷个头发，老伴去隔壁旅行社了解下情况，结果被一个送外卖的给撞了，他自己一躲，摔倒撞到路边的石狮子上，就没抢救过来。

2.

老伴的离开，让我的生活一下没了意义，守着空洞洞的房子发呆，时不时出现幻觉。一会听他叫：“小康呢，我给你煲的猪蹄汤趁热喝！”我一骨碌爬起来冲到厨房，看着冰冷的灶台，我失声痛哭。

晚上，我习惯性踢被子，总是他一次次起来帮我盖好。他走后，我都穿着衣服睡觉，我知道，再没人给我盖被子。

我一夜一夜都哭着睡着，醒来，枕头还都是湿的。

三个月下来，我瘦了8斤，女儿回来看我，看到我憔悴的样子，坚决要带走我。

和亲家住到一起，亲家母和亲家公夫妻俩很好，出入总是成双入对，他们都会叫上我，但是，我总感觉自己是个灯泡，不好意思跟着。

晚上，看着俩人依偎在一起看电视，我就想起老伴，就躲到卧室里，抱着老伴的照片舔舐伤口。

同为女人，亲家母很同情我，她和女儿商量再帮我找个老伴。我知道他们都是为我好，但是，我这辈子只认我的老伴，其他的老头再倜傥，我也不愿多看一眼。

3.

人生居然这么多巧合。

过年时，亲家公带同事来女儿家里聚餐，我帮着亲家母做饭。当我看到老李时，我眼睛半天没移开，我定定地看了他两分钟。他眉眼间像极了我老伴，特别是一笑，嘴角稍歪，那是我老伴特有的笑容啊！

等女婿叫我，我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窘迫地回了厨房。

当天晚上，女儿跑到我卧室，说她婆婆看着我对老李有好感，我们应该有眼缘，想帮我们牵牵线。我喃喃地问女儿：“你不觉得老李和你爸很像吗？”

“是啊，我说我总感觉李叔亲切，您一说，还真是！”女儿一拍大腿。

可能是对老伴太思念，当亲家母和亲家公把老李介绍给我认识时，我居然没有排斥，我想着即使我俩不成，能天天看着他，我思念老伴的痛苦也会少些。

4.

老李老伴走的早，他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已经成家，他是退休工人，一个月退休金也7千多，有两套房子，没有什么负担。

我们刚开始接触时，我就发现老李很大方，处处抢着买单，这和我老伴不大一样。我老伴的钱都归我保管，我们去哪里都是我付账，他总是两手一摊，说他没有财政大权，到处炫耀自己是妻管炎。

虽然每次都还是老李付钱，但是，我总是有一种不太自在的感觉，总感觉他有点高高在上的味道，仔细想想，可能是自己不太习惯吧。

和老李接触一年多，看他也没有啥不良嗜好，亲家母说，要不你们就把证领了吧。

在我俩双方子女的见证下，我们再婚了，我搬到老李家。

结婚当晚，我觉得夫妻就应该互相坦诚，我说：“老李，我不图你有两套房子，所以，也不要求你在房本上加我名字，咱们结伴养老，轻松度过晚年我就知足了，我没帮你养孩子，如果我走了，我的后事就交给我女儿处理就好，不给你的子女增加额外负担。”

老李红着脸说：“这两套房子都不在我名下，一套给了儿子，一套给了女儿了。”

我心里立马一沉，如果不是我先说不图房子，估计老李都不会告诉我，他名下的房子都给了他的子女。

就凭这件事，我就觉得老李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实诚。

5.

我们是腊月办的酒席，才过了正月，按年轻人的说法，蜜月还没过完呢，老李就郑重地说：“咱闺女二月就生了，我怕她和婆婆不贴心，再落下月子病，要不你去照顾她坐月子吧。再说，你名誉上毕竟是她娘家妈，女儿坐月子，妈不去，人家也会说你不是。”

我一听这话就感到不对劲，她和婆婆不贴心，我这个才和她见过三次面的后妈就贴心了吗？可是，我和老李才刚结婚，如果连这个忙都不肯帮，哪像一家人呢。

去就去吧，反正就一个月，再说，我和老李也不是如漆似胶的分不开。

老李女儿客气地叫着我阿姨，口口声声说我辛苦了，还一个劲指使我干这干那，毫不客气。我又是给她煲汤又是给孩子换尿布喂奶粉，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一个月，我女儿来看了我四次，老李却一次都没来，偶尔打个视频都是要看他女儿和外孙，最后，总不忘记嘱咐我，别让他女儿碰冷水。

一个月终于熬完了，我刚舒口气，老李又发话了。

6.

他支吾着说：“你看，我孙子原来是在幼儿园吃住，因为我不会做饭，儿媳不放心放我这里，现在孩子有奶奶了，如果不接回家吃饭，邻里街坊的说你这奶奶没尽到责任呢。”

老李话刚落音，我就想怼他，不伺候他闺女坐月子，说我没尽到娘家妈的责任，不去接送孙子，又说我没做个好奶奶，那他呢？作为继父，他又给我女儿做什么了呢，又给我外孙女买过一颗糖吗？

我本来不想计较这些的，可是，看着老李得寸进尺，我有点忍不住了。我再婚是图有个伴互相照应的，而不是给他子女做保姆的。他和我结婚，我不在家，他都无所谓，看样他根本不缺我这个伴。

我和亲家母说了老李的所作所为，亲家母也生气，说平时看老李为人处世还挺好的，没想到他这样。还是亲家母精明，她告诉我，既然我是他子女名誉上的妈，该伺候她们坐月子，带孩子，那她们也有义务给我养老。

7.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思忖半天，对老李说：“伺候闺女，照顾孙子都是我应该做的，只是，我这段时间总是腿疼，你让闺女或儿子带我去做了核磁共振，检查下，不会是薄膜坏了或者骨头坏了，啥的吧。”

“你让你女儿带你去不就行啦！”老李想都没想就把心里话倒了出来。

听了老李的话，我更加坚信了我的猜测，我接着说: “我管了一辈子的钱了，自从老伴去世，我把所有的存款都给公公婆婆，我身上没钱就没安全感，要不，你让闺女和儿子每人给咱三万，作为咱俩的养老钱，都放我这里保管着，以后，咱俩谁有病有灾的，咱们看病用。”

“咱俩只是搭伙过日子，我儿子和女儿也没有给你养老的义务呀！”老李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呵呵冷笑：“那我也没有责任伺候你女儿坐月子，照顾你孙子呢，你说是不是？”

“真是斤斤计较！”老李秃噜着走开了。

我提出要和他分手。

本来是看他和我老伴长得几分像才结合的，可是，这些日子，我觉得身心疲惫，还不如我思念着老伴生活。

8.

亲家母和亲家公都找了老李谈话，毕竟婚都结了，离婚大家都不好看，以后见个面都尴尬。

没想到，老李真的听劝，他逐渐改了，他还把工资卡都给了我，说：“人家都说二婚都是算计，我以为咱俩也是，既然你是好好过日子，孩子们都大了，我也不操他们的心了，以后，咱俩好好过。”

看他说话诚恳，我决定给他机会，看他表现。

我经常有意无意提到我的老伴，如何给我炖汤，如何给我盖被子，老李都一一记在心里。他开始对着视频学着炖猪蹄汤；还说他睡觉死，晚上不容易醒，他要去给我买个成人睡袋去，这样我踢被子也不会感冒。

看着老李慢慢变成我想要的样子，我也尽力做到好些，比如过年过节，都让他把子女叫来，吃一顿团圆饭，我也会给孙子和外孙买些衣服和玩具。但是，这些，我都把握了分寸，既不疏离也不过分亲密，更不会大包大揽。

老李带着我圆了我老伴许给我的愿望，我们去了洱海。任凭清风拂面，我抚摸着兜里老伴的照片，告诉他，我很幸福，他无需挂念。

生老病死，我们不能掌控，谁都想白头偕老，但是，命运多舛，我们只能试着走出伤痛，迎接新的生活。但是，新生活也需要磨合，无论何时，守住自己的底线，别给人得寸进尺的机会，委屈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