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党的活动还未公开,入党是很秘密的,只有我的介 绍人黄先彬、邓宗模等几个人知道。对入党对象先进行考验, 然后再秘密发展的方法,以后我也用过。黄先彬、张正清、邓宗模同我都是一起参加游击队的。黄先彬是金家寨附近人,邓宗模是六安人。同我经常秘密联系的是黄先彬。

1929年12月,红军主力部队32师打商城。我们赤南游 击队也奉令前往,但没赶上,商城县委又命令我们回到汤 家汇。

商城是一座古城,三面傍山,一面临水,城内有戴民权新 编25师一个营。敌人凭借深沟高垒,依固而守。红32师领导感到强攻不易,伤亡太大,决定智取。这时红32师由中央派来的刘英任师长。原来的师长周维炯拟调中央学习,后改任101团团长。刘英,是山东省潍坊寒亭区双杨镇人,曾到苏联红军军官学校留学,先在中共中央机关工作,1929年11月任32师师长,1932年2月在商(城)潢(川)战役中负伤,去上海治疗,途经武汉被捕,壮烈牺牲。

24日,32师手枪队装扮成老百姓,挑着柴火、稻草,巧妙 地骗过岗哨,混进了城,住到旅店里。第二天,天蒙蒙亮,风雪弥漫,刘英师长指挥红军在商城城外埋伏。城墙上敌人有一个班守着。手枪队共进去10多个人,有五六个人上县政府那边去。有3个人上了城门,突然袭击,敌人的一个班来不及反应,就被收拾掉。城门被打开后,四面埋伏的红军顶风冒雪,冲进城内,把敌人压缩到了县衙内。敌人见势不妙,遂弃城逃跑。反动的红枪会头子花尚之从梦中惊醒,一看败局已成,乘混乱从西门逃走。农民自卫军冲进县衙把县大人打死, 缴了好几支驳壳枪。

红军首次进城,全城张灯,四门挂彩,红绿标语贴满大小 街巷,成立了县苏维埃政府。周围三乡五里的老百姓拥进城里,到地主土豪劣绅家里开仓分粮食、分东西。群情欢腾,举城若狂。商城解放后改名赤城。红军控制商城数十天,使豫东南敌人十分惊恐。

1929年11月至12月,皖西的六(安)霍(山)农民起义成功。1930年1月20日,起义武装组成红33师,成为鄂豫皖 根据地的第三支革命武装力量。

按照中央的命令,鄂豫皖红军3个师于1930年4月正式组成红1军,辖第1、2、3师。5月,32师在南溪编为2师,师 长漆德玮,政治委员王培吾。红1军主力去皖西作战,留下一部分部队组成红1军独立旅,廖业祺任旅长,留在豫东南坚持游击战争。说起廖业祺,他是河南商城县吴家店人(今属安徽金寨县)，立夏节起义后任32师97团中队长，1931年秋“肃反”中被错杀。独立旅编为5个团。我们赤南游击队,在汤家汇街外河滩上,开会宣布改编为独立旅第5团，团长蔡朗斋。

第5团有100多人,三四十条枪,分两个中队。1中队队长李少清。2中队队长周鹏举,曾在国民党部队当过兵,是共产党地下党员,带了一个排参加了红军,“肃反”时从红军医院回到部队,被错杀。6小队长是老程头,老程头调走后,我当小队长,小队副叫余推子,我们两个人关系很好。

独立旅旅部驻汤家汇,商南一带是我们活动的中心。我们时常出去打游击,在崇山密林中钻来钻去。有时全旅行动, 集中兵力打余子店、西余集、汤泉池的顾敬之民团。

有一次,我们冒着急风骤雨,向东急行军,进到金家寨外 围,打小马店的红枪会。我负了轻伤。接着又到小河子袭击夏跛子(夏斗寅)的老8团,然后再回到汤家汇的蔡氏祠堂休息。

商城的民团总指挥原是王继亚,同我们打了几仗以后,被红军击毙。他死后,顾敬之接替了他的职务,成了河南省南5县的民团总指挥,总部设在商城以西的亲区。他性格残暴,手段毒辣,残杀人民群众不计其数。顾敬之曾打过红旗,表示参加革命,但到商城改编他的部队时,他又叛变逃跑了。他回去后变本加厉,继续与红军作对,与人民为敌,到处为非作歹,见牛羊就拉,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烧。他把人放到大钟里,外边架起柴火烧,真是残忍极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独立旅的主要作战对象就是顾敬之的民团和占领金家寨的敌人。

根据中央指示,红军在皖西北霍山、金寨、独山等地还成立了中央独立第1师,师长徐百川、政治委员王文生。人数也有1000余人。我们独立旅和独立师两支部队配合得非常好, 互相呼应,互相支援,打了许多胜仗。

为了解决部队穿衣问题,独立旅决定奔袭顾敬之统治的西余集,那里屯集有布匹。我们一天跑了一百五六十里路,半夜里到了西余集,来了个突然袭击,缴获到大量布匹,大家分头背着,边打边撤。民团疯狂追赶,一到根据地边缘,民团怕被包围就不敢再追了。我们丢弃了一部分布,但大部分还是背了回来。

我们同地主反动武装打仗,有时昼夜连续不断,一天就要打几仗。昼伏夜动,远袭近突,自天向东走,晚上又绕回来,不停地走,使敌人蒙头转向,捉摸不定。我们靠的是两条腿跑得快,一晚上跑100多里。有时我们突袭到敌占区,消灭部分敌人,再赶紧往回撤,就这样反复不停地同敌人展开拉锯战。

艰苦的斗争环境,对部队是很好的磨炼,培养了吃大苦、 耐大劳的顽强意志和作风。一是耐疲累。一天跑好多的路, 打两三次仗。我们袭击敌人,敌人也袭击我们,部队得不到很好的休息,日夜奔波,指战员们都很疲劳,却毫无怨言。二是耐饥饿。饥一顿,饱一顿,到敌占区后有时连一顿饭也吃不上就往回赶,我们都已习以为常,毫不在乎。尽管条件十分艰苦,但我们同老百姓的关系却非常密切。天下穷人是一家,对待自己人,大家都能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对待土豪劣绅,个个都怒上心头,决不手软。

我当班长、小队长,管打仗,又作宣传。我们在作宣传的时候,也特别强调这一点:只有把所有的穷人都联合起来,才能打倒国民党,打倒反动军阀,推翻反动统治阶级对我们穷人的压迫。别看现在国民党军队人多势众,其实他们士兵中大部分也都是穷人。天下总归是富人少,穷人多,所以穷人要联合起来。对国民党的军队也进行了同样的宣传,告诉他们穷人不打穷人。你为什么要当兵呢?因为你穷。你们有很多人是被抓壮丁抓来的;有的是顶替地主富农的公子哥儿来送死的。你们在国民党军队里没有前途,不死即伤,现在应该调转枪口,参加红军。

红军打仗真勇敢,没有人说过一句怕死的话。说怕死的 话,在当时是最大的耻辱。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独立旅许多同志在作战中光荣牺牲。大家想的是打反动派,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了,只要没被打死,就继续跟敌人拼命。战友与战友之间的感情非常深厚,同生死、共患难。当战友负伤时,就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把战友从火线上抢救下来。 如果一个连队在战斗中丢下伤员,那是很耻辱的。有病的大家扶着走,有伤的大家背着走、抬着走,不让一个伤病员掉队。这种战友情谊是在长期的战斗中结下的,是真正经受了生与 死的考验的。

我们在战斗中经常遇险。有次战斗,我同1排的两个人跑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周鹏举中队长拼命喊我们:“快回来, 快回来!”我们哪能回来呢,来不及了。敌人大叫:“抓活的, 抓活的!”我一看前面是死胡同,不管身后敌人怎么样,扭头就往回冲。敌人一怔,没拦住,我们就冲了过去,敌人朝我们打了两三枪,也没打着。我们用的土枪,一枪放过,装不上第二枪,全靠勇敢机智,跑得快,动作灵活。

还有一次,在双河庙里,我们被民团突然围住了。为分散敌人的力量,我们决定分散突围,有几个人没跑掉,被敌人抓住。我看着不好,就从大庙的二楼往下跳,刚刚用手扒住窗口,就被敌人发现,直喊“抓活的,抓活的!”我手一松,跳到了楼下的水沟里,爬起来赶紧跑。我的腿已经疼痛难忍,急忙钻到竹园里,敌人仍紧追不舍,子弹打得竹林直响。在竹林里, 我碰到余推子。他问我怎么冲出来的,我说了经过。他见我腿肿了,就同另外一个同志架着我跑。我说,这次造孽了,腿疼得不行。我问余推子,我们被抓去了多少人?他说不知道。第二天,才知道我们被抓去了6个人,都被敌人杀了。

顾敬之的民团都是本地人,他们的情报也很灵通。有时候,我们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包围。我们常常是正吃着饭, 说有情况,马上拔腿就跑,把剩饭往口袋里一装,边走边掏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