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陈先生

作者：小雅

大年初三那天，我一个人来到了位于县里的陵园。

我来到了一处墓地前，看着墓碑上的两张照片，伸出手抚摸着，喃喃自语。

“老婆，儿子，我来看你们了，你们在地底下过得还好吗？你们那里过不过年？”

左边，是我与老婆独生子的墓碑，他在7年前去世了，右边，是我老婆的墓碑，她在五年前去世了。

“老太婆，我当初之所以把儿子安葬在这里，是因为我想着，等到我们年纪再大点了，就回农村老家生活，这样我们想来看儿子，方便一些。人老了，也想着落叶归根，我也想跟儿子葬在一起，死了之后好继续去照顾儿子。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我感到这里虽然是我的故乡，但没有我的落脚之地了。”

本来，我以为，虽然儿子不在了，但好歹我还有弟弟，还有侄子，老了之后可以回到农村老家养老，跟他们相互有个依靠。自打我儿子不在了，小侄子也多次跟我提到养老的事情，拍着胸脯保证会给我养老。

那时，听到这话，我感到十分欣慰，认为自己没白疼小侄子一场。儿子在世的时候，我也很疼爱小侄子，不仅每年都给小侄子一笔丰厚的压岁钱，而且经常买东西寄回去给他们。

当弟弟一家跟我哭诉日子难过、小侄子没钱读书的时候，我经常伸以援手，前后后借给他们的钱不说多，但至少有10万，他们从未还过。

本来，这些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近期我发现，小侄子所谓的给我养老，其实只是借口，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我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财产。

我今年59岁，弟弟比我小三岁，小的时候，我们兄弟情深，一起上下学，一起下河摸鱼上树逮鸟，一起挨揍。

我10岁弟弟7岁的时候，我妈因病去世了，从那以后我承担起了长子的责任，对弟弟照顾有加。等到我们成家立业后，我爸也撑不住了，撒手人寰。

安葬老爸后，我与弟弟两个人相拥而泣，选择各奔东西。弟弟决定留在农村老家生活，先是以种地为生，然后又在我的支持下在镇上开了一家饭店，赚的钱勉强可以养家糊口。

我则跟着亲戚一起南下，与老婆两个人白手起家。在我们长达几十年的努力下，事业有了起色，我们在这座城市有了一套房子，攒下了一笔钱，也把儿子抚养长大了。

在我们的培养下，儿子十分优秀，不仅考上了重点大学，而且收入挺高的。11年前，25岁的儿子成家了，娶了自己的大学同学，我与亲家一起凑钱，在城里给他们买了婚房。

儿子结婚后第二年，儿媳妇生下了一个孙女，我与老太婆十分高兴，给他们带孩子，好让小两口可以安心打拼事业。本来，我们以为余生可以过着含饴弄孙的日子，帮忙照顾孙女，等到我们需要人照顾了，自然可以得到儿子和儿媳妇的孝敬，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七年前，我小孙女才两岁，我儿子却出事了。那天，儿子出差，在返程的路上遭遇了交通事故。等到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一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还请节哀顺变”让我感到如掉冰窖，老太婆更是昏死过去。

我来到了太平间，看着浑身冰冷、紧闭双眼的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时，我感到天都塌下来了。

儿子走了之后，老太婆就垮了，她大病了一场，身体状况瞬间变得糟糕无比。尽管我与儿媳妇努力照顾老太婆，可是丧子之痛让老太婆精神失常，最终，在儿子去世的第三年，老婆留下了一封遗书，自尽而亡。

在遗书上，老太婆跟我说了很多遍对不起，说自己食言了，要丢下我了，可是她实在是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她担心九泉之下的儿子，希望我可以好好活下去，看着孙女长大成人。

我含泪安葬了老太婆，把她跟儿子都安葬在了老家县城，然后，我掏出积蓄还清了儿子婚房的房贷，把它给了儿媳妇，就当是我替儿子支付的孙女的抚养费。

我告诉儿媳妇，我知道她还年轻，要求她不改嫁是对她的残忍。我不求别的，只求儿媳妇把孙女抚养长大，让孙女以后嫁个好人家，一生幸福美满，让我儿子有个后，儿媳妇含泪答应了。

儿媳妇走了之后，我一个人生活在老房子里，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子。事实上，我对生活早已失去了希望，只是孙女让我挂念不已，我想撑到孙女长大成人，看着她考上大学，嫁为人妇，生儿育女，可以承担起自己的人生，这样我才好去见儿子，给老太婆和儿子一个交代。

自打儿子去世后，我弟弟一家就隔三差五给我打电话，对我嘘寒问暖的，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养老的事情，跟我说不用担心，小侄子会给我养老的。

小侄子今年32岁了，虽然考上了大学，但是学校不怎么样，收入也不太高。三年前娶了媳妇，目前跟媳妇两个人在外面打工，还没买房子。

我知道以小侄子的经济状况，能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就很不容易了，连弟弟弟媳妇都不一定指望得上他们，更不用说我了。那时，听到弟弟一家的话，我更多是感到欣慰，没有多说。

不管怎么样，弟弟一家都是我在世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因此，这些年来，我没少回老家，与老家人接触也多了。这接触一多，事情也就多了。

比如，我从亲戚那里得知，弟媳妇为了让小侄子娶到媳妇，曾跟侄媳妇说：“虽然我们没钱，但是我儿子的大伯有啊！他儿子不在了，儿媳妇改嫁了，他在大城市有房有车，还有存款，以后肯定都是我儿子的。你嫁给我儿子，这些不都是你的？”

听到这话，我感到十分生气，那时，我抱有希望，以为是大家以讹传讹。可是，亲戚们都这么说，这让我感到十分难受，毕竟儿子的死是我最大的伤疤，弟弟他们却这么说，这让我怎么可能接受？

一个月前，在弟弟的热情邀请下，我回到了农村老家，跟弟弟一家一起过年。半个月前，我无意间听到了侄子与侄媳妇谈话，才知道亲戚朋友们说的是真的。

侄媳妇怀孕了，跟小侄子说：“我都有孩子了，什么时候可以住上大房子？你为什么不找你大伯开口，让他们支持我们买房子？”

小侄子说：“本来想的，可是我想了又想，就算我大伯肯借钱给我们买房子，那也只是付了首付，几千房贷我们还得起吗？”

侄媳妇问怎么办，小侄子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跟我爸妈商量好了，打算开过年就去大伯那里打工，过几天我就跟大伯说，就说我担心大伯一个人在城里居住不方便，想去照顾大伯。只要他同意，我们就住到他家去。等到你生了，我们就以带娃坐月子为由，把我爸妈接过去。这样，大伯家不就是我们家了吗？我们不就住上大房子了吗？”

小侄子还说，等到跟我住在一座屋檐下了，他们就有更多的机会跟我扯养老的事情，说服我给他们更多的好处，等到孩子需要上学了，他们再想办法让我松口过户房子，把房子弄到手。

我这一生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一共有五次，两次是父母去世的时候，一次是失去儿子，还有一次是老伴离开，而小侄子的话无疑是看不到的利刃，把我的心割的支离破碎。

大年初二那天，他们果然按照计划，把话题扯到了这件事情上。小侄子说：“大伯，我已经辞去了工作，开过年了，我想去你那里工作。”

我不动声色，问为什么，小侄子说主要是担心我一个人住不方便，怕我出事情，想要照顾我，弟弟弟媳妇、侄媳妇也在一旁附和，说有小侄子在身边，他们放心一些，让我答应让小侄子住到我家里。

我叹了一口气，感到心寒无比的我最后给他们留了一丝面子，没有戳穿他们的真实想法，只是以我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不希望家里有更多的人为由拒绝了。

他们大概没想到我会拒绝，先是愣住了，然后不死心，继续努力劝说我，见我怎么样也不松口，弟弟急了，怒吼道：“你这么不通情理，老了之后怎么办？打算靠谁？”

事已至此，我无法再留情面了，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临走之前，我告诉弟弟一家：“我现在的财产都是我与老太婆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本来是属于我儿子的。现在我儿子不在了，但他还留下了女儿，以后这些都是我孙女的，你们别惦记了。至于我的养老问题，你们也别操心了，我要是不能动了，会去养老院，反正我支付得起。我已经立下遗嘱，等到我死了，剩下的财产全部给孙女。”

我扬长而去，任由弟弟一家在背后对我破口大骂，也没有再回头。之后，我来到了县城，在县城住了两天，拜祭了老婆与儿子，现在已经回到了家里。

我想清楚了，从今以后我与弟弟还是不要往来了，这样一心惦记我财产的亲戚我怕了，真的要不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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