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得一以清,那么不得一就浑浊。但老子为何却说不得一将崩塌?

问道化鸣 2024-04-08 10:03:05

当一个人夜深人静时,咀嚼“昔之得一者”,静谧的夜空隐约中传达着微弱而又轰鸣的“天籁”:天有昼夜阴晴,地有阴阳动静,shen灵或将不灵,山谷或将不盈,王位或将可颓倾。

想着想着,一丝莫名的恐惧萦绕心头。庄子自问“奚为奚据?奚乐奚恶?”又自答曰:老圣人言“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是也。

天地是否清宁,神祇是否失灵,王位是否传承,万物能否得生?有标准耶?无标准耶?老子说肯定有:

天无为,故能清虚而明静;地无为,故能浊重而安宁……于是,万物繁衍发生。恍恍惚惚,不知道从何处而来!惚惚恍恍,找不到一点儿痕迹!原来却是从“无为”中脱胎而生。天自清,地自宁,万物自发生,这就是我无为而万物自化啊!

从庄子汪洋恣肆的“卮言”中,似乎能找到一点“顿悟”的感觉,也印证了我对“无为”的理解:道不干涉万物,万物于是自然生发。

反过来,心怀“有为”之心,为了达成目的,为了“生发”而“生发”,那么就会“为之者败之,执之者失之”。于是便有了被人们称为“预言”的那段话:失去此宝,恐怕是:天将塌、地将崩,谷不盈,神失灵,侯王失位天下倾!

于是,回过头来再看《老子》39章,杂乱的头绪渐渐有了一些清晰的思路: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至之也。谓天毋已清将恐裂;谓地毋已宁将恐发;谓神毋已灵将恐歇;谓谷毋已盈将恐渴;谓侯王毋已贵以高将恐蹶。故必贵而以贱为本,必高矣而以下为基。夫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之本与?非也。故致数誉无誉。是故不欲禄禄若玉,珞珞若石。

在这一章,老子用极力铺排的手法来渲染“一”的根本性、唯一性地位:天、地、谷、神、侯王得到了它就会“清、宁、灵、盈,正”,否则则会“天将裂,地将蹶,神将歇、谷将竭,侯王失位万事绝。

这个“一”是如此重要啊,它是宇宙万物从无到有的根本性依赖,它是第一位的,是“混而为一”的,它不是派生出来的,因此,它不是“道生一”的“一”。

“道生一……三生万物”中的数字,只是用来表达宇宙万物从无到有,一而再、再而三,从简单到复杂的生发演化过程。那些数字没有具体含义,不是实指。

想到我的一个好朋友,他对“道生一”的这个“一”特别看重,认为要“守一不二”。我当然知道他这个“守一不二”的意思,就是不生分别心,然而,我们之间的反复交流,谁也改变不了谁那,也不知将来谁会改变谁?

在我看来,老子之道就是圣人道治之“道”,爱修行的自有他们的解读,我不干涉,我只做原文是思想的探索者,正是基于此,我才会认为,守一不二那只能是圣人,而芸芸众生是必然要像二,三、万进发的。

要不然,万物何来?人类如何繁衍,社会如何发展,“无不为”如何实现?

那么,这个本章中的“一”就是“道”吗?

历史上的诸多大家说法不一,河上公、严遵认为是“道之子”,王弼认为是“数之始而物之极”,还有气论学者的“混沌元气”说,就连礼赞“斯经乃万物之至根,王者之上师,臣民之极宝,非金丹之术也”的朱元璋,也秉持“无极之初气”说。

《正统道藏》的道儒佛注家,比如成玄英,唐玄宗,苏辙等人,都是把“道”与“一”合在一起的,还有更奇葩的,朱熹认为凡一“是水”,竟然跟古希腊的哲学之祖泰勒斯观点一致。

其实,所谓“道”只是老子给那个“有物混成”的宇宙万物总根源起的一个“表字”,并且还“强为之名曰大”,虽然反对王弼的玄学化倾向,但对他独到的见解、深邃的见解,却从未动摇过,他说:大、一、道、玄诸字,“各有其义,未尽其极者也”。

就是说,任何一个独立的汉字都不可能穷尽那个“万物之母”的全貌,因此在论述它的不同侧面或属性时,会选用不同的文字来指代表达。

通读《道德经》并有所领会的朋友们会发现,老子在论述那个总根源的不同属性时,选词用字十分谨慎,其中有一个基本原则就是:不同的属性特征会用不同的指代符号。

在阐述万物来处时用“道”字,比如“道生一……三生万物”;在阐述它的幽冥不可得知时用“玄”字,比如“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在阐述它的弥纶不可穷极时用“大”字,比如“万物归焉而弗为主,可名于大”,“大制无割”,“大器免成”;

在阐述它的幽微不可得见时用“微”,比如“视之而弗见,名之曰微”;在阐述它的既是原初点的“小”,也是无所不包的“大”时,以及强调它的整体性、不可分割性时,就用“一”,比如“一者,其上不收,其下不忽”,“可名于大”,亦“可名于小”。

类似的用法还有“深”“远”“始”“母”等,这些字号的作用只能揭示出“混成之物”的不同功能属性,而不能概其全貌。

所以,“道”“一”“大”“玄”等都是对“混成之物”的指代,而非它的真名。它们相对于万物之母,只是各尽其责的指代符号,没有任何一个字号能够概括它的全部,这也给我们理解那个作为万物总根源的“混成之物”,提供了更多的想象空间,不至于将其限制于一个“道”字,或“大”字里。

那么,老子为何不直接说“昔之得道者”?却要“道外生枝”,偏说“得一”呢?

这一章要论述的不是“万物的所由来处”,所以就不能用“道”这个概念了。老子之所以选用“一”,旨在强调事物的完整性和统一性,比如,天不能只有清朗,同时它还应该有阴雨天;也不能只有万里晴空,它还应该有静谧的夜晚。

所以本章接着说:“天毋已清将恐裂;谓地毋已宁将恐发;谓神毋已灵将恐歇;谓谷毋已盈将恐渴;谓侯王毋已贵以高将恐蹶。”

“毋已”是破除理解障碍的关键,毋已,即是不停止。

传本《道德经》写作“无以”。即便如此,河上公依然做出了“整体为一”的解读:“言天当有阴阳弛张,昼夜更用,不可但欲清明无已时,将恐分裂不为天……言侯王当屈己以下人,汲汲求贤,不可但欲贵高于人无已时,将恐颠蹶失其位。”

天朗地宁侯王正,当然是人们做希望的,但不能为了清朗而清朗,天若一直清朗而没有阴雨天和夜晚,地若没有一直沉静不能“安以动之徐生”,岂不是要死寂?山谷、神灵、侯王也一样。

总之,万物都有不同的状态或方面,而人们总是喜欢“以物观之”,就是只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一面,而忽略了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一面。而就万物而言,它根本就不存在人们所认为的那种片面。因为人们所看到的只是它完整性的一面。

所以,人们所希望的天清、地宁、神灵等,它们都不会这么一直保持下去,因为天也会变,地也会动,神也会不灵。

这个一章中,难理解的还有个“数yu无yu”,这个yu到底是什么字?河上公本说是“车”,傅奕本写作“誉”,帛书甲本作“舆”,乙本作“與”,还有其他版本,写法各异。

不管是什么yu,都应该跟“侯王自谓孤、寡、不谷,高以下为基,贵以下为本”相一致,《淮南子所》解释:求美则不得美,不求美,则美矣。所以,这个yu,应该是“誉”更恰当。

比较来比较去,还是觉得李荣、吕惠卿等人的解释更能接受:誉与无誉没什么区别,无誉则无毁,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

至于“不欲禄禄若玉,珞珞若石”,同样也是“高以下为基,贵以下为本”的比喻:不欲如玉而自尊贵,当须如石处卑下。

老子高蹈远举,用朱熹的话说就是“老子中有仙意”,历来“只据他臆说”,“无一人说得他本义出”。

朱熹尚且若此,况你我乎?万丈红尘下的芸芸众生,喜欢以世俗之心揣摩圣人之腹;深山老林中的避世绝俗者,喜欢以超然之心而度哲人之意,结果呢?不是轻侮圣人,就是妖魔化圣人,却自以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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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化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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