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双双惨死那天，我跌跌撞撞，想找那个说会一直陪着我的人。
从前他说，他会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可我在他家门口，看到他将一个女生搂在怀里，和我印象中的温润形象大相径庭，嘴里是漫不经心的嘲讽。
“她的黑化值还不够啊，我就添了把火，让系统安排她爸妈一起死了，这下总够了吧，黑化才能谈救赎嘛。”
“等救赎完成，你爱怎么样对她都随便，我绝对不过问的。”
他硬要救赎我，于是我，家破人亡。
1.
这是我遇见闻晏时的第三年。
我的父母没了。
他们遭遇了一场车祸，驾驶的车被一辆大货车无情碾过。
我接到通知的时候，在帮导师做实验，手上的烧杯砸了一地，腐蚀性的液体穿透了我的防护鞋，灼烧着我的脚背。
我愣住了，我什么都不敢想，拔腿就往外跑，中途不小心撞到了无数人，道了无数遍歉。
我告诉自己无数遍，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那两个人还在家等我回去吃饭呢。
可当我赶到的时候，我只能呆滞地看着在场的警察一边吐一边试图拉出他们早已支离破碎的遗体。
他们被大货车撞碎了，可我依旧能认得出来。
那是我的爸妈，是每天都会说一遍爱我的两个人。
我从警局出来的时候，看着偌大的城市，忽然感觉这里没了我的容身之处。
我再也没有家了。
这算什么？
明明两个人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跟我说，晚上要去菜市场买我最喜欢吃的虾给我做大餐。
到了晚上，我连从他们支离破碎的遗体中辨认出那两个最爱我的人的脸都做不到。
我忽然就想到了闻晏时。
他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我需要他，他就会出现。
一股奇异的冲动驱使着我，我想去找他。
一直到我站在他家门口，看着他将周从歌搂在怀中，亲耳听着他说出那些直戳人心窝的话，我才真正意识到。
原来我是被人戏耍了啊。
我忽然就想到，从我遇见他的那天开始，不过短短三年，我失去了所有朋友，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我所拥有的一切。
一切苦难的来源，不过是因为一场“攻略”。
我因为性格好，人缘很好，有很多朋友。
可从闻晏时出现开始，我开始一个个失去这些朋友。
他们一夜之间秉性大变，变得尖酸刻薄，变得嫉恨我厌弃我。
闻晏时总会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拉我一把。
他的眼里总是带着希冀的光。
我真傻，我以为他在鼓励我。
我自小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积极开朗，从不怨天尤人，所以哪怕昔日好友一个个反目成仇开始欺我辱我，我都从未有过一点阴暗的想法。
因为我的父母，他们总会鼓励我，让我不要因此意志消沉。
父母出事前，我最后一次见闻晏时，是在我被从前的好朋友堵在墙角，我奋起反抗，跟她们打了一架的时候。
他眼里依旧带着希冀的光，我看着他，笑得明媚又张扬：“你看，我爸爸果然没说错，我打架也很厉害！只要我敢反击，她们就不会欺负我的！”
闻晏时只是定定地看了我许久，他好像急切地想从我的眼中搜寻到一些负面情绪。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那时心情很好，没在意他咬牙切齿的低语。
现在回想，他那时说的好像是——
“妈的，为什么还没黑化！她那爸妈也太碍事了！”
于是那天之后不久，我的父母永远离开了我。
我真傻。
我早该想到的。
可是晚了，再也没有人鼓励我了。
再也没有人等我回家了。
2.
周从歌依旧不满意。
“我每次一看到你去拉她我就想把她的脸划烂！凭什么她是女主，凭什么我男人要围着她转！”
闻晏时将她抱在怀中，温声细语地哄着。
“没事的宝宝，现在她爸妈死了，再被欺负的话也没人能鼓励她积极向上了，黑化值绝对会马上爆表的。”
“等救赎完成，系统的奖励下来，你的病就有救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再忍一忍好不好，宝宝？”
他说我是救赎文女主，他硬要救赎我。
可我家庭美满，不需要救赎。
于是他要我家破人亡，失去一切。
他想看我黑化。
他想得到系统的奖励，去救他命在旦夕的爱人。
那我就黑化给他看。
我要把希望亲手送到他手中。
于是我转身，走向了酒吧的方向。
3.
闻晏时接到酒吧经理电话，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时候，我正在酒吧里，拿着啤酒瓶，对着我一个曾经的朋友的头一下一下地砸。
我知道这里是她很喜欢来的地方。
我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从吧台边站了起来，她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脸，笑得讽刺。
她说：“宋时微，听说你爸妈都死啦？恭喜啊。”
所以我拿起了她手边的酒瓶，砸在了她头上。
让她头破血流。
那一刻我居然觉得原来这样阴暗的做法，也是会让人无比愉悦的。
我不怕人报警。
闻晏时这么“无所不能”，他会出现的。
果不其然，在我在心中默念，这是我砸的第二十下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微微，你冷静一点！”
他的语气严厉。
但我不用抬头就能想象得到他的眼神。
探究，加上无尽的希望，和梦想即将成真的喜悦。
他装关心，装严厉，一定装得很辛苦吧？
“微微，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这样做不好，停下来，好不好？”
我装作懵懂的模样，一副听他劝但是又很愤怒很茫然的样子。
虽然难装，但从他亮晶晶的眼神里来看，我大概装得很成功。
他一定很高兴吧。
很高兴自己这个抹杀掉我父母的选择，做得是有多正确，让自己的救赎计划终于有了希望的曙光。
可他还要装着悲痛万分的模样，来劝我。
我倒在他的怀中，手中的玻璃碎片被紧紧握住，疼痛时刻提醒着我，要清醒。
我平静地对他说：“闻晏时，我再也没有家了。”
他说：“但是你还有我。”
我问他：“为什么我都已经这样了，上天还是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呢？我恨这个世界，我恨他们所有人。”
他说：“你有我的，微微，我一直在。”
我的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的心跳声。
我想，如果这就是救赎的话。
那么他的救赎方式实在是太烂了。
4.
闻晏时今天晚上比从前要耐心许多。
那个被我砸得头破血流的女生已经被救护车带走了。
他手眼通天，不仅人脉广，还手握着系统，这种小事，很轻易就摆平了。
他是尽力在忍耐了，可他真的没能忍住自己眼睛中的喜悦。
我对他说，我想去杀掉那些人，我要他们去给我的父母陪葬。
这种事是无逻辑的，没什么联系的，毕竟我父母的死只是意外，跟那些霸凌我的人无关。
每听我说一句，他的眼睛就亮一分。
还要苦口婆心地劝我。
他颤抖着激动着将我抱进怀中安慰的时候。
我的心里想的是，我想杀的不过只有他这一个人罢了。
只有他乐在其中。
周从歌的电话打过来一次。
从前闻晏时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总会伴随着这样一个电话。
他每次接起之后就会离开。
这次他看了一眼，最终挂断了。
他跟我说：“微微，我去一趟卫生间。”
大概是想和周从歌解释吧。
可他走得太急，居然连手机都忘了。
所以周从歌的第二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替他接通了，然后熄了屏。
闻晏时急匆匆回来时，我手上拿着酒瓶碎片，对着手腕比划。
“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没关系，反正我永远不会有人爱，永远只会一个人。”
“都是这个世界对我的报应。”
闻晏时大概是回来找手机的。
但现在看着我，什么都忘了。
多好的救赎时机啊。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单膝跪在了我面前，拿走了我手上的酒瓶碎片。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的话深情且动听。
“不是的微微，怎么会没有人爱你呢？”
“我爱你。”
“微微，相信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
我一边望着他的眼睛，一边用余光瞥着沙发上的手机。
它亮了一下，显示通话被挂断，最后又熄了屏。
而闻晏时一无所知，依旧深情地望着我。
我说：“好。”
5.
周从歌赶过来的速度比我想象得更快。
她过来时，我正蜷缩在闻晏时的怀里。
她衣着单薄，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破碎感。
她看着多脆弱啊。
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在附和着闻晏时，说他让我父母死的安排很好，说等他的攻略成功了，她要折磨死我。
闻晏时其实已经把她哄好了。
只是，口头上的劝告哪有亲眼看见的冲击来得大呢？
闻晏时背对着她，而我面对着她。
我勾住了闻晏时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窝处，用余光瞥着周从歌。
“闻晏时，说你爱我，说你会永远陪着我。”
这话他今天晚上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最开始的时候会有些负担，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
他很自然地就说了出来。
“微微，我爱你，我会永远陪着你。”
女生最懂女生。
她当然看到了我的眼神。
所以她更生气了。
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落下来。
听说她的身体很差，嗯，我看出来了，才哭了一会儿，她就开始捂着心脏大口呼吸了。
她大概是告诫自己要隐忍，所以一直没有出口喊闻晏时。
现在不舒服了，开始害怕了，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脸色苍白：“阿晏，阿晏……”
抱着我在拍我的背的男人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颤。
他僵硬地转过身，果不其然看到了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周从歌。
身体的本能骗不了人。
在那一瞬间，他是想要冲过去的。
我没准备拦着他。
但他不敢走。
他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走呢？
他的救赎计划好不容易有起色了。
所以他只是装作平常地跟我说：“那边有个女生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我去看看她。”
他好像忘了我跟周从歌的一段恩怨了。
他以为我不认识周从歌呢。
我最开始被霸凌的时候，每一场都有她在看热闹，在起哄，在煽风点火。
后来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我说：“好啊。”
他见我没什么异样，拔腿就准备走，十分急切。
他的演技还是太差了。
我却冷不丁在他背后开口。
“她好像有病啊，要是死了应该会更有趣吧。”
闻晏时的步伐戛然而止。
哦，他忘了，我黑化了，我现在是需要被救赎的。
于是现在的情况就是，他站在我和周从歌的中间，周从歌流着泪，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了，却还是要倔强地等着他。
而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周从歌的手伸向闻晏时，希望他赶紧过来握住她的手，眼神却是看着我的。
她还是很自信，她觉得她的爱人一定会选择她的。
从我这个方向上看，闻晏时看着周从歌，眼神飘忽，不敢落到实处，实际上眼眶都在泛红。
他确实心疼。
可他也确实不能过去。
两个人之间那种暗流涌动，那种明知不可为也确实不能为之，那种无力感与挣扎。
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我看得有多开心。
两个人的痛苦，愉悦的是我如今无比贫瘠的内心。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闻晏时最终转身。
他挤出一个很灿烂的笑面对着我，当着周从歌的面，握住了我的手。
“算啦，现在你才是最重要的，我帮她打个120吧，走吧，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听到这句话，周从歌终于撑不住了，她绝望地晕倒在了地上。
其实很可惜，她要是再勇敢一点，再多靠近一点，一定能听到闻晏时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那都是因为她跳的。
比提起我父母惨烈的死状时，要激动多了。
6.
周从歌得了一种很罕见的病。
医院基本查不出什么具体的病灶。
本来是没救的。
日子只能活一天算一天。
这是我听周从歌的医生说的。
他以为我是周从歌的朋友，还严厉地批评了我。
“病人根本就不能受刺激，怎么能让她受这么大的刺激呢？以后一定要注意了知道吗？”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一直看着手机屏保。
上面是闻晏时的侧脸。
虽然看着恶心，但是很有用。
比如说现在。
周从歌醒了，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我手机里的画面。
她突然就爆发了。
她把手边能砸的东西都往我这边砸了过来。
“你给我滚，滚啊！贱人！活该你爸妈一起死！”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你怎么会有机会抢走我的阿晏！你别得意，等我好了，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我把玩着手机，声音淡淡：“那希望你努力活下去，活到病愈的那一天，唉，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一天呢。”
周从歌大概是很忌讳别人说这个话题的。
她的情绪更激动了。
她将手边的玻璃碎片朝我砸过来，我没有躲开。
那碎片朝着我脸颊疾速飞来，划伤了我的左脸。
伤口不深，但足够触目惊心。
我掐住她的下颌。
“你真的这么自信么？嗯？能永远留得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