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快跟上!”
27军81师242团团长丁亚的口令,在夜色中低声传开……
我的242团 作者:孙波沙 口述:丁亚1950年11月27日夜里,月光忽明忽暗,白雪皑皑的雪地里,只有低声的口令:“跟上!快跟上!”
这行进在朝鲜越战湖与长津湖之间山岭中的部队,是27军81师242团,我是团长。
我们的任务是连夜穿插至1221高地,要像钉子一样立在那里。
既要防止敌人南逃,又要坚决阻止敌人北援。
部队出发时,我们只知道行军路上一带有敌人,至于具体在什么位置,是美军还是韩军,以及武器装备和战斗能力,几乎一概不知。
这个时候,我们最紧要的是急行军,只有到了目的地一切才会明了。
用方政委的话说,看见了敌人就是最好的动员令。
方立凡政委才36岁,抗战爆发前就去了延安,政治工作经验丰富,无论是八路军还是解放军时期都是响当当。
我们俩是老搭档了,彼此十分熟悉。
242团急行到夜里九点,走到一个叫赤浦洞的村庄时,我隐约看到了南北走向的公路,于是判断目的地就在眼前了。
我对着日式地图,在和朝鲜语联络员确认无疑后,命令团里的两个营分头插向1221高地和高地的主峰。
半小时后,接到电话报告,已经成功占领了1221高地,但未发现一名敌人。
我又打电话给另一个穿插的营长,也说主峰搜索过了,除了密密麻麻方坑工事和空罐头盒子,也没有发现任何敌人。
这太出乎意料,我们没费一枪一弹就占领了阻击阵地。
敌人为什么在纵深留下这么大的空隙?我和方政委高兴的同时,也有了一些警觉。
想必内洞峙和新兴里的敌人绝不是孤军,他们一定有自己的后方,于是让侦察股带人向北侦察。
夜里十一点,2营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枪声,可十几分钟后又消失了。
很快得知,2营南下警戒的一个班,迎面遭遇美军运输车队,整整一长队拉运物资的大卡车,于是全班立即实施侧击。
出其不意,竟击毙了二十多名美军,除四人逃走外,其余美军被抓俘虏。更意外的是缴获了十一车罐头。
一听缴获了这么多弹药和罐头,大家都很高兴了,政务立即带上后勤分队去阵地,给大家运弹药、送吃的,战士们已经几天几夜没吃上顿饱饭了。
而我这才清楚,我242团这次的对手是美军,于是电话报告了师长后,赶紧前去刚拿下的1221高地查看。
该高地位于新兴里南四公里处,西靠白茫茫一片的长津湖,东边与几座高山相对。
两山之间夹着南北走向的公路,经过高地鞍部的那一段公路格外险要,我团的任务就是在此钉钉子,截断这里的公路。
此时驻守高地的是我团3营。我和3营长看清地形后,立即开始布防,7连在公路以西,9连、8连在公路以东。
这将像一把老虎钳子,紧紧卡住这个咽喉要道,将南北美军拦腰切断。
另外两个营也完成了布防。至此,长津湖东岸唯一的南北公路,已经牢牢控制在了我242团手中。
守住它,就是胜利。
这时,侦察股的人回来报告,沿公路向北的村庄都有美军。
因与美军巡逻队突然遭遇,侦察股长牺牲了。
我猛地一个激灵,如此险要的地形尽管对我有利,而一旦内洞峙、新兴里打响,我们即将面临两面受敌的危险。
我首先想到了美军的坦克,美军的飞机大炮再猖狂也有间歇,而坦克却可以昼夜不停靠前攻击。
一边命令抓紧构筑工事,一边和干部研究起了防坦克的办法。
用附近的铁路枕木设置路障;设置了隐蔽的火箭筒阵地;同时组织步兵连成立反坦克小组,这是我们仅有的三种打法。
夜里十二点刚过,北面就传来的激烈的枪炮声,前方战斗打响了。
我来回走在高地上,每到一处都要说一句:“同志们,咱们可要把口子卡死呀!”
一名正在铁路枕木边的战士十分风趣地说,团长放心吧!刀快不怕脖子粗,美国鬼子也不见得有几个脑袋!
战士们修好工事时,后半夜的雪停了,天也接近拂晓。
第二日清晨七点半,一秒都不差,泗水方向的美军开始北援新兴里,打头的正是抬着黑洞洞炮口的十二辆坦克。
正想打个盹休息一下的战士们,立即进入了防御阵地。
美军第一辆坦克已被枕木路障挡住了去路,火力掩护下的反坦克手,迅即用炸药包炸毁了领头的坦克。
后续的坦克见状,立即炮火齐射打飞了路障,其中四辆坦克对准反坦克小组实施报复性炮击,仅仅五分钟,一个排就伤亡殆尽。
同时,继续前进的三辆坦克也朝阵地开来。
第一辆坦克面朝路东刚想开火,三发火箭弹将其击毁,驾察员跳出来逃跑时,被战士一枪击毙。
第二辆坦克进至路西一阵地时,事前埋伏的一名战士,抱着炸药包径直扑了上去。这一举动吓坏了美军,竟一弹没发加速慌忙后退。
紧跟其后的第三辆坦克躲闪不及,翻进了路边的深沟里,第二辆也被撞得侧身躺在了路当中。
半小时不到,后面的第四辆坦克又开了过来。
这时,火箭筒已经打光了炮弹,美军坦克毫无顾忌地攻击前进,阻击任务又落到了反坦克小组上。
分好攻打目标后,反坦克小组迎了上去。
这时,美军步兵离开了坦克,开始准备攻击排头兵。三名战士趁机匍匐穿过灌木丛悄悄接近。
距离坦克二十米时,一名战士用汽油瓶砸燃了一辆被击毁的吉晋车,猛烈的火势顿时挡住了前行的坦克。
坦克驾驶员伸出头来窥视之际,另一名战士不顾美军步兵的火力射击,起身疾速跳上坦克,将手榴弹丢进了盖口,随着一声爆炸,第二辆坦克随即瘫痪在那里。
插画师根据文字描述还原
紧接着,三名战士又隐蔽奔向第四辆坦克。
俩人接连甩出手榴弹后,一人趁着烟雾抱着一个五斤重的炸药包扑过去,炸毁了第四辆坦克的履带。
美军见状,增援上来的一辆坦克边炮击阵地,边用机枪掩护一个排的步兵攻击。
此时,负责炸坦克的三名战士已经两人负伤,剩下一人势单力薄,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其余战士见状只好抢占被击毁的坦克,并以此为依托与美军步兵激战。
美军步兵反应迅速,立即三面围攻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援军及时赶来,自背后打退了美军步兵。
坦克见失去了掩护,也边打边撤了回去。
3营趁机再次用枕木设置了路障,再度牢牢卡住了马鞍部的南北公路。
美军的两辆坦克,见攻击东侧失败,掉头往西攻击。
西边的四名战士匍匐隐蔽靠近坦克,当靠近时,只见坦克手正在清除障碍,战士举枪就打。
因天气太冷,枪没能打响,却惊动了美军坦克手,对方立即钻进坦克,迅速转动坦克炮塔准备射击。
一名战士见状冲上去,将炸药包塞进了坦克履带,第一辆坦克被成功炸毁。
与此同时,两名战士也爬上了另一辆,而该坦克手早已经关闭了顶盖,并突然加速旋转方向,失去平衡的两人只好跳了下来。
突然,这辆坦克不知何故熄火了,一名战士赶紧贴上去用炸药将其炸毁。
这时,履带炸毁的坦克里,机枪疯狂射击,躲避不及的战士中弹牺牲。
见战友牺牲,剩下的战士打出了所有的手榴弹。不一会儿,坦克起火,幸存的几名坦克手还没跑出多远,也被悉数击倒在地。
起初,战士们见到坦克这种庞然大物,都惊呆了。见连长、排长、班长都冲在一线,并成功打掉了美军六辆坦克,这才有了信心。
这是我242团第一次打坦克。
我和方政委用望远镜观察了好长时间,也总结出了步兵打坦克的要领——三快、两近、一低、四个时机。
三快:决心快,动作快,火力快;
两近:出击位置近,与坦克靠得近;
一低:攻击姿势低;
四个时机:坦克行驶缓慢或停止;正面火力吸引侧后不注意;地形隐蔽便于接近;失去步兵支援时。
我刚将这打法电话通知了3营长,美军后续的六辆坦克又接连冲了过来。
而3营的炸药包已经全部打完,手榴弹也所剩无几。眼见坦克就要冲到营指挥所了,战士们端起机枪、冲锋枪和步枪一顿猛扫。
可在坦克面前,等于蚂蚁啃树。
我急忙电话他们,一定沉住气,集中力量先打步兵,只要干掉了步兵,坦克就会后退。
这招有效,战斗到下午四点,美军的步兵失去了战斗力,六辆坦克又原路退了回去。
此时,3营几乎弹尽粮绝了,政委带领后勤股,拿上分给团机关的所有罐头,赶紧送去了3营。
我返回营部,将当天的战斗报告了师首长后,拿着话筒就打起了盹来。整整一天两夜了,我的眼皮子没合过,现在困得只想补觉。
突然,3营的方向响起了猛烈的炮弹声,我两步就跑出了指挥所,一看是四架美军飞机,在掩护美军全线撤退。
傍晚时分,方政委回来了,眉毛和胡子都挂满了冰碴子。
这时,师里电话通知说,军里已经查明长津湖东线的敌人,不是一个营,而是一个加强团的五个营。
在长津湖,大家怕得真不是人多,而是大家脸上化不掉的冰碴子。
几袋烟的功夫,我们商定出了应付极寒天气的办法,晚上一律不睡觉,迎着狂风暴雪挖工事,即可取暖防冻,又能修好防空工事,这叫一举两得。
可战士们已经打了一天仗,我都困成了那个样子,战士们能不能扛得住?
方政委说,这个时候就是比意志力了,夜里阵地交给他和政治处主任,白天阵地交给我和参谋长。
其实作为团主官,不需要说什么干什么,往那里一站,战士们的状态就会不一样。
说完,政委俩分头去了前沿阵地。
我和参谋长一激动,瞌睡虫也没了,对着地图又仔细研究起来,明天这战怎么打。
第二日黎明,1221高地是被美军飞机炸醒的,整整二十架。
重型炸弹和燃烧弹爆炸处,积雪满天飞,岩石和树木也抛上了半空,阵地成了一片火海。
那融化的雪水像一条条小河流,顺着山坡和山沟源源不断地淌了下来。
这时,方政委和政治处主任反而大头大睡起来,因为前沿的部队除了警戒哨,全部躲进了反射面的隐蔽洞里。
这一天一夜,美军对阵地只有轰炸,没有坦克和步兵攻击,前沿部队的战士们白天休息,夜里继续深挖工事,只等南逃的美军到来。
我和参谋长一夜没睡,预感到更激烈战斗即将来临了。
果然,第二天拂晓后,五十架美机飞临高地,不过一刻钟,高地上下又是一片火海,雪水四流。
美军轰炸到上午十点,雪刚停下来,师长打电话说,新兴里的美军伤亡惨重,一片混乱,正在焚烧物资。
美军汽车和坦克已经朝公路集结,看架势将马上突围逃跑,命令我团做好一切准备,坚决堵住美军南逃。
摇摇欲坠的美军加强团这是孤注一掷了,我们研究后当场调整了战斗部署:
1营南下泗水警戒美军,并随时准备回头打击南逃之敌;
2营做预备队,北进占领公路侧翼高地,迎头痛击南逃之敌。
3营继续守住马鞍部,不惜一切代价死死卡住公路;
有了这前后三道关口,已经兵败如山倒的美军,将插翅难逃。
除了以上部署,之前我已电话命令2营长派出5连,在高地前做好了打埋伏的准备。
大家都知道,战场上一旦动用预备队,那就成了敢死队,我对齐装满员的5连充满了信心。
这个时候,不需要说什么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了,阵地位置一摆,指战员们便心领神会。
新兴里方向的枪炮声越响越近,越响越密,随之几十架敌机开始向公路两侧扫射投弹,远远望去像一条火龙,扭动着跳跃着。
我们顺着山沟跑到预定位置的一个凹部,通讯战士刚架好电话,彭德清军长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残敌近千人,在我追击下正夺路南逃,马上就到1221高地,你们要坚决拦住敌人,将其全歼!”
阻击大战开始了。
1221高地北面有一条冻透了河流,是美军的必经之路。
河流上唯一的水泥桥昨夜已经被5连炸毁,美军过河只能走开阔的冰面,而5连的机枪和步枪刚好可以阚制,这里将是阻击射杀敌人的极佳位置。
再者,美军即便过了河,居高临下的5连可以三面开火,美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焦急等到下午3:15分,美军先头部队到达了水泥桥头。
我用望远镜发现,美军只有一辆坦克开路,前头约有一个排,中间是伤兵车队,两侧各有两个连保护。
我电话命令2营,放过敌人自行火炮车和先头排,集中火力打它的伤病车队和两翼,尤其伤兵车队,这是突围美军的软肋。
美军自行火炮车掩护先头排过河后,无视拉运伤兵的车队立即过河,却全部陷进了冰层下的泥泽中。
唯一的一辆坦克只好回转用钢丝绳一辆接一辆的拖,担负两翼安全的步兵也失去了队形,只自顾自地跳进了光滑的河床上。
这是2营开火射击的绝佳时机!
随着发信号烟弹腾空而起,隐蔽在山脚下的两个连立即开火,河套里的美军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卧倒在冰面上躲避子弹。
但这两个连的射击位置较低,只有迫击炮可以击中河底,可不出十分钟炮弹打完了,美军侧翼的两个连利用河边房屋掩护爬上了南岸。
陷于河床里的汽车,也被坦克连续不断地拉上了对岸。
此时,只有居高临下的5连可以有效杀伤一片混乱的美军了,可5连却迟迟没有打响。
参谋长急得直跺脚:“5连呢?怎么不开火?”
我急忙电话问2营长:“5连怎么不开火?”
2营长抢过参谋的信号枪,当空又是两发信号烟弹,可是5连的阵地上还是一枪未发。
我察觉一定发生了重大问题,再次电话催问2营长。2营长火冒三丈,已带上通讯员前往5连阵地。
气喘吁吁爬上了高地的2营长,起初还有些骂骂咧咧,可越走越觉得奇怪,越走心里越发毛。
等走近了一看,齐装满员的5连竟全部冻死在了阵地上的工事里。
看着成战斗队形散开,保持射击姿势,但已化作了冰雕般的百余名指战员。
2营长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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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的通讯员边流泪边提醒说,营长你别这样,你还得指挥战斗,给牺牲的战友报仇啊!
接到2营长的电话,我顿时眼前一阵发黑,直到2营长电话里大声喊:“团长,鬼子的车队开过来了,全线出击吧!”
这时,美军已经与后面兄弟部队脱离了接触,数不清的美机猛烈压制公路两侧,如果这个时候出击,势必导致更加严重的伤亡。
我交待2营长,敌人拥有压到性的火力,千万不能蛮干,立即收缩部队,等敌人全部进入火力范围,美机不敢投弹掩护,我们再来个突然袭击。
我十分理解2营长的心情,又特别交待他,一定让敌人靠近了再打,先用火力杀伤,然后再与敌人近战,到时放开了狠狠地打!
过河后的美军拼命向南逃跑,直等接近有效射程内,2营长亲自打出了信号烟弹。
机枪、步枪、手榴弹如同暴风骤雨般射向公路,惊魂未定的美军四处躲避,伤兵也纷纷跳下了汽车,美机贴着山脊疯狂俯冲扫射。
“出击!”这时只有近距离接敌,美机才会失去作用。
2营长一声命令,公路两侧的战士们一跃而起,顺着山坡扑向了公路,远则开枪,近则刺刀,美轰炸机和自行火炮彻底失灵了。
此时,指挥北极熊团突围的是美7师32团1营长费思中校。
费思是少有的中国通,抗战时期做过蒋介石政府的顾问副官,他十分熟悉解放军的攻防战术。
如果没有成了累赘的伤兵车队,不出三分钟,他们就能突围撤进下碣隅里了。
但长津湖战役没有如果,我们是这样,美军更是如此。战术有时也不起用了。
费思当即命令美军后撤,等两辆M-19坦克上前,火力割裂公路两侧进攻的志愿军,再径直沿公路朝3营方向攻击。
这时,四十多架美机飞临,工事又全部被炸毁,眼见美军的先头排顺着公路前行,已经接近了山鞍部。
守在路边的机枪手跑向路障,用一挺机枪死死卡住了通道,这招来了美军的密集火力。
几分钟后,机枪副射手、弹药手相继牺牲,数百名美军也冲到了眼前。
此时,火力一旦中断,公路将瞬间被冲开,山鞍部再也无险可守。
紧急关头,又有几名战士赶来增援,处在半坡位置的美军也伤亡惨重,只好又退回了高地前。
费思中校见公路被死死封住,立即组织了两个连的美军攻击高地,因为一旦拿下了1221高地,马鞍部的公路关口将顷刻丢失。
此时,几乎失去了战斗力的2营,正在高地北侧重新集结,阻击任务落到了正面的3营7连身上。
7连长史福高原是9连长,因之前曾指挥连续打掉了三辆坦克,而成了我团的打坦克专家。
好刀我得用在刀刃上。上午紧急调整战术后,我将史福高调到了3营前沿的7连,命令他专打美军的坦克。
美军M-19坦克其实是一种自行火炮,载弹量和机动炮击速度超过了当时的任何坦克。
史福高十分清楚,如过不打掉这辆坦克,仅有机枪重火力的3营,根本无法挡住疯狂突围的美军。
史福高观察了一会儿,当即判断,击毁坦克可能只有一次机会,一旦攻击失败,将很难再捕捉到有利时机。
胜败在此一举。
史福高亲自担任爆破组长,带领三名战士前出埋伏,同时命令其余战士,用最大的火力吸引坦克手的注意力。
眼看坦克靠近了十米的距离,美军步兵一时没跟上来,史福高和仨爆破手一跃而起,从两侧扑了上去。
坦克手发现时,四个五公斤的炸药包已经塞进了履带。
四声巨响过后,M-19坦克当场瘫痪冒烟的同时,史福高的左肩也受了伤。
这时,美军步兵也冲了过来,史福高和仨爆破手又急忙打出了所有的手榴弹,一时迟滞了美军步兵的攻击。
其余战士见状迅速冲到了公路上,史福高忍着伤痛带领战士对美步兵发起了攻击。
打退美军步兵之际,史福高又一次负伤,子弹击穿了他的腹部,两名战士们将他抬进了临近的一个坑洞里。
这时,美军步兵开始第二次进攻。
一阵阵猛烈的枪声,惊醒了昏迷中的史福高。意识到美军又要反击了,史福高咬紧牙关爬到了阵地前。
等美军快靠近了,史福高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握着驳壳枪,起身大声喊道:“同志们,坚决把敌人打下去!”
他吃力地打出几发子弹后,第三次中弹倒地,当场牺牲在血泊中。
见连长牺牲了,深受感染的战士们子弹打光了,立即解下牺牲战友的子弹、手榴弹,激烈战斗十几分钟后,再次打退了美军步兵的第二次进攻。
这些情况,我只能用望远镜观察,而要真正掌握敌我攻防态势,必须靠到二百米左右的距离。
长津湖战役打响之前,军里下了一道命令,如果是攻坚或追击战,团指挥离前沿不得少于1公里;如果是阻击战,团指挥离前沿不得少于1.5公里。
可阵地的战士们都打成那个样子了,我就不管贴身警卫陈纪兴那一套了。
陈纪兴参军时还没有三八大盖高,先是在团里当通讯员,后来枪法练好了就当了我的警卫员。
起初,我给陈纪兴做工作,说命令归命令,我看不清一线情况,怎么指挥战斗啊。
陈纪兴架着身子说,这个不行,如果团长你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掉了脑袋也换不回来。
可仅有17岁的陈纪兴没我力气大,所以他拉不住我,没办法,只有护着我去前沿。
等隐蔽靠近了一线战场,一阵子弹迎面扫来,陈纪兴一把将我推倒在雪坡上。
这时,美军的炮火十分猛烈,可我趴在雪坡后面看不清前方,于是直起腰来端着望远镜仔细观察。
忽然,一发炮弹当空打来,陈纪兴猛劲将我推进身后的一个炮弹坑里。我生气地大声吼道:“你干什么?”
陈纪兴顾不上解释,又一下子扑到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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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巨响,炮弹在七八米远的地方炸响,陈纪兴的棉衣棉裤当即被炸出了几处棉絮,身上也落满了冰雪土块,幸好没有受伤。
我这才明白一切,赶紧拉起了陈纪兴,有些歉意地说,好险啊!
我又爬到了雪坡后,直到完全看清美军的阵型才返了回去。
傍晚时分,公路上一片嘈杂的呼喊声。
原来,费思中校见拿不下1221高地,又集结兵力南下继续攻击马鞍部的路障。
而防守在那里的机枪手除了不多的步枪子弹,可以用的只有滚落的枕木和石头了。
我团虽然给突围美军以严重伤亡,但已经牺牲了一位副营长,十四名连长、指导员,战斗力只剩下了不到两个连。
仗打到这个份上,只能咬着牙扛住,因为稍一松懈,歼灭北极熊团的计划就会泡汤。
我立即合并2、3营建制,编成两个连,营长、教导员下去任连长和指导员,由参谋长统一指挥,准备天黑以后再战。
同时,我也将指挥位置南移到了原来的赤浦洞。
我带着警卫员赶到赤浦洞时,团指挥所里仅有方政委和一名参谋,连警卫员也被派出去保护电话线了。
方政委对着地图告诉我,他已经命令1营解除警戒,所有兵力回撤到后浦北面。
因为那里除了一座废弃的铁路桥,仅有一座公路石板桥,这里将是降服北极熊团的最后战场。
我又通了电话,反复交代1营长,敌人很有可能突破1221高地,现在能不能放倒北极熊团,就看你1营了,一定要挡住敌人!
敌人的汽车多,不能忽视,但夜里它不敢开灯,组织火力先击毁前头的,公路一旦堵住,后边的车辆就会瘫痪!
师参谋长也来到了团指挥所,说新兴里敌人已全部肃清,只剩下逃跑的这一股敌人了,兵团和军师首长都关心这里的战斗,要现场看着彻底消灭北极熊团。
我还没等说什么,师长的电话又到了,问我堵住最后这股敌人,有把握没有?
我急忙将此前部署作了汇报,师长还是不放心,说为了彻底打垮北极熊团,师里决心派兵支援,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们能否将这股残敌堵住。
我迅速将师长的指示传达下去,命1营不惜一切代价,坚决挡住即将来临的美军。
当晚,费思中校亲自带队突击,战斗到夜里11时,我们的火力还是被压制住,四百多美军拼命冲过了1221高地。
这时,刚跑过山垭口的费思中校身负重伤,被抬上了一辆吉普车继续朝南逃窜。
美军虽然失去了费思中校的统一指挥,但仍拥有强大的火力,眼见美军领头汽车就要开上石板桥。
驻守此处的机枪连抱着重机枪迎面就打,弹药手也趁机拿着手榴弹,匍匐到桥南头将汽车击毁。
后面的汽车见两面挨炸,不顾一切地拼命向前冲,结果前面三辆汽车被撞翻,狭窄的公路成了一条死路。
美军慌忙跳下汽车,集中火力攻击桥南的士兵。
这狭窄的石板桥上,几番冲杀后的美军火力逐渐减弱,而我1营也严重减员,子弹所剩无几。
就在危急关头,后浦北边传来了猛烈的枪声,援兵一部赶到。
此时,四面楚歌的美军,除了部分沿长津湖冰面逃往下碣隅里之外,不是被毙伤,就是纷纷举手投降。
12月2日凌晨4时,枪声骤然停了下来。
我们胜利了!
经过5天5夜的浴血奋战,我们终于将美陆军的王牌北极熊团降服在了长津湖岸边。
此战,我们毙伤美军3100多名,击毁和缴获了其全部的辎重,但我军也付出了巨大代价,共计伤亡8330余人,其中连以上干部牺牲165人,负伤222人。
天亮之后,士兵打扫战场时在一辆吉普车里发现了一具肥胖的尸体:肩上裹着一条厚军毯,半卧在车后排的沙发垫上,中弹的腹部血水已经结冰,尸体早已经冻僵。
经俘虏辨认就是率部突围的费斯中校。但美方一直认定他失踪,直到2013年才通过这里发掘遗骸DNA鉴定,确定他阵亡的事实。
当时,整个部队都在紧急打扫战场。卫生队员竟然发现十一名赤身裸体的志愿军战士,被用绳子一个个地拴在一起,丢在冰天雪地里。
这是美军俘虏的伤员战士,美军在溃败前竟然扒光了他们的衣服,如此残忍的虐待。
天还蒙蒙亮时,十几架美军运输机来临,稀里糊涂地朝已结束战斗的阵地投掷物资。
看着五颜六色的降落伞,累坏了的战士们开怀大笑说,美国佬送慰劳品来啦!
可我怎么也笑不起来。
我心里想的是还在1221高地上的2营5连。
当我带着警卫员爬上高地时,2营长、教导员已经伫立在了那里,眼泪都已经掉干了。
教导员说都一个个地看过了,既没有弹孔也没有伤痕,有的战士棉裤腿里也结满了冰。
我这才知道,奉命埋伏的指战员们一动没动,将小便全部撒在了棉裤里。
看着卧伏在雪地里的5连指战员,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泪流满面。
2营长用沙哑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团长,你别难过了。我是一营之长,这个情况我有责任!”
我的情绪更激动了,营长有责任,难道我当团长的就没责任了嘛!
27军81师242团2营5连是长津湖战役出现的第一个冰雕连。
我此生再也没有回过1221高地,可我总想起雪地里那像熟睡了一般的年轻孩子。
一代人有一代人追求,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信仰。
现在的我们,也许不一定能完全理解那些熟睡在异国的年轻孩子。
他们为了完成国家的任务,在那样极端恶劣的环境下,以不可思议的顽强意志,像钉子一样坚守在阵地上,直至献出自己的生命。
那是一种对国家对人民美好未来的深切信仰。
身处和平时代的我们,更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因这正是他们所愿。
编辑:霞姐
插画师:花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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