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11月，凛冽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来，北风怒吼着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卷着杂物在半空中肆虐。打到脸上，像鞭子抽的一样疼，刚烧开的水，一落地就结了冰。

工地上一片萧条，工人大部分都返乡了，偶有几个工人踏着半人高的积雪，在收拾着杂物，小辉就是其中一个，同来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为了多挣几个钱，自愿留下收拾工程的扫尾，他的脸和手都冻的通红，眉毛也成了白的，吃力的在收拾的钢筋木板。

工头说，凡是愿意留下的，一天当两天的工钱，别人都受不了这寒冷的天气。不愿留下。小辉听到能挣双倍的钱，他说，我愿意，过年再回去。食堂的人也都放假了，他就自己烧个小炉子，煮点饭吃。

空落落的工棚里，现在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老刘头，一个是小辉，老刘头是个光棍，他说在哪不是过，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他已经好几年不回家了，老刘头和小辉白天干完了活，晚上就围坐在炕头聊天，

老刘头问，你这孩子这么小就出来了，你家里的爹妈真舍得。小辉说有啥舍不得的，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我不干谁干。

这一老一少在一起聊的还挺开心，别看生活很苦，小辉的心里很高兴，他告诉老刘头，我姐是个大学生，毕业以后就是医生。妹妹也学习很好，我要好好的挣钱，把她俩也供上大学，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洋溢着一层自豪的光。

兰花生病的事，家人没有告诉他，担心在工地上受不了。就是知道了他也帮不上忙，除了跟着难过。不如安心在工地上挣点钱。

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小辉的工地也彻底放假了，他打点好行李，给家人带了当地的葵花籽，给妹妹带来了课外书，兴高采烈的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在火车上，他又看到列车员推来的小餐车，又看到了他念念不忘的方便面，这回他狠了狠心，买了一包，用里面的佐料撒在上面，咔嚓咔嚓的哪提多香了，这是他吃的最好吃的面，心想，等我挣多了钱，一定买一箱带回家。

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小辉的心也激动起来，大姐肯定也放寒假了吧。娘也准备了过年的好吃的吧。他一步当着两步的往家赶。进了村有几个邻居认出了他，招呼道，这不是小辉吗？这一年长的这么高了，走时还像个孩子，如今真成了大人了。

邻居赵林和他是发小，赶紧接过行李，帮他扛着，两个人都不知道说啥，只是一个劲的傻笑。赵林笑完，脸又沉了下来，不再跟他说话，走吧，回家，院子还是那个院子。

一年没见，显得比以往更破败，院子里有几只鸡在拍打着翅膀，望着想念已久的家，小辉有点想流泪，这时候，他多想看到娘和姐姐妹妹迎接他的笑脸。赵林喊道，大娘，大娘，小辉哥回来啦！兰芝一听，赶紧的跑出了屋。

看到儿子扛着半人高的行李，又高又瘦，脸上还有冻伤的疤痕，搂着儿子放声大哭，弄得小辉很不好意思，你这哭啥，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赵林拉着兰芝，劝说，大娘别哭了，小辉哥都坐了好几天的火车了，让他赶紧回屋歇歇吧。

兰芝赶紧擦了擦眼泪，拉着儿子进了屋，屋里乱的像遭了劫，桌子上还有一碗没吃完的黑咸菜，小辉有点疑惑，这是怎么了？以前娘很爱干净，家里虽然穷，但到处都收拾的干净利索。

刚坐下，娘俩还没来得及说话，兰花就从前院奶奶家跑来了，拿这个破笤帚走哪打哪，嘴里还胡乱的念叨着，小辉第一眼没认出来，以为是要饭的傻子，想从桌上拿个馒头给她，兰花就直接进了屋，拿起咸菜碗扔到了地上，兰芝捡起来也不说话。

没等小辉反应过来，她就扑上来抓住小辉的头发撕扯着，兰花气的打了她一巴掌，松开松开，这是你弟弟，你个死丫头。

小辉吃惊的一看，这不是大姐吗？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他吓得盯着兰花看了半天，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他大声的问兰芝，娘，我姐是怎么了？她怎么成这样了？兰芝哭着说，她有病了，精神病，回来快两个月了，小辉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这是怎么回事呢？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兰芝一边哭一边诉说，小辉听了伤心地趴在桌上哭了很久很久，在工地上他干活再累，没有哭过，多想从此改变家庭的命运。

大姐和妹妹都能有个好前程，可老天为何如此的不公？谁家考上大学的还能得这种病呢？

王宝柱看到儿子在那里哭，也不说话，兰花又拿起笤帚过来打他，他气的七窍生烟，抓起兰花就死命的打，兰花被打的拼命的喊叫。

小辉一步上前，抓住了王宝柱，就知道打，打就能打好吗？她想得病吗？王宝柱被儿子的气势吓到了，丢下兰花又嚎哭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个的都是讨债鬼，累死老子也没有用，都去死吧。

梅花和菊花送塑料布也回来了，看到哥哥一家人抱成一团失声痛哭，只有兰花在一旁傻傻的笑。

再难过日子也还要往下过，总不能一家人都去死吧。兰芝强撑着身体，去给儿子做饭。

赵林回到家，告诉她娘，说小辉回来了，一家人都在哭，看的我都流泪了，他家里什么也没有，赵林娘从橱柜里拿出了一块肉，让赵林给兰芝家送去，唉，这孩子千里迢迢的从外边回来，多少做点肉吃。

赵林把肉放下，没多停留就回家了，梅花姐俩连哄带骗的把兰花哄进了屋，又给她吃了药，总算消停了一会，躺在床上睡着了。

兰芝一个劲地给儿子夹着肉，小辉又把肉夹给两个妹妹，一家人流着泪吃完了饭，小辉说，怎么也得继续再看呢，这样时间长了，不就真成了疯子了，以后这一辈子咋过？

兰芝叹了口气，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所有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拿啥看病呢？她就是这命，就这样吧，以后我养她一辈子。

小辉拉开行李，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包，递给兰芝，娘，这是我一年的工钱，全部都在这，有1000块钱，咱明天就去给姐看病，兰芝接过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擦也擦不掉，

这是儿子的血汗钱哪，他才16岁呀，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把他们都带到这世上来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