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的口述：

我今年60岁了，我是老当益壮，我从来没有停下过挣钱的脚步。我现在还在一个厂里面做普工，包吃包住，一个月工资也有6000块钱。但是我是没有养老金的。

我是非常省吃俭用的，平时不买衣服，不买零食，不喝酒，不吸烟，厂里包吃包住了，一年开销1000块钱也是过年花的，平时一个月100块钱都不用花。

我年轻的时候是在工地上干活的。我没有多少文化，但是我却有一身力气。我有一米八的个子，扛水泥可以扛两袋。

年轻的时候我也算是可以挣钱的人。老婆在家里跟父母在一起，带孩子。我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

在外钱是挣到了。但是我在外面工地上干活，老婆在家里跟母亲总是针锋相对。有时候我听烦了，过年都不回来了。把钱都存在自己口袋里，以后给儿子娶妻用。

在我儿子十岁的时候，老婆掉河里了，母亲不承认跟老婆吵过架。但是丈母娘家就认为老婆是跟母亲吵架才跳的河，母亲说是下雨天老婆去洗衣服，不小心掉河里了。

总之，丈母娘家也跟我家断了关系了。儿子就由母亲带大的。母亲一直希望我重新娶一个老婆，但是我也没有心思娶老婆了，儿子也有了，我娶什么老婆啊，娶过来跟老母亲吵架啊。

我的母亲因为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腰杆很直，天天不是骂这个儿媳妇，就是骂那个儿媳妇。母亲最宠爱我的儿子，因为就我家是独生子，其他家的都是有儿有女两三个的，生活条件没有我家好。

还有母亲是跟我们住一起的。

我家的儿子成绩不好，但是脑子聪明。他从技校里出来后，跟人家学汽车修理。

耍了一辈子威风的母亲。还是没等到自己带的小孙子结婚就走了。

儿子开汽修厂了，人家都夸他年纪轻轻就有本事，儿子个子随我也有一米八，又帅气。娶了一个漂亮的老婆，叫丽丽。

丽丽是独生女，她还是镇上的女孩子，大专文化，父母是工人。

丽丽要两头婚，不要彩礼，也不给嫁妆。就是买个三金，两个人扯个证，也不办婚礼。将来就生两个孩子，一家一个姓。

我觉得这样非常好。我们又不用花钱，就可以白得一个儿媳妇。主要的是儿媳妇又有文化又长得漂亮，还是城里人。我家儿子是高攀她了。

没想到的是丽丽怀孕了，她说没有婆婆，就住娘家让母亲来照顾。生了孙子，是亲家母照顾的。孙子也是随亲家姓了。这让我心里不高兴，但是呢，不高兴又怎么样？谁叫当初咱们没给彩礼呀？当初也是说好了一家一个姓。

就等着二胎随我们姓了。孙子3岁时，丽丽二胎也生了，是女儿，满月宴我和儿子回老家摆酒，我心里不开心，我还是装着很愉快地摆酒。

毕竟儿子结婚没摆酒，孙子出生是在亲家家里摆的。这孙女让我回老家摆酒，我也抬了一下头。村里人表面也夸我们，说现在这种两头婚方式很好。

没想到的事儿，丽丽说两个孩子不能两个姓，这样说出去就是两家人，何况儿子的户口是在农村里，学区又不好。儿媳妇的户口在镇上，对应的学区是重点小学。让孙女还是随儿媳妇姓了。

而我还不能将这不开心放在脸上。毕竟现在娶个儿媳妇太难了。大哥的儿子娶个媳妇就给了10万块钱，到现在还没怀上孩子，还在试管的路上。

像我儿媳妇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甩过大哥了。虽然我还没听过孙子叫我为爷爷。

当我准备回家给孙女办周岁宴时，才发现儿子跟儿媳妇居然离婚了，悄悄地离婚了。

如果不是大哥跟我说，有一次看到儿媳妇跟其他的男人在一起。我都不知道我儿子已经跟儿媳妇离婚了，儿媳妇是带着两个月的孙女跟别人结婚了。这都过去10个月的事了，儿子都没有吭一声。

本来那个孙子随母姓的，孙女也是随母姓。两个孩子，儿子一个都没要。就说两个孩子都是丈母娘在带，他要过来也不亲的，还有呢，没有了妈妈，谁带着两三岁的孩子啊？他和我吗？两个大男人怎么照顾孩子啊？

于是儿子就与前丈母娘一家断了关系，更没有去看那两个孩子，也没有提给抚养费呢。而我也是，都不随我家姓的，我何必给他们钱花呢？

因为丽丽结婚了，又生了一个儿子的时候，在男方家摆了酒。大家都知道丽丽和我儿子离婚了。并且丽丽二婚不是两头婚了，她是把我的孙子留给了她的娘家做老儿。

我那孙子将来就是给他的姥姥姥爷养老送终的，姥爷家的财产就是由我那孙子继承了。他也不算是我家的人了。

儿子在老家就开不下汽修厂了。把厂房转让，结婚买的那一套房子也卖了，拿着一笔钱就跑到外地开店，我不放心，就在儿子的店附近找了一个小厂打工。

这个小厂工人只有十来个。厂里是包吃包住的，每年加一次工资。我非常乐意。不仅我不用租房子。不用花水电费，还不用烧菜做饭。

我以厂为家。工资从原来的每个月3000到现在的每个月6000了。本来每个月还要扣除400块钱做社保的。我说我都50出头了，要什么社保啊？我有儿子，以后儿子会养我老的。

进厂的第二年。儿子终于二婚了。儿子二婚娶的妻子美美也是二婚的。

美美是当地人。她和前夫有一个女儿，女儿已经15岁了，考上高中了，她就和她的前夫离了婚，是嫌弃前夫没有本事，挣不到钱。

有人就给美美介绍了我儿子。她比我儿子大五岁，女大三抱金砖，大五岁大发财吧。主要的是美美有三个哥哥，这让我非常满意。

因为前儿媳妇丽丽是个独生女，什么事情都顾着娘家来。美美有三个哥哥，娘家都没她的事吧，她娘家父母的养老就不关美美的事了吧？否则三个哥哥当摆设吗？娘家兄弟多，不就是依靠多吗？

所以当美美提出儿子要给她20万彩礼的时候。我们是毫不犹豫地拿出了20万块钱给她，她转手就给了她的娘家父母。至于她的娘家父母给了谁，我们不知道，她是没有带回来一分钱。

美美和儿子结婚一年后就生下了一个男孩，跟着儿子姓杨，这让我扬眉吐气，在宿舍开心地喝掉了一斤白酒。是的，没有一粒花生米，没有一个菜。就是一斤白酒，当水喝一样。结果吐得让舍友连夜打了120。

喝酒进了医院后，又是洗了胃。又是住了院。又是做了胃镜。把我折腾了见酒就怕。

我戒酒了，我酒也不喝了，本来是不吸烟，我就省吃俭用，我要将所有的钱存下来给孙子花。

美美在家带孩子。我们省吃俭用，在当地镇上买了一套150万的房子，六室两厅，260平，在这里我们就拥有了自己的家。

买这房子的时候，美美的三个哥哥每人借了十万块钱过来，我们自己也向老家的人借了一些钱，儿子还从银行里贷了30万块钱。

老家的大哥这时候抱上了孙子。对我冷嘲热讽：你现在孙子跟你姓又怎么样？儿子在外买房子，跟上门女婿有啥差别？连带着你也跟着去了。

但是这样子，大哥还是借给了我两万块钱。二哥和两个姐姐条件不好，我也不好意思向他们开口了。心里被大哥说的也有点隔阂，这是在儿媳妇娘家这边买的房子，又不是说在我们老家买房子，在我们老家买房子可以向老家人借钱。

儿子买的房子离我在的小厂也就20分钟的路。因为房间多，他也给我留了一个房间。说这是我们的家。我也主动将工资卡交给了儿媳妇，说：我在厂里是包吃包住也不花钱。你们花钱的地方多，你拿着吧。

有了房子，孙子上学就方便了，六周岁的时候就直接报名，可以上这镇上的小学了。

买了房子后，我和儿子一家人再也没有回过老家了，过年也没有回老家。老家有人情来往的，也是儿子手机上就可以做了。

日子过得非常好。我本来就像苦行僧的日子，就更像苦行僧了。我穿的衣服都是儿媳妇拿她三个哥哥的衣服过来，还有儿子的衣服过来。

平时儿媳妇会隔三差五地给我送些零食，给我送些水果。每次送过来的时候，舍友知道了，看到了都说：你看你那孝顺的儿媳妇又给你送东西了。

但是谁也不知道我的工资卡是交给了儿媳妇的。因为儿媳妇是不上班的，她只需自己在家里带带孩子就可以了。儿子开店会赚钱，我一个月工资6000块钱，一年下来也有七万来块钱。

我又没有文化，我用的都是200块钱的老年手机。手机话费也都是儿媳妇给交的。人情来往也都是儿子儿媳妇在做。其实我们也没有人情来往。我跟丈母娘家已经断绝关系了。与前亲家也是没有来往。

这边美美的娘家也都是美美在做。老家的事情，我也三年五载地不回去一趟。有什么至亲的人情来往，是儿子代替我走了。

美美总在过年的时候给我取出1000块钱，说让我零花，我也舍不得花。

我觉得一切都好，美美都是为这个家庭着想的。我想日子都会这样，一直过下去吧。

让我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也许人家说的钝感力吧。我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美美和前夫生的女儿小芳要结婚了。美美和小芳一直有联系，可能母女天性吧。不像我儿子，跟前妻的两个孩子毫无联系了。我都不记得那两个孩子长的什么样子了。

小芳的结婚对象是美美的闺蜜的儿子。小芳要了20万块钱彩礼给她的爸爸花，闺蜜拿出这20万块钱彩礼的时候，其中还有15万块钱是向美美借的，谁知道她闺蜜这15万块钱什么时候会还钱啊？万一闺蜜咬口说这是美美给小芳的嫁妆呢？

美美还给小芳陪嫁了五万块钱的东西，蚕丝被，电脑，电视，冰箱等。

小芳给她的亲生爸爸拿了20万块钱彩礼过来，她的爸爸却没出一分钱办嫁妆。

小芳结婚。小芳的后妈和爸爸都过去了。美美不是以母亲的身份过去吃喜酒，而是以小芳婆婆的闺蜜的身份过去吃喜酒，还给闺蜜随礼了2000块钱。

小芳回门后也是回她的爸爸家的门，而不是我儿子家。我就对美美给小芳花那么多钱，心里不舒服。我想起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我都忘记了长什么样了，更别提给他们钱花了。

更没想到的是正月初十开始，小芳两口子，还有美美闺蜜两口子都住在了儿子家，在儿子家里天天觥筹交错，喝酒不断，吃完了，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

正月十二我就住厂里宿舍了。虽然离家也就20分钟的路，但是我也不回家了。眼不见为净啊。

元宵节这一天。美美给我送了一包汤圆过来。我在宿舍里有个小电锅的，平时自己嘴馋了，可以煮方便面，煮汤圆，煮水饺。

美美对我说：今天元宵节，下班早吧，今天晚上家里聚餐。

我说好的。其实这段时间家里天天在聚餐，也可以说算得上乌烟瘴气。他们又吸烟又喝酒的。他们都是开店，店门已开，生意还没接。正式做生意都是农历十五过后。

他们两亲家玩的很好的，闺蜜的丈夫也是我儿子的朋友。当时就是闺蜜丈夫给儿子介绍了美美。如今他们的关系更近一层，更是搅在一起吃吃喝喝了。

下班坐上公交车的时候。美美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下班？过来吃元宵。

我说：马上到家了。

美美说：不急，不急，我现在还没开始炒菜做饭呢。你在路上慢慢地来。

但是我到家也就5分钟后，餐厅的大圆桌上一片狼藉，就剩中间一盘冷面，还有半碗。

餐桌上明显的是吃饱喝足了，儿子和小芳的公公都已经吸上烟了。

我莫名的心里一肚子气，这不是叫我回来吃元宵节吗？怎么也不等我吃一下饭？那叫我过来做什么？

儿子看着我到了，冲着我发火：叫你吃个饭这么慢，三请四请这么难啊，这个点才过来。

美美看到了，马上拿出一个碗，将中间的那个冷面夹在碗里面，端给我说：还好，还好，还有碗面，可以吃的。一定是路上堵车了，元宵节大家都回家过元宵了，路上容易堵车的，理解，理解。

美美的亲家吸着烟，没有说话。小芳两口子已经站起来了，坐在沙发上了。

无名怒火冲上来，我在厂里累死累活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工资卡都是儿媳妇拿着，这过个节，我居然还吃个剩饭。

我直接把那碗面砸掉了，把桌子掀了。

小芳的公公一见不妙，道：叔叔，别这样子，几个孩子都在。

我发火道：你也知道叫我叔叔，我是这个家里的唯一长辈，你们既然过元宵，叫我来吃了，你们就不能等一会儿，我说马上到家，就等五分钟也等不了吗？你们既然已经在吃了，那你跟我叫我回来吃做什么？

我也毫不客气地对着美美说：五分钟前你给我打电话说你还在做饭，叫我不急，你这五分钟饭也做好了，菜也吃完了吗？

儿子发火道：你自己不会早点过来吗？

吵着吵着，我怒道：把工资卡还给我，不还给我，我就挂失。

美美也脸上拉不下来了，骂道：谁家老人60岁了，还在儿子家逞威风啊？平时对你还不好吗？给你三天两头送零食，送水果。谁家老的挣钱不给儿子儿媳妇花？你这一年也就七八万的，有啥了不起？

儿子也在骂我：大十五的发什么疯啊，谁大十五的发疯骂人啊？不要倚老卖老，越过越回去了。

看到儿子不断地骂我，我居然看到了我的老母亲好像还活着，在不断地骂我的老婆。我眼泪都出来了。

闹得不可开交。美美的亲家三口人。不，四口人，新加了一个小芳，坐在沙发上，视若无睹。我们还在吵闹，他们四口人各自回房间了，把门一锁，好像我们是陌生人，在吵架一样。

吵累了，我也出去了。我也不住儿子家了，晚上没有公交车了。十五的夜，天很冷很冷。东找西找，小镇上还有出租。我就叫了一辆车，把我拉回厂里了。

舍友没有回来，他今天也回家过元宵节了。

我认命地将美美白天送过来的汤圆煮起来吃了，我不想饿肚子。

躺在床上，我老泪纵横，我这过了什么日子？自己上班挣钱，手里却没有一分钱。这工资卡被儿媳妇拿在手里。要一分钱花，好像都是拿她的钱花。

我慢慢地思索。为什么儿媳妇拿着我的工资卡，却不给我钱花，不就是担心我会把钱给我大孙子花吗？

为什么儿媳妇会让她三个哥哥每人借了十万块钱过来，在这里买房子，她不就是担心我家儿子有钱了以后给前孙子花吗？现在就让儿子有房贷，就收拢了儿子的钱。

麻布袋草布袋，一代管一代。我已经让儿子成家立业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我还是回老家吧。人家都说老了，落叶归根，儿子的房子毕竟是儿子的房子。

想起老家，我的泪流得更狠了。我一直担心老家的人会拖累了我儿子的生活。就一直没有跟他们来往了。很多事情都是我的大哥帮我去解决的，帮我出面做事的。

当时儿媳妇美美说把老家的宅子卖给大哥的小儿子，大哥有两个儿子，但是只有一处宅基地，可以买同村人的宅基地。

我跟大哥说的时候，大哥说我糊涂，怎么想到卖宅子，说：落叶归根，外面再好，那是儿子的家，不是你的家。

幸好没卖宅子，我就辞职回家有个栖身之地。我已经60岁了，我还要为儿子做牛做马多少年？我还欠大哥两万块钱。我在老家随便做个临时工，也能把它慢慢地还掉。在外面工资再高，但是工资卡不在我手里，什么时候能还掉？

这些年我感觉做事情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有时候甚至记忆都下降了，搬货物的时候搬了，然后还去找到哪里去了？

我还是回老家做些零活吧，至于欠大哥的2万块钱，儿子是指望不上的。他们天天吃喝玩乐，就没想过让我把这个两万块钱还掉。

我60岁了，我还能做什么？我现在挣钱工资都给他们了，他们对我还是呵呵斥斥，我真到了那一步，走不动了，不就是被抛弃的吗？

儿子如此，是我年轻的时候没有教育好。我如此，是因为我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有样学样，我后悔。

元宵过完了，我也该回老家了。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老家了。其实我欠下了老家里很多人情债。让余生慢慢地还吧。

油菜花都开了，新的春天又开始了。无论以前是如何悲欢喜乐，现在的我要好好爱自己，好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