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四川史上驱逐刘存厚之战之七
公元一九一七年十二月下旬，滇黔军与川军第一、二、三师又全面开战。原四川督军周道刚，辞去四川临时督军职务一月有余了。周道刚生性胆小，本来就是一个过渡。四川不能一日无主，滇黔军侵川，应对不能没有主帅。北洋政府起眼一看，吴光新被赶跑了，能当四川督军的，国民党大佬重庆镇守使熊克武当然不在选取之列，现在能当此大任的，只有川军军长兼第二师师长刘存厚莫属了。
可是，民国大总统冯国璋还在犹豫，刘存厚向国务总理段祺瑞早就输诚，是老段的人，老段人在天津，正在联络北洋中主战派反扑，四川用了老段的人，岂不是帮了老段的忙？但不用他，又能用谁呢？冯国璋的智囊们，还真想不出在四川，谁还能担此大任。
刘存厚驻京代表吴莲炬，前四川都督胡景伊在北京建立的人脉，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上下游说，加上有几万银元在手，出手大方，大局基本已定，四川督军非刘存厚莫属了，只是走程序发布了。
在公元一九一八年元月一日，即元旦这天，正式发布川军军长兼第二师师长刘存厚任四川督军，川北民政长张澜任四川省长，川军第三师师长钟体道，任军务帮办。刘存厚与钟体道、张澜联手，预先描绘的四川政治蓝图实现了。
北洋政府为了直接控制四川，把刘存厚的川军第二师，改编为国军第二十一师，钟体道的川军第三师，改编为国军第二十二师。“饷械”由北洋政府直接拨付。北洋政府通过陕西，补充了“国军”第二十一师、二十二师大量军械。这些德制毛瑟1898式步枪、马克沁机枪、迫击炮、克虏伯七五山炮进入这两个师，使其火力大增。
刘存厚、钟体道、张澜在成都宣誓就职。这一下子，熊克武的地位十分尴尬了！他是广州政府正式任命的“靖国护法四川各军总司令”兼理民政！在四川就出就了两个政府！一下子把熊克武推到了矛盾的尖端！
刘存厚、钟体道口头上当然是同意“护卫临时约法”的。但又接受了北洋政府的任命。北洋政府与广州政府正处于停战谈判阶段，北洋“总统”冯国璋也没有对“宪法研究会”废除“临时约法”有明确的表达。既然是“谈判”，那么就有妥协。而此时刘存厚、钟体道，接受了北洋政府的任命，似乎“没毛病”。但作为广州政府任命的“四川靖国各军总司令”、兼摄四川民政的熊克武，一个选择是：俯首称臣，还是做他的“重庆镇守使”，另一个选择是：不服气，公开与刘存厚撕开脸皮，干一架！
“俯首称臣”在四川国民党内就通不过。“二次革命”时，刘存厚伙同当时的四川都督胡景伊，对四川国民党人赶尽杀绝，抄家抢劫，珠连九族，用了封建专制最恶毒的手段“瓜蔓抄”，使得四川国民党人家破人亡，军队连长以上，民政县长以上，都是“抄杀”对象，这个仇，四川国民党人记恨于心！如今由刘存厚统治四川，当然不干！党内反对的浪潮汹涌，熊克武不得不认真面对。
联络刘存厚、钟体道“护法”，当然是聚在“靖国四川各军总司令”熊克武的旗下。如今要屈从于刘存厚之下，就连熊克武的核心团队“九人团”也反对。这些核心成员一致认为，不能让刘存厚统治四川，应联合滇黔军，先击垮刘存厚，再考虑如何驱逐滇黔军出川。熊克武不得不采纳。于是，熊克武于公元一九一八年元月八日，在重庆宣誓，正式上任“四川靖国各军总司令”兼理“民政”，国民党系川军第五师的军队，联合滇黔军驱逐刘存厚之战就此确定。四川民国史上称为“护法战争在四川的第二阶段”，但实际上是谁“主川”的权力之争，不如叫“驱刘之战”更名符其实。
川军第五师倒向滇黔，要出兵攻击川军第二师、第三师了。川军第一师代师长徐孝刚，已向熊克武输诚拥护“护法”。但徐孝刚又是刘存厚军事智囊团的成员，与刘存厚是武备同学，留日密友，在北洋政府的权利蓝图中，没有他的份！他该站在哪边呢？他手下的两个旅长，第一旅旅长刘湘，已是尾大不掉，与熊克武早已勾搭上，自流井移交熊克武，这处当时四川最大的税源地、“庚子赔款”都要靠这里出钱，这是最重的“投名状”了！第二旅旅长王琦昌，武备系的，与徐孝刚是同学。王琦昌也“通电”护法了！徐孝刚没得选，也只有宣誓“护法”了。不过，又向熊克武因“病”告假，回成都的“公馆”里养病去了。他这是两边都不“得罪”，你们打去吧。
川军第一师第一旅旅长刘湘，目前熊克武要他暂时主持川军第一师。既然投了熊克武，那么，与滇黔军的战争，也暂时就此打住了。他的参谋长张斯可，这个喝一口花茶、喝一口沱茶闭目养神的睡诸葛，早就预料到，四川国民党倒向滇黔的这一天了。他与刘湘一阵布局，在最不利的形势下，获取最大利益的局势已初步形成，熊克武默认了川军第一师的势力范围。刘湘、张斯可眼下要做的事，就是彻底控制川军第一师，保存实力，维护好自己的基本盘，以图发展。大政方针既定，该怎么干，那就简单了。
滇军加紧了对川滇交界处“雪山关”的攻击，“雪山关”被攻破，是迟早的事。果然，消息传来，“雪山关”被攻破，守将张鹏舞溃逃。这个张鹏舞，连永宁都不守，一直退到了纳溪。而且还想退过长江去休整。驻守在纳溪的潘文华，当然知道张鹏舞部的老底子是川军第一师的部队，装备精良，那些德式1898式毛瑟步枪、马克沁机枪、克虏伯山炮，正好用来换装他新组建的一个团。败兵入城，潘文华下令缴械。张鹏舞去找潘文华理论，潘文华理由充足：你部本应留下共守纳溪，你要跑，不如好枪好炮留下来，还有点用。要么不跑路，留下来枪炮发还，要跑路，留下枪炮。张鹏舞自知在纳溪干不过潘文华，算了，还是保命要紧。两人的怨恨就此结下了。
潘文华这一次在泸州，是靠着刘湘发了笔大财，他统率的原川军第三师第五旅，现在番号是国军第二十二师第四十三旅，不过他还只是个代旅长，手里有了钱，居然敢把兵力扩成了三个团，多出来的团番号叫补充团，全旅共编有三个炮兵营、九个机枪连、三个迫击炮连，实力不小。这一手笔，想做大的川军军官，都会干。
潘文华敢下令，缴械张鹏舞旅的好枪好炮。同属一个师，他不是不认人，他与张鹏舞，原来是有过节的。在川军第三师，张鹏舞自认资历老，对第三师的扩编师有功。飞扬跋扈，速成军校学长李挽澜当时是团长，受张鹏舞钳制，潘文华把李挽澜当作兄长，再造恩人。欺负李挽澜，就是与潘文华过不去，这一笔，他是记下了。再说，张鹏舞与张邦本伙同收拾杨森，想制杨森于死地，这事速成系的学生军官都知道。张鹏舞的兵撤下来，潘文华把机枪、火炮、弹药，好枪扣下来不少，他这样做，就是想使张鹏舞从此爬不起来，退出军界。当然，这种做法是有点不地道，在有枪就是草头王的年代，谁还管这些呀！
张鹏舞告到钟体道那里，钟体道当然要过问。潘文华回答，队伍都打散了，这些好枪好炮不如给我，我守纳溪还有点用，他拿去当烧火棍吗？钟体道想想也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有潘文华这个悍将守纳溪，他在嘉定（乐山）才无后顾之忧。再说，北洋补充的大批械弹，已运入川，张鹏武旅重新装备，又是一个齐装满员的旅。
守不守纳溪，不是钟体道下令，潘文华就会听的，他要看刘湘的。刘湘泸州不守，他守纳溪有个屁用！这点“眺头”，他是门清！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速成系的军官，对武备系的长官们都不以为然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这是当时速成系替代武备系，四川老百姓民间的“戏虐”之言！速成系军官们已在拉团团，想自成体系了。刘湘忠厚待人，出手大方，操得漂亮，潘文华当然心属刘湘。潘文华乘船，顺流到泸州，拜访刘湘。
“浦澄，而今之势，滇军赵又新部我还可抵挡一阵，只是浦澄兄要遭滇黔两路夹攻，是否准备守泸州？”
“这个事，还是张兄来说吧。”刘湘要张斯可说，因为张斯可分析起天下大势，那是有条有理、滔滔不绝的。当然，还看得相当准！
“仲三，这个事嘛，说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张斯可卖了个关子，喝了一口重庆沱茶。“南北政府在湖南打，打打停停，实际上已停战。冯大总统主和，南北之争，谈判解决，但川内还要大打，靖国军表面上代表的是南方政府，其实不然，代表的是滇黔利益，想一口吃下四川。”
“熊锦帆的第五师，不是也要联手滇黔护法吗？熊锦帆还是四川靖国各军总司令呢？”
“仲三，我晓得，在速成学校那时，你是革命党，荩臣（李挽澜的字）兄也是。按理，你应当是熊锦帆那头的。但现在你在第三师，我们在第一师，以前与第五师是对头。不过，我与浦澄从来就是无党无派，与第五师还有些过节，你可没有，我看，你不如去投熊锦帆。现在看来，南方势小，还各默各的。北方势大，从力量对比，个人前途来看，应当靠北方。但从川中局势来看，第五师倒向滇黔，靖国军势大，川军势小。硬抗下去，不要本钱全部出脱，打赢了，是刘积之的，兵打完了，没有实力，把你裁了，你也没脾气。不如投熊锦帆暂保。”
“请张兄指条明路。”
“泸州，我们是打主意不守了。纳溪你也不要守了。但你不能向滇军投降，也不要急着向熊锦帆输诚，保存实力，以待时机。北洋军入川，川军势大，可跟着伙。如川军战败，保持独立，在适当的时候，可向熊锦帆输诚，但火候要拿好，才能有好处。”
“浦澄也有这个意思？”
“这些事，你我心里明白就是了。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合兵一处，在川中独树一帜，仲三是否有意？”
“当然，与浦澄、张兄共事，是我的荣幸，不如现在就干！”
“这可万万不可！原因嘛，龙光名义上还是你的旅长，龙光又是熊锦帆九人团的核心成员，又是钟体道的外侄，龙光在成都，当然是给熊锦帆当说客。我们已向熊锦帆输陈，你要是此时把队伍走，对龙光不利，熊锦帆也不会在此时接受的。其它我就不多说了，来日方长！”
“张兄，明白了。现在我就告辞，马上安排撤退。”
“仲三，虚晃一枪，撤到内江方向，我们准备到隆昌、荣昌。如果资阳被滇军攻占，你可向北路遂宁撤退，我们可接应你。”
“明白了，浦澄、张兄，告辞！”
刘湘为什么要放弃泸州，这一处长江上游商业繁华、来钱最多的城市？泸州是个好地方，是刘湘从军后，发迹起家，牵连最深的地方。二次革命，兵败泸州，又以泸州为起点，反败为胜，从营长升团长。护国战争，在北洋军的麾下，与护国滇军、川军打了自有现代火器以来，规模最大，最残酷的现代战争。由团长升旅长，奠定了他在四川军界的地位。由泸州发迹，一个旅的实际兵力，超过了两个民国初年拟定的甲级师规模，并控制了四川最大的税源地自流井近一年，实控地盘近二十个县。凭他的实力，加上潘文华那个七千余人的旅，他并不怕滇军第一军、第二军，这两个军也不过二万余人。打一场泸州保卫战，他不一定会输！
可是，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如果川军第五师与川军站在一起，这个仗打起来就无后顾之忧。但川军第五师是国民党系的军队，与滇黔军一旦联手，国民党系军队一共六万多人枪，目前是四川最大的军事集团！死守泸州，后方必乱，结果必定是失人失地，不如暂时倒向熊克武国民党那棵大树，以保存实力，伺机再图发展。
倒向熊克武，当然不能在泸州与滇军对阵。刘湘率部撤出了泸州、潘文华也率部撤出纳溪，直接撤到了内江县。刘湘部先撤到了富顺、泸县一带。
滇军第一军、第二军，顺利进入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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