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浴血抗日十四年(56)武汉会战(7)

子名历史回忆录 2024-06-03 06:40:55

湖口虽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有上下石钟山的险要地势,其实,湖口只利于朝一个方向防守,即长江上游的来敌。昔日太平天国与湘军在湖口拼杀了几年,就是因为湘军的进攻方向所致。湖口可以凭借着安庆方面的支援,以炮火封锁江面、湖面。

湖口,上下钟山江岸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然而,从下游方向来敌时,湖口就是一块死地,它被长江、鄱阳湖和北港湖包围着,三面环水,可谓是背水之地,防守方撤退的可能性都没有。更不用说日军是海陆空立体进攻,湖口要塞炮台又被设置为朝江面射击,而江面太宽,炮台作用有限,炮台对从陆路进攻的敌人,毫无作用。

不过,湖口要塞迄今为止,还没有直接遭到日军的攻击,中国军队提早为湖口要塞加上一把安全锁,占据有利地形,修筑工事,准备好了防御阵地,已经处在了主动位置。中国军队在这一带集中的兵力,也远远超出了当初用于防御罗店的兵力。

据统计,当时防守湖口的有第43军直属部队和第26师刘雨卿部约12 000人。

湖口要塞辖2个炮台有炮10门、士兵800人;2个守备总队2 500人、炮14门;海军战陆队900人、炮4门;另有炮10团1连炮4门、炮42团1连炮4门、炮7团1营炮12门;赣保12团1 200人;第77师8 000余人。

这些兵力全部加起来,共计26 000余人,炮48门。

但是,第26师是川军,马垱开打后才从景德镇驻训地赶来支援。由于刚刚接手湖口防务,尚未完全进入作战状态,加之部队主要由新兵编成,武器劣质,重机枪全无,轻机枪仅及半数。

刘雨卿以26师76旅3个团的兵力驻守三里街以东殷家山隘口,扼住日军通往湖口必经之地。以78旅152团守湖口东炮台要塞和外围阵地龙潭山,另外两个团作预备队,师部设在苏观渡南面。

第26师先头部队一到指定位置,立即紧张构工事、埋地雷、挖壕沟和疏散逃难人群。

7月1日,工事还没有完成,后续部队还在前往湖口的船上。从马当一路攻陷彭泽和流泗的波田支队和106师团的先锋部队三千多人,已经抵达三里街殷家山我军阵前,日军海军陆战队也已乘汽艇在彭泽以西登陆上岸。

战斗随即打响,日军一阵猛烈炮火开始轰炸公路,我公路上的地雷被引爆。随即又以猛烈炮火向我公路两侧高地轰炸,一瞬间,飞砂走石,硝烟弥漫,不少工事被打塌,士兵死伤遍地。

不等炮火停下来,鬼子端着刺刀以密集的队伍冲锋扑向守军。团长朱载堂命令守军各部沉着应战。等鬼子挨近火力点,我两侧高地以轻重机枪火力交叉构筑密集的火网,击退日军多次突击。下午,日军改变策略,绕道守军后方,升起气球,指示火炮攻击守军火力点。

当鬼子的海军陆战队占领了我一线阵地,我军向后撤入二线。退入二线的士兵稍作整顿,趁敌人立脚未稳随即反击,激战二个多小时,将日军海军陆战队赶到下江。

第二天拂晓,几架飞机飞临阵地上空,回旋低空投弹扫射。日军在炮兵和飞机的掩护下向守军阵地猛扑,我军同仇敌忾,近处用刺刀、手榴弹,远处发挥交叉火网的威力,打的敌人如割稻草一样纷纷倒地。

战斗持续一整天,守军轻重机枪火力点不断被摧毁,又不断重新组成,射手不断伤亡又补充。这一天,打退敌人十多次进攻,双方伤亡惨重。包括营长陈樵、刘益、连长刘济时、孙远怀、高凯、邓伯凯等以身殉国。

此时,正在作战的152团5连连长王玉成接到紧急命令,支援湖口要塞。王玉成在上海大场战役中九死一生。这时,负责指挥两个连立即赶到炮台要塞。

赶到要塞后一看,却令人百感奇怪:前面正拼命抵抗,要塞已经一片狼藉,空无一人,要塞驻守的海军陆战队已撤走,岸防大炮也已被撤走。

而地下只留下无数弹坑和空壳。营长拿来地图,要王玉成立即利用原有防空洞等构筑工事,重新布署阵地,并答应保证粮弹运输,保持线路通讯,固守炮台。

随着第一线阵地战事激烈升级,要塞再次成了日军轰炸的重点目标。布署还没完成,游弋在江面上日舰不断来回穿梭向要塞猛轰,空中飞机也不断俯冲,投下一颗颗重磅炸弹和燃烧弹。

阵地一片火海,重磅炸弹掀起的巨浪席卷大地,工事、砖石、钢筋水泥被抛入天空。轰炸一波又一波,持续了一整天,日军欲以强大的火力来毁灭这弹丸之地。

炮台上活着的人都被硝烟呛得喘不过气来,满身伤痕、脸上漆黑,一身泥土,通讯线路线路完全被炸断,旗语口呼根本没作用,同营、团的通讯联络、人员往来完全中断。

炊事班人员全部伤亡,工具全部炸烂。士兵们一天水米未沾,饥渴难耐。到处是弹坑,工事几乎全部炸毁。阵地上残肢断体随处可见,王玉成清点人数,六连长生死不明,两个连伤亡五个排长,士兵总计不到百人。只得两个连合并一个连指挥,损兵折将过半。

7月3日,已有我一线部队撤退下来,日军地面部队已近要塞前沿,依旧是用炮火、炸弹向要塞猛轰,空中用飞机,再次轰炸持续了一整天。到黄昏,日军人认为经过两天轰炸,要塞再无活口,扔下要塞。向九江而去。这时,王玉成清点人数,两个连士兵在两天轰炸中仅剩30余人。

这时,停止反攻彭泽的第18军军长黄维接到罗卓英的命令,率领第18军及其配属部队向龙潭山、梅兰口方向迅速转移。

在转移途中,第18军及其配属部队发生过多起与日寇小规模交火事件。其中,第11师第33旅与日寇交火的规模更大一些。

那时,第33旅正向预定目标地域开进,忽然侦察人员报告,日寇第123联队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旅长王严决定发动突然袭击,击毙日寇近百人,击伤其联队长木岛大佐。

这时,日寇加快了向湖口展开攻击的速度。

7月4日晨,一路日寇向把守在梅兰口的国军阵地实施猛攻。日寇炮火之猛烈、攻势之强劲,远超以往,在日军猛烈轰炸东炮台要塞时,在三里街第一线阵地前的日军,又出新招:分兵迂回突袭。

这也是日军作战的惯用手法,屡试不爽,日军第145联队乘汽艇进入鄱阳湖,绕到湖口南面的三里镇登陆,试图与前一路日寇一道,对湖口要塞形成钳形攻势,企图一举攻陷湖口要塞。

湖口,日军海军陆战队在架桥 图片来自网络

关键时刻,第31旅第65团团长陈简中率部赶到,立即投入战斗,一阵死拼硬打,终于将这股敌人击退,瓦解了日寇合围湖口要塞的图谋。

与此同时,在龙潭山方向,从凌晨开始,第16师就一直在向占领龙潭山之敌发动反攻,直到中午时分,还是不能奏效,该师全体人马继续在凤凰村、刘家畈一带与日寇激战。

下午3时左右,第19集团军总司令罗卓英接到了以上战报,知道湖口要塞已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忧心如焚,再也顾不得第77师是否精疲力尽了,立即命令已到下梅村之炮7团1营和赣保第12团统归第77师师长指挥,全部进入湖口,在第43军军长郭汝栋领导下死守湖口;

严令黄维务须于当日午夜率部攻克梅兰口、龙潭山,然后挥师西进,肃清窜入湖口之敌。

黄维在龙潭山南方的下秦村设立军指挥所,根据罗卓英的命令,于7月4日下午5时向所属各师下达了反攻命令。

他规定:由第11师攻击梅兰口之敌,第16师攻击龙潭山之敌,第60师以一部在流斯桥、石涧桥、朴树张等地占领前进阵地,主力(并指挥赣保12团和皖保6团)在太平关、大垄、吴八方湾、马影一带构筑第二线阵地,对中夹口、彭泽方面严密搜索警戒,敌若来犯须予以击破。

根据这项命令,收复梅兰口、龙潭山的任务就要由第11师与第16师来完成了。

当时,天一直下着大雨。为了顺利完成任务,第11师师长彭善与第16师师长何平综合考虑了各种因素后,制订出了这样的行动计划:首先派遣突击力量利用大雨掩护,悄悄接近日寇阵地,突然发起进攻,打日寇一个措手不及,一举攻克日寇的前沿阵地,然后集中力量向纵深攻击。

第11师第31旅兵分两路,悄悄摸近了日寇第113联队的阵地,一阵猛打猛冲,第61团3营夺取了梅兰口东端的199高地;第31旅主力则迂回至梅兰口西端的194高地,一举击败了日寇第113联队部及其配属炮兵。

两个方向都偷袭得手后,师长彭善立即将预备队全数投入进攻。经过激烈厮杀,终于在5日0时前拿下梅兰口及其西侧之195高地,完成了罗卓英交付的任务。

在龙潭山方向,第16师第48旅也在规定时间里用同样的战术收复了龙潭山。

黄维接到报告,决计扩大战果,即令第11师第31旅挥师西进,攻击湖口石钟山之敌;第16师则追击正向中夹口、棠山一线溃退之敌。

正当第11师第31旅向西发展进攻之际,日寇千余人又在湖口城南之三里镇登陆成功,并攻克了酒坊岭,切断了湖口要塞守军与外界的联络。

一时间,湖口要塞的局势又紧张起来了。这时正在梅兰口指挥第33旅打扫战场的第11师副师长叶佩高得到消息,立即率领第33旅奔赴三里镇、酒坊岭,向登陆日寇发动反攻。经过三小时激战,第33旅成功恢复了中国军队原有的阵线,击毙了第145联队第2大队长福岛少佐以下日寇300余人,残敌乘舰逃逸。

就第18军各路人马试图在湖口要塞外围撑起一道屏障的时候,整个湖口要塞地区中国军队防守的阵地已被日寇打成了一面破筛子,整体战局已经恶化,王东原遂以守军伤亡惨重,不能再守为由,命第43军军长郭汝栋率部放弃湖口要塞,从第11师打通的走廊突围而出。

这样一来,第18军的行动似乎是为了给第34集团军以及湖口要塞其他守军逃出湖口准备一条通路。

第26师师长刘雨卿在师部指挥部已经得到上级撤退指令,又得侦查报告,深知成败在此一举。战线已到关键时刻,一旦敌人迂回突击成功,战线必将全面崩毁。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决一死战。于是,他拿起电话令朱载堂:火速派出有力部队监视和阻敌迂回骑兵,拿出你在上海大场反击日军的办法,组织敢死队,明晨主力全线出击,师预备队投入战斗,势必破敌。

朱载堂得令立即布署阵地。

7月5日凌晨,全军饱餐一顿。随着三颗信号弹飞上天空,全师集中30门迫击炮和数十挺重机枪一起开火。霎那间,敌阵上火光冲天,无数条火舌舔向敌人阵地。

冲锋号起,敢死队长、第156团一营排长郝宝山赤膊上阵,手提一柄锃亮的大刀,率先迅速跃出战壕,带领全排士兵扑向敌阵。

与此同时,一线各营敢死队纷纷跳出战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人敌群。

日军猝不及防,完全乱了阵脚。我冲锋士兵不顾敌人机枪火力,紧跟敢死队之后迅速贴近敌人。以大刀和手榴弹发挥威力,阵地一片血肉横飞。敌人机枪火力点被手榴弹炸毁,飞机大炮不能发挥作用。

很快,日军全线崩溃。但是我军也伤亡惨重,敢死队长郝宝山重伤。我军在火力掩护下乘胜追击,日军死伤遍野。

刘雨卿得到胜利战报,布置下一步计划,令第152团团长张荣发带领余部五百多人组成敢死队占据龙潭山公路要道,阻止敌人前进,掩护全师撤退。

部队立即抢运伤员,在敌人发起新一轮攻势和炮兵阵地向前推进之前,部队全线撤出阵地,随师部之后转移。用木筏横渡鄱阳湖,到西岸庐山脚下星子一带集合。

刘雨卿命令撤退必须抢在敌兵推进之前,是为了避免在渡水时部队滞留水上受到炮击。

张荣发,又名张树藩,四川隆昌县周兴乡人(现重庆)出身贫苦,读过两年私塾,辍学回家放牛割草,十八岁当兵。因作战勇敢被保送云南讲武堂受训,回队后升任营长。在上海作战时,奋不顾身浴血拼杀,后升团长。

在龙潭山、葛家桥的日军106师团前线部队稍作整顿后,对张荣发团发起凶猛进攻,飞机、坦克、大炮铺天盖地轰炸,步兵轮番冲锋。

此时,日本人得知守兵是参加过上海大场之役的英雄部队。就以数倍之众围攻张荣发。张部弹尽援绝,退至鄱阳湖边。张荣发带领残部,搀扶伤员涉入水中。

日军指挥官许以高官厚禄诱骗张荣发及水中士兵上岸缴械投降,召来水中士兵怒骂,暴跳如雷的日军指挥官下令疯狂扫射,随着一颗颗子弹洞穿壮士躯体,水中一片血肉横飞,鲜血染红滔滔湖水。

张荣发牺牲时44岁,五百人的敢死队员生还者不过60余人。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湖口县志》中记载:“国民党刘雨卿部奉命后撤,由于看错地形,误撤至白浒塘,三面环水,日军逼进,孤军无援,官兵大多牺牲”

当年秋天,何应钦签发《抚金给予令》,追认张荣发为阵亡抗日烈士,晋级少将。令江西湖口县国民政府为壮烈捐躯的将士修建“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在南京中山门外“孝陵卫革命将士灵堂”将校级军官中,设抗日阵亡烈士张荣发灵位。

第26师全师在撤退时,无法联系在东炮台要塞的王玉成。此时的要塞已经成为三面临敌一方背水的孤岛。大家最后合议,乘夜突围最好。

王玉成拿出地图:“要突围的话只有向东,也就是敌人纵深过去,再转向西,我在前面带路,排长押阵,注意不要弄出声响。”于是,30多人悄悄出发,潜公路,避村庄,又折向南。

结果迷失方向,快天亮时,王玉成吃惊地停住脚步:透过夜色一看,水天一色,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湖水。

已经无退路了,大家用树枝扎木排三只,黎明前在鞋山以东下水渡湖。这时在岸边的敌人发现有人渡湖,立刻集中火力扫射,子弹在木排周围飞,溅起无数水花。大家立即丢掉木排上的弹药,加速划水,最终在鄱阳湖西岸艾家潭登陆。

登陆上岸后,大家疲惫不堪,心有余悸,卧倒在岸动弹不得。午后,又有零星掉队人员有的抓住木板,有的抓住树枝渡过湖来,总共收容百余人的队伍。

刘雨卿听说驻守要塞的王玉成率部回来,立刻亲自来湖边慰问。命令编成第一连。入夜,令人又带领三名武装人员和三只木船,再次渡湖到东岸湖边,寻救到十余人回来,遂编为第二连。

湖口保卫战26师打了4天。又经过一些时间的收容,到南昌整编时,第26师全师编成一个旅,不到二千人。7月5日,湖口为日本人占领。

1938年7月13日,湖口江岸的日军舰船 图片来自网络

马垱无法收复,湖口又落入敌手,罗卓英自知身上背负着极其重大的责任,绝不能轻易罢休,命令旗下各路人马反攻湖口,试图趁敌立足未稳之际,恢复湖口要塞。

黄维的第18军首当其冲,是反攻的主力。第11师行动勇猛,一度突入城内攻占了月亮山。但日寇第106师团前来增援, 迫使第11师只能退回罗德岭至三里镇一带,与第60、第16师及其他兄弟部队一道继续围城。

7月20日,罗卓英调任武汉卫戍司令,第18军奉命对湖口撤围,调往南昌北郊防守构筑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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