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贾宝玉的奶妈李嬷嬷,拄拐来瞧来看她的奶儿子。他被解事出去了,他是告老被解事的;他的儿子叫李贵,是宝玉的大跟班,闹学堂后,就一直没见他。是不是因为发生了闹学堂事件被责怪打发了,大概不至于吧。
宝玉不在家丫环们无事可做只顾玩闹。李嬷嬷看见丫头们恣意玩笑,有的赶围棋,有的掷骰子抹牌,嗑了一地的瓜子皮。李嬷嬷进来也不见他们收敛。李嬷嬷就责怪丫环们只顾玩,叹道:只从我出去了,你们这些丫头,越发没个样儿;宝玉是个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家的。
说宝玉丈八的灯台灯下黑。丫头们不听,你已经告老了,还出来管什么闲事,李妈妈就只管问,他现在一天吃多少饭,什么时候睡觉,丫头们就胡乱的答应。李妈妈发现碗里有酥酪,就揣摩贵妃赏赐的深意。原来真是元妃赏赐给李嬷嬷的。
原来元妃回宫后,发现自己一个重大的疏漏,她居然把李嬷嬷给忘记了。竟然没想到为她准备一份礼物。于是元妃特意派人送来一碗糖蒸酥酪给李嬷嬷,是要向李嬷嬷表示感恩,希望能给您老人家一点小小的安慰。派来的人没交代清楚,宝玉完全忽略了李嬷嬷的存在,于是发生了上面这件事。
也难怪李嬷嬷伤感自己在宝玉心中连袭人也不如而生气。就问怎不送与我去?我就吃了罢。李嬷嬷说着拿起匙就吃。一个丫头说,别动别动,那是给袭人留的。实在不知道给袭人留着是谁的主意。二爷回来又惹生气,你老人家自家承认,别带累我们受气。丫鬟这样说,弄得李嬷嬷老脸挂不住,又气又愧,说出一大堆话来。大概意思是:我就不信宝玉竟然这么坏,我吃她一碗牛奶,是应该的。难道她知道了是我吃了还会生气?
她越说越气,赌气说难道袭人还比我重,我的血变的奶,把宝玉养这么大,我吃一碗牛奶都不行?我偏吃。袭人是我调理出来的一个毛丫头,什么阿物儿。她就不想想现在袭人是个什么身份。说着将酥酪吃完。赌气走了。李嬷嬷是宝玉的奶妈,她说宝玉吃我的奶,长这么大。她居功自傲,念念不忘希望宝玉报恩。李嬷嬷甩出上面那摆老资格的话。其实显出一种失落感。她老是看着如今做事的小丫头们不顺眼。她常常跟小丫头们犯忘年妒。
此时恰逢袭人回家。袭人走不到一天,宝玉就亲自到袭人家去看她。宝玉觉得自己跟丫环之间应该平等,他甚至愿意体验俯就奴才的情形。袭人中规中矩地以下人身份招待宝玉,别说宝玉,连读者都觉得舒服。虽然没有贾府那些贵重的物质,倒是那种被侍候的感觉不错。贾宝玉来到花家,花袭人的母兄完全把贾宝玉看作高一等级的人。等级意识绝不是容易克服的事。
因为袭人对宝玉服务得好,无微不至、无可替代。宝玉已经离不开袭人。贾宝玉对袭人这种依赖,竟然成了袭人控制宝玉的手段,这简直惊人的深刻。袭人可以用回家去来要挟控制宝玉。她使服务对象再离不开自己,于是服务者变成了控制者。读了《红楼梦》里关于袭人的描写,才悟出这个道理。
袭人可以将宝玉脖子上的玉摘下来给大家看。就像一个母亲把自己孩子的东西给人看一样。难怪李嬷嬷嫉妒她。不但吃了她的酥酪,后来居然直接大骂袭人。
李嬷嬷说:你们也不必妆狐媚子哄我,打量上次,为茶撵茜雪的事我不知道呢。原来李嬷嬷也知道茜雪是代她受过,被撵了出去。她说明日有了不是,我再来领。李嬷嬷赌气走了。李嬷嬷不是为吃酥酪而来,但一定要来。他来是要告诉世人:袭人是狐媚子,是什么阿物儿,多么不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