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四川史上的驱逐刘存厚之战之一

在民国四川历史上，有一场驱逐川军第二师师长、兼川军军长，也是北洋政府发布的四川督军刘存厚之战，历史上归类为“护法战争”。其实，“护法战争”在四川，在1917年12月底，北洋军被逐出四川，北洋政府与广州政府已开始议和，即已结束。驱逐刘存厚的这一场战争，是新川军，即川军第五师国民党系军队与滇军、黔军联手，与旧川军，即川军第一、第二、第三师之间的战争。这场战争其激烈程度比不上“护法战争”，但各军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时联时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亦友亦敌。当然，一切以利益为导向，充分展示了人性的丑恶，这才是最大的看点。

从哪里说起呢，就从重庆易手说起吧。

重庆易手，北洋军被逐出四川，北洋政府提出议和，广州政府也愿意议和。按理，历史上的“护法战争”已结束，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四川国民党的真实掌舵者熊克武，并没有马放南山，而是忙于整军备战。“革命”的经历，使他从一个为了救国救民的热血书生，成了一个有相当实力的政治家。他现在面临的最大难题是：如何面对驻在重庆南岸的滇黔军，这个事，确实有点费神。

从“革命性”来讲，滇、黔两省，名义上都是属于南方的广州政府。从“护卫临时约法”来说，作为国民党的创始者之一的熊克武，是同一营垒的。滇省的掌权者们，都是前清时同盟会的成员，现在也属于国民党一系，熊克武与他们应当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而且他们打出的口号是“靖国护法”，还给熊克武封了个“靖国军四川总司令”。看来，熊克武，是应当打开大门迎客，把滇黔军们客客气气的迎进重庆城了。

可是，滇黔军祸川，从辛亥革命时就开始了！辛亥年滇黔军入川，打着支援四川革命的旗号，在川南大肆抢刼，私派地方官，刼夺税收，而且杀人如麻，在叙府屠杀已掌权的“革命党”几千人，在合江劫夺盐税，杀了同盟会的川南总司令黄方，以凌迟处死，手段残忍之极。川南富户，大多被抢劫。抢刼、杀人、强奸，无恶不作！这难道就是云南的“革命党”？“二次革命”又一次入川，仍是大肆刼掠，使四川国民党失败，损失惨重！“护国战争”又一次入川，蔡锷在时，军纪还能约朿，蔡锷一走，又显出滇军的凶残与贪婪。熊克武家在川南，感同身受，对滇黔军祸川，川人是人神共愤！

最近的成都巷战，杀害无辜平民难以计数，单是杀后推下城墙，红十字会收尸，共四千余具！这桩桩件件，这难道是熊克武要的革命吗？熊克武对眼前的这个“同盟军”是气愤难平，恨不得联手刘湘，把在重庆南岸的滇黔军团灭了！

但熊克武不是一个热血青年，而是一个政治家了。政治家也是人，当然有好恶。但政治家首先要考虑的是利益！消灭在重庆南岸的滇黔军，实力不是问题。但与滇黔军开战，党内就难以通过，因为滇黔军名义上还是属于南方广州政府的军队。一旦开战，表示与孙中山主持的广州政府决裂！熊克武从信仰、感情上也过不去。在目前南北政府议和的状况下，对滇黔军，是能联则联，能和则和，战端不能轻易开。

主旨已定，双方当然要见面商谈了。熊克武邀请滇黔军将领到重庆议事。为此，熊克武，他的亲密助手，川军第五师参谋长但懋辛做了精心的准备。

滇黔军的左路总司令顾品珍、带黄毓成、王文华等将领进入重庆。熊克武当然要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从朝天门码头，一直到镇守使府，熊克武的第五师，戴着红边帽的川军第五师官兵衣着鲜明。克虏伯山炮、摆了几十门，还有崭新的法式迫击炮，马克沁重机枪，摆了一路。在镇守使府前的卫队，是清一色的毛瑟二十响快枪，这个阵势，滇黔军的将领们看看，川军第五师，有多大的实力。熊克武这一招，确实是显摆，使滇黔军将领明白，川军第五师的实力强大，不是随便可以吃得下来的。欢迎滇黔军将领入城，但滇黔军，还是不能进入重庆城的。

宾主坐定，说了些仰慕恭维的空话，才转入正题。

“锦帆追随孙先生，十余年不变，现在又立大功，解我靖国军之危，可是大功一件。锦帆兄现在实力强大，可否向我们告之，现在五师兵力状况。”顾品珍被唐继尧任命为靖国军左路总司令，负责西上攻川军，当然要知道熊克武有多少家底。熊克武把那些枪炮摆出来，也是想显摆，警告滇军不要小看他，免得受制于滇军。

“嘿嘿，顾总司令不问，我也会报告的。现在我手里编了七个混成旅，二个独立旅、一支江防军、还有七个补充团，五个独立营、还有石青阳的一个旅。师部有一个炮兵团、工兵团、辎重团、骑兵团，师部团。兵力约六万余人。”

“没想到，锦帆兄是兵强马壮，实力不小啊！”顾品珍有点吃惊，黄毓成的第三军，庾的第四军、加王文华师，几场血战下来，损失不小，一共才一万出头，幸好没有强攻重庆，不然，可能是全军覆没。

“顾总司令见笑了。这些兵，从民军才编起来，人是不少，但缺乏训练，与滇黔军这些久战之兵比起来，差得太远，还得多多仰仗各位名将了。”

熊克武说的是实话，黄毓成，是滇军不败名将，王文华在护国战争中名震湘西，而第五师的将领中，还没有一个可拉出来与这二位可比的。

“锦帆兄，就不要谦逊了，就凭七个混成旅，特科编制齐全，作为川军来说，刘积之的第二师，也比不上你了！将来四川大局，还得仰仗锦帆兄了。”

宾主相互恭维，皆大欢喜。当然少不了一场丰厚的宴席，宾主尽兴方休。

接下来，当然是要商讨军国大事了。第二天，在重庆熊克武的镇守使府，川军第五师主要将领，滇黔军在渝将领齐聚。会议主旨，讨论靖国护法的大计方针。

顾品珍以靖国军左路总司令的名义，来了个开场白。“川军军长刘存厚的川军第一、二、三师实力，有五万人枪以上。而川军第五师，就有六万余人枪，加上即将入川的滇军第一、二、五军，以及正在重庆南岸整补的第三、四两军，黔军王文华师，兵力全部到位超过十万人枪，足可以压到刘存厚的川军实力。我认为，第三、四两军，王文华师整补完成，在川南、川东同时发动，攻占川南、川西、川北，攻占成都，使四川全部纳入靖国军势力范围。”

“首先发动川南战役，目标是首先攻下泸州。滇军第三、四两军，王文华师整补后，即开始进攻。攻击路线从巴县南岸，攻占渔洞溪，江津，合江，攻合江一部黔军从赤水攻击牵制。滇军第一、第二军，从雪山关入川，下永宁、攻下纳溪，再合攻泸州。滇军第五军佯攻叙府，以牵制刘存厚的第二师、第三师。川军第五师，从北道攻下合川，遂宁，进取成都，使刘存厚不得不从川南分兵保卫成都。这样，攻下川南，就较容易了。然后，从南路、东大路、北路会攻成都，胜券可握。”黄毓成说出了图川的战略布局。

“黄兄果然是雄才大略，但目前不能急着开战。自辛亥以来，川省连年战乱，军费开支极大，战乱祸及地方百姓，战乱地区兵灾匪祸，民不聊生，地方工农商破坏极大！对于连年战乱的川省，应当停战息民，休生养息。而现在南北政府均提出息战和谈，现在对川军一、二、三师开战，是不合时宜的。我们是靖国护法军，川军一、二、三师并没有反对《临时约法》。再说，川军第一师师长周道刚，已辞去四川督军一职下野，并宣布退出战争。第一旅的旅长刘湘，已向我们示好，今后保持中立。”熊克武表明态度。

滇黔军将领们听了这话，心里很不受用，一个个面色很难看。但熊克武说的句句是实，要开战，也要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呀！

“锦帆兄的意思，靖国护法之大事，可以休矣？”顾品珍问。

“顾兄，孙先生主持的南北和谈，其目的也是为了护卫《临时约法》。如能用谈判的手段解决问题，又何必用战争的手段呢？我认为：能联则联、能和则和，战端不能轻易开启。”

“川军军长刘积之(存厚)，能加入护法之列吗？”

“刘积之前清时，是云南同盟会的支部长，即云南同盟会的主盟人。重九起义的策划主持者之一，你们与他也是当时的战友。我当时也是四川的主盟人，我们都是信奉孙先生民主革命的信徒，《临时约法》是建立民主共和的基本法，是我们共同奋斗的结晶！刘积之焉有不护卫之理？再说，顾兄、黄兄与刘积之是同事，同一反清团体的生死兄弟，重九起义，护国之战的战友。刘积之护法，并没有认知上的障碍。再说，北洋政府主动提出停战谈判，他也没有要对我开战的理由。我写一封信已送去，陈述了联合护法的大计，相信刘积之会有回应的。因此，现在讨论如何开战，还为时过早。”

熊克武摆出的道理，确实难以驳斥。如果川军一、二、三、五师联手，其兵力已超过十万，掌控了四川全省的财税，凭云贵两个穷省，难以征服川省。这样一来，云南王唐继尧的占据川省，称霸西南，问鼎中原的大计就要落空，顾品珍，黄毓成对熊克武很是失望，但又不好发作。必定是在人家的地盘，不是他们耍横的地方。

但懋辛，看到了顾品诊、黄毓成脸色很难看，他想缓和一下气氛。“说实在的，就是要对刘存厚开战，当然要有正当理由。即使开战，现在也不是时候。川军第五师兵力大扩张，各部新编成，一下就拖上战场，别说是兵员训练不足，各级长官熟习部队也需要时间。匆忙拖上战场，是不是能战之师，那就难说了。再说在重庆南岸的滇黔军，几场血战下来，损失较大，兵员、武器急需补充。新兵补入要训练，也不是短时间能恢复战力的。如刘积之(存厚)能加入护法之列，战争消弭于开战前，于国于民都是大好事。”

川军第五师参谋处长傅常，看到顾品珍等滇军将领脸色越发难看，他想，干脆来点实在的，要他们知难而退。“黄公图川战役部署，确实是雄才大略。现在要开战，也确实有一个现实问题。滇黔军从重庆南岸开始进攻，攻巴县、江津、合江一路。据我所知，在重庆南岸的滇军第三军，能战之兵不足三千，第四军也不足四千，黔军也不足四千。加在一起，不过一万出头。缺枪少弹。而面对的刘湘部的李干支队，人枪数近五千，六个混成营，而且兵精弹足。负责支援李干支队的李树勋支队，有八个混成营，人枪数五千有余，还有一个刘镛支队也负责支援巴县方向作战，从实力上，超过了在南岸的滇黔军。刘湘表达了退出战争之意，如果攻击巴县，且不是把刘湘这两万余精兵推到了我们的对立面？”

“据我所知，刘湘部的实力，其武器装备，堪比北洋军。”傅常看到滇黔军几个主将好像脸色更加难看，他想再吹一吹刘湘部的实力。“众所周知，刘湘部发迹于护国战争时，接收了北洋军第七师、第八师及几个混成旅的装备，以及北洋军在泸州的武器弹药储备。又占据了最大的盐税之地，其军费充足，部队编制大。”

“据我侦知，刘湘部一个营，就有七百多兵力。机枪、炮兵、工兵、骑兵、辎重齐全，所以，李干支队六个营，就有约五千人枪。摆在巴县、壁山、江津、合江的三个支队，约一万五千人枪，超过了民国初年核定的一个甲级师的编制。如果加上五个编制齐全的混成团，其实力已超过三万人枪，还不算川军第一师的第二旅及师部直属队。对于刘湘部及川军第一师，最好按照熊公的宗旨，能联则联，能和则和，战端不能轻易开。再说，刘湘已示好，第一师师长周道刚，已提出退出战争。”

滇黔军吃刘湘部的亏，确实不小。黄敏成的第三军，从攻击朱家沱开始，一路损兵折将，全军在泸县的白沙，被困于一半岛上，也许是刘湘手下留情，让开道路，才得已进军永川。黄毓成的第三军八千余兵力，撤到南岸的不足三千，这都是拜刘湘部所赐。黔军王文华师四个团，两个团灭于刘湘之手。刘湘，确实是个劲敌。现在从巴县开战，确实不是时机。

看来，几个滇黔军主将想想也是的，什么时候开战，作战方向如何定，还得从长计议。宾主之间的气氛才缓和下来。

傅常，毕业于四川速成军官学堂，与刘湘、张斯可是同学。刘湘拉拢速成系的精英，傅常也是其中之一。傅常与刘湘早就勾连在一起了。傅常现任川军第五师参谋处长，是第五师参谋长但懋辛的主要助手。但懋辛，主要是辅佐熊克武做大的决策，具体参谋业务，是傅常主持。按理，他在第五师的地位不低。不过，刘湘不但许了他一个更大的愿，每月还有巨额银元进账。他就是刘湘安插在川军第五师的一个棋子。他现在的主要要务是，说服熊克武、但懋辛与刘湘部言和，阻止靖国军与刘湘部开战。

配合他行动的，就是在重庆附近的三个支队。三个支队长刘镛、李干、李树勋，与他都是前清时，同一反清团体的生死兄弟。

此文是写“护法战争在四川”第二阶段，实际是驱逐刘存厚之战。有对民国初年四川军阀混战感兴趣的读者，请点“关注”，可以看到四川军阀混战的系列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