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从王夫人那里拿回香露。正值宝玉睡醒,回明香露之事。宝玉喜不自禁,调来尝试果然绝妙。
《红楼梦》最美的部分最不需要解释,只要你读下去,就会感受到其中的情感。宝玉被打得不能动,趴在床上睡不着,不仅身体上痛,他还一直放心不下黛玉。在他眼里,黛玉的难过比他肉体上痛苦更难以忍受。看到黛玉眼睛肿得像桃子,匆匆走了,他就一直放心不下。这才是真正的牵挂。因心下记挂着黛玉,特别想打发个人去看看黛玉怎么样了,可是他却怕袭人。宝玉很敏感地发现,袭人正在阻止他和林妹妹亲近。他便先把袭人支开。袭人得到王夫人的赞赏,在礼教中袭人成功了,在深情里宝玉却不用她。于是支使袭人到蘅芜苑宝钗那里去借书。从怡红院到蘅芜苑,隔着沁芳湖,不坐船得走老半天。袭人走了,他就可以安排别人了。
宝玉命晴雯去看林姑娘在做什么。晴雯说总得有个理由。晴雯很单纯,对贾宝玉很忠心,办事也很实诚,是贾宝玉现在最信赖的人。支走了袭人,使唤晴雯,这个时候的贾宝玉在他的丫鬟当中,已经分出远近了。跟他有肌肤相亲的袭人,他已经有所提防了。而跟他冰清玉洁的晴雯成了他的心腹。晴雯就说,白眉赤眼,做什么去呢?到底说句话儿,也像一件事。
宝玉想了一想,顺手拿过两条旧手帕子,就说我叫你送这个。宝玉让晴雯送旧帕子给黛玉,为何要支开袭人?宝玉向黛玉表白肺腑之言,被袭人听了去,当时宝玉见是袭人就羞红了脸。袭人在宝玉的心里占有一定位置,宝玉对袭人的感情不同于晴雯,宝玉喜欢晴雯,爱黛玉,却与袭人发生了关系,基于这些,宝玉有些怕袭人,所以故意支开袭人。当然袭人是不愿意黛玉做宝玉妻子的,她投靠了宝姑娘。但她没想到宝姑娘成亲以后,她却被迫离开宝玉,嫁给蒋玉菡。
宝玉支开袭人,似乎多此一举,一个少爷怎么会怕丫头,少爷喜欢谁,丫头哪有资格管。但是宝玉就是这样的人,站在他的立场,以宝玉与袭人的亲密关系,宝玉这样做是怕袭人会吃醋伤心,更怕通过袭人被王夫人知道,毕竟在那个时候,爱情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宝黛爱情还必须在地下发展。
晴雯古道热肠,心直口快,与袭人的理性、稳重不同。宝玉吩咐晴雯去看看林姑娘在做什么。他要问我,只说我好了。这句简单的话却承载着宝玉的心思,他不想让黛玉为他难过、担心,宝玉的爱就是这么细腻。
晴雯觉得我就这样跑去很滑稽。要去总得有个理由。宝玉便拿两条手帕子丢给晴雯,这不是折叠好的、很漂亮的新手帕,而是那种用过的旧手帕。晴雯说这又奇了。他要这半新不旧的两条手帕子?意思说你要送手帕,送个好一点的,干吗送两条旧旧的擦过鼻涕的?他又要恼了,说你打趣他。宝玉说你放心,他自然知道。眼下流行一种很有意思的东西。就像如今214指的是爱一世。宝玉这句话也很迷人,这其中的寓意很委婉又很直白,读懂这种语言,需要两人之间的默契,这是最深的情。现在反倒被滥用起来了。
我们说汗巾子就是裤带,也许有些粗俗,可是读《红楼梦》并没有这种感觉,正所谓惟将旧物表深情。例如手帕变成了象征,那个旧物本身粘连了两个人的情感,汗巾子也好,手帕也好,上面都有人的体温和泪痕,都记录着人的情感。晴雯一到潇湘馆。就见春纤在院子里晾许多手帕子。手帕是擦眼泪的。而春纤正在那晾许多手绢,那就表明姑娘哭得已经湿透了许多条手绢。
多次吵闹之后,宝玉对黛玉的理解,益发达到了心灵神通了。连最心腹的丫头晴雯,也莫能领会。晴雯进屋,黛玉正躺着床上,问了缘由知道是两条旧帕子,林黛玉越发纳闷,突然醒悟了,这是上一次我们两个人吵架,他用藕荷色的纱衫擦眼泪,我把我的手帕摔到他怀里的那块旧手帕。细思大悟,连忙收下。
黛玉体贴出手帕子的意思来。两个人对着哭,贾宝玉没带手帕,林黛玉把自己的手帕摔到他怀里。贾宝玉这就当宝贝一样珍藏着这两条手帕了。当他自己连走路都不能走的时候,他就派心腹侍儿晴雯送回来,给林黛玉。这就向林黛玉传递这样的意思,我即便是被我爹打得不能动了,我的心也是和你一起的。
晴雯回去盘算一路,终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宝二爷叫我送旧手帕给林姑娘,林姑娘知道是旧的,还不生气,她绝对想不到,她已经执行了一个两个热恋中人私相传递的任务。袭人去宝钗那里借书,恰巧宝钗到他母亲那里去了,袭人空手回来。也不见宝玉过问借书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