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结婚三个月豪门老公的遗嘱时,我正收拾行李打算出国旅游。
他姐姐坐在我对面,朝我递出笔。
「签了它,你爸爸的赌债就能还清了,你也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
我看了看那个天文数字,把遗嘱撕了。
一
医院总是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值班护士小陈把文件拿给我:「宣医生,你怎么这么想去负责那个特殊病人呀。」
我签下名字,淡淡道:「看他有缘。」
小陈讪笑了下:「那以后这位病人就麻烦你了。」
我不应声,我知道,现在全科室都在议论我。
因为我抢了另外一个医生的病人,这位病人是季氏集团小公子,也是季氏这一代唯一男丁,他住在这家医院的私人病房里。
在洗手间里,我听见小陈一众小护士偷偷嚼舌根。
「宣医生长的是不错,但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人。」
「就是,想男人想疯了吧,这样抢李医生的病人,这才来一个月就这样欺负老医生,不知道以后还能做出什么事情。」
「我看不是想男人想疯了,我上一次听见宣医生打电话,好像她爸欠了好多赌债,看人家季氏小公子命不久矣,想捞点吧。」
我淡定关掉我爸债主给我发来的威胁视频,从兜里掏出蓝牙耳机带上,然后走出厕所隔间。
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冲她们笑了笑,眼看着三人面面相觑。
打开水龙头,洗手,擦手,而后我甩甩手摘掉耳机:「陈护士,三分钟后查房。」
小陈连忙点头:「好的好的,宣医生我马上来。」
我一手揣兜,另外一只手拧着把手开门走了出去。
病房里,身材高大的男人安静坐着,看向外面开的正好的玉兰花,听到声音他扭过头来。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抿着,这张脸无疑是造物者最完美的作品,可因常年病着,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白,手腕处青筋凸起。
我呼吸停了一瞬,而后尽力保持冷静,我将这种心绪起伏归因于看到这样好看的脸。
而后走上前去,故意凑过去摸他的额头,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非常近,近到我可以将他的所有情绪尽收眼底。
他一怔,下意识后退,却温柔笑起来:「你是新来的医生?你姓宣?」
我点头,抿了下唇:「是,以后我就是你的主治医生了。」
男人点点头:「宣医生费心了,你的姓倒是很少见。」
我拿起体温计的手一顿,然后继续垂眼继续手上的动作:「嗯。」
男人配合我的动作,继续说:「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
「季琛安,你叫季琛安。」我打断他的话。
他笑起来,点点头。我扭过头,不让他看见我脸上的神色:「你病例上写了。」
季琛安嗯了一声:「宣医生看起来很年轻,已经是主治医师了?年轻有为。」
我没说话,记录了季琛安的详细数据之后,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这一次我又离他很近,他没有再躲。
他眉眼弯起来,眼中尽是温柔的神色。我扭过头,不再看他。
三天后,如我所愿,季琛安的姐姐季琛念找上了我。
咖啡馆里,我同她安安静静坐着,我看着她,暗想,季家两姐弟的面容真的很像。
季琛念掏出一份文件摆在我面前:「我知道你缺钱,也明白你费尽心思成为我弟弟的主治医生是想做什么,很简单,成为我弟弟的女朋友,陪着他,让他开心,一个月十万。」
说着,她推了一张银行卡过来,我笑笑,伸手把卡接了过来,放进包里:「没问题。」
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我看向咖啡馆外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这世间还算美好。
二
抱着一束栀子花走在医院走廊的时候,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纷纷对我侧目,碰到小陈时,她笑着打趣:「宣医生,这是哪位追求者送的啊?」
我看了眼她,摇头:「不是,是我要送人的。」
送人的花拿进了医院里,那就说明是送医院里的人的,结合最近的传闻,周围的目光变得十分不善。
小陈也没想到我能这么坦然,呐呐说不出话,讪笑:「哦……哦,那挺好的。」
我轻笑,抱着花走进了季琛安的病房。
季琛安坐在病床上,安安静静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我手里抱着的花,眼睛一亮:「宣医生这花是送我的么?」
我点头,拆开外包装后,把所有的花插进花瓶里,整理了下:「好看么?」
季琛安伸手拨了拨花瓣,他的指尖在花中间穿梭:「好看。」
我心念一动,伸手碰了下季琛安的指尖,季琛安抬头看了我眼,然后握住了我要缩回去的指尖。
他手有些冷,我抬头去看他,却只见他耳朵微红:「宣医生的手也很好看。」
我轻笑起来,然后攥住了他的手。
那个下午,季琛安一手拿着书,却一页都没有翻过,另外一只手紧紧攥着我的手,春光很好。
病房里,栀子花香弥漫到每一个角落。
第二天,我开始了和季琛安的恋爱,而我的银行卡里也多了一笔钱,十万,一分不差。
季琛安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天生体弱,不能跑不能跳,大多数时候需要静养。
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恐怕只能撑到五六岁,季琛安活到二十六岁,全靠季家砸钱养着,而如今,他的很多器官已经衰弱,李医生给他下的诊断是,活不过三个月了。
我看着他把一大把疗养的药吃完,然后从他的衣柜里给他掏出一件休闲衬衫和牛仔裤来。
季琛安握住我伸过来的手,眼睛里都是笑意:「做什么?」
「想不想出去走走?」我把衣服放在他身上。
季琛安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个建议,大多数人都让他静养,殊不知他也想看看外面的春色。
我继续说:「春天了,天也暖和了很多,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觉得你可以出去走走,放松放松心情,有利于你的病情。」
他笑起来,拿起衬衫:「那作为女朋友呢?」
我咳了一声:「作为女朋友,我想带你出去走走。」
季琛安咧开嘴,笑的很好看,然后开始解身上的病服扣子。我耳朵一红,转过身去,离开了病房。
回到办公室,我找更衣间也换了一身衣服,一条青翠色的碎花裙子。
三
季家的司机把我们送到了市里的中央公园。
进门就是一大片绿色的草地,孩童们笑着奔跑着放风筝,我推着季琛安走在公园的小道上。
走到一处时,却突然听到隔壁传来整齐的口号声。
「天骄三班,猛虎三班,众志成城,谁与争锋。」
我一愣,却突然想起,中央公园毗邻市四中,而整齐划一的跑操正是四中的特色。
季琛安明显也听到了,他看了眼传来声音的方向,眼中有些怀念,又有些向往:「四中啊,我高中就在这里上的。」
我推轮椅的动作顿了下,季琛安明显感觉到了,回头看我:「怎么了?」
我摇头笑了笑:「没事,只是没有想到你高中时候成绩这么好?」
季琛安带着些小骄傲:「初中的知识太简单啦,所以考进了四中,只可惜,后来我身体越来越差,虽然考进四中,但是却很少能去上课,像是跑操这种活动,我只远远看过,我还挺想能去参加一次的。」
我垂下眼睛,推着他继续走:「是么?不过我觉得这群孩子可不像你这么想,他们肯定觉得很累,还要出一身汗,臭死了。」
季琛安笑笑,沉默了会儿才继续说:「也不知道当时我那些同班同学都怎么样了,估计都不记得我了,有时候看他们的朋友圈,他们几乎都上了大学,有了新生活,为着自己梦想奋斗。」
他的语气里有些艳羡。
我回头看了眼四中的围墙,然后把轮椅停下来,绕过去蹲在季琛安的面前,然后仰头看着他:「一定有人记得你的,季琛安,一定。」
季琛安怔住,而后释然地笑,伸手来拉我:「可能吧,怎么啦,怎么说到这个话题你这么严肃啊,笑一笑我的宣医生。」
我张嘴刚想说什么,一个风筝却突然飘了下来,落到了季琛安的怀里。
那是一个粉红色的小猪,虽然我不太关注这些现在小孩子看的东西,但也觉得眼熟,季琛安则是拿起怀里的风筝,挑了下眉:「哟,小猪佩奇。」
我愣了下,然后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来。看着季琛安弯下身子把风筝还给它的小朋友主人,还伸手拍了拍人家脑袋后,我推着季琛安继续走:「你怎么还认识小猪……小猪,什么来着?」
「小猪佩奇啦,哼哼。」季琛安还学了两声猪叫,不得不说,不愧是季琛安,学猪叫都这么像。
他却突然开始发癫:「我叫小猪佩奇,这是我的弟弟乔治,这是我的妈妈,这是我的爸爸,我们就是幸福美满的一家。」
最后他又唱起吉祥三宝的调子来。
我笑出声来,他却突然转身握住我的手,然后抚上我的脸:「这才对嘛,宣医生就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好看,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我鼻子一酸,从小到大,生活赋予了我无数苦难,鲜少人关心我,更少有人会告诉我,宣萱,你应该多笑笑。
四
季琛安的病情恶化的比我想象更快,原本打算带季琛安出去看电影的计划泡汤后,我有些烦闷地戳了戳平板。
季琛安看着我噘着嘴,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我的嘴巴,把我捏成了小鸭嘴:「再噘嘴,就能挂酱油瓶了。」
我撇撇嘴,然后把平板丢开,季琛安又摸摸我的头发:「好啦,没事。我让我姐找人在病房里安了个投影,马上人就到了。」
直到病房里突然出现了个巨大投影幕布,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我嘶了一声。
我所在的这家医院是出了名的严格,像是这种大工程装修,还能这么轻松的,不愧是钞能力。
季琛安笑眯眯问我:「想看什么?」
我怔了下后,然后把平板递给他:「你来选吧。」
季琛安选了一部动画片——《寻梦环游记》,他躺在床上,朝我招了招手:「萱萱过来。」
我走过去躺在床上,他将我圈进怀里。
电影开始时,我还有些懵,这些年我一直投身于实验、学习和工作中,鲜有娱乐活动,上一次去看电影是什么时候,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上一次季琛安给我科普了小猪佩奇之后,我便以为季琛安对动画片之类的情有独钟。
结果电影越看,我越沉默。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电影结束后,我盯着医院白色的天花板出神,季琛安温柔地把手放在我的脸上:「怎么了我的萱萱。」
我看着季琛安的脸,突然问:「你以前看过这部电影么?」
「看过的。」
「季琛安,你是不是知道了。」季家为了让季琛安宽心,从来不会让医护人员向他透露他的病情情况。
季琛安笑了笑:「毕竟是我自己的身体啊,怎么可能会不清楚呢?」
我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健康的人费尽心思瞒着,想让快要离去的人宽心,即将离开的人却早已做好了离去的准备。
季琛安也沉默下来,然后问我:「萱萱会忘记我么?」
我摇了摇头,无论是为了季琛安,还是为了卡里每月会打来的巨款,我想我都不会忘记。
「其实有的时候我也会有些怕,哪一天我就再也醒不来,看不见花开,闻不到微风,但是,人都会离开的啊,多活了这么些年,感受了这么久的温暖阳光,见过最美的向日葵花开,我其实很满足了。」季琛安的声音平静,我从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只觉得嗓子仿佛被堵住了,说不出什么话来,季琛安却又突然笑起来,他说起电影里面的台词。
「萱萱,在爱的记忆消失以前,请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