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摄政王的小妾。
嫁给他的第五年,他的王妃进了门,喂我服下绝命散。
他们大婚当日,我从护城河上一跃而下。
再次见面,我乱他的国,杀他的妻,要他的命。
人人叫我祸国妖妃,神医叫我心肝宝贝。
可是,我快死了。
就连神医,也救不了我。
1
我叫浅浅,是摄政王的小妾,我无父无母无权无势。
成婚五年,摄政王桑离待我极好,除了正妃之位,他什么都愿意给我。
今日桑离胜仗归来,我坐立不安,早早地候在王府门口,不时张望宫门方向。
桑离同以往一样,先进宫述职,五年来,我早已习惯在此等候。
没成想等来的是他大婚的圣旨:
摄政王桑离与丞相之女蓝雾,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蓝雾,为摄政王妃,三月后大婚。
当晚,桑离带着蓝雾回摄政王府。
同塌而眠,丝毫不在乎世俗礼仪,更不在乎我。
夜半十分,一个俏丽的身影立于我窗前,随后我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面容艳丽,媚眼如丝,纤细的腰肢不堪盈盈一握。
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
蓝雾的眼中满是得意,诉说着桑离如何宠爱她,向我宣誓着主权。
冰丝蚕被褥,红狐披风。万千宠爱,于她一身。
这些,我怎会不知?这些,都是桑离交代我去办的。
只因她不喜欢桃花,便把我养了三年的桃林全都撬了。
她是王妃,是这里的女主人。
我能有什么异议呢?
她直言不讳地说想要我死,当着桑离的面。
蓝雾精于医术,京城人人皆知。
所以,当她把绝命散喂进我嘴里的时候,纵使我万般挣扎,解释着说那是毒药,桑离却劝我不要胡闹。
他口口声声说那分明是补药,千金难求。
那你怎么不给蓝雾喝呢?
我挣开按住我的侍女,擦掉嘴边的药渍。
蓝雾戏谑地看着我,骄傲的神情不可一世:
“慢性毒,你会慢慢地、痛苦地死去。”
“你如此恨我?”
“怪就怪你不应出现在王爷面前。”
我笑了笑,眼底一片冰凉,分明是桑离把我带回王府的。
一股记忆钻进脑海。
连绵不断的马蹄声震耳欲聋,战鼓和厮杀声不绝于耳,我坐在金碧辉煌的地下宫殿里。
我知道上面应该正在交战。只要战鼓声起,就是一场鲜血淋漓的恶战,无数士兵在相互厮杀,无数生命在逝去。
而我什么也做不了。这里除了我,没有其他人,剩下的是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
我是谁,我来自何处。这些,我都不清楚。
我每天对着金银珠宝发呆,空洞无比。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战鼓声仿佛消失一般,这个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直到某一天,宫殿外面透进来一丝微弱的光。
下一秒,宫殿一角轰然倒塌,一个大洞赫然出现。
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但我还是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一身白衣,踏光而来,仿佛嫡仙。
“我叫桑离。”
桑离。
我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那是我和桑离第一次相遇,他将我双眼用纱布蒙住,抱起我往外走。
他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物向我倾斜。
他告诉我,两国的战争持续了三年。
景国败,东离国胜。
而他,是东离国摄政王。
我的身份不曾得知,我没有名字,也没有记忆。
桑离唤我“浅浅”,我没有拒绝,左右不过一个名字罢了。
“浅浅,你可愿入我王府?”
“好。”
自此以后,摄政王府多了一个小妾,体弱多病,弱不禁风。
这五年来,桑离不曾纳妾,也不曾有王妃。
直到今日,我才如梦初醒般。
桑离......不爱我。
2
距离大婚还有三个月。
王府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喜悦。
除了我和皇上。
漠河边境,河水暴涨,百姓流离失所。
洪水褪去后,瘟疫爆发,百姓死伤无数。
桑离被委以重任,前去治理瘟疫,他带上了蓝雾。
“蓝雾对我有用。”
我心里伴随着隐隐失落,我确实帮不到他。
桑离这一去就是两个月,我在王府依旧养花弄蝶,日子久了,甚是无聊。
这日我与侍女前去寒山寺上香,所求不过是桑离平安归来。
一个士兵跌跌撞撞,血迹斑斑跌入我眼帘。
我认得他,是桑离的心腹。
“夫人,王爷出事了。”
我正在上香的手突然愣住,火苗掉落在我手上,下一秒指尖泛红。
我仿佛感知不到疼痛,耳边回想着那个士兵说的话。
瘟疫平息,桑离得胜回朝。归程路上,百年一遇的雪崩将队伍掩埋,死伤数十人。
而桑离,也不见踪迹。
三日后,将士才发现奄奄一息的他。
奇怪的是,他的脸色虽然苍白,却并无大碍。
我提起香火,顾不得礼仪,急匆匆赶回王府。
看到我,桑离似是松了一口气。
他将一朵洁白的雪莲放在我手中,暗红的血迹衬得雪莲越加神圣。
他受伤了?
这可是......他的血?
他脸色憔悴,苍白的唇颤抖着:
“你……去了何处?”
寒山寺,祈福。
没成想福气没求来,反而惹得一身伤。
我慌忙扶住他跌落床榻的手,对一旁的太医道:
“太医,王爷为何又昏迷了?”
太医把脉后,开了几副药。失血过多,按时服药,歇上几日便好。
桑离昏迷了三天三夜。
我听了三天三夜的“蓝雾”。
他的心上人,他的未来王妃。
我嫁进王府五年,从没听他睡梦中唤我一声“浅浅”。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十日的路程,仅仅用了八日。他为何急赶着回城。
雪莲是补药中的圣品,他拼死摘下雪莲送与我。
难道是因为......明天是我的生辰?
3
桑离用行动证明了,一切与我无关,他根本就忘了这件事。
那场雪崩,几乎要了蓝雾的命。
太医诊断蓝雾并无大碍,可她却无法行走,卧病在床,见不得光。
最初我认为她是装的,但数不尽的名医相聚丞相府,丞相府甚至悬赏黄金万两,只为能治好蓝雾。
可她身边明明那么多高手,怎会如此?
桑离依旧早出晚归,王府里很难寻到他的身影。
我总能从他的外衫上闻到梅花糕的香味。
蓝雾跟我说过,她最喜欢梅花糕。
我厌烦地将衣服放下,胃里一阵翻腾,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样的不适感持续了很久,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倒下了。
太医搭上我的脉搏,眉开眼笑地对我道喜: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夫人已有三月的身孕。”
身孕?
我差异地抬头,伸手轻轻抚上肚子,满是疼惜。那里,有一个小生命在悄悄成长。
我体质虚弱,又吃了绝命散。
这个孩子,能不能留下来?
“只是……”太医支支吾吾地开口。
我还未听清太医说了什么,桑离风尘仆仆地赶来。
“……浅浅”
他拥我入怀,浓烈的梅花糕味,伴着淡淡的草药味钻入鼻尖。
胃里一阵不适,我直接干呕起来。
桑离神色紧张,慌乱地拍我的背,我一脸平静地告知他我有身孕的事。
他满脸不可置信,握住我的手缓缓松开,眸中满是怒火。
“这不可能!”
我很疑惑,他为何如何愤怒?
“浅浅,这个孩子……不能要。”
他温热的双手扶住我双肩,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冰冷。
“为什么……”
我的眼眶早已覆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垂下头,没有再言语。
暗卫跑到他身侧,低声言语间,我只听到“蓝小姐……”
沉默良久,他脚步匆忙,拂袖而去。
我躺在床榻上,心如刀割。
4
桑离难得在府里陪我用午膳,喂我喝了参汤。
他回忆着过往,如何甜蜜。期盼着未来,如何辉煌。
我认真地听他说着家国天下,腹中却传来一股阵痛。
我双手抓住椅子,腹中疼痛越来越明显,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下身一股热流涌出,鲜艳的血顺着地面流在桑离脚边。
我看着他平静的脸,毫无慌乱,毫无悲伤。
“王爷,你......”
疼痛让我说不出话。
“浅浅,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你体弱,这个孩子只会要了你的命。”
我无心听他言语,摸向我腹中的胎儿,我感受到他正在离我而去。
昏迷前,我看见一抹倩影缓缓向我走来。
“王爷,浅浅没事吧。”蓝颜的声音响起。
“无碍。”
我听着桑离的话,指甲抠进手心里也不曾让自己落泪。
晚些时辰,桑离差人传话,晚些回府,不必等他。
我和衣而眠,翻来覆去,却怎么也无法入梦。
心上的伤口越来越深,我们的孩子没了,他竟是一点不在意?
三更之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是桑离回来了。
他轻轻带上门,月光洒在他脸上,那张脸却如此冷漠。
下一瞬,我坐了起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相顾无言,死一般的沉寂。
他一句解释也没有,我出声打破这份沉寂:
“王爷回来了?”
“嗯。”桑离不咸不淡地回应着,那声音没有温度,比融化的春雪还冷。
他敛了敛眸,眼中没有半分悲伤。
他从衣衫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我眼前。
奇斋阁的首饰。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哒”的一声,木盒子被打开。
做工精细,金光闪闪的发簪。
“多谢王爷。”
我含笑着让他为我戴上,铜镜里的我笑意浅浅,却不达眼底。
我从不喜欢金银珠宝,就连外出也甚少佩戴,不过他怎么可能会记得呢。
这只金簪,大约是桑离为今日之事感到不安而赠予我。
可是,那是一个生命,不是物品。
说不要就不要了。
可我只是一个妾。
别说是一个胎儿,就是我,他想杀就杀。何须向我解释那么多呢?
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悲痛欲绝,任由恨意将我淹没。
5
天亮了,今日是桑离和蓝雾大婚的日子。
王府里到处鲜红一片,张灯结彩。
府里下人议论纷纷。
“今日王爷王妃大婚,我们能多拿三两银子,沾沾福气。”
“王爷王妃真好……”
他们都在幸福着,而我已经在深渊里了。
不过很快,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盛装打扮一番,青眉粉黛,墨绿色的衣服被我穿出一身贵气。
我的眼睛却死气沉沉,看着蓝雾的方向。
京城里的人都说蓝雾知书达礼,端庄大方,穿上嫁衣更显得美艳动人,京城第一美人实至名归。
桑离挽着蓝雾拜天地,仪式很快完成。
每一个人都在祝福他们,除了我。
我诅咒他们这辈子永远深陷绝望,不得安生。
我无心参与宴会,该是时候离开了。
蓝雾发现了我,她提起裙摆,小步向我走来。
搭上我的手,她喜形于色。
“姐姐,许久未曾谋面,今日一见姐姐愈发貌美。”
“蓝雾,别假惺惺的了,行吗?”
心下不喜她亲密的动作,我推开她的手。
“姐姐怎与我如此生分了?”
“我觉得恶心。”
桑离脸色难看,他出声让我道歉。
我一步一步靠近他,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清晰的五指印在桑离脸上。
我不顾他错楞的眼神,抬脚离去。
在场的人都窃窃私语,这个小妾要反了。
身体的疼痛让我紧紧皱了皱眉,我死死咬住嘴唇,一步一步穿过人群,走到护城河边。
摇摇晃晃的身躯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河水湍急,底下仿佛有猛兽。
“浅浅!”
是桑离的声音,惊慌失措的语气让我觉得可笑。
我抬眸看他,他站在桥上,一身红衣,气急败坏地开口:
“浅浅你要做什么?!”
“姐姐!”,蓝雾急匆匆赶来,害怕地躲在桑离怀里。
她明眸皓齿,眼神挑衅。
仿佛在宣告这场战役的胜利。
“桑离,如果有来生,我绝不会再爱你了......”
我无力地说出口,任凭疾风吹起我的头发,发丝凌乱。
苍白的唇上沾满了鲜血,我不再看他,从护城河上,一跃而下。
“浅浅!”
“浅浅!”
耳边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河水将我淹没,我渐渐失去意识。
恍惚中我仿佛看见一个白发少年向我游来。
……
6
药王谷。
昏迷八日后,我醒了过来。
药王谷的神医邬瞳将我救活,顺着护城河而下,我漂到了药王谷。
那日邬瞳本该在沐浴,没成想我从上游漂来打扰他的雅兴,被发现时我奄奄一息。
肝脏肺腑损坏,耗尽气血,毒入骨髓,时日无多,药石无医。
死过一回的人,还会怕死吗?
无数价值连城的药材、奇珍异宝用尽,为我续命。
看他一脸心疼药材的样子我居然觉得想笑。
我淡淡地看了一眼他喋喋不休的样子,不予理会,甚是聒噪。
世人都说神医邬瞳冷诺冰霜,不苟言笑,眼前的人似乎与传闻中不同......
与我一般的年纪却满头白发,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紫色的瞳孔妖异无比。
长得甚是俊俏。
我出神的模样惹得邬瞳满腔怒火,他神色冷漠地看着我:
“既然救了你,就好好活着。”
“你的脸被砂石所伤,容貌恢复尚待时日。”
我摸了摸脸上狰狞的伤口,这张脸我早已不在乎。
“多谢。”我无力地出声。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在他眼里发现一抹稍纵即逝的温柔。
是我看错了吗?
药王谷四季如春,温暖明媚,在这里我渐渐忘了过往。
我每日忙于打理药草,整理书阁,照顾病患,实在无暇顾及其他。
在邬瞳的调理下,我的身子好了一大半。
用邬瞳的话来说,我们这是各取所需。
我需要治病,他需要一个药童,而我在行医方面,颇有天赋。
我渐渐识得药草无数,可行医救人,也可制毒上百种。
某日,采草药时我误闯入谷中一间草屋,这里异常安静。
“何人?”
沙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惊慌之下,我捂住双唇转头往外跑。
地上的藤条将我绊倒,散落的树枝将裙摆划破.
挣扎间,一只弓箭直直朝我射来。
我闪躲不及,错楞地等待弓箭穿过我的身体。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下一秒,我落入一个满是草药香的怀抱,有力的心跳声回荡在我耳边。
邬瞳清冷的眼神染上一丝温柔,他直勾勾地望着我:
“怎么,害羞了?”
我羞红了脸,他将我放下,走进草屋。
屋子里的人满脸胡子,眼神凌厉。
在看清我的脸时,他瞳孔放大,双眼猩红,大步向我走来。
我楞了楞往后退,眼底的恐惧无处可藏。
他紧紧地拥我入怀,滚烫的泪水落在我的手臂:
“月儿,月儿……”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月儿。”我挣扎着逃出他的怀里。
“月儿,我是皇兄啊......”
皇兄?
他情绪激动地解释,这一切让我不可置信。
我是景国唯一的公主“白月”,而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白景”。
景国盛产蚕丝,金矿遍地,百姓安居乐业。
东离国觊觎景国的黄金和蚕丝已久,八年前,摄政王率领十万士兵,出征景国。
景国,灭。
父皇母后,以身殉国。
而他本该战死沙场,没成想被邬瞳所救,便一直留在药王谷。
我被藏在了地下宫殿,整整三年。
他再次寻我的时候,只留下空荡荡的宫殿。
而我,不知所踪。
言语激动间,他递给我一块玉佩,看着熟悉的玉佩,过往的记忆一幕一幕闪过,却看不真切。
邬瞳拿了几根银针扎进我的后脑,而后取出。
记忆明晰了起来。
原来此人,竟真的是我皇兄,而我的父皇母后、我的国家,全都没了!
长时间被关在地下宫殿,精神紧绷,让我选择性地去忘却。
我忘了他们,那些我最爱的人!
止不住的恨意倾泻而出,指尖抠进手心里我也不曾觉得疼痛。
原来竟是如此......
桑离,他从始至终都在骗我?